2008/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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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求安心》
作者:席絹
類別:言情
出版日期: 23.11.2004

男主角: 任放歌
女主角: 葉安安

  她習慣冷冷淡淡,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他習慣吊兒啷當,絕非尋常庸俗男子!
  一冷一熱,好個絕色!
  當冷熱相遇時,
  很多事不必理解,不必剖心相傾,一切也就明瞭了;
  當絕色對决時,
  他們的日子,頓時熱鬧了起來……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

第三章

  認識葉安安的人,都會說她非常冷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相處。

  沒有人可以在她那張情緒起伏不明顯的臉上看出她在想什麽,加上她從不在人群裏突顯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她若不是被周遭的人徹底忽略,就是被人家敬而遠之。總而言之,她是一個沒什麽人緣的人。

  在她二十五年的生命中,也不能說沒試圖交過朋友,若有人向她伸來友誼之手,她不會拒絕;不過每一段友情若不是無疾,而終就是自然而然的冷却,極少聯 絡,演變到後來,她的朋友都只是泛泛之交,有時路上遇見了也認不出來。爲什麽會是這樣,她自己也搞不太懂。也許,友情本來就是這樣吧。

獨來獨往是她習慣的生活方式,覺得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錯。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當然也有感到無聊的時候。不過這問題幷不大,她很懂得如何排遣寂寞。

  她的公寓除了家人之外,從來沒有朋友造訪過,大多時候這個三十坪的空間都沉浸在寂靜裏。不過最近情况有點失常,變得吵雜。

  這個以她朋友自居的男人打從順利進入她屋子作客之後,完全不必她客套地說些什麽「請把這裏當自己家,不必客氣」之類的話,他已經自動自發地身體力行起來。

  第一次來就幫她泡茶;第二次不請自來,還帶了來了水龍頭,幫她換掉壞的;然後,今天,他帶來兩人份的食物,一副來這裏野餐的愜意樣。

  她覺得事情到這個地步,有必要跟他好好談一下她身爲屋主的看法,可是却始終找不到恰當的時機切入他的忙碌中,因爲打一進來,他的手機就響個不停。

  她一邊等一邊吃他帶來的食物——挺好吃的,不趁熱吃,走味了多可惜。

  他很忙,很難想像有人會忙成這樣,總是不斷地有朋友來找。是他太受歡迎,還是她的世界與別人真的不一樣?在認識他之前,她以爲所謂友情只不過是久久想 到聯絡一次,然後就沒了,辦來手機常常只是裝飾用,每個月繳給電信公司的只有基本費,不會再多了,沒存在感得讓她常常忘了它的存在。

  可是他不同,剛才才講完了老王,馬上又來一個小趙,現在又是大頭仔,不知道後頭還有多少人排隊等著與他通電話呢。

  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這是她對任放歌這個人初步的瞭解。

  好不容易,他的手機終于沒電、不可能再度響起聲音,他才愉快地收起電話,拿過筷子唏哩呼嚕地吃著他那一份。

  葉安安還沒問他特地來她這兒有何指教呢,就見他老兄吃完了午餐,對她道:「好,我們走。」

  好什麽?還有,哪來的我們?正常人聽到他這麽說,百分之九十九都會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問出以上的問題,然後嚴詞拒絕,請他老兄自己走人。不過葉安安的反應一向异于正常人,所以她直覺地應道:

  「去哪?」

  「上次我們在超市見到的那個人,我請人查了一下,發現他有點問題,既然你對他也有點好奇,就一同走吧。我們去約會,順便跟踪他。」說得好生自然。

  約會?跟踪?

  她想了一下,道:「可是我現在想睡午覺。」每天吃完午飯後,總要小睡一下,假日也不例外。

  「嗯……既然如此,那妳睡,我等妳。」

  「你不走嗎?」

  「我不忙的。」拿過隨身帶來的手提電腦,他道:「趁這個時間,我可以打一些文件。」

  「你不能一個人去嗎?」她不習慣讓人等。

  「一個人去了還叫約會嗎?」他反問。

  也是。她點點頭。打消了請他走人的念頭,决定進臥房睡覺去,讓他自己去打發時間。

  她是個社交生活貧乏至極的人,但他不同,他是個交友滿天下的人,所以當他這麽自在地在別人家打混得如魚得水,這麽地把別人家當自己家待著,好像朋友間 的往來就應該這樣一般,她也不好說些什麽了,因爲她是真的不知道跟朋友相處的正確方式。雖然有點奇怪,不過,也許他這樣厚臉皮才是正確的,那就這樣吧。

  不理他,轉身走向臥房,反倒是任放歌忍不住叫住她——

  「安安。」

  才認識沒多久的人,怎麽可以把別人的名字叫得這麽順?真是了不起的特异功能,她心裏好生佩服。停住步伐,看他。

  「讓不知底細的人入侵你的生活,你完全不感到困擾嗎?」對他這麽隨便當然很OK啦,可是他不得不擔心起要是每個阿猫阿狗都能隨意來去,那多危險。單身女子獨居在外,要警覺點哪!

  這安安是神經太大條,還是對他太放心?

  「你,任放歌,二十七歲,天空信息的機要主任。」瞧,她是知道他的底細的。

  「那是我對你說的數據,但我也有可能是騙你的吧?」

  「你爲什麽要騙我?」她有值得他騙的地方嗎?

  「或許我想對你騙財騙色,所以造一個假身分,而你就這麽放心地在有陌生人待在你屋子的情况下說你要去睡覺?!」

  他幹嘛臉色這麽凝重?好像一個被騙財騙色的人正在現身說法、痛陳斑斑血泪史。

  「我會鎖門。」

  「鎖門?」他走到她的房門前,雙手扭了幾扭,那副看起來堅固耐用的喇叭鎖就滑落在他手指間,讓他拋著玩了。「在這種情况下,你如何阻止一個色狼的侵犯?」

其實還是可以,但葉安安沒有說,她只是看著他,唇角有著微微的笑意。好淡,但足以讓她整張冷然的冰臉霎時發光,顯得十分美麗,教他一時不察看呆了過去。

  葉安安不太瞭解他突然發傻的原因,但心底却穩約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喜意。沒有男人這樣看過她,這麽直楞楞的眼光,怎麽會出現在他這種表情靈活的人臉上?他知道自己現在是這種表情嗎7

  就算對他還稱不上瞭解,葉安安却是知道對他這種長袖善舞的人來說,「張口結舌」這四個字肯定不在他的字典裏,那麽,他爲什麽會看著她看到失神?就爲了她笑?想及此,那笑不由自主地擴大了。

  「嘿!你笑了!」

  「很稀奇?」

  「就跟極光一樣稀奇。」可不是,冰冰冷冷的外貌,溫度可比南北兩極,若是難得的一笑,簡直像北極光一樣罕見且美麗。

  「你一定很不怕冷。」她知道別人怎麽看她,一律說她冰冷難以親近,連家人都常爲了她的冷淡而抱怨。雖然幷不真切瞭解自身的性情,但也無意爲這樣的評語做出改善,由他們去。

  任放歌是一個非常隨性的人,他從來也無意要當那種交友滿天下的人,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地,他的朋友就是很多,就算今天在路上偶遇到一個路人甲,只要他有心要哈啦,通常都能跟陌生人哈啦得立時稱兄道弟起來,只差沒燒黃紙義結金蘭了。

  隨和,是他給自己的注解。

  對于自己這種個性,沒有所謂的喜歡不喜歡,人生到目前爲止沒有因爲他爲人太好相處而遇到什麽解决不了的麻煩事,過得還算順遂。

  再者,人家說一皮天下無難事,他個人也相當認同,臉皮不厚一點,今天他就不可能會跟葉安安相識,更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與她混熟,當別人還把她 當冰山誤會著時,他已經看清她不是冰山,她根本就是介于「神經很大條」、「凡事無所謂」、「總之就是懶」這三種個性之間的一枚奇葩。

  就他目前所瞭解的,葉安安的思考邏輯幷不複雜,大多時候直來直往的,沒有太多情緒化的東西摻雜在裏面,可是有些她不想說的事,怎麽套也不會有用的。像現在——

  「你爲什麽對林鑫文好奇?」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時機可以,他都會約她出來跟踪那個形迹鬼祟的同事當作約會;而只要她沒事,通常都不會拒絕,好像跟踪別人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一樣。

  好奇還需要理由嗎?她咬下一口可麗餅,看著不遠處正在講電話的男人。

  「小姐,你知道我這句話問過你多少次了嗎?」

  她聞言,倒真的算起來了。目前爲止,他們共追踪過這個叫林鑫文的人四次,每次他都會佯裝不經意地開口對她問。

  「四次。」她說出正確答案。

  「你還真的有在算。」敗給她。「反正你就是不信任我就對了,所以這個問題你才不回答。」

  她居然還有膽點頭。

  「這位小姐,你就不會說些好聽的客套話來敷衍一下嗎?」

  「你聽了不會更高興。」何必?

  「我不該對你有這方面的期待的,我的錯。」他低頭自省。

  她看他一眼,不搭腔,眼底隱隱泛著笑意。

  任放歌很快振作起來,指著不遠處的那個被跟踪者說道:

  「這個人,目前被列爲公司間諜嫌疑犯第一名,我得感謝你的幫忙。」

  「不客氣。」雖然不覺得自己幫到他什麽,可是他既然這麽想道謝,她就收下了。

  「我知道你是揚洋口中那個冰山大姊,可是不明白你跟林鑫文有什麽過節,你真的什麽都不願透露嗎?」

  「我知道的沒有你多。」這個商業間諜的姓名還是他跟她說的,不是嗎?

  「對,可是你那些少少的『知道』裏面,有一部份是我所不知道的,你不願意跟我交流一下嗎?」

  不願意。她的眼神是這麽說的。

  「你擔心會牽連到揚洋?」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

  「不是。」

  「那沒道理你對這件事這麽有興趣。」任放歌還是一副閑聊的表情,幷不因爲始終套不出話而氣餒。

  「我沒有興趣。」她老實說著。

  「那你幹嘛一直跟我出來跟踪他?」

  「你約我不是?」他有失憶症嗎?她奇怪地看他。

  任放歌一怔!她的想法只是這樣嗎?因爲他約她?

  一股要往上冒的喜悅突然被一抹不確定的情緒打斷,他忍不住問:

  「讓我先搞清楚一件事——安安,是不是只要有人約你,你都會出來?」

  「不知道。」

  「爲什麽會不知道?」

  「我的約會很少。」所以不常有拒絕或允諾人的時候。

  她平淡的聲調裏可有一絲落寞?

  「最後一個問題,你跟我出來,是因爲反正沒別的事忙,還是對我有那麽一絲絲的好感?」

  「好奇吧。」只是因爲這樣吧。

  「沒有一點點好感嗎?」他凝視她雙眼,想望進她深茶色的瞳仁深處一窺最真實的想法。

  「好感……是什麽?」他的迫近,讓她心口微微一緊,不喜歡這種感覺,于是連回答都開始閃避,不若平常的直坦。

  「好感就是……」

  「他走了。」她突兀地打斷他的說明,指著林鑫文的背影提醒他。

  任放歌捧場地跟著看過去,但也只有不到一秒鐘的淡瞥,虛應故
而已,馬上又轉回來。學著她慣有的不說話,只是與她對望。

  無言,但兩個人在對望時,無言不可能太久,一定會有人敗陣下來,只是沒料到先開口的人會是她——

  「你的目的是他,不追嗎?」

  「既然你的興趣不在他,他對我已無用處。」

  她看著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麽,雖然有滿肚子的好奇,却一時問不出口。

  手上抓著已經冷掉的可麗餅,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子,在這間坐了七成滿客人的餐廳裏凝望,沒有心靈相契的和諧,只有陌生的心亂悄悄逼近。

  任放歌,一個不久前還是陌生人的人。

  任放歌,後來知道他是揚洋最崇拜的人。

  任放歌,她對他的瞭解不多,一直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去加以瞭解,他就跟其他人一樣,對她而言,泛泛的,今天是她的朋友、明天可能又不見去,在她習慣的人際關係裏,轉眼又成陌路人,很正常,波動不了她心中一點漣漪。

  他對她,應該是這樣的存在。

  可是此刻,她有些慌,因爲他的眼光表示著他不滿足只是被泛泛的看待。如果不想只是朋友,那他想要什麽?

  他想要什麽,她不可能不知道,當男人這麽凝望女人時,他只渴盼著一件事——想要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不可能不知道,若她不知道,就不會如此無措了。任放歌在她眼神即將逃開前,說了:

  「安安,讓我當你的男朋友好嗎?」

  他這輩子第一次對女孩子說出這句話。

  說了,就勢在必得。

  然後,他便以她的男朋友自居了。

  生活中多了一個叫「男朋友」的朋友,有什麽不同嗎?

  沒有。至少這一個月來,她不覺得日子過得有什麽不同。

  任放歌會在假日時到她的住處混時間,帶來一山零食、一堆VCD,一副要跟她約會的樣子,但結果都是她一個人吃、一個人看影片,而他老兄永遠都有接不完的電話,除非電池用盡,不然耳根是不會清靜片刻的。

  在平常的時間,他不會學別人男友那樣殷勤地來個溫馨接送情,也不會沒事打電話說聲「好想你」什麽的,他很忙。她對他沒有期待,縱使被他討去了「男朋友」的頭銜,她也不認爲從此日子會過得不一樣。

  她還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回家、一個人看著天空,不同的是,把假日空出來讓他來,也等來他。

  她不喜歡改變,覺得一切維持現狀最好,不喜歡胸口有意料外的震動,那些來得不明不白却又如此理直氣壯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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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打一上車,她就沒有問他要去哪里,隨便他開車帶她去哪里。兩人相處時,他向來是多話的那一個,上車後他自然善盡多話的義務,說說笑笑的,在她反應不甚熱烈的情况下,他停止說話,專心開車,讓音樂塞滿所有空間。

  上車好一會兒後,手機聲却一次沒也沒有響起,才發現他若不是沒帶手機就是沒有開機,應該不是沒電,只是不想開機讓人找到。

  她想,他今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非常不好。

  她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也不自認口才有多好,更不是個解語花,她不知道此刻的他需不需要她的相陪,因爲他幷沒有開口,可是她還是來了,來到他身邊,一同當起蹺班的公司米蟲。

  「這個地方是我當兵時發現的,以前做野地求生訓練時,在這附近待過一個月。分給我們幾包口糧、一壺水,然後丟下來,一星期裏隨我們自生自滅。」他步履穩健,每一步都踩穩了,才讓她跟著踩上來。

  「有趣嗎?」她問。雖然已隨著他走好長一段路了。氣息却不紊亂。

  「當兵?稱不上有趣,你好奇?」回頭看她一眼。

  她搖頭。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還好,不必停下來。走到你想停下的地方再休息吧。」

  他笑。「如果我想一直走,不打算停下來呢?」

  「你走得出臺灣?」有本事就走吧。

  她的話總是讓他絕倒。

  「我想,就算走到腿斷,我們今天也不可能走到出海口。」他故作正經地道。

  「也是。所以我們會停在這山上的某處?」

  「你認爲我要帶你去看什麽?」

  她搖頭。「我沒想過。」

  「可能走到頂端,還是現在這樣的風景。」他擺了下手:「沒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沒有流水鳥鳴,沒有百花競放,也沒有昂望天上人間的瞭望台,依然只是幽深荒蕪的叢林,景色貧脊無奇得就跟現在一樣。」

  「那又怎樣?」很重要嗎?

