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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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的十個理由》
作者:席絹
類別:現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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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打破頭,
也沒有人會相信他竟然暗戀一個女學生兩年之久。
的確,以他的身份和身價,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但,不幸的,它就是發生了。
他個性明朗,人緣奇佳,長相迷人,
身家背景更是一流,
對她——卻依然只敢「暗戀」,完全不敢實際行動。
而她——甚至是摒除在校園美女之外,
但他就是那樣死心榻地﹑無可救藥的狂戀上她。
只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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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紅,范群/川端群己

趙令庸,秋晏染

羅南光,朱習冰
羅納
羅維
羅紹/小扮
趙令柔

川端龍太
川端峻彥,范若倫
川端漾晨
川端裕
川端莉子/莉莉安
大澤勝介

紀文娟
呂麗怡
張千寶
高開熹
中川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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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份如紅線將我纏了又繞,

  讓我連掙扎的機會也沒有,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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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淡的表情偶來穿插著不自在的羞赧,牽我神魂。

  不經意的笑如同春風戲過水塘,漾起波紋,

  盈向我的心口,讓我被淹沒,

  淹沒在心甘情願的沉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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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笑我總是笨拙,楞頭呆腦。

  誰在愛情面前不若一名呆爪?

  將你引入嗔癡愛怨的紅塵,是我無意。

  容我跌撞在你迷宮般的心靈,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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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哪會牽牽唸唸?

  你的一顰一笑,都是我悸動的來處。

  愛上你,若是我的宿命;

  硬稱朋友,便顯得矯情。

  朋友是一條溝,我必得跳過。

  建了距離又拆了距離,別笑我反覆。

  請讀取我急切跳動的心——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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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的喜愛在心中加劇的躍動,

  像被惡魔迷佔了心神。

  所以——

  風度翩翩陣亡於醋意滿天;

  文質彬彬碎裂在獨佔欲中。

  無慾無求的心不再平靜沉潛;

  有所思,有所戀,有所求,於你心。

  如果戰鬥與掠取是男人的宿命,

  且讓我張揚著赤誠的旗幟,

  往你的心攻佔——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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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對你開啟了感情的閘口,

  就是不可能收回的傾心。

  愛情讓我們瞭解了彼此,

  婚姻則是圓滿的終點——

  至少童話故事總是這麼告訴我們。

  你的笑是我的幸福,

  你的悲是我的痛楚。

  意外的追求者讓我嫉妒,

  讓真心如遭煉獄的桎梏。

  愛你讓我像個傻瓜,

  而這個傻瓜依然堅持——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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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沒有獨佔心的,我的愛。

  多渴望將你隱藏於心口,緊緊的以愛供養。阻隔所有可能的風浪寒潮。但那會遮敝你世界。愛情不該是一座拘束的牢,生命也不僅止於愛情世界。

  你待我一如我待你。相契在你給我自由,讓我能夠呼吸也能夠愛你。吾心亦然。

  如果狂風巨浪代表一份愛情的驚天動地,且讓我衷心期盼,我們以愛守護的情苗,茁壯於平凡中。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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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忘了是由什麼匯聚成「我愛你」的意念,

  它就是根深在腦海心田,再也拔除不去了。

  一見鍾情來自煙火璀璨的一瞬,它會消失。

  暗戀情愫來自未曾相與時私心美化的幻想,它會幻滅。

  啊!但我已走過這一切,卻只能更愛你而不折損分毫愛你。

  我愛你,深深地愛你。

  它已不需要理由。

  ——我就是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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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在他們訴情的眼眸中閃動。

  愛到情深,已不再需要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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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也許有許多理由,只是神秘得我們說不清。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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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然的聲音打斷了火雞般的滔滔不絕——

  「小扮,我第二節有課,走了。」跟在羅紹後面走出來的,是一身黑衣黑裙襯出玲瓏身段的美麗少女,沒有刻意表現出冷淡,卻教外人立即閉上嘴。這是來自羅夫人的遺傳——天生有著難親近氣息的隔離況味。

  「喔,好。」羅紹對妹妹應了聲,復又轉頭看著馬太太,「對不起,可不可以請你再說一次,我才好回答你,家母的敷面泥、小馬的便當,還有……」

  「哎,哎!回來再說,不用了,你妹妹上課重要。還有,還有我記起來了,小叫的學校與你們K大一點也不順路,隔上半個台北市哩。呵呵呵,我叫他自己買便當就好了,哈哈哈……」乾笑聲迅速消失在鐵門之後。

  羅紹看著關上的門好一會,才看向小妹。

  「她在怕什麼?」老實說,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外人莫名其妙的對自己的家人感到畏怯。事實上母親與兄長、小妹並不曾做過什麼教人害怕的事,他們只是少笑一點、少理人一點而已。

  羅紅扯了下唇角,算是在笑。

  「怕閃了舌頭。」

  羅紹哈哈大笑。啟動車子,待妹妹坐上來後,才記得要問:「你今天早上幾時有課了?旁聽嗎?」

  「嗯。」她不多言,抱住小扮的腰,沒有講長串話的習慣,當然也不會說她是臨時「決定」早上有課得上。

  「其實附近的人都很好相處,偶爾我們家也該參與一下社區活動。」停在紅燈處,他對身後的小妹說著。

  沒有應和的吭聲,不代表她沒在聽,羅紹逕自說了下去:「不過我實在很難想像媽與她們一齊去跳土風舞、上超市搶購特價品,以及上百貨公司大血拼的樣子。 倒是爸,他搬來這裡沒三天便與一些老伯伯相處愉快,天天有人找他下淇、泡茶、研習書法、參加讀書會什麼的。對了,住在三街十二號的那個林艾芳不是你系上的 同學嗎?我看她偶爾會來借你的筆記,你們的交情應該不錯吧?」這回他要求一個聲響來應和,側轉了頭,扭了近一百八十度看向安全帽下妹妹的臉。

  羅紅微扯唇角,「還好。」

  「嗯,很好。你這個年紀正是交一些知心好友、分享一些閨中秘密的好時機。

  她靜靜聽著,沒有費力去告訴她那熱心開朗的小扮:林文芳小姐會來串門子的原因只有一個——垂涎於大哥與二哥的男色。

  小扮的朗笑聲與風聲夾雜傳入耳中,她昂首看向天空,秋天到了,暖乎乎的風與高高的天空,讓人感受到屬於秋的不同意境。

  她喜歡聽各種聲音,雖然她向來長話短說的少言。

  她總是有著愉悅的心情,雖然她的外號叫冰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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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她,從她新生入學第一天起,我就不由自主的被她緊緊吸引了。」

  又是這麼老掉牙的一句開場白。

  秋晏染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任目光追隨落葉移動,看它們在秋風中飛舞,旋呀旋的,終至不得已的跌落滾滾紅塵中,了無生息……

  「小秋,你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醉人心弦的震撼,像是山崩地裂,像是我的世界突然成了一片黑暗,而唯一的光明便只在有她的地方,只是那麼一眼,一眼就 造成那麼大的激蕩,讓我癡癡唸唸到現在,我想接近她,想看她的微笑,想看她冷淡少有表情的面孔……真的,沒有人可以冷得那般渾然天成。不是來自做作,是天 生的傲然冰骨教人移不開眼、不敢輕褻……」說到最後,沉湎入自己思緒中,任喃話轉化為無言的愁悵……

  秋晏染拍了拍表哥。兩年來的失魂落魄,她是看在眼內的。因此,她的態度也由嘲笑、不屑轉為可憐他;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她的同情心沒空浪費在膽小表身上,意思意思當他偶爾的苦水垃圾桶就算仁至義盡了。

  「小秋,日本那邊一直在催我回去,也許我是該回去了。你說得對,我在感情上根本是一個大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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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位中日混血兒的表哥呢,長得是一表人才,斯文且高大,在酷男冰男日漸失寵的現代,這種平易近人又斯文帥氣的男人當下成了搶手貨。所以不必太意外何以他身邊總是圍著一堆女人,以柔弱的姿態近他身,名為需要幫助,實則覬覦這名年輕講師的「女友」寶座。

  日本男人的大男人主義呢,大抵上只會栽培出兩種:一種屬絕大多數,既自大又自負又狂妄,自命不凡得將女人當成糞土,把自己當成人類界第一等生物,而女人全是奴級的次貨。(據說她的姨丈在婚前正是這種男人,最後陣亡於外柔內剛的阿姨手中,死得心甘情願。)

  另一種呢,可以說是新好男人了,他們的大男人性格是被教育成「大丈夫當以守護弱女子為職志」的那一種。舉凡粗重、低下、費力氣之事,皆是男人務必代為包辦服務、不得讓弱女子陷於無助之中——她的表哥正是這一種人。

  這個時代的女人聰明多了,捕獲這種溫文有禮的男人來當丈夫,好過去對一張冰塊酷男臉自討沒趣。所以范群身邊永遠有一群女人。這一點很容易帶給人「花心」的誤解。

  其實他對任何人都平等待之,溫文有禮且樂於助人,不曾對任何一名女子有過逾越。可能是太有風度了,讓許多妄想症嚴重的女人全以他的女友自居,並對其他相同抱此目的女子大肆口誅筆伐明爭暗鬥,讓全校師生一致認定日文系講師范群是顆徹頭徹尾的花心大蘿蔔。

  這些傳聞他一向是不在意的。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直、不愧己心就可以。但自從他乍然被雷劈中一般狂戀上中文系的冰山羅紅之後,從此便失魂落魄了起來。

  不敢前去向心儀女子表白倒不是說怕被冰山凍傷,而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風流居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大有名;以及,曾聽羅紅的班導說過,羅紅最討厭日本人。

  當下,五雷齊來轟頂,颳風下雨也不缺,連最後一絲妄想也不敢殘存在體內。

  也之所以,秋晏染便倒楣的成了表哥唯一的苦水傾倒處。誰叫她是他在台灣唯一年紀相近且合得來的親人。范群有許多朋友,但因為他一向扮演傾聽者的角色,並不習慣變換角色改成訴說的一方。

  可憐哦,這麼意氣風發的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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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貌常是驚艷的來處。」她搔搔頭,忍不住道:「所以美女永遠吃香。」

  「除了外表,當然還有其他的,我著迷於她的冷淡,她的冷淡使得她兩年來沒有追求者敢近她身。我一方面高興,一方面相同於其他男人的不敢接近她半步。」范群無力的反駁。

  「好吧,那麼如果今天羅紅生了張麻子臉禿頭外加ET相,你以為她的冰山氣質會讓你心動幾分?你們日文系的版本麗子那塊冰山怎麼就不會讓你有五雷轟頂的 感覺?」版本日本婆長著一張酸梅超人臉,終年不笑,怪裡怪氣,年方四十,卻穿得像八十歲。之可怕的一個女人,氣質夠特殊吧?性情夠冷淡吧?

  范群不得不承認表妹的話切中了要點。不管男人如何否認對外貌的重視,終究乍遇的第一眼,便是取決於外表的姣好與否,決定心湖波湧的程度。

  小秋講話向來直率,而直率中所含著的刺,每每正中紅心。是的,如果羅紅一點也不美,甚至不是正值青春年華,那他不可能會輕易丟心,並且一丟就是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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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秋,我該帶著遺憾回日本嗎?」

  「最好是。」她點頭。「單戀畢竟是你自己的事,何況你都快回去了,何必被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癡心,而去造成別人的困擾?你告白完了,拍拍屁股走人,為自 己劃了一個完美的句點,但她怎麼辦?莫名其妙的被個花花講師告白,然後像被開玩笑似的從此以後沒了下文,活似遇到一個瘋子,既然注定沒結局,何必在別人的 心中開啟一個序幕?」

  「我並不花,我從不玩弄感情,我對她們都沒有失禮的舉動。」范群低吼出控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花名竟遠播成這樣。

  對男人而言,博得花名不至於造成別人多負面的評價,當然實質上的傷害也就不會有;可是,一旦名譽及性情成了他追求心儀女子的阻力之後,這一口被冤屈的鬱氣便再也怎麼都吞不下去,明明他不是花心的人,卻有那樣眾所皆知的名聲。

  而這名,正巧犯了心儀女子的大忌之一——

  羅紅討厭用情不專的人。

  那真正是叫死不瞑目呀。

  沉湎於自憐的灰色調中,無視週遭秋色滿庭,落葉紛妍,只看著他足下的灰黑小羊皮休閒鞋,輝映著自己的灰頭土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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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今天早上羅紅有課嗎?」突然,秋晏染抵了抵兄長的手臂,而她的目光對左側方的某一點專注了起來。

  「沒,她下午二、三堂有「聲韻學」,其他時間都沒課。」每學期他都會在第一時間污來一張羅紅的選課表,搞不好比她還清楚上課時間。

  「那她怎麼來學校?咦?那個笑得像白癡的男人是她男朋友嗎?」

  范群火速跳起身。扭頭看向校門處。三秒後表情由凝重轉為笑意滿盈:

  「她怎麼來了?那是她三哥,他們羅家的突變種,你最不屑的爛好人,叫羅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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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心上人陪著兄長往工學館的方向消失後,范群才對表妹的背影說:

  「我希望能有一個管道可以傳達我的思慕,即使羅紅永遠不知道。」

  約莫走了十步遠,秋晏染才回過身,歎出悠然長氣:

  「隨你,不過那個「管道」應該不包括我。」

  單戀是可悲的事,不過被單戀的人更無辜。希望她的生命中不會有這樣的事。

  幸好,像表哥這樣的男人畢竟不多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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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抵死不幫忙,其實心腸並不若外表表現出的強悍,尤其表哥真的沒有再來煩她之後。秋晏染第一百次告訴自己:今天只是不小心想走遠路去吃午飯,順便欣賞中文系這邊荷花池的美景,秋天的禿枝、黃葉、濁池水,倒也有一番可歌可泣的意境。

  瞧瞧,她運氣多麼的好,一票坐在涼亭內聊天看書的女子們中,不就有羅紅的身影?

  秋晏染第一次客觀且仔細的打量表哥的心上人。

  這羅紅,大二,今年二十歲,有著沉靜的氣質與耐看的臉孔,姿色中上,一看便覺得很難接近,通常不會有人想自找麻煩的去招惹這種人。

  什麼也不必做,閒雜人等便會自動迴避,羅紅身上的況味就屬這一種。

  但除了這一點,她在同學的口中並沒有壞風評。頂多是一致的認為:不知道該怎麼與她結交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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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來了,講這些做什麼。找今天特意來沾染一下你們中文系的古典氣質,可別反倒沾上了我的市儈氣。」她狀似隨意的落 坐在羅紅身側。見她一身淺咖啡色的線衫配長褲,一式的咖啡秋天味,由領口翻出白領,足下套穿白襪,當下使得沉色調對比出鮮活的視覺效果,素素雅雅,端莊得 宜,也展示出不可輕褻。

  很懂得搭配的女子。雖是為表哥而來,但好奇心的浮上,卻是自己預期外的情況了。

  「你是羅紅吧?我遠遠見過你好幾次了。」

  羅紅抬眼望入她眼中,對著她大剌剌的打量,並不產生侷促倉皇,也不說客套話,只點點頭。

  「介意我的直率嗎?我對你很好奇。」

  「不介意,但不代表我會滿足你的好奇。」

  「秋秋,我們羅紅不太說廢話的,你可不許打屁太久。」紀文娟抽空插話過來,然後再埋首入小組核心成員中參與熱烈的討論。

  正好給了兩人空閒,不使他人注目。

  「嗯,你對「追求」……或「異性」有什麼看法?」

  「沒有。」羅紅側首想了下,直接回應。

  完全不熟就是這麼不好,不可能輕易與人談到深入一些的話題;尤其那人是羅紅,更難。

  羅紅是那種有多少交情說幾分話的人——秋晏染的觀察初步有了結論。表哥或許深深迷戀羅紅兩年,卻無法更進一步去探索到她的靈魂本質,主要是從未接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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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是冒昧了。呃,是這樣的,我對令兄有一些好感,想知道你們家人對感情有什麼看法。」

  喔喔,她找了個什麼爛藉口!?能把謊言說得如此流利,幾乎要肯定自己未來必是商界一匹黑馬,可以混得如魚得水,奸商嘛。

  羅紅訝然的挑了下眉梢。目前仍與她相同在求學的,就只有小扮了。她的意思是對小扮有好感嗎?那麼想必是她未曾見過另兩位長相出色的羅家兄弟。以前書包中常塞著不少給大哥二哥的愛慕信,倒不曾聽說有人會直接挑中三哥來表示好感。

  這個經濟系的才女,講這種話的真實度有多少?她眼中並沒有閃動愛慕的光采,那麼,她的目的是什麼?說這種話想達到什麼效果?