  「又怎樣嗎?你可能白花了力氣走這一條長路,却一無所獲。」

  他在笑,但笑意沒有進到他眼底。

  「我幷不期待走完它之後會得到什麽。」

  「但是你走得很累。」

  「這種累,對身體健康上來說還不錯。」

  任放歌頽然一嘆,原本斂聚在眉梢那絲隱隱的戾氣也隨著這聲嘆而消逝得無影無踪。他看著她,眼底有什麽在涌動,但幷不宣之于口,只是看她,任心思起起伏伏地由動蕩直至平復,再無波瀾,如她眼底的平靜相同。

  「爲什麽出來?安安。我幷沒有要求你。」今天在打電話給她時,他車子已經開到山脚下,就要進深山裏去了。

  他打算關機,却在關機之前想到了她,這個他所有認得的人裏,唯一不會打電話給他的人,他的女朋友,也是唯一能讓他不由自主想撥出電話去找的人。

  她很被動,因爲從不主動,所以常被說成冷情無感,對別人毫不關心;而對他人傾來的關心,幷不感激,顯得忍耐。

  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即使非常明白就算聽到了她的聲音,也對自己爛透的心情于事無補。可他還是打了,以他最擅長的輕快聲音,一副吊兒啷當的口氣,沒什麽營養話題,純粹爲了無聊的哈啦……

  然後,她要他來接她,不問他要帶她去哪里。

  他沒想到她會對他做出要求,沒想到會是在現在。

  在他人生之中,從未真切感覺到求諸于外的需要,尤其當他脆弱時,他向來深信他只需要自己。但……當她那麽說時,他才發現他渴盼有她在身邊。

  不必理解,不必剖心相傾,就只在他身邊就好了。

  「安安……」他轉身,牢牢牽好她的手,又開步走了起來。「老實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追求一個喜歡的女孩,成爲她的男朋友後,生活從此會有什麽不同。」

  原來他跟她有著相同的想法?葉安安看著他寬闊的背影,點點頭。這曾經也是她的疑惑。

  他沒聽到她應答,但感覺到交握的手上傳來她輕施的力道。

  「我很喜歡你。覺得你讓入耳目一新,你的反應不在我的預料之內,你對外在事物的冷淡無感不是因爲你感受力與智能比別人遲鈍,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敏銳,也聰明得多。」

  「這樣就值得你追求了嗎?與衆不同。」

  「也許幷不只是這樣,可是當時我想要你當我的女朋友,給自己的解釋是你非常特別、非常有趣,沒看過有人可以這麽冰冷又這麽爆笑的。我當然有許多與衆不同的朋友,我認識的人很多,有男有女,他們都很有趣,可是却從來沒有人能讓我興起想當她最親密友人的念頭。我想追你,但你沒有被人追求的自覺,我想你幷不討厭我,也不反對有我在你身邊做伴……我的朋友都喜歡我跟他們在一起玩樂,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很討人喜歡。」

  「看得出來,因爲你一向很忙。每個朋友都在找你,你相當樂于助人。」

  「我沒有那麽偉大,有些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你這是在謙虛嗎?」

  「不,我說的是實話。」

  「那表示你對自己還不太瞭解。」

  他停住脚步,忍不住回頭看她的表情,不太確定地笑問:

  「我被稱贊了嗎?」

  「你不值得被稱贊?」

  「倒不是,只是對象是你,不免受寵若驚。」

  他看來是輕鬆一點了,所以又有些吊兒啷當起來。

  「安安,我想,會追求你,一定不只是我告訴自己的那些理由。而追求,肯定也不是我最初所想的那樣,多了一個有趣、且可以親吻的朋友……」他話沒說完,像在沉思什麽地停住了。

  「還有,多了一個固定聚餐地點。」她輕道。

  「嗯。」沒想到她是這樣想的,對他的追求,只當餐叙。「可是事情沒有那麽容易。」他承認。

  她看他,好奇問著:

  「你以前怎麽跟人交往?」

  任放歌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帶路。

  他不想說嗎?葉安安猜著,想著以後不再問了,既然這對他而言不好啓口的話。

  可是任放歌說了:

  「我幷沒有太多經驗,她們告白時,我通常想辦法讓她成爲我的朋友,其中當然有一兩個試著交往,可是最後她們都會抱怨我給她們的關注沒有朋友多,她們討厭我總是在接電話,不喜歡我把她們的重要性看得比朋友一樣多。」

  「你不可能與一個人有感情上的親密,又同時要求她站在你的世界之外。」

  「你說的對。」他在一陣沉默後同意。

  可是,他那扇別人走不進去的心門,是他自願關閉起來的嗎?還是他根本一直是在敞開,但沒有人找得到路走進去?她不得不承認,任放歌十分外放,從不刻意隱藏他自己,或許只是那些渴切瞭解他的人却沒有辦法從他的敞開裏解讀他,于是抱怨他攤開的不够,抱怨自己被一視同仁,沒被賦與更重要些的地位。

  「安安……」前頭的階梯就要走到盡頭,再往上就沒路了,一片荒堙蔓草橫擋,足有半人高,顯而易見這裏從未有人來過,除了他。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他以爲開口會很困難,但起了個頭之後,整句話便說完整了。

  「你想說嗎?」

  「不想。」

  「那就別說。」

  「那你要安慰我嗎?」

  「不想。」安慰的話語大多無濟于事,她不認爲那是他真正需要的。


  從老闆凝重的表情來看,這次問題肯定很大,才會一大早進來就急巴巴地找任主任,都忘了那任主任很少準時上班的,要找他,打手機還比較快。

  中原標準時間,十點整。

  在老闆進門一個半小時之後,任主任終于來到。他的最忠實追隨者馬上沖到他面前大聲報告著:

  「任大哥!老闆找你,已經等你很久了!你快去他辦公室!」

  「喔,我知道了。」任放歌微微一笑,比之于全公司奇特的凝重氣氛,他的一派輕鬆實在很狀况外。

  「快去呀!老闆打了好幾通內綫找你了耶!口氣很不好,你快點去!」葉家小弟看不過去偶像的慢吞吞動作,非常阿信地主動幫他把脫下來的外套接過來,順手更要拿過他的手提包,不過——

  「小心點,裏面有重要文件。」任放歌吩咐著。

  老大難得嚴肅的口氣,讓葉小弟馬上立正站好,把公文包抱得緊緊的。

  「我會小心!我馬上拿回你的辦公室,鎖進抽屜裏。」

  任放歌拍拍他,推著他往前走,無視所有人正在偷覷,輕聲交代著:

  「不必鎖進抽屜,這是馬上要呈交給老闆的企畫案。等一下你幫我把裏頭的文件按照編號排好,訂在一個檔案夾裏,不要讓別人經手,做完後送到總經理那邊去,知道嗎?」

  「是!是!我知道!」好像很重要的樣子,因爲他從來沒見過瀟灑隨性的老大臉上出現這麽慎重的表情,可見這個企畫案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好!他葉揚洋一定會拼命來完成這個神聖的工作——把文件排好,送到老闆那裏,不會讓任何閃失發生!

  「快去吧。」將葉小弟推入自己的辦公室後,他才轉身往老闆的辦公室走去。沒有理會身後揚起的竊竊私語,以及某些別有深意的眼光。


  「嘿,老闆,你的表情不太優呀。」

  「少說廢話了。昨天林鑫文跟他的上司提出要離職的事,你有什麽看法?」

  「很聰明的做法。」

  「就這樣放過他?」已經確定這人是公司的間諜,但苦無確切證據可以舉發他,近來設了幾個陷阱想套住他,他却非常機警的毫無動靜,不再有動作。

  「你不會願意這樣便宜他的,老闆,即使他對公司造成的傷害幷不大。」

  「不能以危害的程度大小來看待這件事。如果真是你猜想的那樣,他們是有組織的職業間諜,那麽今天就不是一個林鑫文的問題了。走了一個林鑫文,總會再來一個不知名的間諜,不是危害我們公司,也會危害別人,必須徹底拔除他們才行。」

  任放歌點頭,沒有反對。老闆最大嘍。

  「這件事就是你一大早找我的原因?」

  「當然不是,會先說這個只是想讓你明白我不希望你因爲他走人了,就懶得追索下去。」

  任放歌笑了笑,沒有反駁。老實說,要不是這件事有可能牽扯到安安的話,他是不會管太多的,林鑫文跑到別的公司作亂,他基本上沒有太大的意見。

  「如果不是因爲這件事,還有什麽事值得大老闆您這麽急著找小的?」

  「我接到一通電話,湯姆•狄克森打來的。」

  那間跨國大企業?瞭解,請繼續。

  「你很清楚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他們的訂單,也即將在這個月二十五號正式簽約。」

  「嗯哼,然後?」

  「原本我們該在月中動身,到狄克森總部與他們簽約,但現在發生變量,我們有了一點麻煩。」

  「這樣哦。」

  「你反應可不可以熱絡一點7 」大老闆卑微的懇求。

  沒問題。「喔?是怎樣的麻煩呢?有沒有很嚴重?要不要緊?莫非是他們打算說話不算話不跟我們簽了?我們花了兩年所努力出來的成果被別人搶走了?是嗎?是嗎?是這樣嗎?天啊!這該怎麽辦才好哇!」

  算了,對這傢伙有所期待是他笨。老闆反躬自省,决定振作起來,把要說的話說完——

  「狄克森先生把合約交給了他的女兒,讓她代表狄克森前來臺灣跟我們簽約,也就是說,我們月中不必去美國了。」完全不期待這小子的反應,老闆馬上接著說:「狄克森小姐前陣子已經獨自來到臺灣,帶著重要的合約以及……跟你相親的任務,可是却在沒有多久後便與家族失去聯絡。昨天狄克森總裁的機要秘書特地來電,要求我們在最快的時間內幫他們找到狄克森小姐,如若沒有在簽約日之前找到她,那我們這份合約大概也就不保了。」

  天空信息是一間很有潜力的中小型公司,從以前純粹的幫一些電子件廠商在各國找尋客戶、買主,一卡手提箱走遍全世界代爲中介,到如今朝行銷整合方面邁進,規畫出更遼闊的事業版圖,更投資了一些展望良好的電子廠。一直以來獲利都很可觀,但老闆幷不滿足于只是中介上的豐厚抽傭,而日益激烈的同業競爭,讓利潤逐漸淡薄,這情况也不允許他苟安于現狀,何况老闆是個很有雄心的開創者,從來就不是一個守成的角色,不然他大可不必出來創業,家裏的祖産在不揮霍的情况下,够他花一輩子了。

  兩年前老闆開始去找電子廠談新産品代銷權,進行他整合行銷的第一步,但這幷不順利,小工廠因獲利良好而壯大後,他們便不再需要天空信息替他們開發客戶,他們會成立國外業務部門取代之,所以很早以前老闆便擬定了轉型的計劃,這兩年除了辛苦地爭取到很多新産品的代銷權外,也在國外各大公司間開發大客戶,層層打通關上去,其辛苦更是一言難盡。

  好不容易,他們爭取到狄克森的青睞,狄克森先生相當欣賞這兩位出色的年輕人,而,在一個意外的情况下發現任放歌竟與美國華人界首富李家有親戚關係後,他開始動起腦筋——想要藉聯姻之便,與李家做生意上的結盟,好順利進軍中國大陸市場。

  「你知道,這份采購合約有很多公司想要得到。而那些公司都大有來頭。」

  「所以你决定找到狄克森小姐,然後自薦爲她的相親對象?」任放歌好期待地問。

  「當然不是。」老闆的心情似乎好了那麽一點點,但也只是好那麽一點而已,因爲接下來他說出的訊息幷不那麽讓人愉悅:「早上,我的電話不少,其中一通來自于令堂。」

  任放歌收起笑,臉色一片疏離,又像是無聊得想起身走人了,問也不問,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老闆還是善盡傳話責任道:

  「她要你找到狄克森小姐,跟她結婚。」


  「你對我都不好奇嗎?」在葉安安沒有反對的情况下,康茱麗每天買一大堆零食來陪她上班,把小小的辦公室弄得更像喝茶聊天打混的地方。

  「不好奇。」葉安安專心打文件。

  「爲什麽?我對你的每一件事都很好奇耶。」康茱麗非常不滿。

  「安安幹嘛好奇?反正你什麽都會說。」葉媚媚在一邊說著。

  也對,相較于葉安安冷冷淡淡不多話的個性,她康茱麗通常是嘴巴停不下來的一方。

  「我活潑、安安沉靜,愛情是兩個半圓的互補,我們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康茱麗非常肯定地說著。

  葉安安沒有意見,也沒搭理,還是在忙自己的工作。而一邊正在吃精緻茶點的葉媚媚就很有嗑牙的意願,畢竟她平常能哈啦的人不多,每天面對的不是少話的侄女,就是手帕交美心的唉聲嘆氣,有時還真是悶煞她了。

  「茱麗,你一直說跟我家安安是一對,可是我家安安好像對同性戀的興趣不大,你會不會太一厢情願了?」

  「哪會,安安對人都是這樣的,她對那個任放歌也是冷冷淡淡的呀!那是不是可以說她其實對异性戀也沒興趣呢?」

  「任放歌?」咦?這名字好熟,在哪里聽過呢?這個疑惑暫且捺下,比較重要的是——「他在追安安嗎?」

  「對呀,真是個不自量力的傢伙!人家安安又沒怎麽理會他,他居然還當街强吻她,沒看過這樣壞的人!」康茱麗說到這個就忿忿不平,想要找人跟她一起唾弃任放歌猪哥的行爲。

  「安安!有人在追妳?這真是太好了!」葉媚媚只差沒跳起來歡呼。「呀!你遠在巴拿馬農耕隊的爸爸、你遠在天國的媽媽、你那個每天以哭哭啼啼爲樂趣的後媽,聽到這個好消息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們家安安有人追了耶!天啊,這真是太好了。」

  「葉姑姑!這有什麽好高興的?人家我也在追安安呀,就沒見你這麽興奮。」康茱麗抗議。

  不理她,葉家姑姑圍在葉安安身邊,不讓她置身事外于工作中,迭聲問著:

  「他長得怎樣?做什麽工作的?爲什麽會想追你?你這張冷臉居然沒有嚇走他嗎?果真是當世奇男子呀,我一定要見見他,改天約出來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葉安安淡瞥姑姑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桌上那支向來是裝飾用的手機正好響起,她接起——

  「喂?」

  「安安,今天好嗎?」那頭,是任放歌帶笑的聲音。

  「還不錯。」怎麽會這個時間打來?