  「人……都是不同的。」她淺淡的回著。

  「對,所以我想先知道你的看法。」要命,從來她就不是熱絡的人,也不諳說廢話的藝術,這會兒哪裡三姑六婆得起來,秋晏染腦袋轉了轉,只好切中要點的問:

  「暗戀,如果你被人暗戀了,會不會覺得很竊喜?很榮幸?」

  「既是「暗戀」,必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我喜由何來?」

  對喔,真是說了蠢話,不免再一次暗罵起自己的多事,幹嘛同情心過剩的硬是撥起一江春水?

  「嘿,要是我,我會先看看那人帥不帥、有沒有前途,再來決定這種暗戀對我而言是榮幸還是不幸。」紀文娟跳過來參與討論。

  「一般女孩子大都會這麼回答。可是一旦當真遇到真命天子出現了,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紀文娟身邊又擠來一名俏麗少女發言道。

  秋晏染直率的看向羅紅問著:

  「是嗎?你也是嗎?」

  不意,羅紅極淡的勾勒了下唇角:

  「你也是女孩子,又何需特別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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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其他人開始熱烈的討論起感情觀之後,羅紅得回她沉默的權利,在人群中扮演著不起眼的陪襯。然後,眼光遠遠的拉向天空,尋找秋晝天色中常會出現的第一顆星子。

  秋晏染專注的看著她的舉動。

  有人說她是冰山,其實不是。這羅紅,只是很淡很淡的過著自己的日子,悲歡苦樂沒有太情緒化的呈現,但不代表她沒有。

  如果勇於表現自己是人性期望受擁戴矚目的虛榮,一如其他在各科系意氣風發的人,樂在其中並且在需求層級中算是自我實現,那只能說羅紅的價值觀偏離了絕大多數的依歸。她也不像是怕受矚目,更不是特立獨行,只是平凡的過著日子。

  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但不親切。

  什麼樣的家庭會養出這種小孩?明明她的三哥是很正常的人種呀,活潑、開朗、樂於助人的正面陽光性格。

  這會兒,她開始對羅家感到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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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很毒,會曬紅你皮膚的,去去,到門廊那邊去坐著。」羅父一面拿下帽子戴在女兒頭上,一面又要推她到涼蔭的地方。

  不一會,羅紅已安坐在門廊的籐椅上,桌上放了一杯百香果茶。

  羅父也暫停了工作,呷了一大口茶道:「我打算在那個角落種青椒,有很多顏色的那一種,一定很漂亮。聽說甜椒用來做生菜沙拉很好,那以後你媽的美容餐又多了一種選擇。」

  「嗯。」她點頭,沉默地啜飲著果汁。

  「對了,你媽媽今天有點不舒服,提早回來了,正在房裡睡著。等會記得去看看她。」

  「好。」

  「會不會是吃得太少呢?我一直覺得她夠瘦了,做什麼還要少吃,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偏頭痛?」這是母親的老毛病。

  「是呀。她老是把壓力放在心底,不願表現出來,一些小毛病通常是因為長年積鬱所產生。有時公司出了點事,她回到家也不肯說。你與你媽性子很像,可別什麼事都悶在心底。」見女兒喝完一杯,又趕忙執壺替她將果汁倒滿。

  「媽醒了。」她轉頭看向門內,見著母親正手持無線電話。想必是與公司聯絡中。

  她有一個工作狂的母親,有一個懂得享受生命的父親。一直在懷疑,如此極端不同的人,何以會相愛。並且結婚近三十年,彼此怎麼可能會包容對方完全與己不相同的處世觀與價值觀?

  羅父連忙起身在入屋內,小聲道:

  「不是要你睡一下嗎?瞧,待會頭又痛了。」

  羅母沒有拒絕丈夫為她披衣的動作,即使這種天氣可以稱得上熱,任由丈夫將她拉坐在沙發上,又是在頸後放墊子,又是替她拿來墊腳的,她依然口氣平穩的交代:

  「對,那個案子就如同早上會議所決定的去進行,曹老闆那一邊不必再多說,……嗯,很好,令庸,今天就麻煩你了,明天再聽取你的簡報。」

  羅紅捧著杯子,站在門口看著數十年如一日的景象。父親總是怕疼惜不夠妻子似的,老是在母親身邊團團轉,光是父親一人豐沛的愛便已使一家子全部得到足量的關懷。

  是天性吧。

  否則為何在父親的身教言教之下,四個孩子中竟只有小扮肖似父親,其他三人全是不討喜的樣貌?

  喜歡這樣的人,卻不代表可以成為這樣的人,因此她的性格只會是母親那一種——冷淡、得體,沒有太形於外的情緒表現。

  外人說這叫「冷若冰霜」「莫測高深」;而她心中,只知道這叫「情感低能」以及「自我表達的不能」。

  在家中兩顆太陽的溺愛之下,她的性格便順其自然的長成這般——一個連自己都不甚有好感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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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疼嗎?」她走進客廳,輕問著。

  羅母微揚著眉,保養得宜的面孔上見不著深烙的皺紋,像個精明幹練且美麗的貴夫人。沒有人會相信她嫁的丈夫只是一名寫作成績平平、終日種菜蒔花下下棋的平凡男子。

  「下午沒課?」一向她與子女相聚的時間只在晚餐的餐桌上,因她的丈夫堅持全家人一定要有固定聚會的時間,再忙那不該忙到忽略全家交流意見的寶貴時間,即使那個時刻只有丈夫與小兒子在賣力演出,能在這個時間見到女兒,不無詫異。

  「沒有。」

  「那……好。」

  這種對談顯然比在商埸征戰更教人疲憊,羅母清清喉嚨,問道:「身上錢夠用嗎?」

  「夠。」她點頭。

  光是努力還是不夠的。沒有方法可以讓生性淡然的兩人步入熱絡的領域,即使她們對對方的愛從未少過一分一毫。

  沒有方法,所以談話在她們母女間一向困難,沒有人規定母女一定得是最親密的人,不是嗎?

  若沒有父親這種人的出現,母親必然注定了一世的孤寡……

  一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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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份如紅線將我纏了又繞,

  讓我連掙扎的機會也沒有,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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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羅紹起初並不特別注意那個長相討喜的男子。若不是他站在那邊太久,投注過來的眼光頻繁,肢體語言更表現出為難的焦灼……他是不會發現那個人一直在看他的。

  而這個人,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邁著堅定的步伐向他這邊大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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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范群慎重的點了一下頭,「可以借一步與你說話嗎?」

  羅紹樂於助人的天性向來只有一個回答:

  「當然可以,不過我並不認得你,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才說完哩,小方已受不了的低叫:

  「喂,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老是開口閉口都表示出兩肋插刀的熱情。真要有兩把刀子過來,你當真乖乖挨插身亡呀?」這人生來就不知道「拒絕」兩字怎麼寫,教一票朋友看了想K人。

  「沒關係的。」

  「不是的。」

  羅紹與范群同時出聲。

  「我並不會麻煩到他什麼。」

  「沒關係的。」

  從來就沒有麻煩過別人的例子,只是回日本的時間一天天逼近,如果這學期他再不做些什麼,必然會極度遺憾的回日本。

  他希望自己不會造成羅紅的困擾,卻又希望如果她不會是他訴情的那一個,那麼至少她身邊有人會代她知道:有一個人,曾有那麼一個人深深傾慕著羅紅……

  只要有人代她明白這一點,那就夠了。

  比起時下青年的追求花招百出、懂得如何去玩個愛情遊戲而言,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點傻,簡直是學生口中的時代新語言「遜斃了」、「LKK」、「SPP」什麼的。

  但一個從未沾情惹愛的人又如何去知曉該用什麼方法來博得最大的成效呢?

  最笨最笨的,莫過於現下他用的這一種了——找她的兄長訴盡滿腔情衷。這何嘗不是一種侵擾呢?

  思及此,不免侷促不安了起來。

  羅紹打發走了小方,笑對范群道:

  「走吧,對面紅茶店的珍珠奶茶很好喝。」

  「謝謝。」范群感激的道謝。

  深深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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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紹二十二年的生命中,最常幫得上的忙,便是替那些仰慕大哥二哥的女子傳口信或情書。他有兩個又酷又帥又出色的兄 長,終年忙著代收情書禮物真的一點也不稀奇。只是,在聽完范群兩年來的愛慕之意後,他產生了兩點感想:第一,范群是個真正把愛慕與尊重放在一起力行的好男 人。第二點是,曾幾何時,他的小妹已成長到令人愛慕的年華了呢?他以為不會那麼快的。小妹還小,而且能夠無懼於她冰冷外表而執意愛慕的人並不多見。真正是 勇氣可嘉。

  「為什麼不追求呢?只要追求的方式不會給她勉強的不適感,終究還是在尊重的範圍。把不愛變成愛的過程很難說恰不恰當,其實我個人也沒有研究,但你的心意讓我很感動。」

  「她……不可能會與我定居日本。她討厭日本人。我有一半的血統。」骨血承襲自何方不是自身所能決定,更不能因此而自厭或自矜。他只能遺憾心儀的佳人無法接受已然無力改變的事實。

  「老師……呃……您還沒談到戀愛,竟然已想到長遠的一輩子了嗎?」羅紹有點不可思議的問著。在他這種二十出頭一點點的年紀,絕難想像對某個人有了初步的好印象後,沒有經過交往的互相瞭解便已打算到了婚姻那回事。

  這范群居然認真到那個程度。

  「你大概不會相信一見鍾情……你知道那種「相見儼然」的感覺嗎?二十八年來,我認識、見過的女孩子不少,你如何能否認,茫茫人海中,唯一揪住你視線與 心緒的那個人,不該是你今生命定的伴侶?我因為仰慕母親祖國的文化而踏足台灣,然而揪住我心的,卻是一名曾經與我不經意錯身而過的女子。她討厭日本人,宣 判了我毫無機會。我不要她為難,回日本後,這兩年會是我最美麗珍藏的回憶。感謝你聽我的牢騷。」他又慎重的點頭感謝。

  「如果,你是有機會的呢?其實你也只是有一半日本血統而已。基本上,讀過中國近代史的人多少都會有一點仇日情節,不過那不代表會以那種情結來對抗所有 日本產物呀,也許你是最適合小紅的男人呢,老實說,她從來沒有收到什麼情書、鮮花的,可愛、平易近人的女孩比較吃香,小紅就是太安靜了。您會喜歡她,我很 感到不可思議。」

  「不奇怪,她外貌姣好,氣度沉靜,喜歡她的男人一定很多,敢行動的卻是少之又少,全像我一樣膽小。」范群自嘲。

  羅紹沒有接腔,事實上小妹還排名不進中文系十大美人之列呢,充其量就是十分清秀,不過愛情這東西會美化一切,在他們心目中,心儀之人皆是最美。

  他不喜歡悲劇,但看起來範老師就是決定以無言的結局來收場。

  這份感情,對小妹而言來得太早,她才二十歲,但范老師卻是個成熟且有社會歷練與穩定收入的男人了,不是毛頭小子,不是那種有滿腔抱負卻沒被社會輾磨過的心高氣傲人種——一如他。

  計算下來,似乎值得好好談上一埸,並以圓滿來收場,只是,小妹有心走入情愛世界中嗎?

  「羅紹,這事別讓羅紅知道,我只是想找人說一說而已,沒有其他隱藏的企圖。」

  再一次地,范群交代羅紹。

  羅紹只得點頭。

  心情有更好嗎?大口吸入粉圓,塞滿了嘴,再囫圇嚼吞而下。

  食不知味,無力品嚐。依然,沒能綁住胸臆澎湃的戀慕,任它決堤,淹沒他於苦澀的單戀絕望中。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可以在完全不瞭解一個人的情況下,便投注了濃重的情意,至今猶無力收回。

  既甜蜜,又痛苦。

  兩年來不是沒有自問過的,為何要自找麻煩?

  答案,繫在渺遠的一端。不敢追尋。

  今日與羅紹談了這一回,也該心滿意足了。

  這是一個單戀的句點,該感到了無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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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對感情有什麼看法?」羅紹搔了搔頭,先傻笑了半晌才問出口。

  「嗯。」她應了聲,不想回答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尤其前幾日早已有人這麼問過她之後。

  今日的天氣難得的涼爽怡人,她買來兩枝冰棒,不急著回家,與小扮坐在行人椅上,吹著涼中帶暖的秋風,吃著冰棒。晝長的時節將日光無限延伸,大地不急著披上夜衣,五點半的光景,陽光仍是據守西天的燦亮。

  「如果……如果有人很愛慕你,你會不會感到高興?而且那個人的條件很好。」羅紹鍥而不捨。

  「不會。」怎麼小扮的用詞完全仿自秋晏染?他們有共同的劇本嗎?還是大腦運轉的方向全然一致?

  「為什麼?你不覺得喜歡一個人需要極大的勇氣嗎?而且喜歡你到不忍讓你感到一絲絲困擾。這是很高尚的情操。」說至此,不免回想到以前的經驗:「以前我 們的書包中常塞滿了大哥二哥的仰慕者所寫的情書,還有人天天跑到我們家附近等人,不斷有陌生女子打電話到我們家指定要哥哥他們聽電話……她們一點也不認為 她們已經妨礙到我們的家庭生活了,相較之下,我覺得……呃,如果有人一直在愛慕你,那他的性情一定很好,很尊重人。你以為呢?」

  小扮是在明示果真有人對她張揚著愛慕的旗幟嗎?

  「不曉得。」她回著,一心忙於應付融化得太快的冰棒,吃不及的情況下,只得任黏膩流滿手心手背。

  凝著眉,將冰棒塞入小扮的手中,極度厭惡手指上黏嗒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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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有水龍頭。」羅紹兩三口吃完手上的冰品,指著對面的小吃店道。

  她點頭,直直走了過去。由於路上看不到什麼車,所以也就不太注意路況,一心只想洗去手上的黏膩。直到她被一股巨力抓跌入一具男性的胸膛、耳畔傳來機車尖嘯盤後,才驚魂未定的看到了咒聲連連、並且已然遠去的機車騎士,也明白了自己差點發生交通事故……

  「你該明白台灣沒有良好的路況,穿越馬路時應該更注意一點。」男性焦急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

  這才令她回想起自己仍被牢牢困在一具男性的胸懷中。她抬頭,同時也抵開與陌生人太過親密接觸的肢體。

  她看到了一雙湧著關心的眼瞳,眼瞳的主人有著斯文出色的面孔,似乎有點面熟,但確定自己並不認識。

  「謝謝。」她低頭看著自己黏膩的手正平貼在他雪白的襯衫上,印上了淺淺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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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羅紹跑了過來,剛才忙著幫一名老婦提重物上樓,不曉得短短幾分鐘之內發生了什麼事,倒是聽到一陣好刺耳的煞車聲,下樓來便看到這幅景象——他的小妹教一名男子給摟住。

  待奔近一看,才低呼出聲:

  「呀,你……」這人可不正是戀慕小妹已久的范講師?好個巧遇,一定是緣分天注定。

  「你們好。」范群白晰的面孔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看著心儀的佳人離他愈來愈遠,心中的失落也逐漸加重,卻不敢有絲毫逾越的舉動——例如順著胸臆的衝動再度摟她入懷……

  羅紹用著興奮過度的語氣介紹:

  「小紅,他是日文系的講師,叫范群,日本名字叫川端群己,他是個混血兒,二十八歲,你應該聽同學說過他的名字吧?」滔滔不絕的介紹其基本資料,活似在相親。

  「沒聽過。」她勾住小扮的手。淡道:「我餓了,回家吧。」

  「呃……呃……好吧。」實在沒有牽過紅線的先例,也八成不是月老投胎,所以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沒表情的小妹與一臉失格的范群,兀自在心中乾著急。

  羅紹猶不知道該怎麼不失禮的道別,范群已代他省了事。

  「再見。」他淺笑著揮手。

  「那……再見了。對了,謝謝你。」雖然他不太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待羅氏兄妹隨機車聲遠去之後,范群才轉身走入小吃店中;那裡頭還坐著表妹以及表妹的高中時代同學,正等著請教他留學日本的事宜。

  急忙收拾好自己寥落的心情,以陽光般的笑容面對人。

  「對不起,剛才我說到哪裡了?」

  秋晏染只得無言的拍拍他,有外人在的場合,她不宜多說些什麼,也不宜撫慰他被冰山凍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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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託,川端大哥不就是最好的日話教師嗎?何必捨近求遠。」

  「我表哥這等人才,你何忍讓他屈就?忙完學校的事,他趕在回日本之前還有一長串的事得做。還是介紹日文系的高材生來賺你一點生活費吧。」秋晏染嗤笑了聲,一棒打碎了同學的妄想。

  秋晏染明白原本呂麗恰真正純粹是需要日本各大學的資料而求助於她,因知道她有一位阿姨遠嫁日本,不過在見著斯文帥氣的范群之後,可就不是那回事了。一 個學有專長又年輕英俊的男人可不正是如意郎君的上上之選?更別說他住日本,返日的時間與她留日的時間恰恰搭得上。到了人生地不熱的日本,可不就有現成的護 花使者為她擋風遮雨?