  「我想你現在應該正在吃下午茶吧?」他當然知道自從打聽到安安的上班地點後,那個沒事忙的康茱麗根本是天天賴在人家公司開茶會,沒人趕得走她。

  「是誰?是不是那個討人厭的任放歌?安安,不要理他,把電話挂掉啦!」不必葉安安回答,這些叫囂就是答案。

  葉安安沉默了下,停下手邊的工作,只問電話彼端的人一句:

  「你現在人在哪里?」

  「我在車上,蹺班中。怎麽,你也想共襄盛舉嗎?」

  「有何不可?」

  那頭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麽回答,一時無語。

  「來接我。」她接著這麽說,讓他無言得更徹底。

  第一次,她主動說出要求,而不是以往那樣因著別人的要求,不置可否地被動。

  「安安……」許久之後,任放歌終于有了響應,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然後道:「我四十分鐘後到。」


  他們到山上去,尋了條人迹罕至的的小徑走,通向一片沒有開發的叢林,車子開到沒有路的盡頭,就下車。但這裏不是任放歌想停下的地方,他還要往上走。

  「小心點,石階很滑,上面青苔很多。」他一手牽住她,一手拿著一籃東西,裏頭大概是食物;肘彎上挂著厚呢大衣,想來是爲了應變山上冷熱不定的氣溫。

  打一上車,她就沒有問他要去哪里,隨便他開車帶她去哪里。兩人相處時,他向來是多話的那一個,上車後他自然善盡多話的義務,說說笑笑的,在她反應不甚熱烈的情况下,他停止說話,專心開車,讓音樂塞滿所有空間。

  上車好一會兒後,手機聲却一次沒也沒有響起,才發現他若不是沒帶手機就是沒有開機,應該不是沒電,只是不想開機讓人找到。

  她想,他今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非常不好。

  她沒有安慰人的經驗,也不自認口才有多好,更不是個解語花,她不知道此刻的他需不需要她的相陪,因爲他幷沒有開口,可是她還是來了,來到他身邊,一同當起蹺班的公司米蟲。

  「這個地方是我當兵時發現的,以前做野地求生訓練時,在這附近待過一個月。分給我們幾包口糧、一壺水,然後丟下來,一星期裏隨我們自生自滅。」他步履穩健,每一步都踩穩了,才讓她跟著踩上來。

  「有趣嗎?」她問。雖然已隨著他走好長一段路了。氣息却不紊亂。

  「當兵?稱不上有趣,你好奇?」回頭看她一眼。

  她搖頭。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還好,不必停下來。走到你想停下的地方再休息吧。」

  他笑。「如果我想一直走,不打算停下來呢?」

  「你走得出臺灣?」有本事就走吧。

  她的話總是讓他絕倒。

  「我想,就算走到腿斷,我們今天也不可能走到出海口。」他故作正經地道。

  「也是。所以我們會停在這山上的某處?」

  「你認爲我要帶你去看什麽?」

  她搖頭。「我沒想過。」

  「可能走到頂端,還是現在這樣的風景。」他擺了下手:「沒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沒有流水鳥鳴,沒有百花競放,也沒有昂望天上人間的瞭望台,依然只是幽深荒蕪的叢林,景色貧脊無奇得就跟現在一樣。」

  「那又怎樣?」很重要嗎?

  「又怎樣嗎?你可能白花了力氣走這一條長路,却一無所獲。」

  他在笑,但笑意沒有進到他眼底。

  「我幷不期待走完它之後會得到什麽。」

  「但是你走得很累。」

  「這種累,對身體健康上來說還不錯。」

  任放歌頽然一嘆,原本斂聚在眉梢那絲隱隱的戾氣也隨著這聲嘆而消逝得無影無踪。他看著她,眼底有什麽在涌動,但幷不宣之于口,只是看她,任心思起起伏伏地由動蕩直至平復,再無波瀾,如她眼底的平靜相同。

  「爲什麽出來?安安。我幷沒有要求你。」今天在打電話給她時,他車子已經開到山脚下,就要進深山裏去了。

  他打算關機,却在關機之前想到了她,這個他所有認得的人裏,唯一不會打電話給他的人,他的女朋友,也是唯一能讓他不由自主想撥出電話去找的人。

  她很被動,因爲從不主動,所以常被說成冷情無感,對別人毫不關心;而對他人傾來的關心,幷不感激,顯得忍耐。

  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即使非常明白就算聽到了她的聲音,也對自己爛透的心情于事無補。可他還是打了,以他最擅長的輕快聲音,一副吊兒啷當的口氣,沒什麽營養話題,純粹爲了無聊的哈啦……

  然後,她要他來接她,不問他要帶她去哪里。

  他沒想到她會對他做出要求,沒想到會是在現在。

  在他人生之中,從未真切感覺到求諸于外的需要,尤其當他脆弱時,他向來深信他只需要自己。但……當她那麽說時,他才發現他渴盼有她在身邊。

  不必理解,不必剖心相傾,就只在他身邊就好了。

  「安安……」他轉身,牢牢牽好她的手,又開步走了起來。「老實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追求一個喜歡的女孩,成爲她的男朋友後,生活從此會有什麽不同。」

  原來他跟她有著相同的想法?葉安安看著他寬闊的背影,點點頭。這曾經也是她的疑惑。

  他沒聽到她應答,但感覺到交握的手上傳來她輕施的力道。

  「我很喜歡你。覺得你讓入耳目一新,你的反應不在我的預料之內,你對外在事物的冷淡無感不是因爲你感受力與智能比別人遲鈍,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敏銳,也聰明得多。」

  「這樣就值得你追求了嗎?與衆不同。」

  「也許幷不只是這樣,可是當時我想要你當我的女朋友,給自己的解釋是你非常特別、非常有趣,沒看過有人可以這麽冰冷又這麽爆笑的。我當然有許多與衆不同的朋友,我認識的人很多,有男有女,他們都很有趣,可是却從來沒有人能讓我興起想當她最親密友人的念頭。我想追你,但你沒有被人追求的自覺,我想你幷不討厭我,也不反對有我在你身邊做伴……我的朋友都喜歡我跟他們在一起玩樂,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很討人喜歡。」

  「看得出來,因爲你一向很忙。每個朋友都在找你,你相當樂于助人。」

  「我沒有那麽偉大,有些事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你這是在謙虛嗎?」

  「不,我說的是實話。」

  「那表示你對自己還不太瞭解。」

  他停住脚步,忍不住回頭看她的表情,不太確定地笑問:

  「我被稱贊了嗎?」

  「你不值得被稱贊?」

  「倒不是,只是對象是你,不免受寵若驚。」

  他看來是輕鬆一點了,所以又有些吊兒啷當起來。

  「安安,我想,會追求你,一定不只是我告訴自己的那些理由。而追求,肯定也不是我最初所想的那樣,多了一個有趣、且可以親吻的朋友……」他話沒說完,像在沉思什麽地停住了。

  「還有,多了一個固定聚餐地點。」她輕道。

  「嗯。」沒想到她是這樣想的,對他的追求,只當餐叙。「可是事情沒有那麽容易。」他承認。

  她看他,好奇問著:

  「你以前怎麽跟人交往?」

  任放歌看了她一眼,又轉身帶路。

  他不想說嗎?葉安安猜著,想著以後不再問了,既然這對他而言不好啓口的話。

  可是任放歌說了:

  「我幷沒有太多經驗,她們告白時,我通常想辦法讓她成爲我的朋友,其中當然有一兩個試著交往,可是最後她們都會抱怨我給她們的關注沒有朋友多,她們討厭我總是在接電話,不喜歡我把她們的重要性看得比朋友一樣多。」

  「你不可能與一個人有感情上的親密,又同時要求她站在你的世界之外。」

  「你說的對。」他在一陣沉默後同意。

  可是,他那扇別人走不進去的心門,是他自願關閉起來的嗎?還是他根本一直是在敞開,但沒有人找得到路走進去?她不得不承認,任放歌十分外放,從不刻意隱藏他自己,或許只是那些渴切瞭解他的人却沒有辦法從他的敞開裏解讀他,于是抱怨他攤開的不够,抱怨自己被一視同仁,沒被賦與更重要些的地位。

  「安安……」前頭的階梯就要走到盡頭,再往上就沒路了,一片荒堙蔓草橫擋,足有半人高,顯而易見這裏從未有人來過,除了他。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他以爲開口會很困難,但起了個頭之後,整句話便說完整了。

  「你想說嗎?」

  「不想。」

  「那就別說。」

  「那你要安慰我嗎?」

  「不想。」安慰的話語大多無濟于事,她不認爲那是他真正需要的。

  他們踏進草裏,地勢高高低低,土質有軟有硬的不一,前一脚踩得差點落陷,後一脚却可能被硬石拐到扭傷,他小心地探路,沒讓她受傷。

  「你知道我要帶你去哪里嗎?」他回頭給她一個邪惡的微笑。

  她笑笑,雙眼從他忙著爲他撥開雜草藤蔓的手上移開,往天空看去。這裏的林木生長得較稀,可以看到一片晴朗的藍天。

  「這裏就很不錯了。」她拉了拉他,不讓他往前走去,指著左側邊一塊約有兩公尺高的巨岩道。「我們爬上這塊石頭,你看怎樣?」

  他沒反對,以身爲墊讓她爬上去,他也很快地攀上來。巨石上面還算平坦,用來當作野餐地點也十分便利,所以他們就在上面吃起他辛苦帶上來的食物。

  「這裏很原始。」她看了下四周,說道。

  「往前走下去的話,風景還是這樣,不會突然出現什麽美麗的東西。可是我還是想帶你來走一走。」

  她笑,雙手高舉往後躺平在岩石上。

  「我很想取悅你,可是當你笑時,我却不知道你是爲了哪件事笑。」他也躺了下來,把餐盒放到一邊,兩人靠得很近,讓他可以好好地看她。

  「明知道你不可能會打電話給我,但偶爾我會希望下一通響起的鈴聲是來自你。」

  「我沒事找你。」

  「反正我會自己出現,對不對?」他口氣有點危險,就跟他眯起的雙眼一樣,顯然對她的篤定非常不滿意。

  她抬起手,遲疑了下,但也只有一下下,便撫上他的臉,教他震驚得瞠大眼。

  「我沒有那種篤定。」

  「那你就是不在乎有一天我可能不會再出現。」

  「你生我的氣?」另一手也抬起,撫向他另一邊臉頰,此刻他整個人已撑起在她的上方。

  「我只是在埋怨。」他喃喃道。在她的輕撫下,開始心不在焉。

  「埋怨什麽?」她不解。

  「如果……有一天,我沒再找你,你一定會……直接忘了我……」就像她忘掉她的初吻學姐那樣的輕易。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支零破碎的來由是……她勾下他的頭,吻了他。

  很快地,他不滿足于這樣的青澀,只是唇與唇相抵吸吮,他想教她更多,也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

  也許是火熱的舌吻,也許是比喜歡更甚的、那難以控制的愛,更或許是那不必言傳就能意會的知心。

  想要的那麽多,已經不是喜歡兩字可以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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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別裝堅强了,你人在這裏,他却被朋友團團圍住,你不感到難過才怪。」

  「我覺得你比較難過。」葉安安指出她觀察所得。

「哈!」蘇小姐的反應很快,顯得尖銳:「你別亂說,我怎麽會難過?我工作順利、很多男人追、年輕貌美,什麽都不缺。」

「你工作順利、很多人追、年輕貌美,什麽也不缺,你擁有世間女人最想追求的好條件,你具備了,所以覺得這麽出色的你應該值得男人傾心來珍愛,畢竟你這麽好,但却一直沒出現那個最合你理想的白馬王子,真是不公平。」

  「你在諷刺我嗎?」蘇西鈴硬聲問。

  「不,我只是在說出你的想法。」

  「我才沒有那麽想!」在葉安安平靜的眼神直視下,她狼狽地別開眼,全身竪直防備,隨時等著反擊。

  葉安安看酒保又準備榨果汁了,說道:

  「你別榨了,我等會就走。」

  「我打賭任放歌還沒打算走。」蘇西鈴冷笑預言。

  她看過去,那邊的人群還在喧鬧不休,興致正濃,有人吆喝著要任放歌上臺唱歌,有兩個女子緊跟在任放歌身邊嬌笑,著迷的目光滿是傾慕……葉安安這時才發現任放歌長得相當好看,劍眉星目、挺鼻紅唇得就像女孩子幻想中的白馬王子,很容易讓芳心未屬的女子輕易寄托出期待。

  「通常我看到這裏,也會想要走人。」蘇西鈴聲音裏有一絲快意,像是高興她曾經受過的苦,如今換人承受,有人知曉,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難受氣嘔,而她可以站在一邊觀看,幷慶幸自己不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多少錢?」葉安安收回目光,指著自己所消費的問酒保。

  「老闆不會收你的錢,你是任先生的女友。」酒保搖頭。

  「他應該不喜歡被老闆這樣招待。」葉安安還是掏出錢,既然酒保不願說出價格,那放下三百塊錢應該够吧?

  「你走了,別指望他會馬上發現你不見,像電視演的那樣急呼呼地追出去。」

  「我不指望,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對著蘇小姐微微一笑。

  雖然不認識她,但因爲被她傾倒了一堆情緒垃圾的關係,安安想,這位小姐需要一個善意的微笑。她太寂寞了,且因爲寂寞而衍生出無可遏抑的忿怒。

  蘇小姐被她的笑容弄得一怔,完全無法反應,只能呆呆地看著她翩然走掉。這個……任放歌的新女友,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的男友永遠不會有屬于她的時候嗎?

「咦!阿保,安安呢?」任放歌好不容易脫身過來,沒發現安安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蘇西鈴,笑著打招呼道:「嗨,西鈴,好久不見,聽說你又高升了?直是恭喜。今天怎麽一個人來?你那個上司男友呢?」

  「他忙,加班中。」蘇西鈴冷淡一笑。「男人永遠都在忙。」不想談自己,她非常好心地告訴他:「剛才在你忙時,你的女朋友已經結帳走人了,即使阿保說不收她錢,她還是堅持要付,不知道是不是在生你的氣?」

  阿保在一邊點頭,指了指桌上的三百塊。

  「她不會生我的氣。」任放歌將三百塊收進口袋裏。

  「你這麽肯定?那她爲什麽要走?」

  任放歌抬起手錶看了下,嘆氣道:

  「當然是因爲她睡覺的時間到了。」中原標準時間,十點整,她每天準時十一點上床,規律得很。「她走多久了?」他問。

  阿保回道:「大概有十分鐘了。」

  「那應該還追得上。走了,下回見。西鈴,很晚了,叫你男朋友來接你,拜。」丟下一張千元鈔,連同蘇小姐的錢也付了,不等老闆過來把錢推來推去的,他很快走人。

  他追了,去追那個被他冷落一整晚的女友。

  「我不認爲她會原諒他!」蘇小姐過度用力地拈熄手上的烟。

  男人總是不珍惜他最應該珍惜的那個人,當她在時,理所當然地晾在一邊,只會在她轉身定後試圖挽回。却又不够警覺,無法在女人期望的時間點出現。遲了十分鐘,太久了,久到至少會有十天的冷戰。

  「女人是需要被珍惜的,他需要更多的教訓。」

  「安安!」走了好一段路後,在出租車招呼站停住,正要招車,却聽到身後有人氣喘吁吁地叫她,她轉頭看過去,是任放歌,他已跑到眼前來。

  「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

  她掏出面紙給他擦汗。「你在忙。」

  「你生氣嗎?」雖然在蘇西鈴面前自信地說著安安不會生氣的話,但其實他幷沒有那麽確定,在過往,她們都會生氣的。

  「爲什麽要?」她微笑。

  還是不太確定,好吧,換個方式問:「你下次還願意跟我出來嗎?在與朋友聚會的場合?」

  「有空就可以。」她點點頭。

  終于確定她是真的沒在生氣,他籲出一口氣,笑了,對她伸出手。

  「喂?甜甜?怎麽會打我手機?什麽事?」是她妹妹,她以唇語對任放歌說著,然後沒再出聲,由著妹妹對她又數落又抱怨的。身爲人家的姊姊,隨時聽妹妹哀號是應盡的義務。

  一分鐘……五分鐘……又過了五分鐘……許多個五分鐘……

  任放歌在一旁等她通話結束。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個耐性非常好的人,被晾在一邊根本沒關係,正好讓他可以好好欣賞安安細緻的五官,她最近添了幾套新衣服,每一套穿起來都像是特別爲她訂做的一般,非常有個性,利落又好看。

  從上看到下,一遍又一遍,邊看邊等她回到他倆的世界。

  她在笑,被她的妹妹逗笑,眼底閃過一絲頑皮,雖然響應過去的聲音依然平板無波,讓那頭的人不滿的哇哇叫,好故意的樣子。

  他喜歡看她笑,喜歡她臉上生動的樣子,也想跟著笑的,但……

  不知爲何,當她這麽自得其樂時,他突然感到寂寞。

  他好想惡意地干擾她的通話,讓她快快挂掉電話,回到他身邊來。他發現……他非常非常不喜歡這樣,當她在他身邊時,眼中沒有他、思緒裏沒有他。

  在他就要出手吸引她注意時,一個念頭星火般的閃進他腦海裏——

  以前,在他講電話時,她心裏怎麽想?她寂寞嗎?

  當他陪在她身邊,却稱不上伴著她的那些時間裏,她有沒有過砸碎他手機的衝動?

  「說完了?」他沒有發現她幾時結束通話,等他回神時,她正靜靜地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沒電了。」不禁對手上的機子投去敬畏的一瞥,沒想到她的手機也會有講到沒電的一天,真了不起。

  任放歌突然將她輕擁入懷裏。

  她不太瞭解他這麽做的原因,順著他的輕擁與他貼合,沒有開口問,只體會著他的親近。近來……他很喜歡抱她,而她,也從原本的嚇不習慣轉而成逐漸可以接受。

  接受他的抱摟,接受他是她男朋友,直至一切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你討厭我老是在你面前講電話嗎?」他問。

  「不討厭。」她曾經討厭的,曾經因此衍生出抗拒的情緒,當她開始在意他之後。可是很快的,那情緒消失了,在那天,他揮汗爲她排隊買食物,幷不斷打電話找她的那一瞬間,說不上很具體的原因,總之,她不討厭了,决定接受每一個面向的他;無論是屬于她的那一面,還是屬于別人的那一面。

  「爲什麽不討厭?」他不喜歡她答得如此雲淡風輕。當這種雲淡風輕不是來自于矯情時,更令他不喜歡。

  「爲什麽要討厭?」葉安安發現他的表情有點生氣,這真的很不可思議,他從來不讓人看到這種情緒的。

  「因爲我很討厭。」他嘆氣。「我不喜歡你在我身邊時,花太多時間在別人身上。因爲我覺得寂寞。你不會嗎?當我這麽做時,你不會嗎?我不知道這種心情這麽令人難受,我很想跟你道歉的,但你似乎不認爲我有道歉的必要。」

  這人是在抱怨嗎?抱怨當他覺得愧疚時,她却不認爲他該有這種愧疚,因爲她根本不在乎。葉安安把頭悶在他懷中,沒讓他看見她的笑。

  可是他怎麽可能沒發現她在笑?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而她又貼在他懷中時,他怎麽會察覺不到她細微的變化?

  所以,他拉開她,好看清她的表情,果然抓到她唇邊那朵來不及收拾掉的笑痕——

  「妳笑我?」沒良心的女人。

  「對,我在笑。」好吧,大方承認。

  「笑我庸人自擾?笑我自作多情?笑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被冷落時,看似寂寞,其實正樂得輕鬆?」好危險的表情,臉色就快與黑夜去結拜成好兄弟。

  「不是這樣的。」她好整以暇地搖頭,覺得他嚴厲的表情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任放歌有點生氣,雖然還抱著她,眼睛也看著她,却是一句話也不想說。

  「你沒發現嗎?當你在我身邊時,常常會主動關機。」

  他一楞。「我有嗎?」

  「你有。」她點點他胸口,裏頭那支手機不正是個證明。

  任放歌沒再說話,只能深深望著她。

  「我不太有感到寂寞的機會,你知道。」她笑,雙臂高舉,勾住他頸項,吻住他。

  原來……當他還沒有發現到這個問題時,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杜絕這種干擾了。

  他的朋友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隨時打電話找他,可是當他想要跟心愛女子獨處時,就不想讓全世界找到。

  以前,他也關機的,當他的女伴要求他約會專心時。每一次每一次的提醒,語氣愈來愈沒好氣,最後氣得轉身走,就爲了他在講電話,爲了他常忙著朋友的請托。他總不明白爲什麽要爲了一支電話冷戰,感到荒謬,大多時候他都在她們的要求下關機了不是?

  可現在,他也關機,却不是因爲女友的提醒,純粹是不想被打擾……

  完蛋了,他想。

  「我一定比我想像的更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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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怎麽知道的?!」康茱麗低叫。

在她心目中,這個任放歌根本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常常的不正經,只會抱著電話聊天,上班也不努力,簡直一輩子沒出息。可是,現在聽他說了這些話,才發現他不若他散漫的外表那樣的不值得信任,就在他輕描淡寫中,她就聽得出來這一陣子他做了多少事,那些事裏甚至還包括著保護她這個逃家的千金小姐呢。

  這個任放歌……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她忍不住看向葉安安,想著這麽冷淡的安安、從來不注意身外事的安安……她會願意被任放歌纏去當女朋友,是因爲她凡事無所謂所致,還是早就知道他有許多優點,所以傾心于他?

  「剛才我去買早餐時,順便打了通電話,我那征信社的朋友說康小姐的信用卡被止付了,所以今天一大早才來投靠你,因爲她小姐就算走投無路,也不打算屈服 于家裏的壓力糊裏胡塗地嫁人,真是一個有個性、有决心的好千金小姐。安安,我們不會被拆散了耶!有沒有好給它感動?」他眼裏微微含泪,將安安的小手輕合握 在自己有力的雙掌裏,想說要醞釀一下情人之間超浪漫的你儂我也儂氣氛,以符合他們情侶的身分。

  「有感動。」葉安安隨他去,也不潑他冷水。看了眼正在瞪任放歌的康茱麗,問道:「茱麗,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呢?」

  「我、我要住下來!」聽見終于有人理她了,康茱麗把握機會大聲宣告道。

  「住下來之後呢?」這裏有客房,她是無所謂啦,不過之後呢?

  「就一直住呀!」康茱麗一點都不願意去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她扭開頭,不知道在跟誰賭氣。

  葉安安聳了下肩,沒再問。只把疑問的目光看向任放歌。

  任放歌笑笑,摟住她親了一下,低聲道:

  「別煩這事,我會處理好的。」

  其實也不是煩,只是好奇而已。

  這件事,最後會發展成怎樣呢?


一個秋凉的午後,一間咖哩香彌漫的餐廳,一個人獨享的美味,如果,連安靜也可以得到的話,那今天這頓飯就吃得再完美不過啦!

葉安安今天一口氣把工作做 完,等到她從位子上抬起頭時,已經下午兩點半了。姑姑一大早就上樓去跟人事部經理吵架,一直沒有下來,想來是跑到總經理室——同時也是她前夫的辦公室,去 駡人了。難怪一整天不見人影,也當然不會有人提醒她要吃飯。她的同學康茱麗雖然前幾天幾乎每天都來,但最近她有個新去處,也就是任放歌的公司,想來那邊是 比較有趣的,加上晚上又住在一起,就沒有跑來這裏的必要了。

  在外出單上填了個「去銀行」字樣後,葉安安搭車來到這間咖哩餐廳,想要好好吃一頓,慰勞自己扁到正在哭泣的肚皮。這裏一向安靜,用餐環境很舒服,可沒料到她身後那一桌正在吃飯的人却一徑地聊天個不停,嗡嗡嗡的,雖然不算大聲,但蚊子叫聽久了也是擾人。

  就算她無意聽到,那聲音還是堅持要灌進她耳朵裏。真是無可奈何。

  所以她聽到——

「這是最機密的行銷整合企畫案,裏頭有未來天空信息想要開發的廠商,以及幫那些廠商即將推出的新産品所做的包裝設計與行銷策略!成本與利潤的評估也在裏面,利潤竟然高達五成以上!你說,這份值不值得你出一點小錢買下來呢?」

  這個聲音有點熟……葉安安喝了口湯,不是很認真地想著。

  啊,這聲音好像是那個……那個叫……林鑫文的人是吧?葉安安難得花腦筋去記一個她其實幷不真正認識的人。不過既然談到了任放歌所服務的公司,牽引住她少之又少的好奇心,那她也只好用力想起來了。

「他叫任放歌,是早年知名律師任有餘的獨生子,可是這還不算顯赫,他母親娘家聽說是美國僑 界非常有聲望的家族。當然這跟他的能力沒有關係,不過對我們這一行來說,有必要瞭解一下他的背景。」那是爲了以防不小心捅到馬蜂窩,惹到不該惹的人。「不 過接下來我所說的,你一定很感興趣,他曾經跟你同公司,三年前他以最高分考進你現在的公司,還被你們的執行長欽點爲重點栽培人員,他只待了十個月就離職, 但却做了不少事——」

  「只待了十個月就走人?那他能力一定很差!」口氣有點酸,像塞了滿口酸梅。有人就是天生好運,哪像他,進公司兩年,一點進展也沒有,還成天被上司逼著追企畫案,害他只能出錢買!