  因此在小吃店的會晤,漸漸變質為相親,只除了心不在焉的范群全然無此自覺。尤其在他看到羅氏兄妹坐在對面的行人椅上吃冰之後,簡直把三魂七塊趕出體外,飛奔到伊人那邊飄飄蕩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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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端大哥,你剛才真是英勇,英雄救美耶。」面對另兩人的沉默,呂麗怡只得努力找話說,並且企圖引發范群目光的垂憐。

  「沒什麼的,我並沒做什麼……」掌中留著佳人的餘溫,發現自己的心愈來愈貪。早已不滿足於遠遠看著她、戀著她……甚至只是碰觸到她……

  那樣冷淡的眼瞳下,想著什麼?看著什麼?喜歡著什麼?又厭惡著什麼?

  白襯衫上有幾個淺淺的指印,他看到了,忍不住輕覆其上,有著一種窺知秘密的滿足……

  他知道了她,一個討厭手指黏膩的羅紅。

  知道了一點,卻又想知道更多一點,然後任這種貪念淹沒他於沉淪。他只能無助的等那一日必然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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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今天沒上課?」

  由於羅夫人近日常有偏頭痛的情況,在羅父的堅持下,只得留在家中遙控公司事務,一些機要的文件則由趙令庸攜來商討。

  望著前來開門的羅紅,趙令庸淺笑問著。

  怎麼人人見了她都是打先問出這一句?今天已經有三個人問過她了。遠從法國回來的大哥、服兵役中放假回來的二哥,以及忙著替母親食補的父親。

  回答了三次,不想再回答了,只讓開路,讓他得以進門。而趙令庸瞭解的笑了。

  「董事長仍不願去醫院檢查嗎?她這次的頭痛太不尋常,應該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她不去。」母親生平最厭惡的事就是看醫生、上醫院。聽說四次的生產經驗實在讓她吃足了苦頭,尤其是她,早產不說,且差點死在醫生的誤判之下。五歲以前,她都是在吃藥打針的情況下度過,並且讓父母輪流抱著睡,以確定她仍是有呼吸,活著的。

  父母的懷抱是她五歲以前的床。只是天性的冷淡讓她不再尋求擁抱,忘了那種安心且寧馨的感動,只因為,長大了。

  生疏了對父母懷抱的觸感,最新的體驗來自於前日那個日文講師。說不上什麼特別的感受,畢竟在驚魂未定的情境下,沒有其他細緻的感受力來體會其它。

  「有心事嗎?」不急著進書房與羅夫人研商公事,杵在門口,凝望著羅紅,這個安靜的小妹妹向來是他關注的中心,因此他能比她的家人更加透析她幾分。

  「沒。」她微微搖頭,想到了前些日子八卦雜誌上影射著趙令庸的大名,輕易的被冠上花花公子的大名,謠言總是來得這般輕易,並且比事實更教人深信。

  「就算有,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去談個小戀愛吧,讓海誓山盟傾口而出,訓練一下自己的口才與表達能力。」

  她只是淡笑。

  「媽在等你。」

  「你要出門?」他點頭,看了下她手上拎的小背包。

  「去省博物館看展覽。」

  「怎麼去?」

  「搭公車。」

  「那好,我會去接你回來。七點見。」他揮手走了進去。

  霸道,是男人的本色嗎?強制與關心的分際如何區別?毋庸置疑,自信的男人有霸道的本錢,可以吃得人死死的,便招惹來一大群傾心愛慕者。

  也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有兩個俊帥酷冷的兄長,以及保護她不遺餘力的趙令庸——他是那種笑得邪邪的、眼光壞壞的、能力又強的男人,幾乎都是女人心中男友該具備的條件,但她竟是無感無覺,完全看不出他們與尋常見到的男人有何不同——除了他們永遠有女人傾慕。

  她的情緒沉潛在不見底的深淵,能撩撥的人未曾出現。世上有耐心的人畢竟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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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公車又下了公車,省立博物館在不遠處聳立,不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館旁的公園內人聲鼎沸,熱鬧不已,穿梭來去的人潮因太密集,難免擦來撞去,連連被好幾個人撞得身子不穩,差點跌跤,她只得加快腳步穿過與她逆向的人潮,趕在紅燈閃起之前抵達對面。

  迎面而來噸位龐大的中年婦女再次重重撞到了她,腳下幾無立足之地,往後傾去的身軀讓身後一雙手穩穩扶住,還來不及細看,便已讓人以身體護佐,快速到達對面,正好趕在紅燈之前。

  她側身看著護住她的男子,很是面熟,正是前些日子拉了她一把,使她免於遭受機車擦撞的人。

  范群一身正式的打扮,手上還抱著一大束粉白的玫瑰花,驚喜且靦腆的看著已有一星期沒見過面的佳人:

  「你……你好。」

  「你好。」她淺淡的點頭,看到他的一隻手還放在她肩上,便輕退開一步,讓他收回手。

  「你來看表演嗎?這個慈善義賣會的重頭戲就是等會有一個日本歌唱團體的演出,公園內能站人的地方都塞滿了。」范群指著人潮愈來愈多的公園說著。

  她搖頭。

  「我來看展覽。」希望這種喧鬧不會干擾到館內的安靜。

  「呃……是這樣嗎?」他滿腦子全是她的倩影,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苦思話題來滔滔不絕。沒話可說的窘況下,只能呆視著她,並且任一大束花在左手右手的交互蹂躪下奄奄一息。

  「再見。」好沒禮貌,老是直勾勾的看人。她輕聲告別,轉身往往博物館的大門走去。

  范群不由自主的跟在她身後,見她秀髮飄揚,淺咖啡色的絲質衫裙在秋色的點綴下有著弱柳迎風的氣韻,教他癡癡戀戀。

  「呃……」怎麼辦?她快要走進去了。

  她訝異的轉身,這人……怎麼一直跟著她?!

  「送你。」他堅定且不容拒絕的將一大束鮮花塞入她手中,然後轉身大步走開,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羅紅怔怔的看著那人消失在人潮中,然後低首盯視白玫瑰好半晌。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碰上這麼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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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最討厭了,群己哥哥也變討厭了,沒有送我花。」小女生噘著嘴被一大群工作人員團團圍住,再不能脫身。

  「對不起,莉子,我忘了。」范群誠心的道歉。

  川端裕拍拍他,領他到一邊安靜的角落道:

  「這次麻煩你了,沒有你的奔走,開發案不會進行得這麼順利。」

  「別這麼說,我只是中文說寫流利佔了好處而已。」范群連忙說著。

  川端裕笑著搖頭。對於這個堂弟,賓在是不無佩服的,隨和、親切、沒有野心,卻有人人佩服的能力才華。連當年毫不留情趕走因娶了台灣妻子而不見容於川端家的叔叔嬸嬸的爺爺,也總是忍不住讚美起這個優秀的孫子,連他是混血兒的原罪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只可惜硬脾氣的叔叔牢記當年被家人轟出大門的恥辱。寧願一輩子當一名中學老師,過著平民生活,也不願回到川端家幫忙家業。與叔叔同樣脾氣的爺爺自然也不會承認自己早已後悔當年的絕情,情況也就一面這麼僵持下來了。

  為了怕被自己的兒子恥笑,川端老爺即使想死了要把這個出色的孫子吸納入「川端集團」來栽培,也不願做得明目張膽,只能時常透過川端裕來交代一些「忙不過來」的工作。

  川端群己樂於助人的天性使他從不推拒任何一件工仵,倒是想必叔叔早已看出端倪,否則不會故意慫恿群己來台灣教書,並且多多研究中國文化——不能辜負母親這一邊的血緣與博大精深的文化。

  川端裕敢拿人頭保證,叔叔是存心氣壞爺爺,讓愛孫心切的爺爺更加深刻的明白群己有一半中國人血統的事實;他優秀的孫子體內有他最厭惡的支那人血統。

  唉,天曉得這一對父子打算鬥氣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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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來台灣,爺爺還不死心的要我說動你回公司效命,你應該考慮一下!」

  「不了。公司有爺爺、大伯,以及其他堂兄弟就夠了。未來幾年,因為還要修學位的關係,所以仍是以教書最為恰當。」范群笑著拒絕。他比較喜歡單純的生活。

  川端裕打量了堂弟訐久,看著剛才莉子印在他衣服上的唇印,淡問著:

  「有喜歡的人了嗎?你必須有心理準備,回日本後,會有不少的相親宴等著你。」

  范群不自然的別過頭,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幸而外邊已在吆喝著上台,後台更亂了,范群趕忙加入翻譯的行列,解釋流程以及該配合事項。中文、日文、英文夾雜,忙得人無力思索其他。

  也無力去想關於愛與不愛的問題,以及——他的花,是否被投置於無人聞問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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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淡的表情偶來穿插著不自在的羞赧,牽我神魂。

  不經意的笑如同春風戲過水塘,漾起波紋,

  盈向我的心口,讓我被淹沒,

  淹沒在心甘情願的沉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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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卦雜誌上說的:日本超人氣美少女鍾情於英俊瀟灑的講師,來台期間形影不離……

  這下子就連少有注意花邊新聞的羅紅也不得不聽過這個大名了。

  范群的花名又大大添上一筆,真是百口莫辯,欲哭而無淚。

  抱著一大堆歌迷塞來要他轉交的信,呆立於辦公室前的長廊下,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居然如此容易招來花名。已有不少少男少女警告他千萬別辜負莉莉安,否則要他好看,也不許再拈花惹草。

  真的被莉子害死了。

  現下好了,她拍拍屁股回日本去了,而他獨留台灣讓人騷擾。

  「我看你真的是完蛋了。」秋晏染代他唏噓不已。挑弄著幾封信件,對著眼前免費的郵差笑道:「不過也還好,你與羅紅八字從來就沒一撇,想必佳人的唾棄是 傷不了你的。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最近有一個看來多金又事業有成的男人天天接送佳人上下學。有膽追求她的男人出現了,暗戀的沒膽人種如你,正好可以乖乖退埸 回日本去。」

  范群愣了一下,急問道:

  「什麼?什麼追求者?」他最近忙於與堂兄參加各種研發會議,連續忙了兩星期才底定了一切,也才得以在沒課的時間閒蕩於校園,而不是匆匆趕搭小飛機南來北往。羅紅她……她已經有追求者展開攻勢了嗎?

  「我查訪過了,那人叫趙令庸,是羅夫人公司旗下的一員猛將,早些年一直傳出兩人間有不倫的行為;在我看來,那人的注意只在羅紅身上,你危險了。」秋晏染從羅家鄰居那邊聽聞而來的消息——那個女生是羅家老大的崇拜者,簡直對他們家無所不知(尤其是八卦)。

  「她……她比較喜歡從商的男人嗎?」

  「天曉得。」她聳肩。「不過我想喜歡這檔子事不在於對方從事什麼行業。」

  范群心定了定。「她下午沒課,所以大概等一會就直接回家了。」將整堆信件往表妹懷中塞,他匆匆忙忙往中文系的方向跑去。他必須親眼看到她的追求者,必須看一看他條件好不好……

  然後呢?死心嗎?不,他沒法想更多,他只是想知道她、只是想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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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下課鐘聲揚起,一波波準備覓食或回家的學子穿越這條必經的林蔭小道。他靜立在一旁,找尋著他心中未曾一刻或忘的熟悉面孔。

  不久,他找到了,在人群漸稀之後,獨自抱著課本,著一身米白連身洋裝在秋風中舒緩走來,她不喜歡走在人群中,討厭肩擦著肩的感覺,因此已不意外她總在人潮散盡後,獨享清寂。

  他無意叫喚她,只想在她錯身時,悄悄跟隨在她身後,但老天似乎不這麼安排。

  在錯身的一剎那,她低垂的面孔突然不經意的仰起,似想深呼吸著秋意,卻不意撞著了一雙漆黑的眼——

  「啊!」她嚇了一跳,同時也認出了他,沒來由的浮現一絲惱意。這人!真被他害死了!

  兩星期前莫名收到生平第一束花,教她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最後準備丟掉時,卻教趙令庸撞見,不由分說連人帶花載回家中宣告她已有追求者的大消息。

  母親、大哥與二哥雖話不多,但眼中常浮現詢問的濃重興味,父親與小扮更不必說了,成天問東問西,教不喜說話的她窮於應付——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狀況,又哪能回答別人的疑問!

  都是這人!

  「對不起,嚇著你了。」他急聲道歉,不知該喜該驚。以前常跟在她後頭,從沒被察覺,今日還沒來得及跟隨,便已教她看到,該歸於運氣好的表徵嗎?

  「你是嚇到我了。」她走了開去,想起趙令庸應該已在校門外等著了。今天全家人要去吃館子。每次可以吃館子,代表父親又有一本稿子被錄取了,是全家必須慶祝的大事——即使吃上一頓大餐便代表著吃空了父親剛領到手的稿費。

  「惹你生氣,很對不起。」他只能癡癡跟在她身後,努力解釋著。不知為何,即使她平淡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他就是知道她可能在生氣。

  她沒理他,依然走她自己的。
******
  噢怎麼逗笑一個原本在生氣的人呢?他腦筋轉了又轉,卻轉不出一個所以然。

  「羅紅,我做的任何事都無意讓你生氣。真的,我是想……」他說著,一邊繞過她走在她面前。她沒有停步的跡象,他就只好倒著走,不敢阻攔。

  「你別——」

  「砰!」

  同時的,在羅紅想請他讓開時,一顆足球硬生生由右側飛來,打中了范群的手臂——而原本,那顆球該命中的,正是羅紅的腰側,范群只來得及以反射動作伸手去護著,然後看到自己的手因被球打中,貼上了她的柳腰,而羅紅在驚訝之下,腳步不穩住左側跌去——

  「小心!」他慌忙叫著。

  結果兩人跌入草地中,皆沾了一些泥與草屑在身上。

  「沒事吧?」他以身體為墊,半身讓她壓住。

  「你……你……」惱意更濃,一向白皙的面孔覆上薄暈,而他的雙手還圈住她的腰身。「別碰我。」

  「對不起,我扶你起來。」他幾乎可以讀到她眼中寫了兩個字:色狼。

  七手八腳站直身之後,不待他再說些什麼,她已大步跑開,連落了一地的課本也忘了收拾。

  他嚇到她了嗎?

  「對不起,你有沒有看到有顆足球飛過來?」不知死活的男音傳來,一個滿身大汗的男子過來尋球。

  范群的回應是「好心」的以足尖將球勾起,踢回那人手中——並且讓他滾了好幾圈,被那力道震得七葷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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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在校門口的,不只是趙令庸,還有準備搭表哥順風車的秋晏染,她不時瞄著距她十公尺遠的那輛BMW,以及靠在車門旁優閒抽菸的車主。

  由很多路過的女生皆情不自禁偷瞄他一下的情況看來,這個看來多金又屬管理階層的男人無疑是帥哥一名,而且是表哥的情敵,就不知表哥看到了這人,會不會就打算給予祝福,乖乖回日本去了。

  由校門內跑出來的人兒令那名優閒的男子當下臉色大變,匆匆丟掉菸蒂,跑過去扶住急喘不已的羅紅。

  「怎麼了?」他小心拍撫著她的背脊,直到她呼吸趨於平緩。

  她咳了幾聲,搖頭道:

  「沒事,走吧。」

  見她臉色由青白漸漸轉為少見的紅潤,他才笑了出來。「我倒想知道是什麼人居然可以讓你花容失色,不是色狼吧?」最後一句,他問得認真。

  她搖頭。

  「你這樣子,你家人見了,必定會要問的,你自己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他看了下她的衣服上沾有草屑與泥土,眼中的興味更濃。不枉他兩個星期來風雨無阻的接送,果真有點味兒,就不知會是怎樣的進行方式了。

  「我知道。」她只能這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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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好巧,羅紅,好久不見了。」秋晏染走了過來,無非是好奇她剛才惶然的面孔是否來自她那表哥——即使她一直認為不可能。

  好巧?可不是,這女孩在等的人莫非也是小紅?趙令庸上下打量著這個眼露精光的小女生。

  「好久不見。」並沒有交情,突來的熱絡令人不太適應。

  「咦?你今天沒帶課本來上課嗎?」秋晏染問著。

  「呀!」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兩手空空。不安的住校門內望去,竟然望見了那個冒失的人,她心跳加速復又喘息,拉了趙令庸的手道:「遲到了。」

  趙令庸有趣的任她拉著走,不忘回頭看過去一眼,看到了一名斯文有型的男子正臉色凝重的看向他這一邊。是他嗎?