  「不,他走的原因是因爲你們執行長决定調他到身邊,成爲核心幕僚加以重用。但任放歌不喜歡爲工作賣命,于是離職。他參與過哪些案子,你可以回你們公司查一查就知道。」

  那人沉默了好久,才叫價道:

  「十萬。」

「什麽?這可是件大案子,裏面有重要廠商的資料……」

  「以你現在幾乎破産的信用,這個價錢合理了。」

  被說中要害,林鑫文氣極却也無話可說。

  「還有,你不是想給天空信息一個好看?如果這企畫被我們這樣的大公司先推出了,天空信息也只有摸摸鼻子自認倒黴的份了,沒本事興訟的。就十萬吧,你以爲我這種小職員出得起大錢嗎?」

  虎落平陽被犬欺,林鑫文只好同意。

  然後,兩人起身離去。

  一盤咖哩飯還沒吃完,却已經冷透,無人青睞。葉安安輕托著下巴,眼睛往天花板看去,思索著一個讓她頗感困擾的問題——

  爲什麽她好像特別容易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


  「老闆。」任放歌停下辦公的動作,以深思的表情對上司道:「可能我忘了跟你提,我有女朋友了。所以請你不要擠壓你貧乏的浪漫細胞,硬要編出一個愛情故事來自樂,這樣太爲難你自己了。」

  「女朋友?你又是在哪個朋友的店裏被美女告白了?」大老闆對這情况完全不意外,這小子總是被人追求,又被提分手,女人運開高走低,一再的在這道曲綫上輪回,大家都習慣了。

  「不是,她是我很辛苦追來的。」任放歌很驕傲地說著。

  這倒稀奇,老闆身子往前傾,非常有興趣地問道:

  「那一定是很特別的女孩子了,不然怎麽可能會讓你主動追求?」

  「那當然。」

  「可是你哪來的空閑追求她?當你電話總是在響時,你不可能有時間。光是一句『我愛你』三個字的告白,就可能有兩通電話來打斷你。然後女友飛了,還留下五爪印當分手紀念,有一次好像就是這樣。」

  「老闆,我追她追得很認真、很努力,終于如願讓她把我放在心底,請你不要在旁邊唱衰好嗎?」沒好氣地看老闆一眼,說道:「如果你磕牙完了,門在你後面,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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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任放歌突然打電話約她一起陪他母親吃飯,葉安安心裏雖然詫异,但也沒有什麽反對的意思,就吃飯吧,也沒什麽的。

  「今天上班得怎樣?累不累?」任放歌欣賞著女友難得的精心打扮,一直知道她長得不錯,可是比她容貌更吸引他的,是她有趣的個性;看似冷漠難親,實則隨性自在,以自己覺得舒適的方式對周遭隨和。

  不過偶爾有這樣賞心悅目的風景可看也不錯,但這種樣貌呈現的次數可不要太多,要是太常這麽美的話,他可是會擔心呢。

  「還不錯。」說完,咬下一口小籠包。姑姑說她搽的這條口紅不會掉色,儘量吃沒關係。

「妳的『還不錯』是在稱贊我買的小籠包不錯吃呢?還是今天工作正常,完全不因爲我突然的邀約而亂了步驟,過得還不錯?」他也丟了一顆進嘴裏,嗯,果然不錯吃!他實在太會買了!

  「都不錯。」她笑,見他作勢要搶她手上這盒點心,她快速地把最後一顆小籠包塞進嘴裏。

  主客還沒有下來,餐桌上還沒有點餐,不過任放歌早在去接葉安安過來的途中買了一堆點心在車上吃,一路吃吃喝喝的,最後到達飯店時,只吃到剩兩小盒小籠包,所以帶進來餐廳裏一邊等人一邊解决。

  任放歌在車上是這麽說的——大人物總是最慢出場以彰顯自己非同小可的派頭,小輩等長輩是天經地義、沒得抱怨的事情,也不能失禮地在長輩還沒出現之前, 自己就點菜先吃個唏哩呼嚕。不過要是因爲完全不懂得變通,于是在餐桌上餓死了的話,那也實在笨到令人嘆息了,所以,吃吧!

  那他怕不怕大人物提早下來,正好看到他在偷吃東西呢?

  不怕的,因爲他說,據他二十七年來的經驗所得,大人物約了七點,通常是八點才會出現,從來不會有意外,大人物非常的……準時。

  任放歌沒怎麽談他母親,葉安安猜他與母親的感情深度應該就跟一般朋友那樣,不會更多了。冷冷淡淡的像是來招待一個朋友,不見他眼中有身爲人子的怨恨或祈盼,今天前來,態度輕鬆,好像一點也不介意他母親擅自幫他訂下一門親事,幷要求他去履行。

  她不認爲他的心情真有他外表展現出來的那麽輕鬆。但他决定以這種面貌去面對他的母親。

  吃完了東西,在任放歌的說說笑笑之下,時間來到八點,果然,方敏琳女士出現了。

  方女士被侍者領了過來。侍者爲她拉開主位的椅子時,她沒有馬上坐下,等著某種禮數。一邊的任放歌多麽乖覺,馬上扶著葉安安站起來,恭敬地叫了聲:

  「媽,歡迎來到臺灣。這是我的女朋友葉安安。安安,這是我媽,你叫她方阿姨就可以了。」

  「方阿姨,妳好。」葉安安點頭。

  方敏琳點頭,坐下後才道:「都坐下吧。」

方敏琳是個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的美麗女士,保養得相當好,衣著得體而時尚,行止既像是大家庭裏掌權的老佛爺,也像是大企業裏呼風喚雨的女强人。而葉安安猜,她若不是兩種身分都擁有,至少也是處在「非常渴望擁有」的情况中,才會把自己的派頭擺成這樣。

  「請問可以點餐了嗎?」服務生馬上拿菜單過來服務。

  「你們一定餓了吧?先點吧。」方女士將法文菜單交給任放歌與葉安安。「葉小姐看得懂法文吧?」

  葉安安搖頭,頗爲疑惑地問服務生:

  「你是不是拿錯了?我們這裏有誰的長相讓你誤會是法國人嗎?」

  「抱歉!我馬上拿中文菜單來。」服務生立即改正錯誤去了。

  「哎,你真失禮,這裏是法國餐廳,當然是法文菜單。」方女士不悅地看了她一眼,輕聲細語的指責。

  「媽,這裏是臺灣,想賺臺灣人的錢,就得入境隨俗。對吧?先生?」任放歌轉頭問著那個已經快速送來中文菜單的服務生。

  「是的。」服務生當然只能這麽回答,顧客至上嘛。

「你這孩子,怎麽老是不正經?除了淨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外,也沒見你在臺灣做出什麽成績。對了,我以爲今天跟你來的會是狄克森小姐,你隨便找一個食客來作陪,未免對人家小姐失禮。」數落罷了,轉而對葉安安輕笑道:「呃……安小姐是吧?」

  「是。」隨便她叫啦,沒差。

  方敏琳一頓,但也很快接著說:「你要原諒放歌,他這人哪,像野馬似的,誰也管不動,又老愛頑皮,明明有未婚妻不帶來,偏要找你來作戲,真是個壞孩子。你可別介意哪。」

  「不會。」葉安安隨口應著。

  菜單突然攤在她面前,就見任放歌對她道:

  「安安,你看我們主餐吃龍蝦好不好?份量才一點點,我們吃得完。」

  「這裏甜點不知道怎樣?」她隨便點頭,目光放在甜點上。

  「那我們都叫一份來嘗嘗看。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她橫他一眼,剛才吃了那麽多,其實已經不餓了,還吃什麽?

  「你還吃得下的,相信我。」任放歌保證。

  「那你點,我沒意見。」

  「好,我來。」任放歌在菜單上東點西點,快速完結點餐動作。「好了,媽,你呢?」

「你是在吃猪食嗎?這種點法?」任母非常非常不滿,但仍是忍住一肚子氣,開始示範上流社會人士是如何「磨」出一份餐點組合的——

從餐前酒的年份、出産地,主餐是紅肉白肉的、最時鮮罕見、什麽阿拉斯加空運的,一路談到餐後酒怎麽搭配等等等,終于點完,居然耗去半小時!等到第一道菜端上桌,已經是八點四十分以後的事了。

  果然……經此陣仗拖磨,先前吃過的東西已經消化一半去,胃裏又有空間可以塞食物進去放。葉安安不禁好生佩服任放歌的神算,投過去欽服的一眼。

  任放歌也毫不謙虛地領受了。

  小情人間的眉來眼去,看得任母心裏百般不悅,出口問道:

  「放歌,你還沒說呢,你的未婚妻呢?」

  「安安還沒答應我的求婚,現在就叫她未婚妻不太好啦,就像媽說的,太失禮了。」

  「你就是愛開玩笑,我跟你說正經的!」方敏琳老是拿兒子的不正經沒轍,真不知道他像誰,既不像他那老頑固父親,也不像她充滿富貴人家的嚴謹風範,永遠玩世不恭的,就跟個平民沒兩樣。「狄克森小姐人在哪里?你這些日子以來有沒有好好招待她?」

  「我沒有,不過安安有。」任放歌幫安安把龍蝦的肉挖出來後,才回答母親的問題。

  「什麽意思?跟她有什麽關係?」狄克森小姐也認得葉安安?這是怎麽回事?

  任放歌眼裏突然躍升起一抹非常淘氣的笑意,他先看向親親女友;他的親親女友不理他,埋首吃龍蝦。他摸摸鼻子,對母親說道:

  「媽,有件事我得跟您報告一下,狄克森小姐跟我水火不容呢。」


  她送他出門時,淡淡地問道:

  「你那份企畫案不是早就做好了嗎?」

  任放歌當她是從揚洋那邊聽到的,所以一點也不懷疑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那時他笑得有點頑皮,漫不經心地回道:

「先前那一份只是做著玩的,把新加坡某大公司兩年前推得非常成功的企畫案打印下來當參考數據,我在那間公司有朋友,跟他們公司申請一份做資料,打算給企畫部學習用,看能不能啓發他們有新的看法。雖然那份文件上的抬頭改成了我們公司的名字,不過終究還是別人的智慧財産,不能亂來的。」

  「那是說,如果有人用了,可能會引來跨國官司?」

  「沒錯的!」親了她一下,吻別,苦命加班去。

  這人……想來是早就做了防範措施了,不錯嘛。他倒是想出了一個反整對方的好法子,整得他們啞吧吃黃連,成了過街老鼠,從此做不了間諜生意,好過舉發他們入獄,了不起半年之後出來,又再度重操舊業危害商界。

  這人,也真是個狠角色了。

  嘴邊噙著淡淡的笑,只要一想到他就難以克制好心情。

  「安安,這個卡通不好笑啦!你理我一下,我很苦惱耶!」康茱麗哀求著。

  「你苦惱什麽?」

  「安安,我就快被抓回美國了,你都不安慰我,身爲人家死黨,這種行爲對嗎?」

  「你回去了還是可以再來臺灣。」

  「那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我可能會被我爸强壓著去嫁給某個企業少東,我不要呀!你說我該怎麽辦?」

  「跟你父親說你不要。」非常實際的建議。

  哪有那麽簡單的事!「他才不會聽!他一向很獨裁,這不許、那不許的,反正我才不要跟他說!反正我不想回家就是了,反正……反正威爾森有膽就把我扛上飛機!」賭氣地背過身子。

  葉安安對這個情况實在感到無奈,默默地吃完三明治,時間也過了一分鐘,不得不開口說話了——

  「茱麗。」

  「我不要回去啦,你別勸我了,我現在正在生氣,你別理我。」

  「卡通要播完了,可不可以你移開一點點去生氣,讓我看完結局?」葉安安好聲好氣地商量著。

  「……」

  一陣無力至極的無言過後——

  「安安——」康茱麗大叫。「我在生氣耶!你不安撫我也就算了,居然還叫我閃邊一點,不要妨礙你看電視,真是太過份了!太過份了!啊——」尖叫不絕,差不多就要扯發抗議起來。


  「你不問我的來意嗎?葉小姐。」方敏琳出口問著。

  她口中的葉小姐沒有馬上接話,因爲葉小姐正在全心全意地看著卡通裏的女主角要怎麽從猪群裏找出她的雙親,這個橋段有意思,切切不可錯過。還是康茱麗扯了扯她的衣袖,才讓葉安安終于有一丁點分神。

  「嗯?」葉安安快速回頭看了康茱麗一眼,發現茱麗顔面神經不知怎麽失調了,不過應該沒有很嚴重,只是雙眼有點斜、嘴巴有點歪而已。保重吧,朋友。無言表示著祝福心意,完後,又轉回去看電視。

  「安安!」康茱麗對葉安安如此白目的表現深深感到無力。拜托,安安是沒看到任放歌的母親臉色上的青綠連厚粉都掩蓋不住了嗎?

  「啊?」葉安安只得再回頭應付一下,雖然不喜歡一直被打斷,可是身爲屋主,她自知有待客的義務,于是再度施捨康茱麗一記回眸,幷道:「茱麗,如果你的水喝完了,自己再去厨房拿一瓶……嗯,不麻煩的話,方女士的也順便了,謝謝。」

  然後,結果……她被在場的另外兩名女性挾持到厨房,問也不問一聲的,她這個屋主在這個屋子裏真是毫無地位可言哪,唉。

  葉安安眼見情勢如此,也只能非常隨和地遵奉「主隨客便」的至理名言,一點抗議也不敢有。

  在進入這間屋子整整十分鐘之後,方敏琳已經非常深刻地體會到有話直說的必要性,縱使拐彎抹角才是她的拿手本事,但這却在葉安安身上施展不開,只會徒增自己氣怒而已,切切用不得。

  所以她開門見山說了:

  「葉小姐,你該知道我所中意的准媳婦人選是狄克森小姐……」

  「伯母,在臺灣,你叫我康小姐就好了,不要客氣。」康茱麗非常討好地截斷方敏琳的話尾道。

  「狄克森小姐,我還在說話。」方敏琳看了康茱麗一眼。雖然這小姐是她欽點的媳婦,但也絕對不容許這種沒大沒小又說話不得體的行爲。

  被訓了。康茱麗有點難堪,覺得任放歌的媽氣焰好高,沒看過這麽會擺譜的。基于千金小姐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她的熱情被這麽一澆,哪還願意熱絡?于是她把椅子搬近葉安安,决定從現在開始,兩個人正式同一國!

  「葉小姐,我的意思是,希望你離開放歌,你跟他不會有未來的,你不是我中意的媳婦。」

  葉安安點點頭,問她道:

  「還要再幫你倒一杯嗎?」

  「你故作沒聽見是沒有用的!」

  「我聽到了。」她沒有故意裝作沒聽到呀。

  「那你這是什麽態度!你必須老實地答應我,從此離開我兒子——」

  「等一下,阿婆!你還沒有提到錢就要叫安安走喔!」康茱麗奮力舉手高呼。决定爲安安爭取應得的權利,不要被占便宜去!

  「你叫我什麽?!」自認爲保養得比三十歲的女人還好的方敏琳當下花容失色,無法原諒狄克森小姐這種超級失禮的行爲。

  「你故意裝作沒聽到是沒用的,不要顧左右而言它,你還是說說你能付多少錢吧?人家電視上都有演,勢利的有錢婆婆要逼准媳婦走,都會給個千兒八百萬的, 以表示徹底的侮辱!這時候,准媳婦的標準反應都是含著眼泪、堅忍不拔地說著:『好!我走!可是別想用錢侮辱我的感情,我的愛情,不、賣!』等等之類的傻 話。安安!你可別這樣傻,一定要把那一千萬的支票收下來,馬上去兌現,知道嗎?一定要先確定那張不是番石榴票,以後的生活才有保障。」

  「我知道了。」葉安安非常受教,滿臉的躍躍欲試,與康茱麗一同看向那個還沒有從「阿婆」兩字的打擊中回過神的方敏琳。

  「你們看著我做什麽?」難道她今天看起來真有那麽老?

  「阿婆,你忘了開支票。」康茱麗提醒。

  「什麽支票!」

  「你不是要叫安安走嗎?那你皮包裏應該有準備一張支票要用來打發安安才對,快拿出來用嘛。」也好讓她開開眼界,知道安安值多少行情。

  對!方敏琳包包裏確實有一張支票沒錯,可是在別人一副她理所當然要兼做壞人與凱子兩種身分時,一股濃濃的不舒服感猛地飛竄全身上下,怎麽也不肯拿出來了!加上剛才無知女人叫她阿婆之仇,她氣還沒消呢!

  「我認爲葉小姐應該是明理的人,如果我用錢打發她,不就太侮辱她的人格了嗎?相信她也不希望我這麽做才對。」

  葉安安很想回一句「不會的」,可是看到任放歌的母親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也就不說這種肯定會讓她更生氣的話了,雖然說……要是方女士堅持要給她錢的話,她是很想收收看的。

  沒當過悲情女主角,有機會客串一次的話應該還不錯玩。


  「我沒想過。」葉安安很聰明地這麽答。

  「爲什麽沒想過?你們是情侶耶!」

  「因爲我沒想過要嫁他,所以不覺得這問題值得多想。」

  「那是說,你願意離開我兒子了?」方敏琳爲防節外生枝,打算接著葉安安的話尾,做出自己想要的結論。

  「安安哪有說?阿婆你耳背哦?不要亂做結論好不好?」康茱麗馬上反駁。

  不要理她!不要理她!方敏琳在心裏再三告誡自己。目光只放在葉安安身上,出言逼她,不容許她以沉默拖延,非要她給個滿意的答復不可。

  「葉小姐,你會離開放歌吧?」

  葉安安嘆了一口氣,覺得大家再這樣「盧」下去也不是辦法,她還想去把那片再三被打斷的卡通結局看完呢,可如果任情况再這麽東扯西扯沒完下去,她怕是到了明年也沒機會看完的。于是,她明白表達自己的看法與做法:

  「等我不愛他了,我就會離開他。」說完,在方敏琳發難之前,又加了一句:「就像你一樣。」

  最後一句,讓方敏琳徹底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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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男友難得如此用力工作,身爲人家女朋友、幷在假日獨自閨怨的人,當然得自個找個活動以打發時間了。她的活動是——看完任放歌租給她看的所有卡通,然後發現沒事做了,就出門找男朋友去。本來想問茱麗是否有意一道出門的,但她在睡覺,也就不打擾她。

  在樓下管理處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上樓去。

  「大大大、大姊!」一定出電梯,便與她的小弟遇個正著。葉揚洋手上抱著好大一箱廢紙正要拿到樓下的資源回收室去丟,沒料到會見到自家大姊,所以嚇得心臟非常無力!

  「嗯。你今天也加班?」這只是隨口的問候,就要進去了。

「對!我加班!不是爲了跟爸吵架的關係,我是任大哥的助理,他在忙,我沒有理由放假,真的不是因爲跟爸吵架,跑出來的關係哦!大姊,你別想太多!我最近在任大哥的督促之下,已經有在自習讀書了,考慮明年回到學校念夜間部,我真的沒有變壞啦!真的!如果爸對你說了什麽,全部都不是真的!妳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看來也只能這麽回答了,不然小弟會講更多,而且她也寸步難行,因爲揚洋擋在前面。

  「大姊,妳是站在我這邊的嗎?覺得我現在這樣可以嗎?」好感動哦!就知道大姊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對他非常關心的,有把他當弟弟看的!

  「你只要做你現在想做的事就好了。」這個小弟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容易把自己搞得很煩惱。

  「大姊……」不行!眼泪快流出來了,身上沒有帶面紙,這該怎麽辦才好?

  「來,給你。」她把口袋裏的一包面紙都給他。幷指了旁邊角落的位置建議道:「那邊沒人。」在那邊哭比較不會妨礙到別人吧,她心想。

  「嗚……大姊……」葉揚洋感動接過。

  「這是怎麽了?」任放歌正好從公司裏面走出來,一手公文包一手勾著外套的,看來是要走人的模樣。

  「任大哥……」葉揚洋忙著耍介紹自家大姊給偶像認識,但才叫了聲,下巴就往地上掉去了!因爲——

  「嗨,安安,真高興在這裏遇見你,你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揚洋?」任放歌將葉安安往懷裏摟,好整以暇地來個日安吻。

  「來接你下班。」

  「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我才走出來,你人就到了,而且一定是隨便猜猜就知道我今天不可能乖乖地加班到五點對不對?」

  她的確是這麽想的沒錯,于是淺笑不語。不過兩人的時間兜得這麽恰好,真是巧,也讓人心裏涌上甜甜的喜悅。

  「我們走吧,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去。」

  「好。」他總是知道很多美食餐廳,跟著他走准沒錯。

  兩人走到電梯前,按了下樓鍵,任放歌一路都不忘毛手毛脚地偷香。

  「任大哥!你……你跟我大姊……你你你……」葉揚洋好不容易從震驚裏回神,趕緊叫人,不然等一下電梯來,他們馬上就不見了。「你們在交往嗎?」天呀!他怎麽不知道這件大消息?

  「對。」任放歌拍拍他。

  「那我怎麽不知道?!」突然,少年的心口又裂出新的創痕。

  「你爲什麽應該知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吧,小鬼!」任觸歌好詫异地問著。

「不是這麽說啦!我的意思是……妳……妳……大姊妳……還是把我當外人看嗎?你來這裏不是爲了要找我的嗎?不是來勸我回家跟爸和好的嗎?」前一刻他還在感動于一家人的互相關懷,怎知好夢由來最易醒,也不過幾秒的時間,他又被大姊排拒在她的世界之外。嗚……怎麽這樣!他們這些大人都不知道青春期的少年,心靈都非常敏感又脆弱的嗎?

  葉安安想了一下,問他道:

  「既然知道你跟爸吵架,我當然會勸你跟爸和好。」雖然那真的不是她來到這裏的目的。

  「真的嗎?」那大姊要勸他了嗎?要對他苦口婆心地規勸了嗎?

  她勸了:「跟爸和好。」

  電梯來了,兩人向葉小弟揮了揮手,道別,走人。讓少年維特去煩惱他的新煩惱。



  任放歌一路都在笑,葉安安隨他去笑。兩人下樓後沒有去開車,他說附近巷子裏有一家很好吃的北方小吃館,不吃一次太可惜。


  「我幾乎要以爲臺北市沒有你不認得的人了。」葉安安說道。

  「沒那麽誇張,我帶你走的餐館都是我常去的,所以每個老闆我都很熟。」他把好吃的小菜直往她碟子裏夾去。「我們趁現在早點吃飽,這裏過了五點之後,人會很多,必要時我們還得下海幫忙端菜,不然光靠江老大一家四口是忙不過來的。」

「你總是在人群裏融入得很自然。」她道。

  任放歌笑笑:「我喜歡人群,可偶爾也有不那麽喜歡人群的時候。當我不喜歡却又無法獨處時,也是會强顔歡笑的。這可能是我不希望造成人家不便的關係,像 你多好,想親善時就親善、想冷淡時也不會有人打擾你,多麽自在。這種自在的養成,必須要對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才能全然的我行我素。」

  她點頭。

  「我一向是這樣,可能是我比較自私的關係吧。總覺得人生得過且過就好,什麽也不必强求,什麽樣的性格就會造就什麽樣的人生。你這樣,很好;我這樣,也 不錯。都以我們最甘願的方式過曰于,雖然偶爾難免會想要過過看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體驗看看是什麽滋味,但最喜歡的還是自己目前的樣子。」

  「我同意。雖然必須承認許多時候,我非常羡慕你。」

  「就跟我羡慕你一樣?」安安問。

  「我有什麽好羡慕的?」任放歌怪叫。

  「你很圓融,你喜歡讓周遭歡樂。」

  「可是你很自由,沒人會來吵你。」

  葉安安想了下,有點好笑地說道:

  「可是,如果不是你這樣個性的人出現,我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人追。以前好像也有人喜歡過我,但我真的感覺不到。而就是這樣的你,引起我的好奇與羡慕,漸漸地交心。你很好,我不明白你怎麽會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我幷沒有不喜歡自己。大多時候我是喜歡的。可偶爾沒這種心情却必須戴上這種面具撑場面時,心裏是不痛快的。」

  葉安安伸出一手輕撫他帶笑的臉,這張臉多麽適合開朗大笑與做出頑皮欠扁的表情,而他原本的性格也正是如此,只不過偶爾會有失衡的時候,這種少見的脆弱,只會呈現在她面前。他不是故意的,但却克制不了。

  因爲他的心在她身上,她已成爲他的心,沒有人可以對自己的心說謊。

  「我知道昨天我媽找過你。康茱麗跟我通風報信過了。」這件事就是他今天沒辦法專心加班,最後丟下老闆一個人去努力奮鬥,提早走人的原因。

  「這讓你心情不好嗎?」她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挂心的。

  任放歌將她的手抓到雙掌中合握。輕道:

  「我知道她早晚會找你。有錢有勢的人,用來打發別人的方法永遠是千古不變的那幾套。可是你居然不肯跟我說,爲什麽呢?我不要你受委屈,我希望你心裏有事都能跟我說,讓我們一起來面對,不要有任何的疙瘩或誤會。」

  「我沒有跟你說,就是因爲不覺得這有什麽,你爲什麽要爲此難過呢?」

  他笑笑,笑得有點耽憂:

  「我一方面認爲你不在意,可又怕你只是在告訴自己你不在意。」

  他的話讓她深思。雖然她大多事都沒放在心上,但也許有某些時候會感到在意,只是心裏會告訴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加上記憶力不好,許多曾經介意的事,過後,也真的忘得精光了。

  「可能吧。不過對于昨天那件事,我真的不認爲有說的必要。」

  「妳……對我母親說——如果你不愛我了,就會離開我,就跟她一樣。是吧?」

  「大概是這個意思沒錯。」她想了一下,好像說過。

  「你認爲我跟她的親子關係怎麽樣?」

  「你儘量把她當一個普通朋友看。」

  「我也只能這樣做了。」他點頭,佩服安安精准的觀察力。「她不懂得如何當一個母親,沒有抱過我幾次。在我二十歲以前,每年寒假都得飛到美國向她請安, 而她會撥出她不參加宴會、不必上班的些微時間陪我吃頓飯。她對我而言,不像是個媽媽,我不知道該怎麽在心裏定位她,後來覺得把她當一個遠房長輩、普通朋友 的話,心裏會好過很多。但其實有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愧疚,想給她多一點尊敬的,但她却會在下一刻做些奇怪的事以展現當人母親的威風,成功嚇掉我所有的愧疚 感。以前要我到美國發展,她要我幫她搶到繼承權……然後是最近,莫名其妙地打電話來通知我,說我有一個未婚妻了,要我年底把自己打包好,快遞去美國結 婚……她活在我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裏,但看她活得這麽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我也不好潑她冷水,有時即使很想問問她到底把我當什麽,却又覺得是我自己從未 與她溝通,給她太順從的印象,于是她便自以爲可以左右我的一切了。」

  「你有一顆很溫柔的心。」她說道。

  「不,我這是優柔寡斷!」他翻了下白眼。「如果我像我大表哥那樣憤世嫉俗,渾身是刺兼之沒人管得動的話,就算是權威如我外公,也不敢隨便代他决定什麽事的。有時候我真覺得我這樣的出身,理應變成那樣于才對。」說來慚愧,他這麽隨和親切,實在不象樣。

  「什麽樣的出身?」她忍著笑,好正經地問。

  「你瞧,我父母在我還沒出生就離婚了。我爸大我媽二十歲,她當年嫁給我爸的原因只是因爲她覺得以我爸的律師身分,對她以後爭取繼承權有加分作用,可是 結了婚才發現我爸從來沒打算離開臺灣眼她住到美國的大宅門裏去跟她家人勾心鬥角。然後,很快分手了。我爸以前忙事業,沒什麽空可以理我,把我丟給保母帶。 我爸長得很顯老,也確實老,加上常常不在家,害我常常以爲自己也是個小傭人,見到我爸都會乖乖叫聲『老太爺好』;直到我七歲,我爸才發現不對勁,以前他誤 會我叫他『老太爺』只是因爲頑皮、是在開玩笑,還很欣慰地以爲我這兒子小小年紀就懂得彩衣娛親,真是孝順的好孩子。後來發現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我爸,才爲時 已晚地努力修正這個錯誤。然後,沒幾年,我爸又娶了一個太太進來,我這個後母是個非常富有的寡婦,但因爲太有錢而被一群親戚視爲肥羊,前夫過世不到五年的 時間,家財就被挖去一大半,再不努力自救,金山銀山轉眼就要成空了,于是她懇求她的律師——也就是我爸娶她,然後,她就成了我的後母,我多了兩個妹妹。妳 看,這樣曲折的身世,够不够我變壞一萬次?」

  任放歌像在說書似的,把自己的身世說得嘻嘻哈哈,但葉安安聽得出來,他正是藉這個方式讓她對他的身世有所瞭解。他不是個容易傾吐自己的人,雖然話可以說出很多,但絕少涉及自身;真要提起自己,還真是感到彆扭。她瞭解的。

  「想變壞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有些人天生變不了壞——像揚洋;也有人一開始就非常知道他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像你。知道自己要什麽的人,就算身世隱 晦、從來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也會讓自己過得很快樂,因爲他知道,他唯一能掌握的是自己的人生,也只能爲自己而活,所以讓自己快樂是最最重要的事。我們都 有渴望親情的時候,但有的人是不懂得付出的,何必强求呢?」

  任放歌深深看著她,覺得愛上她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了。幸福到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我總是對你患得患失……」他在腦海裏搜尋字句,好想跟她說話,說更多更多,只因明白她是知道他的。也因爲愛她,所以她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能深深撞 擊進他心坎裏。「我知道你可能不會介意她說的話,又希望你對她能有一點點介意,因爲那也許代表著你對我的在意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我只在意你。」她輕說道。只幾個字,沒有更多。

  但這樣簡單的響應,對他來說,已經夠了,太夠了。
  「反正你不可以否定我的愛啦!」好了,這話題到此爲止。換別的:「安安,我不要你太喜歡任放歌,因爲你獨特的氣質是最棒的,可是愛情會讓你平庸,會讓 你失去原有的氣質,你不再老是面無表情,常常嘴邊帶笑;你不再對人保持距離,你讓任放歌對你毛手毛脚,還住進你房裏……你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嗎?你已經不 像你了耶!」

  她不再像她原來的樣子了嗎?葉安安放下手中的茶杯,托腮想著。

  「是這樣嗎?我變了?」

  「當然是!你變了好多!」康茱麗自認是最佳人證。

  「那……」她笑了笑:「我一定也很愛他了。」

  「安安!你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我不喜歡你變成這樣!」

  「可是,我喜歡。」

   喜歡?有什麽好喜歡的?!愛情把她變成一個平凡的女人,她有什麽好高興的!怎麽會這樣?安安完全沒反省之意也就算了,居然還更加沉淪下去,也不懂得要懸崖勒馬一下,這怎麽得了!