  秋晏染也看出羅紅的心慌,再望向她偉大的表哥——不會吧?表哥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嚇到人家了嗎?她大步跑向表哥那邊,而那個可憐人早已石化成雕像,在見著了心上人的追求者之後。

  急著拉回表哥神志的她,並沒有發現一雙估量的眼正銳利的打量她與范群。

  這是什麼情況?趙令庸安置好羅紅,將車子穩穩駛入正午的車陣中,決定弄清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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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周休二日讓一家人全到齊,偌大的屋子雖安靜卻人氣充足。

  一埸秋雨初歇,她待在房中趕著兩份報告,以為該是靜謐的週末,意外而來的訪客卻打亂了既定的規劃。

  「小紅,快下來,有客人!」樓下傳來羅紹大嗓門的呼喊,亢奮得令人不解,客人?找她的嗎?

  推開椅子,打開門,就見著另兩扇門也同時打開,是大哥與二哥。

  「你的客人?」老大羅納問。

  「不知道。」不知為何,她心中期盼兩位兄長不會有下樓的打算。

  「還不走?」老二羅維關上房門,摟著她的肩一同住樓下走去。

  「你們——要下去?」她躑躅著,問身邊的二哥與身後的大哥。

  「我們等很久了。」羅納直接說著,把小妹近些日子以來的心神不定看在眼內;加上趙令庸的事後報導,讓人揚起無限的好奇心。

  羅紅只能無奈的被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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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被當成新奇事物欣賞的正是范群,手中有幾本書,以及一盆小巧的鳶尾,正開著白色的花。

  其實,他不是來作客的,由於數日來羅紅一直躲著他,他根本沒機會將書本奉還,不讓別人代為送還的原因是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與她談上一會兒話,絕對不是來自於糾纏的意圖。

  實在是等不到她,又怕她沒課本可用,讓她上課不方便,今日只得硬著頭皮前來羅家,原本他只是想把書與小盆栽放在她家門口的信箱上,然後走人,但正巧由 外面騎機車買物品回來的羅父遇著了他,好客的天性不由分說便將帶他入屋,再加上羅紹正在樓下打掃,忙不迭的跑到樓梯口去叫人,叫他想即刻走人也不好明說。

  在羅氏父子熱情款待下,他稍稍打量了客廳的陳設——淡雅簡單且乾淨。隨手可拿到的書冊看得出這一家子以看書為主要的靜態休閒。

  「范先生,你真了不起,年紀輕輕就是一位講師,我聽小紹提過你,正好今天你來作客,讓我們一家子得以認識你,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們太煩人。」羅父捧來水 果,笑得魚尾紋益加深刻,也有點手足無措。實在是沒有經驗,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女兒的追求者。寶貝女兒有人追了,心中又是驕傲又是失落。

  「不會的,是我太魯莽,對不起羅小姐……」

  「媽,快來看,他就是范老師,很帥很斯文對不對?他人很好呢。」通往書房的門被打開,消失數分鐘的羅紹正扶著母親出來。

  他們家的客人一向少,每一個上門的,皆列為稀客。

  「范老師,這位是我媽,跟小紅長得像雙胞胎姊妹對不對?」

  「伯母,您好。」緊張的范群連忙起身鞠躬九十度。

  「你好。」羅夫人淺淺一笑,打量眼前俊秀男子良久。看也知道這對寶貝父子的熱情弄得年輕人手足無措極了,就不知一家六口兩極化的性情會不會令他如其他人一般不敢再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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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羅紹已發現立在樓梯口的小妹了。

  「小紅,快來,范老師特地送回你掉落的課本,還有一小盆花喔,快謝謝人家。」

  被小扮牽到范群面前,羅紅不發一言,一家子人的注意力全在他們身上,難堪的感覺令她平服已久的惱意又起。低著頭,就是不開口。

  「對不起,我……我也該走了,東西送到就好,謝謝你們的招待,告辭。」

  既然客人已說要走,那她更沒有再待著的必要,轉身又要上樓。

  「小妹,你的客人,你送客。」羅納扶住她肩,幫她轉了個方向,言簡意賅的說著。

  不明白家人在想什麼,尤其大哥更不該是會這麼說的人。她眼睫上揚,看到二哥似乎出贊同大哥的說法,只得無言的走向大門,經過范群時,低聲道:「走呀。」然後先行出去。

  「小妹……在生氣嗎?為什麼?」羅紹問著家人。

  「她不喜歡改變。」羅維拍了拍小弟的一瞼茫然,吃著他捧來的點心
******
  「真捨不得。」羅夫人往丈夫懷中偎去。

  「沒關係,至少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羅父在感傷中力圖樂觀。

  羅紹小心翼翼的問箸:

  「我……咳,有沒有說過他是日本籍?以後會回日本定居?」

  眾人沉默了好半晌,羅夫人先道:

  「日本太冷。」

  「小妹還小。」羅納開口道。

  羅維接著道:「那人太老。」

  也就是說冷靜派這一方集體準備反對。

  羅父拍了拍妻子:

  「不會啦,是個不錯的青年,反正日本很近,看來會很疼老婆的。」

  「這種人台灣也有。」羅維不接受。

  一群人,就這麼討論起小妹該不該遠嫁日本。

  說真的,羅家很少有機會熱鬧成這樣,因為願意說話的人實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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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群對羅家人並沒有太深刻的想法,他的心思全在不言不語的羅紅身上。

  她——像是在生氣。

  是氣他那日在校園內的唐突,還是送花那日的莽撞?

  「對不起。」他再一次道。

  羅紅與他站在大門外,清幽的巷道偶爾有鄰居來來往往,她背靠著圍牆,讓樹蔭送來一些清涼。

  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會硬介入她的生活或思緒中、非要讓她深刻不已的人,同性與異性,皆恰當的守在距離以外,與她淺淡的維持同學關係。若要論得上深交,必然得像趙令庸那樣與羅家密切牽連十五年……

  沒有人像這人,陌生得唐突,莫名其妙的弄得她生活平靜不再,父母兄長全矚目以待,直到今日的到來。成為這種目光焦點並不好受,更別說她與他真正是素昧平生。

  區區一句「對不起」便可以勾銷他給人造成的不便嗎?

  「再見。」她只想達成送客的任務,不想牽扯其它。

  范群見她冷漠,差點失卻一切勇氣,往車中鑽去乖乖遠離,但,她在生氣,如果起因來自他,那他必須作一些補救……

  「我知道你有一位條件很好的追求者,當初……呃,當初送你那束花,是表示祝福,沒有其它輕薄的意思,也許這恰好造成了你的困擾或造成你男朋友的不諒解,我很抱歉,我也願意去向他解釋。真的,我無意惹你心煩。」他誠摯的說著。

  他怎麼還不走?卻說了一大串話惹人更心煩。

  「我明白了。」她虛應,只求他上車走人。

  她真的明白了嗎?

  「是嗎?那……那……」也就是他該走人了吧?她厭煩的冷然讓他躍動的心為之瑟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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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川端老師?」由計程車內走出來的一名少女驚喜的叫著。

  羅紅看過去,是住在三街的林文芳,以及一街那邊大別墅區的有錢千金張千寶。叫的人正是張千寶,才叫完呢,便撲身要來個西洋見面禮。

  不料范群戒慎的退開好一大步,讓她好生尷尬的雙手抱了個空。

  「你住附近嗎?真巧。」范群溫文一笑,面對自己的學生,不免表現出師長的模樣。

  「是啊,不過我住的不是四街這邊,我住在一街八號,再上去一點的高級別墅區,有森嚴的警衛以及高級的設備,不是小家小戶住得起的,這一家……」張千寶睥睨的打量了一下,「只是普通人家吧,開小鮑司的。」

  「千寶,這一家就是……」林文芳拉著好友,逕自咬起耳朵來。

  「是嗎?就是很出名的怪人之家?要說她哥哥有多帥我還不相信。」張千寶不忌諱的直接對羅紅評頭論足:「很普通呀,沒什麼。」

  「在主人家面前指指點點是很失禮的,你們應該道歉。」范群眉宇輕鎖。

  「我何必,她又不在意。」張千寶聳聳肩,笑著又偎近他。「老師,你與莉莉安的事不會是真的吧?我們都很好奇,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次她用的是日文,極端崇日的她不只念日文系,每年寒暑假更定必去日本膜拜再膜拜才甘心。

  「這是我私人的事。」他以中文回答,幾乎想發起脾氣。由眼角餘光看到心上人已然步向大門,準備回屋內,而他卻連多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被兩名崇日的女生糾糾纏纏……再也顧不得禮貌,他丟下兩個問題滔滔不絕的小女生,兩三大步走到羅紅身邊。

  「羅紅。」

  他擋住她的路了,她只能抬眸看他。

  「我不能改變我的日本人血統,但至少,我的品性並不壞,我不花心。」她對他的厭惡可以因此而消蝕一半嗎?

  他在說什麼呀?什麼日本血統?什麼花心?

  這些與她何干?

  「川端老師,別理她了,到我家做客吧。」張千寶又偎了過來。

  「羅紅……」幾乎在她冷淡的眼神下瑟縮,可是他仍希望——希望她在心中對他留下一方印象。然而這一團混亂,讓他的陳述流於不堪一擊的薄弱。

  她不再看他,側身走入大門,隨著大門輕輕叩上,再一次切斷了聯繫的波動,強調陌路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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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走啦。」

  有人在他耳邊叫喚著什麼,但他無心理會。有什麼東西勾纏住他手臂,他無所覺的甩開,啟動車子走了好遠一段路之後,終於有了體認——

  羅紅與他之間永遠有一道拆除不去的藩籬,冷冷阻隔住了他的癡心妄想。

  在她的厭煩冷漠下,他還有勇氣癡看她的行蹤嗎?停在紅燈路口前,他將頭抵在方向盤上,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早該聽小秋的話的,讓暗戀只是暗戀,不要讓自己的心愈求愈多,貪到今日這般,深重的挫折是自找的呀!

  企圖在羅紅心中留下影跡又如何?如果是極惡劣的,還不如不要。

  但恐怕已來不及了。

  苦笑半晌,任心去紛亂,不知從何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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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三曹詩」翻來覆去全沒半個字入眼。再過兩日要小考,分數之糟已能預期。

  羅紅看了下時鐘,十點半了,父母親應已就寢,哥哥們大概各自在房中忙著自己的事情。推開椅子,轉而半躺在床上,摟過床邊的小叮噹布偶輕吻了兩下。

  她的房間內塞了不下二十個大小布偶,要不是前兩年整理了五十來個到儲藏室,她房間恐怕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父母送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哥哥們、令庸哥哥還有很多很多親戚送來……而這個最大只的,有半人高,抱著睡時軟綿綿,以亮光布面裁製而成,沒有絨毛來使她呼吸不順。這是趙令庸送的,在她六歲那年。

  蒼白的童年能記憶的事並不多,願意去記憶的更少,一個醫生換過一個醫生,醫院由這家轉到那家,吃不完的藥、打不完的針……她寧願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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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一直被告誡不能大悲或大喜造成心臟過度負荷,往後,她的情緒一直控制在極小的震幅。所以,五歲那年,當她被憤怒得幾乎殺死她的趙令庸又抓又拽推 倒在地時,居然不感到怕,也不因疼痛而哭嚎。她只是不明白的看著一個十五歲大的青少年對她怒咆狂嘯,最後她的三個哥哥正好到醫院,見此情況便湊上來一陣扭 打——

  她的心臟,來自趙令庸相依為命的姊姊趙令柔的遺愛。一名酒後駕駛肇禍,讓趙令柔二十歲的美好生命劃下句點。在彌留的那些日子,她簽下了器官捐贈,尤其指定心臟要捐給她當義工期間所照顧的小朋友——羅紅。

  原本,她沒能那麼快接受換心手術的,台灣並不流行器官捐贈,太多太多需要換心的人只能無助的排成遙遙不見彼端的一長龍,在病床上絕望的等候,願意割捨的人卻如此之少。

  因此,她的父母無比感恩,得知此一消息後,便捧著一筆鉅款上趙家表示感謝,趙家,只剩一個國三的小男生,而他們被轟了出來。

  沒幾日,那小男生,更是在前往醫院收拾亡姊身後物件時,瞧見了蒼白的她。她著一身睡衣、赤著腳,站在停屍間門外,那時,他兇猛的推倒了她,所有壓抑的悲憤怒火全在此刻噴出如熔岩——

  「你們有錢!有錢了不起嗎?你憑什麼利用我姊姊的死來換取你的生?這就是你的目的吧?成天巴著我姊姊,讓她疼你,最後連死了也是屍骨不全,被切切割割的拿走所有可以用的東西,再放一把火燒掉,放屁!什麼遺愛!什麼一部分的活著……」

  他的怒咆後來與哥哥們的拳腳相向演化成令她深刻的記憶。

  大姊姊死了,她心好難過,可是她竟沒有哭,後來當她可以恣意在陽光下跑跳了,也不再容易滿足歡笑。

  情緒的浮現變得很淡,感受了十分,往往只能表現出三分。

  已很久很久不曾有沉鬱的心情了,如今突來的揮之不去,惱意猶存,教人想拍打什麼來洩憤一下——而她也這麼做了,因為她發現自己一直在捶打著小叮噹。

  「你要好好代替我姊姊活著……」

  當趙令庸攜來小叮噹探望開刀成功後的她時,是這麼說的。

  好好活著、好好感受生命中必經的一切酸甜苦辣。

  她的世界中也與別人相同有著繽紛七彩,只不過總是淺淺淡淡的落款,預見了不會有波瀾壯闊的景象。

  今日的思緒根本是不應該有的,尤其是來自那個莫名其妙的人。

  用力翻了個身,決定不再去想。

  她一點也不想改孌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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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笑我總是笨拙,楞頭呆腦。

  誰在愛情面前不若一名呆爪?

  將你引入嗔癡愛怨的紅塵,是我無意。

  容我跌撞在你迷宮般的心靈,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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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台北總是在下雨。

  非假日的重慶南路行人不會顯得太擁擠,撐著黑傘,羅紅一家書局逛過一家。早上沒課,她決定買一些書回家充實她的書櫃。

  沒什麼朋友,卻有不少書。才逛了一半,她的手袋沉重不少。七、八本書已然造成負荷,幸好不必走太遠。早上與趙令庸約好,中午在賣酸梅汁的店口見,他今天與客戶在附近洽談,有空來順道載她回家。

  母親已動完手術,目前在家中安養,醫生囑咐必須安靜休養半年以上,不能勞累與提重物。這樣一來,幾乎必須處於半退休的狀態下,全仰仗趙令庸一人獨覽大局了。

  母親認為他的能力與歷練已夠,並不過問公司的種種決策。倒是趙令庸仍每星期來家中做簡報。

  手上愈來愈沉,該買的書已買得差不多,不想再多逛了,走到相約的地方,意外的看到趙令庸的車子早已到了,而站在車旁的人令她訝然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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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晏染咬牙切齒的看著自己褲管上的一片泥水,剛買的酸梅汁陣亡在車輪下,雨傘不知飛向何方,剛買的書全浸在水窪中……實在是……實在是令人髮指、天理不容、千刀萬剮不足以謝一身罪的渾——帳!

  「對不起,我會賠償你一切損失。」趙令庸手上的大傘遮在怒火沖天的小女生頭上,綿密的毛毛雨飄落在他名貴的西裝上,「不過,小妹妹你應該知道,邊走邊吃且不看路,是不智的行為。」

  秋晏染自詡是個冷淡善嘲的人,任何事情都不能令她破口大罵,形同潑婦,她是個毒舌派的人種,不屑與人大小聲,倒是適合以言話去挑撥得人蹦蹦跳且大小聲。

  是的,她要先冷靜,不要想著由白轉黑的褲管、不要想她心愛的酸梅汁、不要想那幾本中意的書,更別說裡頭夾著下午上課必須用的筆記了——

  「去你的!你沒長眼呀!胡亂停車又技術不佳,你是亂視還是瞎啦!沒看到我正由店裡走出來,而且你的車輪正輾過一處大水窪嗎?台北市交通之所以混亂,你絕對是參與有分的造亂人士!」

  原本只覺得此姝有點面熟,在她仰首對他叫囂時,趙令庸便立即想了起來——是她!那個小日本的表妹,在K大經濟系屬功課頂尖的人物,叫——秋晏染是不?