  「幫她的是警察,不是我們。那三個人還沒走遠,正在那邊說話,我們過去看看。」她注意到那三個混混又踅了回來,聚在不遠處。

  「亂講,要不是我們把正在大馬路那邊巡邏的警察拉過來這邊小路看一下的話,我看任放歌的媽一定會被搶……等等!你說……我們現在要去跟踪那些混混?你確定!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康茱麗低叫。伸手直扯著安安,希望可以阻止她這個不智的行爲!

  「別擔心,不會被發現的。」

  「你憑什麽這麽保證?」

  「因爲我有經驗,也從沒被發現過。」

  「問題可能不大,不過這種事最好還是跟他說一聲比較好。」

  「對呀對呀!我們馬上去!」

  「不,我還有事,你去好了。」葉安安看了下時間,快五點了。

  「爲什麽?你有什麽事?有什麽事會比這件事更重要?」

  「我得回去打卡。」

  「打卡?!」仿佛葉安安說的是火星話,康茱麗一時不能理解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要回去打卡,才有全勤;有全勤,才有三千元的全勤獎金。」這是每一個摸魚者都知道的道理。

  然後,在康茱麗瞪大眼,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裏,葉安安揮揮手,搭出租車離去。
******

******

第十章

  「我不會承認她的,你不必再說了!」

  「媽,別這樣嘛!你這樣氣呼呼的,既會長皺紋,又于事無補,何必呢?」

  「你就不能聽話一點嗎?!」氣死她了。這個兒子從來不肯正經,永遠吊兒啷當的,無法在事業上幫她也就算了,現在連這種事都要忤逆她!

  任放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我有在聽,真的,有在聽。」

  「那你爲什麽不照著我的話做?!」

  「因爲我不孝嘛。」

  「你、你……你別給我油嘴滑舌的!」方敏琳氣極,却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每一句責駡都好像砸在棉花上,沒有衝擊、不會反彈,教她無戲可唱。

  「你開玩笑,叫我把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你!如果你弄丟了怎麽辦?!」

  「你對你兒子沒有絲毫信心嗎?」葉安安在一邊問著。

  「你這是在挑撥我們母子的感情嗎?」方敏琳看她一眼。

  「你們有感情嗎?」葉安安問得輕描淡寫。

  「你是什麽意思!」

  「好了好了,媽,你別生氣,安安說話一向直。她只是誤會你對我毫無信心;誤會你認爲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其實事實上幷不是這樣的,對吧?我們母子雖然見面的機會不多,但你對我還是有一點基本的信心的,對不對?」

  她對這個兒子確實沒有信心,也確實不願把這麽重要的事交付給他,可是被兒子的話這麽一堵,又看到葉安安似乎在等著她反駁,好把他們母子的感情乘機破壞個徹底,那些話哪里還講得出口?

  不!她不會讓葉安安如願的!

  「那是當然。如果你堅持要幫我這個忙,那你必須把詳細的計劃報告給我知道。我希望一切萬無一失。」

  「好的,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媽,你聽聽看,如果覺得有不妥的地方,我們再改進。」

  然後,他開始說明,花了許多時問。讓方敏琳從原來的毫無興趣漸漸轉爲投入,然後開始點頭,訝然發現她這個兒子其實很會說話,相當地具有說服力。

  她這個兒子……其實沒有那麽一無是處,是吧?

  「嗯……」葉安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當她轉醒時,整個人被任放歌抱在懷中。

  「我吵醒你了?」任放歌抱著她走出電梯。

  「到家了?」她眨眨眼,滿臉的惺忪。

  「嗯,到了。」

  「呀,我睡著了。你媽媽一定很生氣,她還沒跟我訓話。」沒辦法,她再能撑,也只能撑到十一點,再來就徹底不支了。

  「她當然生氣,不過我建議她,下次要找你的話,挑個白天的時間比較好。」

  「她沒有要你叫醒我嗎?」她微笑,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得到方敏琳氣成什麽樣子。

  「有呀,可是我捨不得,我本來希望你可以一覺到天亮的,沒想到還是吵醒你了。」她的笑牽動他的笑,低頭吻她一記,才放她下來。

  「你喜歡我什麽?」

  「喜歡你的寬容、你的敦厚。」她想了一下,說道。

  「不是我的滑頭?」他扮了個鬼臉。

  她抬頭看他,笑了笑,伸手輕捏他發紅的耳根。

  「熱熱的。」

  這個男人非常不習慣于別人的贊美,總要以不正經的口吻來轉移別人的注意力。若對他沒有相當的瞭解,還以爲他神經粗大,什麽事都當成開玩笑看待,沒什麽感受力的。

  任放歌將頭埋進她秀髮裏,輕道:

  「在你面前,我無所遁形,真是可怕。」

  「害怕嗎?」

  「既安心,又忐忑。」

  「我們都是一樣的。」她輕撫他頭髮,他的發質很細,觸感很舒服。

  「一樣嗎?我覺得你胸有成竹,沒有我的患得患失。」他咕噥,有些抱怨。

  「我有的。茱麗說我變了,被你變成一個平凡的女人,要你把原來的我賠她。我想,我一定在我沒察覺時,把自己調整成最適合你的模樣……可能心裏隱隱企盼著你會更喜歡我一些,更對我患得患失一些,而當你覺得不能沒有我時,我就不會失去你。」

  他低笑。「啊,安安,你的陰謀成功了,你得到我了,我現在就像砧板上的猪肉,任你宰割。」

  「我不想當屠夫,也不想宰割你。」被他逗笑,偏他又不肯讓她好好地笑,對她的唇又親又啃的頑皮,害她癢得一直躲。

  「那你想怎麽樣呢?女王陛下。」

  「我只想一直愛你,也被你所愛。」

  他停止吻她,嘴唇印在她耳畔,輕輕地懇求著:

  「記住你現在所說的話,也但願你今生都不會收回。」

  她沒說出更多情比金堅的誓言,只是抱著他,給他更多的安心,讓他在任何心靈脆弱的時刻,都能記住她的懷抱與她的愛。


  「她神經很粗。」葉安安難得地批評方敏琳。

  「有的人天生沒有感受力,情感淡薄,强求不來的。」所以母親不愛他也不是她的錯,他早已經能對此處之淡然了。

  「只要她別老想著要控制你,你都還滿能平衡自己的。」他是個天生樂觀的人,她就喜歡他這樣的明朗豁達。

  「我不想跟她扯破臉。我沒有跟朋友扯破臉的紀錄,反正我皮,一皮天下無難事,不必聲嘶力竭的對吼,事情還是可以解决。」


  因爲心動,所以追求,所以交往;而交往,則是兩造互相瞭解的過程。

  有人因爲瞭解,而分手;有人因爲滿意自己所瞭解的,于是功德圓滿地結婚去。



  「爲什麽不?我們好久沒來了。」

  「可是這裏幷不是個值得來的地方,我甚至打算這輩子不要再上來了。」以前偶爾上來,都是因爲心情特別差,差到非常沮喪,無以排解,才會上來。不過自從安安在他生命裏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之陵,他的心便再也不曾被孤絕沮喪等負面的情感給占領過。

  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愛,付出也得到。于是心理上的調適再也不曾失衡過,每天每天的愉快心情,都是從內而外的毫無勉强。

  人有了快樂,就會自然地遺忘痛苦,對痛苦更不會三不五時地拿出來追思緬懷。就像天天吃著佳肴美味的人,再也不願回顧當初在街頭行乞的日子相同,他也不願意再度上來這裏面對著過往不愉快的回憶。對于這裏,他只想遺忘。

  「但我還滿喜歡這裏的。你不喜歡來,那是說我以後只能自個兒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也沒有意見就是。

  快爬到山上了,貧乏的景色讓任放歌愈加哀怨,終于仰天長嘆道:

  「爲什麽要來這裏呢?這種沒半點詩情畫意的地方,沒有春櫻、沒有殘雪的,還不如去合歡山,同樣是冷,可是有雪可以看。」滿眼淨是悲凉的枯景。這怎麽適 合用來求婚?簡直晦氣不是?那……他口袋裏的那只戒指,今天要拿出來嗎?如果拿出來的話,老套臺詞「看!流星」肯定不合用,倒是那句什麽「枯藤老樹昏 鴉……斷腸人在天崖」之類的字句,挺搭這個景的。

  我咧——呸呸呸,不吉利!

  唉,他好想求婚啊……

  「安安,等一下我們下山之後,如果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去淡水看夕陽好不好?」

  「時間來不及。」她很實際地說著。

  是來不及沒錯。再嘆……

  「你爲什麽一定要來這裏?」再問了一次。

  「因爲這裏是你的心。」

  他停了下,回頭看她。

  「我的心現在在你身上。」

  「好吧,這裏是你過去的心。」她從善如流地更正。

  「就算是,那也是過去了。」太荒蕪了,沒有回頭張望的必要。

  「那是你認爲的。」

  「耶?你這是什麽意思?」任放歌驀地警戒起來,口氣微綳問她:「你是在暗示什麽?你是在試圖跟我說,我過去的日子其實沒有過去,以後還會來拜訪我?我的心最後還是會被丟在這裏發爛?!」

  他過于嚴肅的表情讓葉安安一怔,不知道他臉色爲何突然變天起來。是天氣太冷的關係嗎?還是什麽其他的……

  「不管你心裏在打什麽王意,安安,讓告訴你一件今生今世都不會改變的事實——我、不、會、答、應、分、手、的!你聽清楚了?」她過于訝然的表情讓任放 歌心底更是「咚」地一沉。急急地又說了:「安安,事實上我今天準備跟你求婚!不管你答不答應,都要收下我的戒指,收下來馬上丟掉我也沒有第二句話!」

  「收了可以馬上丟掉?還有,爲什麽沒有第二句話?」他當然會有第二句話的吧,而且不只兩句才對!

  她猜對了!就見任放歌急呼呼地掏出戒指,不由分說地立即套進她右手中指,講出來的話真的不只兩句——

  「這戒指代表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愛我,却從來沒有準備要嫁給我,但安安,我覺得事情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我發現我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我渴望成家 生子,渴望把我的心萬無一失地收在自己懷中。你知道你就是我的心,而你每天自自由由地帶著我的心在外面亂晃是不可以的,我有很嚴重的危機感,我覺得你有 『卷心私逃』的嫌疑,所以你必須嫁給我!以上發言,你有想抗辯的地方嗎?」

  「抗辯……」她還有點恍惚。

  「抗辯無效!」非常獨裁地說著。

  「我沒有要抗辯。不過你求婚的話說得太急促,我沒有聽清楚,可不可以再倒帶一遍?」

  「我現在哪有心情當錄放音機?」請體諒一下他此刻哀怨的處境好嗎?

  「可是,這種求婚詞很有創意,比電視上那個『看!流星』出色很多,忘了多可惜,以後我們的孩子問起來,我會說不全的。」

  任放歌根本想不起來他自個兒剛才哇啦哇啦了些什麽,而且——

  「我覺得『看!流星』那一句很精典。本來今天想帶你去八裏玩這一套的,你怎麽可以不捧場——等等!安安,你剛才說……以後我們的孩子?妳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變心,而且一直有打算嫁給我?」

  葉安安橫他一眼,不想回答這個白痴問題。這人,最近神經兮兮的原因就是這個?以爲她變心了?

  不想回答他,徑自走在前面。

  「安安,不要再走了,我們都爬到最上面了,再往前走沒意思。你好不好先答一下我的話嘛!」任放歌追在後頭纏磨,口氣有點痞,想是終于放下心,確定她沒有變心之後,他又是那一個亂不正經的任放歌了。

  她在前頭走著,唇邊隱笑。被一個男人這麽在乎著、愛著,再怎麽淡泊不虛榮的女人,也會在夢裏偷笑的。

  「安安,你要走去哪里?你走慢些,地上雜草多,又滿是爛泥,你……」任放歌的叮囑倏地噎在喉中,再也發不出來。

  眼前的路,哪里還是雜草蔓生?哪里還是坑坑疤疤的爛泥模樣?不知何時,也不知是誰,居然理出一條平整小徑,走來毫無障礙。

  而,不遠處,差不多就是在上回他們躺過的大石子旁邊,被理出了一塊約四五公尺見方的土地,有一座小帳棚依著巨石搭起,以小帳棚爲中心,四周被栽種了許多不知名的花與矮樹叢,花草的中心點,放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都是以原木打造,與周遭融成一體,毫無突兀。

  原本平凡的枯景因爲這一小方的改變而全然不同了起來!

  「你……爲我……打理這方荒蕪?」這是何等慎重的心意,就連他的弃置,她都珍惜!