  「K大的才女當街叫囂不好看吧?我聽說貴校的校長以「K大出淑女」而自傲,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喝!他他他!怎麼猜出她是K大學生?

  咦?有點面熟……秋晏染瞪大眼看他,不久便想了起來,不正是前一陣子慇勤接送羅紅的那個痞子嗎?表哥為了他還獨自黯然神傷得不敢再侵擾入佳人的生活中,誠心祝福咧。

  「你是趙令庸?」她退了一大步問。

  「是的,秋小姐。」他有禮的躬身,唇邊一抹邪笑令人想揍一拳。

  他怎麼會知道她?

  「令表兄近來安康否?」他閒閒的問。

  「你查過我們?」她又退了一步,對於這種在社會上打滾已久的奸商,實非小小經濟系才女可以應付。

  「我總得知道是什麼人在動我小妹妹的主意。」他上前一步,將她再度納入雨傘的遮擋之下。

  將驚詫的悸動甩到一邊納涼,秋晏染立即反應:

  「小妹妹?不是小情人嗎?」她的消息錯了嗎?

  「三姑六婆的話幾時可信了?」他依然是一副邪笑的死樣子,放肆的打量這名個性美女的每一抹生動表情,很是樂趣,像藏著千萬個揶揄準備消遣人。

  不行,這人太奸詐太強悍,她不宜戀戰,速速鳴金收兵,下回再說。

  「呃……今天的事,算我倒楣,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了,拜拜,不見。」

  「嘿,別急。」他抓住她右手。「下著雨呢,女孩子禿頭不好看,你該知道在台北淋雨的下場。」將雨傘塞入她手中,趁她搞不清楚狀況時偷了個香,啵了個吻在她挺俏的鼻尖上。

  「色狼!」玉腿反射性的踢出,卻只有撲了個空的命運,而且還悲慘的讓人抓住了腰。

  「放手啦。」

  「想要再來一次嗎?」他的眼神充分表現出樂意。

  「去、去你的!」她飛快掙脫他,不敢再動報復的歪腦筋,現下只求在損失最少的狀態下退兵。

  所以她一邊詛咒、一邊急退,最後消失在人來人往中,一隻向上指的中指為最後的道別式。

  而這取悅了趙令庸,他幾乎是沒形象的加大笑容的弧度,最後大笑了出來,久久不能停止,已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這麼惡劣缺德過了,實在——很過癮。

  羅紅立於他身後不遠處,驚奇的眨巴著眼,若有所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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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小扮那邊知道了秋晏染原來是范群的表妹之後,前一陣子她的刻意接近,便有了明確的解答。

  范群是喜歡她的嗎?所以讓一些人大費周章,卻弄得她生活烏煙瘴氣。

  不能怪別人多事,因為眼下,她可不就是多事的一分子嗎?范群在第四節有一堂語言學概論的課,她坐在日語系辦公室外頭的亭子內邊看書邊等人。

  早上甫一進教室,她便收到一張紙條,上頭凌亂的字跡昭示著氣急敗壞的情緒——

  趙令庸是個金玉其外、色慾其中的老色狼,我個人建議你拋棄這匹狼,另覓良綠,以免終生遺憾。

  秋晏染

  她看到的第一眼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由昨日的親眼所見,對照著紙條上的火爆,真的非常有趣。今天趙令庸沒有來接她上學,她由小扮載來,一路上便聽小 哥說趙令庸一大早不知上哪去了,平常都會來他們家吃早餐(他住在她家附近,約莫十分鐘車程的距離),哪知父親電話打過去都沒人接。

  然後她便收到這張紙條了。一定是趙哥又對秋晏染做了些什麼,她心中有這抹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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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鈴聲響起不久之後,便見著范群往辦公室這邊走來。她心下突發一陣緊張,不由自主的想隱藏起自己,幾乎忘卻自己來這裡就是為了找他。

  有點……尷尬。因為前幾次的見面,她總是一張冷臉,對他只有氣惱。風水果然是輪流轉的,她想。但若不是找不到秋晏染的影跡,她不會來找他。

  還來不及細想該怎麼與他打招呼,范群便已感應到她的存在似的,原本專注看著前方的眼驀然投向亭子這一邊。隔著七、八公尺的草坪、樹林,他就是瞧見了她。

  驚愣、不信,然後是狂喜得手足無措。

  他大步跨了過來。

  「嗨。」她是來這邊找人的嗎?或乘涼而已?會不會……會不會介意他的參與?當他想到這一點時已來不及了,因為他已在亭子內與她對望了。

  羅紅站直了身子,突然發現一派斯文書生長相的他,其實有著筆挺的身長與寬肩。兩本厚重的日文硬皮書,只讓他以手指箝制住,似乎毫無重量。男人的力氣真的強過女人很多,她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認知。

  「你好。」她遲疑的開口。

  「你好。」他連忙回應,努力壓抑自己快飛上天的雀躍,生怕有任何不當的舉措惹得佳人拂袖而去。

  「你來找人嗎?有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對了,你餓不餓?一起吃中飯好嗎?」

  他燦然的笑臉與熱切的語氣令羅紅有點退縮。她並不習慣來自於外的盛情,也……沒有人這麼的對她表現過,嚇到了,但並沒有以往的抗拒。

  今天是她來找他的,理應表現出一點禮貌。她想了一想,決定道:

  「我請你吃飯,學校對面的簡餐店可以嗎?」

  「請我?」他訝異低呼。「我很樂意與你共進午餐,但男人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付帳,不行。」

  「這很重要嗎?」她微蹙眉,不明白他幹嘛在意這種小事。還是她索性直接借用他幾分鐘談完走人就行了?但這會不會太不禮貌?太唐突?

  「不重要。」他承認。「只是開口的不該是女孩子。」

  「那……午飯還吃嗎?」她主隨客便,不勉強。

  「走吧。」他不再對這件事發表高見,怕佳人轉身就走,那他就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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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退出亭子,邊走邊轉身,差點往石柱上撞去,幸好緊急頓住。

  「這裡有柱子,小心。」他羞愧的示警。

  誰不知道那邊有柱子?該小心的人是他吧?她唇角蘊著一抹笑,低首不讓人瞧見。嘲笑別人笨拙是惡劣的,所以不該表現得太明顯。

  簡直像個呆子!

  范群在心中為自己哀號,平常他冷靜且得體,為什麼一在她面前便成了十足的呆子?愈想表現出完美就愈是笨拙,想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評價又更差了吧?

  幾乎沒臉去迎視她,在走了許久之後,他以眼角餘光偷偷瞥了佳人一眼,然後失魂於她冰冷面孔上淺淡的笑意,她的微笑有一抹羞澀……

  當她無意中也看向他時,目光相撞,她怔楞住,迅速的別開頭去,有被抓包的心虛困窘,紅潮包圍了她白皙的面龐。

  而范群,則早已溺斃於她罕見的美麗中,連手上的書本掉了都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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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身上有一種從容的氣質,必是來自於心性及教養的陶冶薰化,讓他沉穩且閒適。而這樣的人,不該有毛躁無措的表現 ——一如這一頓午餐,他已經掉了好幾次湯匙與筷子了,最後他在服務生的白眼下,歉聲連連的讓人把食物撤下,送上果汁,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地,服務生以塑膠 杯子裝果汁,與她的精緻破璃杯呈現明顯的落差。

  不過,范群並不介意,甚至每次服務生一來,他就忙道歉,臉都紅了好幾次。

  他的脾氣很好,與父親、小扮很像,但氣質上仍有些不同。范群身上除了有陽光般的正面性格外,其實還有一些不可捉摸的其它特質,相當的沉潛,不好挖掘。想來今日這種無措,對他而言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吧。

  她會令他緊張嗎?為什麼?側著頭沉思,不願刻意故作無知的忽略他對自己明白昭示的好感,但是,喜歡她會造成他這麼大的緊張嗎?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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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趙令庸的女友,煩請你轉告秋晏染一聲。」不願多思索一些難以理解的事,她直接把重點表明。

  「這……有什麼原由嗎?」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范群努力抑制自己再度死灰復燃的心,那麼……他還有希望嗎?

  可是有希望又如何?他們之間會走出一個圓滿的結果嗎?也許,能夠與她結交為朋友便是十足幸運的事了,他不該再妄想其它。

  羅紅淺啜了口果汁道:

  「她以為趙令庸是我男友,更以為他很風流花心,我希望她不要讓錯誤的訊息誤導。」

  「他在追求小秋?」這會兒他有點了悟了,訝然的問著。這兩人怎麼會湊成一氣?

  這人反應極快,倒令她有一點訝異。比起半個小時以來的頻頻出錯,她幾乎要以為這人是書獃子那一類的人了。

  范群低笑了出來。

  「那我倒是不擔心趙先生是否如外傳的惡名昭彰,只不過他會追得很辛苦。小秋是個很有目標的人,對她自己的人生早有一番規劃,不太容許有人半途介入擾亂。她對異性並不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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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個比較開通的兄長吧?她打量他爽朗的笑臉,不由得回想起數日以來,家人對她「可能」會交男朋友的反對態度,與其 說是反對范群(前提是他必須真的有心追求她),倒不如說他們已想到她遠嫁異國、難以相見的情狀,所以認為她此刻不宜交男友,換個對象更好。小扮與父親屬於 沉默支持者的少數。

  而她,只覺得他們的憂慮十分可笑且荒謬。

  「能交上朋友也不錯,沒有人能說以後必定會如何。」她只是想再次看到純粹且愉悅的笑臉在趙哥臉上展現,如果愛情如同情詩所歌頌的那麼靈如仙丹,也許趙哥會因此而有不同的生活。她的人生少有不切實際的渴盼,其中,首推這一點教她堅持不已。

  她看到了秋晏染令趙哥開心,所以想做一些努力。似乎,秋晏染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的,不是嗎?

  「我也能與你成為朋友嗎?」他小心的問。

  「我沒交過朋友。」她道。

  「可以從我開始嗎?」他雙眼灼亮。

  有何不可?只是……

  「朋友之間要做什麼?」她一直有這種困惑。共同分享秘密嗎?她沒有秘密。共同織夢吟風花弄雪月嗎?她少有不切實際的時候,更別說在異性之間。通常異性之間進行的是理所當然的愛情。

  范群被她的問題問得一楞!有誰會問別人:我交你當朋友做什麼?除非她從來沒經歷過交友模式,她是嗎?

  他以為她的獨來獨往是冷淡的天性使然,令她厭煩所有的人際關係與交流。沒有想過她或許根本就沒有交過朋友,所以一直過著獨自來去的日子。

  「朋友之間,不必刻意去做什麼,有時就是像你與你哥常做的,一同上下學,偶爾散步吃個冰,有心事時一通電話聊到通宵,例如現在,我們為了我們共同關心的人坐在這裡談話。」

  「一定要有這種交流才能是朋友嗎?」

  「不,重點在兩人同時有這種心情的隨性。朋友是——當你苦悶或開心時,一個共分享共分擔的管道,我希望有這個榮幸成為你的朋友。」

  「那,不容易有喜悅與苦悶的人就不需要朋友了?」她從不感到自己有這方面的匱乏。

  「那這時候,朋友的存在便成了一個備胎。備胎也很有用的,誰知道突發狀況什麼時候會來。」

  這人真能拗。備胎?好像不是用在這兒的詞,她低頭淺笑,吸了吸只剩冰塊的果汁,久久不想抬頭。實在是他專注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臉上,看得她漸漸不自在。

  不禁疑惑著:他對「朋友」都專注到像在研究什麼稀奇物品似的不懂得移開目光嗎?

  「我……該回去上課了。」她看著表,鬆了口氣的找到離開迫人眼光的藉口。

  「喔喔,好,我付帳。」他連忙起身,膝上的餐巾掉落,他掏出的皮夾也掉落。他趕忙彎下身去撿,結果頭往桌面撞了上去。

  又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慘狀……

  她偷偷將書本掩住嘴,怕他看到自己笑得太明顯的唇線。嘲笑人是不對的,笑人笨拙更是殘忍的,但……真的好好笑……

  這人,叫范群,一個笨拙的男人,居然是因為他的笨拙,她深深記住了他,在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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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兩年來都是范群單方向找她當心情垃圾桶,如今咧,可真是慘,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一天?!換她愁眉苦臉的縮在表哥這邊唉聲歎氣。

  這時候不免怨歎起自己明知道雞婆是不智的行為,偏生就是忍不住雞婆了一回,落了個如今牛皮糖加身,真正是悔不當初,她幹嘛因為不忍見表哥太過哀怨而加入羅家一家子事件中攪和!並且從此黏上一個牛皮糖?

  那個高齡已三十的趙家老頭總是弄得她咬牙切齒悔不當初。

  為了想知道羅家人何以有奇特的性格,她一次又一次給趙令庸騙去公司當小妹,沒支薪不說,還為了得到更多情報而傻傻的賠上了寒假,偏偏他說的「艱辛」一 點價值也沒有。直到她的周休二日、春假、寒假全被拐騙走,當定了白工小妹之後,才悔恨的想起這些資訊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由羅紹身上問出來——那個熱誠坦 白的呆子會很樂意提供的。

  唉唉唉!她實在很困惑為什麼趙令庸突然莫名其妙的充塞在她的生活中。

  「羅紅的童年幾乎都在醫院裡度過?為什麼?」將卡布其諾放到表妹面前的桌子上,范群為自己倒了杯不加奶精的藍山。

  「心臟不好。因為常被告誡不能有太亢奮的情緒起伏壓迫到心臟,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便養成了冷淡。」

  「她現在看起來很健康,可能是病治好了吧?」他憂慮的輕問。

  「嗯,開了好幾次刀。」她大大喝了一口咖啡,唇角沾滿了泡沫,「我這星期六有幸見到羅夫人一面,發現她們母女長得好像。羅夫人剛開完刀,不能操勞,只 是來發放中秋節禮金。可憐的工讀生小妹我,終於在做白工三個週末之後,收到第一筆進帳,有二仟元耶,如果小妹工讀生都有這種價碼,那趙老頭的進帳一定多得 嚇死人。不然那天晚上他不會破例請我吃牛肉麵。」以前拖著她加班到入夜,總是一碗陽春麵、一顆鹵蛋打發掉她。

  這男人真的是她生平僅見最摳的男人了,虧他穿得人模人樣,嘖!

  「小秋,這個男人喜歡你,你感覺不出來嗎?」聽了好幾次的抱怨,范群反倒詫異著精敏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趙令庸在追求她呢?否則以那種事業心重的男人來說,哪來的閒工夫去逗一個小女生玩?

  「喜歡?我的老天!我當然明白什麼是喜歡該有的表現。我高中時期收過一些情書與花,有二愣子替我在公車上佔位子、跟蹤我回家;大學時,學長藉社團或功 課的理由約我去圖書館或一同舉辦什麼活動;再有就是我同學的哥哥約過我看電影……這才是喜歡的表現,並且力求表現出最出色的一面來讓人印象深刻,你有見過 人反其道而行的嗎?如果今天,你表現愛慕的方式是去羅紅身邊不斷的逗她、騷擾她、欺負她,我懷疑你早就被人剁成碎片、棄屍荒野了。更別說可以進行到現在這 樣,成為「朋友」。哈,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要怎麼跨越朋友這個鴻溝,直接說要追求她有那麼難嗎?」
******

  范群苦笑。

  「我與她,還是當朋友就好了,我很樂意當她一輩子的朋友。」

  「喝!不會吧?我還以為這只是一個手段。」

  「她不可能會與我回日本,我不該撩撥她後又耽誤她。這不是你一直在告誡我的嗎?目前能與她成為朋友,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他以往沒有談過感情,卻深深明白感情的易放難收,何苦在女孩子最美麗的初戀上留下遺憾?

  「當她是妹妹看待?」秋晏染不可思議的叫出來。

  「那對她最好。」他是這麼認為著。

  「像那個趙痞子一樣?沒緣沒故陪了她十五年,卻只當個妹妹看待?你們男人都在想些什麼呀?趙老頭如果自卑於年紀太老這我是可以理解,但你呢?不會真的自卑於日本人的血統就真的卻步了吧?」

  他笑。

  「不是自卑,而是不忍心讓她與家人分離太遠,小秋,你是知道如果我追求她,必然冀望可以有結果。」

  「你這種心思老早就有了,可不會因為你今天拿她當朋友就可以死心。少來。」騙她那麼多。

  「對。所以這種痛,我不想讓她也嘗到。能與她成為朋友,已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秋晏染突然想到什麼,抓過手袋,掏出一張四寸大小的照片。「喏,從趙老頭的相本中A來的照片,是去年過年時拍的。羅紅不喜歡照相,能A到一張獨照可以說是千辛萬苦,賠了我下星期六的美好時光。」也就是說又得去趙老頭那邊做白工了。

  他連忙接過,癡癡的看著照片中的人兒。照片中的她,穿著寶藍色的寬毛衣,坐在靠窗的一角,盯著一盆蘭花看著,渾然不覺有人捕捉到她的倩影入鏡頭。

  「小秋,謝謝你。」他簡直移不開眼了。

  能看到表哥這麼高興,她也就不枉這麼犧牲了。

  「表哥,日本那邊,非回去不可嗎?有沒有想過在台灣定居?」

  「不行的,我爺爺年紀大了,一直希望我可以幫他幾年,就算不入主公司,至少也要隨時在他召喚得到的地方。我不能不理會這一切。」

  「即使婚姻也是?都可以讓家人因需要而安排?依照你那些堂兄弟的慣例,全部排名門千金相親,然後結婚,結合成更大的利益團體?」她真受不了日本人大戶 人家的門戶之見。她阿姨不就是因此而進不了川端家的大宅?雖然川端家如今已軟化了,反倒是阿姨不肯步入那個大家族。但門戶之見永遠不會消失的。

  「我並不想結婚。」在遇見羅紅之前,他沒有這門心思,遇見她之後,其他女子再也不能入他眼,更不可能有結婚的念頭了。「我父母也不會允許我把婚姻奉送在利益上的結合。」

  她拍拍胸口。

  「算你腦袋清醒。我真擔心你好商量的性格讓你爺爺牽著走。」

  「該堅持的,我從不讓步,雖然我抗拒的事物不多。」他又看向照片,再捨不得轉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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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你與「朋友」羅紅相處愈久、認識愈深、吸引愈重時,我懷疑你可以讓這份純純的友誼維持多久。」她又反過來道:「再有,倘若她喜歡上你了,怎麼辦?」

  他怔住,對著照片道:

  「我想,她不會喜歡上我吧。在她面前,我只是個笨拙的男人。女孩子會同情笨拙男人,卻不可能會去愛上。」想到那些糗事,不免面孔又一陣赧然。

  但他的笨拙讓她笑了……

  范群不知道該為這一點歡喜還是憂愁。

  只能小心翼翼的,將她美麗的笑容收納在記憶的寶盒中,一輩子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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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哪會牽牽唸唸?

  你的一顰一笑,都是我悸動的來處。

  愛上你,若是我的宿命;

  硬稱朋友,便顯得矯情。

  朋友是一條溝,我必得跳過。

  建了距離又拆了距離,別笑我反覆。

  請讀取我急切跳動的心——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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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接送她上下課成了范群的任務。

  羅紹對范群表明:他已經大四了,除了有一大堆機工實驗要做之外,也要開始準備考碩士班的課程,一大堆流體力學、彈性力學已攪得他昏天暗地,於是他決定單方面中止送妹妹上學的任務。

  范群再笨也明白這是羅紹刻意給他的機會,根據他數次進出羅家觀察所得,羅父與羅紹挺喜歡他的來訪,而其他較冷淡的三人,則是冷冷打聲招呼,全然的不熱絡,但這並不能澆熄范群每日的喜悅。

  將車子停在羅家大門前,他看了看時間,恰好在八點整,她九點有課。正要按門鈴,身後卻傳來叫喚他的聲音——

  「川端先生。」一輛鮮紅小跑車與他的車並排在馬路上,窗口露出一張讓化妝品精雕細琢的臉。

  范群不得不以笑臉回應——

  「早,張同學。」

  張千寶這個千金小姐會注意上他,全是上個月那個子虛烏有的緋聞所招惹來的:這個千金小姐有意與日本名歌星的「男友」結交,這一個月來,總在他上課時不斷提出問題引他注意,拜他有日本血統與日本明星女友之賜。

  有的人極端厭日,卻也有人盲目崇日。

  因為血統的關係被厭惡或被喜愛,都是令人沮喪的,品性的好壞才該是被評價的重點,但往往很多人都不這麼想。

  一直聽說羅紅討厭日本人,他倒是忘了查探她討厭的程度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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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老師不是住這附近吧?好像就住在學校附近,怎麼還大老遠的跑過來……」張千寶探頭看了下門牌號碼,「這一家……我上回有來過吧?就是我們社區裡最奇怪的一家子嘛。不事生產的男主人,女強人兼養小白臉的女……」

  「張同學!」他低喝。「你應該明白眼見為憑的道理,尤其在別人品性的論斷上,更不該輕易去流傳別人的訛語。」

  「大家都這麼說的,不是嗎?」張千寶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能有這種傳言,代表點出了幾分事實。「半個月前女主人不是進了醫院?別人都說她去墮胎,因處理不當所以一直在家休……」

  范群嚴厲的斥道:

  「別胡說!你自己身為女人,應該更知道名譽上的中傷對女人傷害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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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裡出了個女惡霸。」正巧,這廂車中走出來的也是一肚子怒火的秋晏染。今早不小心透露出沒課的消息後,便被一名痞子押來這邊做苦工,正有一太平洋的氣沒處發。

  「小秋!」范群訝異的叫了聲。

  「嗨,表哥。」她隨便打了個招呼,人已走到張千寶面前。「你堅持不把車子開走嗎?」

  原本想走人了,被這麼一問,硬氣又起,揚著下巴叫:「你想怎樣?」

  秋晏染雙手在口袋中摸索,卻找不到半個派得上用埸的東西——

  「我這裡有。」趙令庸從車窗內伸出手來,手掌上攤著幾枚硬幣。

  這傢伙會讀心術嗎?怎麼老是瞭解她的需求?

  她挑了一枚起來,不懷好意的走向那名高傲的小姐。

  「我這人天生惡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先用手指刮過門亮亮的車身,再將硬幣反覆的滑來滑去,只稍一用力,效果就會出來。

  「你敢?!你不能這麼做!我這是新車,上個月才買的!」張千寶大叫。

  「那,讓個路吧。」她有禮貌的揮手恭送。

  「哼!」重重哼了聲,大小姐飛快驅車走人。

  秋晏染將硬幣彈回趙令庸手中,回頭才看到有幾個人站在羅家大門邊不知待多久了。羅紅她是認得的,倒是另外兩名冷漠的男子陌生了些,應該是羅家長子與次子吧。

  「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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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群回頭也看到了他們,微笑道:「早安。」

  向來不理會他的羅家老大開口了:

  「以為你沒空來,正要送她去上課。」

  「對不起,我遲到了。羅紅,可以走了嗎?」他連忙恭身道歉。

  羅紅有絲訝異的看著兩位兄長,她才剛走出來,不明白一分鐘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有其它事情讓兄長因而對范群改觀了嗎?他們一直不希望范群太涉入她生活中的,並且對「朋友」這名詞深深的不以為然。

  「去吧,我們就不送你了。」羅維也開口。

  羅紅點頭,坐入范群的車中。見范群一一向她家人道早及道別,覺得這個人真的很重禮數,比起家人大多數表現出的冷淡,他還能一本初衷的有禮以對,也真正是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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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紅,我問你,那個趙痞子是不是以虐待別人來取樂自己?」秋晏染移身過來,在她耳邊問著。

  羅紅又一次睜大眼。

  「趙哥只有對你才會,他喜歡你。」這不是很明顯可見嗎?聰敏如她應該看得出來。

  「拜託!那我寧願他討厭我,然後用一大疊鈔票來砸我。」秋晏染翻翻白眼。一點也不相信這種說詞,雖然很多人都這麼對她說。

  「小秋,你會在這邊待一整天嗎?要不要等我來接你?」上車前,范群問著。

  「不必,今天做白工,我一定要從那痞子身上敲來一頓牛排大餐吃不可。」她與那痞子誓不兩立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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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群微笑點頭,駛走車子。佳人在側,他很難有其它的專注,何況他相信表妹會將自己打理妥當。

  「吃飽了嗎?」他順口問。

  她點頭,由手袋中拿出一個小餐盒。

  「我爸做的三明治,要我拿給你。」

  「謝謝,你父親真的太好客了。」他笑。

  漸漸習慣他的笑容與爽朗,也習慣聽著他的聲音。她天生的排外性格很難出現在面對他的時候,這就是「朋友」間會有的感覺嗎?讓她全然放鬆時,亦不介意對 他說一些瑣碎的事。以往她是很討厭講一些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事情的。可是,生活中其實很難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諸多情感的交流,大多由瑣事串連成溝通的 要項。

  如果「重要且必要」的事代表著嚴肅的生老病死,那她寧願由一大堆瑣事來充塞週遭。

  母親這一次開刀,增進了大家情感的交流。父親與小扮原本就是形於外的表現赤誠的感情,而她與其他沉默的家人,若沒有一個觸發點來表現一些關懷熱絡,其 實平日這樣冷淡以對,著實看不出對自己的親人有何關懷可言,雖然大家的向心力很強,每人心中都明白,只是舉止間的適切表達也不可或缺。

  早上她端肉骨粥到房中給母親,見母親眼中閃著感動,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表現母女間熱絡的感覺,但這就夠了。

  感情的交流滴聚在日常生活中,不喜歡講廢話的心態反而造成了隔閡與冷漠;如今家人全因母親生病而聚在一起,有了表現親情的機會,想來是有點可悲的,說是因禍得福,她倒寧願這種「福」少一些的好。

  人生中若是講廢話佔了絕大多數的交談時光,那她也不該倖免,近來已有了悟,溝通兩字,就是從一大串又一大串不一定必要的話語中協調出來的,然後在親人之外,有朋友、同儕的產生。

  仍不太明白朋友在她心中有何明確的意義,不過,她想她是高興有范群這個朋友的。

  有人說過他喜歡她……他沒有提過,代表那已成過去式或不是真實的,是不是?這樣也好,好不容易習慣了朋友,她並不想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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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令庸很喜歡小秋,我希望他是認真對待她,聽說你認得他十來年了,對他的評價如何?」畢竟是當人兄長的,總不免私下關心。

  她看著他。

  「趙哥不輕易追女孩子,他應該是認真的,今天他不是帶她來我家了嗎?」

  「呃,有特別的意思嗎?」他好奇。

  「他把我們當成他的家人看待。」她突然低笑了出來。

  他雙眼不由自主的沉迷在她美麗的笑臉上,幸好正在等紅燈。

  「在笑什麼?我能分享嗎?」

  「曾旁聽過一門兒童心理學,那名老師說有些兒童會去捉弄他所喜歡的小朋友,藉以表達好感。以前覺得不可思議,但上回在重慶南路看到趙哥與秋晏染之後,我相信了。」愈想愈好笑,雖然覺得自己因這種事而笑不可抑並不道德,但就是忍不住想與她唯一的朋友分享。

  她是習慣簡短說話的人,所以在述敘當天所見所聞時,表達得並不完整,而且還斷斷續續的。但在范群鼓勵而專注的聆聽與捧場的朗笑下,他讓她覺得自己很成功的敘述了一件好玩的事。

  他的笑聲感染了她,她的笑也不再是淺淡中夾著羞赧與憂鬱。當清脆的笑聲加入他時,她比他還訝異不已。

  她……也可以是開朗的嗎?如父親與小扮那般?心臟因笑得太多而跳得快速,但因她是健康的人了,所以急速躍動的心跳並沒有帶來絞痛的後果。

  這是一顆健康的心臟……

  她此刻才深刻體會到。撫著心口,那仍然有力跳動的器官,不再是鎖住她喜怒哀樂的繩索了。

  「怎麼了?」他擔心的問,不明白她的笑容為何會收住,陷入沉思中。

  她搖頭,看向遠處,再度浮現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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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有多討厭日本人?」

  中午時分,秋晏染與羅紅在餐廳不期而遇,便走到同一張桌子落坐,她們並不熟,但因為趙令庸與范群,無形中似乎也就相熟了不少,充不熟反而奇怪。

  各自吃了半飽,秋晏染才有力氣閒聊。

  「為什麼我該討厭日本人?」她輕皺眉,有點疑惑許多人總是自己決定了答案後再來問她為什麼,令她一頭霧水。

  「你應該說過類似討厭日本人的話吧?」不然表哥怎會一口咬定?他不是那種人家隨便說說就相信的人。

  羅紅想又一下。

  「曾有位老師讓我們做了一份心理測驗,其中有一題是:請列出最討厭的三個國家或民族,我的答案是日本、美國以及南非。」這能代表什麼嗎?

  「那麼說,不代表你抗拒與日本人交往了?」

  「我沒想過與任何人交往,更沒想過要與外國人交往。」

  「喔。」那表哥的未來幸福依然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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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各自安靜的吃著剩一半的飯菜,直到好一陣沉默之後,羅紅輕道:

  「趙哥說你是商場的可造人才。」

  「嘿,那麼欣賞我就用金錢來表示一下誠意呀,光會用嘴說,嘖。」雖然她心知肚明趙令庸在奴役她的過程中教了她不少寶貴的知識,但她可不打算因此而感激他。

  「真不曉得他幹嘛老往你家跑,難怪公司裡仍然有人認為他與你媽有什麼不清不白,虧你們修養好,受得了這一切。」

  「只要你不誤會就好了,趙哥說你的眼睛很亮。」

  秋晏染揮了揮手中的筷子。

  「煩請他把誇獎折合現金周濟我,感激不盡。」那痞子老是一大堆甜言蜜語的表示她比他的情書還厲害,卻少有「實質」的表現,真想揍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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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這樣……算是戀愛了吧?」羅紅問。

  險些嗆到!

  「拜託!你與我表哥的相處情形才像,如果趙令庸對我的荼毒讓你們產生戀愛的錯覺,我只能很抱歉的說我沒有被虐待的癖好。」

  是嗎?

  「怎樣才算戀愛?」她不明白。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秋晏染聳肩。

  「那男孩子為什麼會動心?然後輕易去喜歡上一個人?」

  「誰知道。我表哥說過喜歡你如同被雷劈到。」

  羅紅嗆笑了出來,趕忙抽面紙捂嘴。改天她得問問趙哥,喜歡上秋晏染是什麼感覺。

  「羅紅,你必須知道,如果你願意接受我表哥的情意,就得要有遠嫁日本的心理準備。如果沒有,我想當朋友也是不錯的。至少我那呆瓜表哥能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很難明確去回應這種話,因為她只感覺到范群止乎禮的友誼,雖然大家都說他喜歡她,但她感受到的仍沒有那麼深刻。

  這時,又一群用餐的學子湧入餐廳,有點喧嘩,令她倆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一群少女正圍著一名男子笑著,而那名男子,正是范群,嘰嘰呱呱的日語教人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羅紅看了良久,不禁疑惑著他從容的行止,與他相識近一個月,他已漸漸不會在她面前出糗,慌張的神情也因漸漸熟悉而趨於鎮定,但有時不免仍會表現出呆滯 的眼光——一如他常盯著她出神;她以為他是那種面對女性時會表現得很羞澀的男人。不過此刻看他在眾女子環繞下依然自在,想來她是料錯了。

  但她真的不明白這種不同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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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他都是直接送她回家的,但今天並不。范群將車子駛進一幢大樓的停車埸,才對她道:

  「願意上去坐一下嗎?」

  「你住的地方?」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羅紅看著他,總覺得他眉宇間的陽光被鬱氣佔住。

  他點頭。

  「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與你聊一聊,離學校最近的地方就是我的住處。可以嗎?」

  她點頭,只是疑惑他要與她聊什麼。

  他住在五樓,一間約莫三十坪的公寓,兩房一廳的格局讓空間顯得寬敞。坪數頗大的臥房內,以一面頂到大花板的書牆區隔出一方工作空間,電腦、書桌等一應 俱全,站在玄關處,便可把整間屋子的建構看得明白。他的公寓屬開放性的設計,三面采光使得這種開放性設計更顯明亮,與他的人很像,坦誠且爽朗,卻也有著沉 蘊的氣質。

  她坐在淺藍色的沙發上,范群已端來點心與熱茶,與她隔著茶兒對望。

  他沒開口,她也就低頭啜飲起清茶。總覺得他的表情有絲凝重,像在生氣,又像是在心煩。這種情緒是逐漸累積的,三、四天以來他的笑容漸漸少了,她不是不知道的。如果說朋友有互相安慰的義務,那也得讓她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一個人。

  范群是她的第一個朋友,許多經驗的累積都來自他的授予,她不如道該怎麼做,只能等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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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星期學校來了一些日本大學生,主要是來做友誼交流,你知道我們學校與日本亞細亞大學結為姊妹校,常會互相派學生 往來,系主任派我招待他們,所以我近來在忙他們的事。」范群耙了耙頭髮,有點沒頭沒尾的說了起來,即使明白羅紅根本不需要他交代行蹤。也——不在意,但他 就是想對她說,想讓她明白自己不是外人所傳的左右逢源、好不風流快活。

  「羅紅,有關於我的流言,你聽了有什麼想法?」他矛盾的看向她,希望她在意,又希望她不在意。

  羅紅搖頭。

  「我沒聽過什麼流言。」

  是呀,她是個安靜的人,同學間不熟的,就不會硬挨過來說小道消息,但……她看過他與一大群女生走在一起不是嗎?而且還好幾次。為什麼她連基本的好奇心都沒有?就算她完全不喜歡他,總還有朋友之誼吧?