  「我的家人都很喜歡你。我爸更感激你把揚洋勸回學校去。覺得你願意追求他這個生性冷冰冰的女兒已是功德一件,沒想到還順帶地把他兒子變成努力向學的好孩子。如果把這個地方稍作整理,就能把你拐到手的話,那當然是全家出動把這件事辦了。」她伸手輕撫他臉,問:「怎麽樣?我有拐到你嗎?」

  「你……帶我來……也是爲了……向我求婚?」任放歌正在消化這個讓他震驚的訊息。

  「嗯……」她臉蛋微偏,故作深思狀。

  她的遲遲不答,讓他急切地催促——

  「安安!」

  葉安安突然伸手指著天空叫:

  「看!流星!」

  他一時不察,被她這個老掉牙的臺詞騙到,還真的呆呆看過去。等到抬起頭後,才發現自己的動作超蠢,于是很快轉回來。

  「安安!你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準備好的求婚詞!」

  「你好像也是這麽準備的呀。」不行嗎?

  「可是我終究沒有說出來,因爲你先嘲笑過了,我只好忍痛不用。」他悲忿地指控。

  葉安安只是笑,喜歡看他活靈活現的樣子,就算是抱怨或耍賴都很好看,就是不要再有難過的表情。當他不愉快時,她的心也會痛。

  「安安!你還笑?你還好意思笑!嗯?」他一把抓她入懷,語氣有點凶,但聲調却是不穩,像極力在克制心中汩汩冒涌而上的情緒,在適合歡笑的時候,就不該流泪。

  「你的心是我的,而我這樣珍惜著。」她抱著他,輕聲在他懷中說。

  她愛他,不希望他患得患失。

  她愛他,雖沒有像他那樣天天熱情洋溢的示愛,可是她會讓他明白,她是用怎樣的方式珍惜著這份情感。

  她冷,他熱,看似全然不同世界的人,却相同有著一顆溫柔而懂愛的心。

  愛,讓人安心。

  他的安安,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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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的人是冷,吊兒啷當的人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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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或更冷
sap 30.08.2008

i read 《就愛耍心機》

《就愛耍心機》
作者:席絹
類別:言情
小說系列:怎麽回事
出版日期: 29.01.2008

商翠微
羅以律

一直挺喜歡席娟的小說,算是台灣老套的言情中比較有深度的一個(于晴和林如是也都很好),變化比較多,也有自己的主見。

只是今次寫有心機的女主角似乎不太到位,也許是因為這位女主非常非常沉溺愛情,所以再怎麼聰明,也只能發揮在愛的經營裡。

而且,曾經讀過太多聰明的女主,不管在席娟的前作,或是網路上其他小說,愈發顯得翠微把心思都放在愛人身上太平凡,卻又因她對愛的異常專注以及對愛人的超級了解而顯得她不平凡。到最後,我依然看不出她到底是當局者迷、沒發現丈夫的愛,抑或是對愛人的了解深得走對了離婚那一步、才得到丈夫的愛?

然而,這樣的愛是不是太不真實呢?在社會中,一個女人在愛情的戰爭中,竟然只有丈夫的心才是敵人!或者,只因她心裡只盛得下這個人,以至於甚麼都不在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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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
sap 28.08.2008 to 29.08.2008

2008/08/23

愛蓮說 - 10 車戲

愛蓮說 - 10 車戲

車廂內一片寂靜。

那一剎那,連她也給自己嚇了一跳,呼吸屏住,連手也停滯在半空忘了收回來。

她好久沒有打過人了,這一出手,竟打了皇帝,而且打得結結實實。

也許她應當連忙跪下請罪,但,她沒有錯呀!

她看着他瞇眼,慢動作似地抬起手捉住她的手,然後湊到她面前,幾乎是鼻尖抵着鼻尖。

「你可知你這是欺君犯上?」嗓音低沉,已然不似之前那般流裡流氣。

然而這樣她反而不怕。道理在她這邊,就怕他不給辯解的機會。「那皇上可知『禮義廉恥』?」

「哦?你的意思是朕不對在先?」

「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調戲女子,是為非禮。讓臣下背上不勸阻的惡名,是為不義。不潔身自好,是為寡廉。犯錯而無悔改之慐,是為無恥!」

駕車的小惠子在外面聽得心驚膽顫。這……說她是鄉村野婦、不懂說話嗎?偏偏她口若懸河、條理分明。說她是大家閏秀、知書達禮嗎?她卻不知進退、漫天開價。現在更是步步進迫,竟敢罵皇上無恥!

卻聽得皇上哼了一聲,緊接着是那女子的驚詫低呼。

「服侍主子的衣食住行,本是丫環的份內職責。你既然選擇了當我的丫環,那麼在我舟車勞頓時為我解悶,可是應份?」

「哼!想不到你還記得我只是你的丫環,不是你的妃嬪啊!」

「儘管嘴硬好了,難道你不知道王爺的丫環跟我的丫環不同嗎?要是真的不懂,就好生體驗體驗吧!」

一陣衣衫磨擦的聲音嚇了小惠子一下,生怕皇上爺就要在這大街上溫存一番。想要勸阻,又怕皇上爺怪他阻撓,一氣之下治他偷聽之罪。

果然,接下來是乒乒乓乓的杯碟碰撞聲、破碎聲,明顯是那女子斗膽掙扎抗拒。再過了好一會是壓抑的呻吟聲,夾雜着「公子……公子……」的低喚,一聲比一聲銷魂,看來那女子快要投降了,不然皇上爺血氣方剛,恐怕也會忍不了強來。小惠子既氣她不肯讓皇上爺寵幸、又不願她在這大街上投降,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旁邊的嚴信,那老實人早已面紅耳熱,卻沒有任何舉動。

恰在此時,看到宮門在前,立時有了主意--

「公子,宮門在望了。」這一揚聲,車內上爺總該會忍一忍,待回到寢宮再續吧。

就聽皇上爺重重哼了一聲,沙嘎地命令道:「小惠子,待會你去內務府調派一個無親無故的宮女到興龍宮去做事,歸你名下管,然後安排她秘密出宮,改名換姓到龍府去做事。辦完到興龍宮覆命!此事若有他人知曉,要你好看!」

「是的。」小惠子暗擦把汗,剛興幸皇上爺終於忍下來了,車內那女子竟再發出一聲因訝異而變調的呻吟。剛才神經一鬆,竟彷彿能看到那冷傲的女子雙頰緋紅、羅衫半褪的撩人模樣。明明動情了,偏偏不肯對眞龍天子低頭,那緊緊咬住的紅唇真叫人心憐又心癢哪!

哎呀!他在亂想什麼?莫說六宮妃嬪人人較她美艷動人,就算放在大街上,隨便來個豆腐西施都勝她九分姿色。這也不打緊,最麻煩的是她本可說是皇上爺的大嫂!

娘娘們問話他不怕,他可是皇上爺身邊的紅人,哪位娘娘不巴結自己,希望討得皇上爺的歡心?

可要是太后問話,叫他怎答?唉,只盼這頂替身份的事兒能挨過皇上爺的興頭。待皇上爺興頭一過,他立刻把這女子送走!

他不敢怪皇上不守禮法,也不敢怪衛王識人不清、不看好自己的女人,只好怨這女子怎麼四處勾引男人了,雖然他也看出來這女子應該也是潔身自好的,剛剛罵皇上爺那氣勢比起朝廷的諫官大人蘇炳仁竟也不遑多讓!他真懷疑她是否蘇大人的姊妹!

但,她怎麼如此不識時務?不是他吹捧,皇上爺這相貌人品可是上上之選,更別提身份地位何等尊貴。不知多少少女擠破頭也想擠進宮來!

希望她只是在大街上太害羞吧,要是一直這樣,依皇上爺那倔性子,他也不敢想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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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無床,床無戲
sap 24.01.2008 to 30.01.2008, 02.02.2008 to 08.02.2008, 24.02.2008, 01.03.2008 to 03.03.2008, 22.03.2008

愛蓮說 - 09 褻瀆

愛蓮說 - 09 褻瀆

夢荷上了馬車,見只有一排座位,便徑自在皇帝身旁落座。

車廂內自是鑲金嵌玉,鋪在座位上的是上等的蘇繡,玉雕的几案上是美酒和點心。可惜夢荷對金銀珠寶向來不感冒,也不會分上等下等。這馬車奢華是奢華了,卻像暴發戶般俗氣,比起來,夢荷反而更喜歡衛王馬車的樸實,縱使她知道上等的沉香、紫檀皆價值不菲。

坐了半晌,氣氛有點悶,夢荷便隨手撿了片紫雲糕。

說起來這點心跟衛王府的也沒有兩樣,夢荷吃完一片,又伸手再拿,卻發現皇帝直盯着她。

夢荷當時並不知道這紫雲糕其實是衛王府裏點心師傅的獨門手藝,這碟子上幾片紫雲糕其實是剛從衛王府拿的,自然跟衛王府的沒兩樣。直到後來她要御廚給她做紫雲糕,御廚們慚愧地告知他們曾多番嘗試,卻總是做不到那種雲彩的效果和軟棉的口感,皇帝又不肯下旨命令衛王府的掌廚入宮為御廚或向他們傳藝,她才得知真相。

此刻,夢荷只覺得被人這樣瞧着很不自在,反射性就要瞪回去,喝問一句「看甚麼?小心我要你好看!」,卻想起自己低調的宗旨,更不想引起皇帝的興趣,便忍了下去。

然而他這目光在訝異之餘帶着點審視的味道,不知是否皇帝的威嚴使然,彷彿能把人的內心看透,使人不自覺矮了半截。

但,這所謂皇帝的威嚴,應當源自封建社會的階級制度,而非本人吧。那麼崇尚自由平等的她怎麼能被唬住?

結果,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回以挑釁的眼神,後悔也來不及了。

出乎意料,皇帝只是輕輕一笑,並不惱,反而張開口,以表情說道:「餵我。」

甚麼?她怎麼能讀懂他的表情?反正她還在猶豫不決餵主子吃東西是否丫環的份內工作時,他已經探前含住她手中的紫雲糕,一口一口咬下去。

待她反應過來,想起該把手抽回時,才發現他早已捉住她右手腕。

她微使力想要掙脫,他反而捉得更緊。

她疑惑地看過去,正好對上他的灼灼目光。心一悸,只覺他那專注而懾人的藍眼睛吸住了她全副心神。

或者是那慾望太強烈,引她疑惑;或者是那威勢太迫人,令她臣服;或者是那孤寂太深邃,誘她探索;又或者只是那藍色太優美,讓她沈迷。

驀地,胸前一陣涼意喚回她的神智。

低頭察看,衣裳左胸處濕了一塊,小小一點凸出,因濡濕而半透明的白色絲綢隱約漾出一抹嫣紅。

夢荷馬上羞得滿臉通紅,還來不及細想怎麼回事,頭上已響起沙嘎的男聲,嚇得她立刻以手遮掩。

「嘖嘖……怪不得衛王會讓一個醜丫環穿名貴絲綢,原來啃下去口感柔滑,弄濕了更有通透的效果……如此一來,即使再醜的女子,不看臉蛋的話,也有幾分誘人。」

龍飛揚用的雖是揶揄的語氣,卻有一半是實話。本來這無顏女子完全勾不起他的興致,剛才他只是一時興起玩弄她的念頭,就是想看看她低頭屈服的模樣。

誰知道從糕點啃到青蔥玉指,含了一剎那,看到她吃驚無措的模樣,緊接着卻對着他露出迷離失神的樣子,很有飄逸出塵的味道,叫人興起征服的念頭,使之謫落凡塵。

卻又記起她本是飛雲的「荷夫人」。

心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正吻向她香唇的頭驀地轉向她胸前丘壑。

他要她清楚認知她的身子已經是他的了,不管她的心在哪。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褻瀆天仙?

頭埋在她胸前,吸進滿鼻芳香,有些撩人,是他未在眾多妃嬪身上聞過的,不知飛雲從哪找來的香料。

不過很快,這就會被他身上的味道取代。

大掌撫上她小巧的乳房,就想嚐嚐她那櫻桃的味道。舔吮了幾下,滿意地啃那傲然挺立的櫻桃,赫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他原以為她會推拒的,但她就算不裝樣子,也該有點反應、驚呼甚麼的。她如此毫無所覺的模樣,怎能給他征服感?!

帶着疑惑離開她溫軟的身軀,卻見她仍維持着之前那迷離失神的模樣,不禁失笑。

這呆瓜!

過了半响,這呆瓜終於如夢初醒般低頭看向自己胸前,卻似乎還未能認清狀況。

那他發發善心,提醒她吧。幾句刺激話說完,目光不由自主飄到她胸口那抹嫣紅。

幾乎同時,一個巴掌拍在他右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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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犯上為褻瀆
sap 24.01.2008 to 30.01.2008, 02.02.2008 to 08.02.2008, 24.02.2008, 01.03.2008 to 03.03.2008, 22.03.2008

2008/08/18

巧合




Digital Installation of Drawings by Architect Steven Holl Opens at MoMA



好可怕!

Steven Holl 的一張圖跟我當初的concept何其相似,連角度也幾乎一模一樣!

然而,我放棄了它。因為據導師說,我不夠時間化這個概念為設計。我對他的理解是:我的能力不足以駕馭這種華麗新穎的概念。

但其實,簡單的話就夠嗎?

簡化的概念,我反而無法發掘出甚麼潛力,甚至,令我感到無聊。

也許,導師懷疑我抄襲大師,才要求我簡化它吧。也許,我的確被大師影響了。可是我確信我想到這個設計之前從未見過這一張水彩畫,雖然,它繪於2004年1月4日,恰恰比我早三年。

但有些人,總是對某一種概念更擅長。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呀。

最後的結果,也許還是要歸咎於我跟導師的溝通不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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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否堅持???
sap 18.08.2008

2008/08/10

包袱

聽了一通訴苦,眼眶濕潤的卻是自己。

是的,每一個人都發脾氣了,甚麼時候輪到我?

她說故意不讀好書,因為覺得父母偏心。

我呢?故意不讀好書,因為不想光芒太刺眼,讓他們覺得不可冀及。

他小小年紀缺乏照顧,我不是嗎?

家中沒規矩?我多少年前說過了?你們不立規矩,奢望人自律嗎?兄弟姐妹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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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時候輪到我
sap 10.08.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