  「那對於看到的呢?看到我與女孩子走在一起,你會覺得我很花心嗎?」

  「你沒有女朋友。」她說著:「與一大群男孩或女孩走在一起並不能被指責為花心或什麼的,何況你沒有妨害風化的行為,你為什麼要給自己定罪呢?」他的表情太凝重,她覺得他似乎過於小題大作。

  「我擔心你誤解。以往我不在乎外人給我什麼評價。」他不知該對她的淡然高興或沮喪,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想要強求什麼……不,其實他是明白的。他希望她能對他有多一點的注意、多一點的在乎,比朋友之情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冀求的心口有個無底洞,唯一能填滿的只有她回報以愛。一直以來他都是知道的。

  「朋友間不就是要互相信任嗎?我為什麼要誤解你?」羅紅察覺到這居然是他數日來悶悶不樂的原因後,雙眉揚了起來。這個成熟的男人是在鬧情緒嗎?文質彬彬、好脾氣的男人也會有這麼一面嗎?

  「我應該感謝你對我的信心。」他苦笑。

  「你想要我怎麼反應?」似乎她的態度令他不悅。

  「這樣就很好了,不要管我怎麼想。」

  「可是你的眼神不是這麼希望吧?幾乎像是失望。」她對讀取別人眼色有較佳的解析力,來自小時候的經驗。

  「你應該明白告訴我你怎麼想,我才知道要怎麼做。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當她不笑時,他總會想法子逗她笑;當她不開口時,他會努力找話題讓她開口回應,現在他苦悶了,她也想這麼做,只不過面對他的沉默,她無從安慰起。

  「我對你……」他柔柔的凝視她,「有著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茶杯舉了一半,不知該喝好還是放回桌子上的好。他直接言明了情意,令她備感無措。是聽過不少次由旁人轉述他「可能」在喜歡她的事,只是沒料到他會在她面前說出口。

  「我們是朋友……」她囁嚅的說著。

  「我以為我可以克制自己滿足於當朋友。」他搖頭。「可是我做不到,尤其在愈來愈瞭解你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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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該怎麼辦呢?」她放下茶杯,突然坐不住的起身,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她眼中斯文的男人突然變得充滿侵略性,沒有肢體上的行動,卻用眼神令她不安,像要對她索取什麼似的。

  「你不必做什麼,只要知道了就好,其實……」他歎氣。「我不該造成你的困擾的。如果我能一本初衷,安於默默看著你就好,你現在應該仍然是不認得我的。只是我忍不住,然後許多的巧合意外,讓我們成了朋友,我很高興,只是感情無法控制在理智之下。」

  她返到窗口,才轉身看他的眼,以為壓迫感會比較不那麼重了,其實卻不然,在這間充塞他氣息的房子內,她無論退得多遠都是枉然,她依舊在他眼中看到明白的冀望,那種介於索取與渴盼的情愫。

  「我不必做什麼嗎?真的只要知道了就好?」她輕問。「你的眼神並不這麼表示,它似乎想要更多。」

  他別開眼,明白她說得很對,他可以說著連自己也難以相信、甚至做不到的話,卻掩飾不了自己心中真正渴盼的。

  她又道:

  「秋晏染說,與你談感情必須要有遠嫁日本的準備。」

  他看著她。「我希望找到一生一世的感情,也準備只投入一次。」

  「這會給人壓力,而且我並不喜歡改變現況。」

  「我不夠好到令你想改變。」他低笑。

  「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很好,好到讓我想獨佔、獨攬你喜怒哀樂的權利。從外表的吸引,到相識後的欣賞,我無法解釋出為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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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響起的電話聲打散了一室的不自在。

  范群按起電話:

  「喂……啊!嗨,哇達西……」然後是一長串的日文。

  從來不覺得日本話聽起來悅耳,總覺得是由一堆生硬且不具美感的「啊喏」、「疊死嘎」、「嗨」……所組成,但范群有一副好嗓子,使得日文聽起來不顯得那麼可笑。

  似乎是一通很重要的長途電話,使得他一時半刻不能掛上電話。

  羅紅吁了口氣,轉身走向書牆,跳過英、日文書籍,挑出了一本史記翻看。「項羽本記」還沒溜完一頁,眼光卻已不由自生的看向范群的側面。

  莫名其妙被這麼一個人喜歡了上,算是一種榮幸吧?她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一個向她表示愛慕的人,但不可否認,在慌亂的悸動之下,有著少女初萌的喜悅。

  心口又跳快了數拍。在這充滿他個人風格的房子之內,她覺得安全與溫馨,這與喜歡有關嗎?

  他掛上了電話,側著的面孔轉過來,與她迎視相望,習慣性先笑了下才開口:

  「我父母準備來台灣省親,順便看我。」

  「喔。」她將史記摟在身前,不知該回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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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你會對我父母的異國婚姻感到興趣。」

  他不打算再接續剛才的話題了嗎?也許他體貼的天性察覺出她對之前話題的不安,所以準備移轉她的注意力了是嗎?她猜測不出,也慶幸剛才的話題不再接續。

  「以我們中文系的說詞,女子外嫁,叫「和番」。」

  「昭君出塞?」他笑。

  「龍應台女士那一篇?」她笑了出來,想到此位作家曾以此為名控訴台灣當局對外嫁女性的不公平待遇。

  「在亞洲,女性仍是弱勢團體。」他回憶道:「在我大伯父的家,女性必須溫順服從,穿著和服,髮髻必須梳得整齊,丈夫若沒有回來用餐,妻子們便不得在大桌上吃飯。丈夫回來了,妻子不管多晚都要等門,跪著迎接,若外頭撞了情婦,妻子也不能有失禮的舉動。」

  「現在還有這種家庭?我以為日本女性解放了。」她吃驚。

  「有些家庭依然死守著古老傳統,不允許有人例外。我父親就是在這種教育下長大成人的。」他笑。曾經爺爺努力過要他接受川端家的家庭教育,但他那時早已被父母平等互敬互愛的相處方式教育出較文明的人格,任憑爺爺怎麼灌輸「男人是天」的理念也是枉然。

  「怎麼會有女人敢嫁給你們家族中的任何一個男人?」她好奇。

  「所以我父親差點娶不到我母親。那年我父親大四,因為畢業旅行來到台灣。你知道,日本人再怎麼旅行,也總是鍾意有溫泉的地方,所以落腳在知本。我外公 家那時經營溫泉旅館,接待的大多是日本客人,所以館內的人幾乎都會一點日文,就我母親不會。那時她才剛考上大學,史地分數非常的高,表示她歷史讀得非常 好。通常中國人都有一點點仇日情節。」他苦笑,突然覺得自己的命運與父親非常雷同,都對中國女性無比傾慕。

  「我父親為了追我母親真的是吃足了苦頭。除了苦練了一口中文外,四年來不斷的飛來台灣,只求可以讓我母親少討厭日本人一些,至少不要討厭他,也在那四 年,我父親全盤改掉了我爺爺在他腦海中根植的男尊女卑觀念,因為我母親在對他動心之後,曾說過她可以接受日本人,卻絕不會嫁給一隻沙豬。」

  她輕聲笑了出來。

  「異國聯姻本來就有很多要協調的觀念,我想你的父母結婚之後,應該還有諸多問題要面對吧?」

  「是。」他點頭:「首先他們就不見容於父親這一邊的家人。那時父親真的快崩潰了,因為外柔內剛的母親不願當個被歧視的媳婦,在爺爺三番兩次拒絕她入 門、不許踏入川端家大門一步後,母親收拾行李就要走人,幸虧我父親對她已非常瞭解,趕到機埸攔住她,並且帶她到京都定居,從此遠離東京的一切是非。否則今 日的我,可能會成為台灣人,前題是——我母親必須向戶政機關報備「父不詳」或「已歿」,否則我會如龍女士的兒子一般,被台灣當局拒收。」

  「你們現在與祖父那邊的關係仍然不好嗎?」

  「不好的只有父親與祖父,他們鬥氣二、三十年了,我爺爺心底其實早已承認我母親了,但不肯直接說出來。我父親仍非常介意爺爺對我母親的歧視,讓我母親受了不少委屈。」

  看來他的家族頗大也頗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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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母親沒有居間協調嗎?」

  「如果你見過她就會明白了。她不是「阿信」型性格。羅紅……」他遲疑著:「後天我父母會來,你介不介意陪我一起見見他們?」

  「我該去嗎?」她不想改變朋友的身份。

  「我是強求了……」他眼中的希冀之光消頹了下去。對她的喜歡一直在加深只是她並沒有相同的感受。他有法子拉回自己的沉陷嗎?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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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的喜愛在心中加劇的躍動,

  像被惡魔迷佔了心神。

  所以——

  風度翩翩陣亡於醋意滿天;

  文質彬彬碎裂在獨佔欲中。

  無慾無求的心不再平靜沉潛;

  有所思,有所戀,有所求,於你心。

  如果戰鬥與掠取是男人的宿命,

  且讓我張揚著赤誠的旗幟,

  往你的心攻佔——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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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朵清蓮,在宣紙上娉然綻放,淡墨的荷葉也一一浮現水面,烘托出蓮花的姿態。宣紙右下側於是點出了主題——孤芳。

  羅紅將毛筆擱回筆架上,原本只是想等墨水乾涸,好收起畫,不意卻又陷入這兩日來常有的怔忡恍惚。

  「在做功課嗎?」羅夫人進入書房問著。

  「呀,不,我畫圖而已,畫完了。」她收著桌面上零星放置的物品。

  「畫還沒乾,放著吧,我用不著書桌。」

  「喔。」

  深秋了,早晚的天氣皆有一絲涼意,母親身上正披著父親的毛衣,想來是父親親手服務的,書房房內依稀可以聽到廚房傳來抽油煙機的聲音。父親在準備晚餐了。

  「這幾天范先生沒有來接你上學。」羅夫人開口道。

  母親進書房不是想看書,而是想與她聊天嗎?她低著頭撥弄毛筆。

  「他父母來台灣省親。」

  「他沒介紹你給他父母認識?」羅夫人細緻的眉峰微擰了起來。

  「我拒絕了。」她一直在想這個拒絕是對還是錯,卻又浮現不出明確的答案。似乎怎麼決定都不恰當。

  「你不喜歡他。」

  「是嗎?」可是兩、三日不見,心中是想他的,會因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的關係嗎?「怎麼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呢?」她疑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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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夫人撫著身上的男性毛衣,看向有一些距離的女兒。「你知道我與你爸爸是怎麼認識的嗎?」

  「爸爸說你們是高中同學,他一直都很喜歡你。」

  「是同學不代表認識,何況那時追我的人不少,上了大學之後更是。」羅夫人蒼白的面孔上泛了些許紅暈,不太好意思的說起當年情事:「有一次我生病了,許 多人送來花和禮物探望我,你爸送來的卻是課堂上的重點筆記。你知道我一生好強不服輸。期末考迫近了,卻沒能準備功課,心情沮喪是可想而知的。你那讀歷史系 的笨老爸就這麼跑到會計系幫我上了三天的課,抓了不少考古題,使我依然能夠考到好成績,而他卻差點被二一。」她輕吁了口氣。「我想,每個女人心目中需要的 伴侶不盡相同。我需要一個能讓我無後顧之憂的男人。那時我不明白喜歡與不喜歡要怎麼分別,但我願意與你爸共度一生,那就夠了。我從不以為我會愛上什麼人, 所以感情處理得並不慎重。但也許在我還不知道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她們母女從未有長談的機會,因此書房的氣氛顯得有點僵滯。羅夫人更不是慈母型的長相,不過她已盡她為人母親最大的努力來與女兒分享經驗了。

  羅紅輕道:

  「為什麼男孩子總是追求者,並且明白他們中意誰?」

  「我也不懂。但能被喜歡,應當感到榮幸,即使你不喜歡對方。」

  「我弄不清楚心中喜不喜歡。」這是她目前最大的問題。

  「不急的,你才大二。」為人父母的私心,都希望女兒不要太早涉入情網,畢竟是累人了些。

  羅紅開始收拾畫紙。想到了他過完這學期就會回日本,想到了兩個不同國度的距離,想到了他與她之間的模糊界線……

  只稱「朋友」,已顯得有點自欺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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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群的中文姓氏來自母親范若倫。范若倫的長相原就嬌小秀致,在日本居住了二十八、九年,使得她更像一名日本小婦人,她生的兩名孩子全像她,有白皙俊俏的容貌。

  「群己,你有心事嗎?」來台東遊玩也有三天了,范若倫敏感的察覺到兒子不若以往的開朗。

  范群收回眺望遠山的眼,對母親笑著。

  「沒有,爸呢?」他扶母親一同在石椅上落座。今晚他們決定參加飯店所舉辦的「賞星宴」,由飯店提供烤肉等食物,在飯店前的大廣埸上露天而坐,賞星觀月。雖然中秋節已過去一個月了,但同樣是圓盤滿月,皎亮的月色相同,也就不必去計較是不是中秋了。

  「你爸在泡溫泉,等會就過來。」

  范群點頭,起身去食物區端來幾串烤肉與飲料。

  「台灣有令你牽念的人嗎?」范若倫溫柔問著。

  他並不想談。如果羅紅拒絕見他雙親代表著對他的不認同,那他最好別提,免得父母空歡喜一埸。到了適婚年齡,家人對他的交友狀況自然敏感了起來,他不願說太多,只道:

  「能讓我牽念的人太多了。您與爺爺仍是不來往嗎?」

  范若倫輕拍了兒子一下。

  「壞孩子,轉移我的注意力。」優雅的柳月眉揚了揚。「上回他大壽,我讓漾晨送去紅龜,祝他壽與天齊。我示好了,他不要而已。」

  「你明知道爺爺討厭中國的東西。」他笑。

  「孝道是中國固有的傳統,追本溯源,我用中國人的方式表示有什麼不對?」她依著兒子的肩,很滿意與那個日本公公維持目前這種「和樂」的關係。

  「你爺爺天天數著日子等你回去,聽說大宅那邊已教人送來下少日本千金的相片。」她要兒子有心理準備。

  「老人家總是喜歡想這些事,隨他去吧。」

  「兒子,你有這麼逆來順受嗎?」

  「媽媽也不是真正的柔順呀。」他笑,親著母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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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老婆毛手毛腳。」一記手刀劈來,分開了相依相偎的母子。並且把范群擠到桌子的對面,龐大的身軀進佔了范若倫身側的所有空間。

  川端峻彥曾經是個黃金比例身材、面孔粗獷中帶帥氣的典型日本酷男,如今五十五歲高齡,一八0的身長沒有縮水,體重倒是往一百公斤逼去。在學校教英文及數學,不過老是被認為是體育老師,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作怪,因此教書二十多年來,他都被學校派去接收壞學生齊聚的班級。

  不過既然他的體重是老婆養出來的,代表他的變形不會被妻子所嫌棄,他也就樂得天天念「君子不重則不威」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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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群又去端來一些食物,坐下後道:

  「明天往花蓮玩過去,我已訂好飯店,你們兩個人可以吧?」他請了四天假,明天就必須上課了。

  「擔心什麼?別忘了我比你還熟東部,想當年追求你媽,四年來進出台灣五十次,每次都來花東這一帶,我都可以當嚮導了。」川端峻彥總是喜歡誇躍當年苦追妻子到手的豐功偉業。

  「那就好,車子留給你們用,等玩到台北再與我聯絡。」

  「群己,東大的系主任一直在問我你的意願,你爺爺希望你可以在東京教書,他實在是偏愛你過了火,一群孫侄子,就偏念著你。」說到這個,為人父的得意又高揚了起來。

  「那就東京大學吧。」他不在意在什麼地方教書。

  「我真的覺得群己很不對勁。」川端峻彥大聲的對老婆咬耳朵。

  「就像你當即追不到女朋友煩心的樣子一樣而已,那有什麼奇怪。」

  「我就知道你現在仍覺得當年苦追你的男人是個傻瓜。」川端峻彥咕噥不已。

  范若倫溫柔的拍拍丈夫的手。

  「群己,有喜歡的女子,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即使一時之間看不到結果,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我們卻會很為你高興,我們同時也是開通的父母,不會硬性規定你非娶什麼條件的人不可,你真的不打算把那位姑娘介紹給我們認識嗎?」

  「媽……」他苦笑,不知該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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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兒子,你看中的姑娘不會也有仇日情節吧?我可是要伸冤了,祖先們做的錯事不該要我們來背,我已經逢年過節在懺悔了,我——」

  「那你們何必每年在廣島、長崎哀悼死在原子彈下的亡魂?如果承認也就算了,偏偏還篡改教科書,顛倒是非,真是極度可恥之至。」溫柔的聲音中夾著冷然。

  「老婆……」川端峻彥雙手合十,急叫著:「我錯了!我僅代表全日本一億二仟萬人口對你這個中國代表致上億萬分歉意,求求你別再說了,如果日後咱們的子子孫孫有當官從政的。必會交代他們要修改教科書,可以了吧?」他最怕妻子又興起仇恨意識,倒楣的絕對會是他。

  范若倫仍是溫柔的聲音:

  「哎呀,老爺,我又沒說什麼,你何必這麼慎重的道歉呢?快別這樣了,教您父親見了,怕不罵一聲「妻奴」哩。我這媳婦可難為了。」

  「好了好了,一年只算一份舊帳,再多一些你就要有提早守寡的準備。」就這兩件事使得他追妻之路坎坷崎嶇。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硬要娶一個中國妻子來受罪。

  范若倫輕笑出聲,替丈夫倒了茶又夾來食物,逗完了丈夫才看向兒子。

  「你的問題出在哪裡?不會是日本血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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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不是主因。」范群搖搖頭,深知母親的習性若鍥而不捨的問到現在,顯見其關心的程度已到了非知不可的地步了, 由不得他不說的。「她很文靜,很年輕,沒有預料到愛情之前,我就已對她展開追求,這令她難以適應,習慣性的退縮以對。她也老實的告訴我,她沒有遠嫁外國的 準備,也就是說,你們的兒子徹頭徹尾的在單戀,而且野心大到想把單戀變成兩情相悅。不過她比較理智,直接了當的拒絕了我。」

  「不會吧?我的兒子耶,我優秀到人見人愛的兒子耶,多少人排隊掛號等著嫁的優秀美男子耶!」川端峻彥大呼小叫了起來。從小到大,多少小女生站在他們家門口就等見白馬王子一面,怎麼居然在台灣這個殖民地大大吃了癟!他們台灣人到底在想什麼?

  「爸,這與那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啊,老爺,別再亂叫了。」范若倫拍拍丈夫,這幾乎是三十多年的習慣了——就像在拍一隻小狽。「群己,重點是你可以放棄她嗎?你是個不輕易放感情的 人,如果你帶著遺憾回日本,你恐怕不會再對別人動心了吧?與其如此,你難道不能再努力一下嗎?這對生活平實的你而言可能有點不容易,可是談情說愛嘛,男人 總要做一些可以讓女人感動的事,那些花招,我想你父親一定很有心得。老爺——」她巧笑倩兮的偎向丈夫。

  川端峻彥翻翻白眼。

  「我這輩子只「追」過你母親,用的是四年跑台灣五十次的笨方法,並且苦練好中文,才被允婚。可是兒子,你中文很棒,台灣也出入許多次不稀奇了,我懷疑我的方法對你會有用。」他對老婆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范群起身摟了父母一下,感謝他們的關心與唱作俱佳的逗他開心。

  他正色道:

  「我不是沒想過發動猛烈追求的,因為愛情令人不由自主想佔有,想以一切方法博得對方的心,但我不願造成別人太多困擾,更別說那名女孩子正是我所心儀的 人了。目前,能每天看到她我已心滿意足,至於回到日本後的心情,以及日後要等多久才會談感情……倒是不必想太多。真的,我很好。」能愛上一個人,本來就是 很好的事,不管結局是所謂的圓滿或悲慘。

  「沒有愛上你,絕對是那名女孩子的損失。」范若倫點頭說著。

  何嘗不是他的遺憾呢?

  能相遇卻不能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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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顆排球打落了她手上的書。

  羅紅怔怔的看著滾到一邊的球,想起自己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件,而那個事件,令她遇見了范群。

  「對不起!你人有沒有怎樣?」清亮的男中音迅速的傳來。

  她抬頭望去,有點刺目的看著一名男孩伴著陽光跑過來,立在她身前三大步,便是一個九十度的躬身。

  「對不起,我們在上體育課,有沒有受傷?痛不痛?」躬身完後,男孩七手八腳的撿起她落在地上的書本。「這是你的書,啊!中文系的?你——」聲音嘎然而止。

  羅紅靜靜的收回書本,沒有開口的慾望;幾秒鐘的打擾,卻弄翻了她小心掩蓋的思緒,心情復又往更深的失落跌宕而去。跨過四個日夜,卻像挨去了四個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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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小姐,同學!」身後傳來那個發呆了許久的男孩叫聲。

  她疑惑的看著,還有事嗎?

  「我喜歡你!我叫高開熹,我對你一見鍾情,你叫什麼名字?」那個叫高開熹的男孩追過來問。然後倒退著走,直直看著她。

  她止住步子,抬頭看著這個沒禮貌的男孩,心想著今年奇怪的人真不少。

  「我是電機系一年級的學生,我自我介紹過了,你呢?說一下啦。」他一直倒退著走,如果再走下去,鐵定會撞到上回范群差點撞到的那根柱子,所以她不再走

  「我不想認識你。」

  「別這樣說,我很有誠意,目前也沒有女朋友,你中文系幾年級?一定很少參加聯誼或學校所舉辦的活動;我沒見過你,如果我見過你,我一定會有印象的。」

  由於他太接近她,所以她一直悄悄的後退,不喜歡他太豐沛的熱情與汗水體味。范群很少汗流滿身,也沒有太明顯的體味。

  不遠處的球場一直有人在呼叫男孩的名字,男孩揚手揮了揮,將球丟回去,羅紅趁機快步走開,不過沒能擺脫男孩的如影隨形。

  「你……走開。」她有些動氣的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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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有人這麼一廂情願呢?她該怎麼制止他的黏人脾性別在她身上施展?她不願看他,大眼看向路的前方,驀地,她瞠大了眼,遠方正向她走來的,不正是范群嗎?他不是向學校請了長假,怎麼會在此刻出現在校園中呢?

  范群走近了她,才看到她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個健康型的大男孩。

  「羅紅,我來接你回家,這位是?」他對男孩點頭以示招呼。

  「不認得的人。」她沒費心多看或招呼,向前走了幾步,勾住范群的臂膀直直走開。

  心,在確切碰觸到他的體溫後,才真正踏實,似乎懸了數日的空洞不曾存在過一般。

  在這樣意外重逢的喜悅中,不該有閒雜人等介入他們之間。在這兒,容不下不相干的第三人。

  只能是她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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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找了一間清幽的咖啡屋吃下午茶。

  范群帶笑的說著這些天來與父母相處的一些趣事。他知道自己是流於叨叨絮絮了,但羅紅似乎不介意他總是以一些瑣碎的事來活絡兩人之間的氣氛。她喜歡「聽」與「看」,不多話不代表冷漠,因為她柔和的眼中似乎有著笑意。

  「你……父母知道我嗎?」在他話題的空檔,她仍是問了,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答案,但在他的敘述中,她已算是某種程度的參與了他的家庭。那麼,把自己隔於局外的遠處,顯得有些怪異……即使她不知道自己期待得到什麼答案。

  「知道,你介意嗎?他們幾天下來就看出來我心中有人,因此知道了你。不過他們也明白我只是單戀。」他微微苦笑。

  單戀嗎?

  她托腮看著他,不自覺的出神。對他的觀感一直在轉變,已經不只是朋友了,卻又不肯太早定位於「喜歡」的層級。她搞不清楚自己,只逐漸知道,她的生活中已漸漸少不了他了,甚至,她會開始好奇起關於他的一切……

  「你的父親很有勇氣與毅力。」她輕道。

  范群微笑,對於父親的追求史,肯定會是川端家軼聞中最精采的一段。

  「我母親常說,會下嫁的原因之一,是想說世上大概不會有第二個男人為她做這麼多蠢事了。」

  「為什麼你不做一些霸氣一點的行為呢?」她想到了秋晏染與趙令庸之間火速進展的戀情,常常火花四射卻又轉為相安無事,趙哥根本是吃定了秋晏染,霸氣得不可思議。以及從同學不經意的透露中知道,男方主動的追求,往往強制主導著一切,女方只消乖乖接受呵寵便可。

  相形之下,范群顯然沒有遺傳到其父的風範。不過,的確很難想像溫文儒雅的人施展霸氣行為。

  她不確定自己會喜歡那種方式,不過又很好奇於范群溫和至上的行為如何表示出適切的追求姿態。看了許多例子,不免為他憂心了起來——即使她正是范群唯一稱得上追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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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紅,我與你相識,不是為了追求。」

  「是為了放棄?」她點頭。一直覺得這個男人奇怪又矛盾,會弄成今天這模樣,可以說一點也不意外。

  「如果真的能放棄,就不會放任自己走到這一步了,羅紅……」他伸手蓋住她平放於桌上的雙手,「我能追求你嗎?」

  他不是在做了嗎?

  他看出她眼中的問號,輕道:

  「不同的,至少我的行為會不同。以往,我不敢對你有朋友之外的失禮,但一旦你允了我的追求,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女朋友……」他頓住不語,沒再說下去,但白皙的面孔有幾絲泛紅。

  「然後呢?」她興味的問,突然覺得他的一本正經讓她很想捉弄。

  范群接下了她閃亮大眼中的挑戰,揚起了莫測高深的笑——

  「也許,我會這樣……」他拉起她右手,在手背上輕吻。「也許,我會這樣……」他再拉過她左手,翻上了手心,在手腕印下一吻——「最後。也許我會攻佔你的紅唇,那時必然代表著我已追求到你。」

  她相信自己的臉一定紅了!這人,這人在對她調情呢,而且一點也不若她猜測的那般笨拙,一直以來,他牽她的手並沒有帶來什麼臉紅心跳的後遺症,只是覺得很安心、很溫暖,為什麼此刻卻會感到他的碰觸灼人得令她想逃呢?不過是……不過是兩個戲謔的親吻而已。

  「你變了。」她低喃。

  愛她的心日漸叫囂著,他如何能不變?

  總是自欺欺人的對所有人說著自己無意更進一步,但他的心從不這麼認為。剛才看到了那名男孩毋庸置疑的追求姿態,他一顆心震蕩得緊,為什麼別人可以做得這麼輕易,而他卻總是想太多?

  他做不到眼睜睜看別人追求她,他無法看著別的男人取代他在她身邊的位置。

  要讓自己「有資格」去在意,除了成為名正言順的追求者,不會有其它。

  「當喜歡你的心凌駕我所有的思緒時,我無法再保持現狀。」

  「所以,我們要開始「談」戀愛了嗎?」她臉頰有些發熱,對於他愈來愈坦率的言詞,很難保持平靜無波。

  「我可以嗎?」他反問。

  羅紅笑了,不點頭也不搖頭。

  才想說他性格太過為別人著想的溫存笨拙,不料也有霸氣狡猾的一面。

  原來,掠奪當真是男人的本性,只差別在表態上不一而已。

  可以嗎?可以嗎?

  數日來思緒的浮啊沉沉,不就證明了自己的在乎早已超過了朋友的關懷?她不該再有任何矯情的退縮。

  輕輕頷首,將他與她之間的情誼推往男女之情的境地,未來會怎麼樣很難說,那又何必在此刻孜孜唸唸著患得患失?橫豎,他們是相遇且相識了。

  在范群狂喜的神色中,她的心也跟著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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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對你開啟了感情的閘口,

  就是不可能收回的傾心。

  愛情讓我們瞭解了彼此,

  婚姻則是圓滿的終點——

  至少童話故事總是這麼告訴我們。

  你的笑是我的幸福,

  你的悲是我的痛楚。

  意外的追求者讓我嫉妒,

  讓真心如遭煉獄的桎梏。

  愛你讓我像個傻瓜,

  而這個傻瓜依然堅持——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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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想想多好笑,你一下子稀奇了起來。」秋晏染在餐廳遇到羅紅,一落座便直笑著說。

  羅紅凝眉不語,對於近來的太受矚目,簡直是不敢相言自己會背到這種程度。

  都是那個高開熹!在公告欄指名道姓的發出求愛宣言,又強調出他不會因為情敵是年輕英俊的講師而有所退卻。

  這下可好了,全校的人都在問中文系出了個怎樣的大美人,讓兩個男人神魂顛倒。尤其參與者內,還有一名日語系的黃金講師。

  「我表哥急不急?情敵都囂張到他眼前了。」近來她實在太忙,無暇顧及這一邊的迷離曖昧。那個趙令庸簡直以培訓未來女強人為己志,累得她連抗議的力氣也沒有。但這也表示她所學到的,比課業上多更多。

  「我不明白他怎麼想。」羅紅停住喝湯的動作。

  「怎麼想?當然是心口流血,卻又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了。他的情感世界畢竟沒有趙令庸那麼豐富。」秋晏染在心中輕哼。

  「他會擔心?」她疑惑不已。如果她沒有對別人的瘋言瘋話當真,那麼范群又何必擔心?

  「想想看吧,如果今天我表哥身邊圍著一些熱情奔放的女人,你心中不會怪怪的嗎?愛情的起點也許正是來自於「佔有慾」吧,用來區分朋友的界限。你絕不會 擔心好朋友有其他朋友,但你絕對會介意自己的男友對別的女人笑太多次。」對!就像那個混蛋趙令庸,幹嘛在上上次的宴會中對一名千金小姐笑得那麼慇勤……

  她沒讓范群產生信心嗎?

  「在我什麼也沒做之時,他不該猜疑憂心。」

  「理智管不著感情的走向。」

  羅紅不懂,所以選擇繼續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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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我表哥也來吃飯了。」秋晏染抬頭看向餐廳入口,不只見著了表哥,還有日文系嬌嬌女張千寶,正緊跟在范群身後不放人。

  羅紅從人潮中看過去,范群點了一些菜,並且不停回應身邊女子發出的問題,全然是副夫子的神氣,倒是拚命問問題的人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難想像一個女人緣那麼好的男人,會不懂得追求女孩子。」秋晏染說著。

  「也許是因為我無從讓人追起。」羅紅回想著交往後數日來的相處方式,除了他含情脈脈的雙眼不再隱藏外,他們之間並無太大的進展。有時心中不免感到奇怪的——為什麼看別人可以輕易的擁抱親吻成自然,他與她卻怎麼也跨不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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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你與趙令庸不會是一對呢?」

  「我們不可能是一對。」想都沒想過的事。

  「人是感情的動物,怎麼說他也陪你多年,為什麼反而不可能呢?」

  羅紅思索了下。

  「先不談相處太久像兄妹好了,主要是趙哥太強勢,我不喜歡窒息的感覺,他不可能帶給我安全感,只可能是強制;我也不可能帶給他歡笑,只會是沉悶。」

  「容我猜猜,你願意與我多說話,是認同我是老趙的女朋友,而不是表哥的親人,是吧?」秋晏染一直在觀察羅紅對親疏的不同對待。

  「嗯,你與趙哥很適合。你靈活聰明,又可以使趙哥笑。」

  「可見我表哥還沒有佔到你心中一份強而有力的位置。」

  「我……並不清楚。」眼光迷惘的找到了范群落座的位置。他沒看到她們,餐廳太多人了,阻隔成視覺上的障礙,遙遙相對若彼岸的一方。他斯文的淺笑,撥動著一些女學生的癡迷,而他始終沒有看到她。

  她向來沒有左顧右盼的習慣,想來范群也沒有。若不是秋晏染提醒,她恐怕直到用餐完了之後,還不知道他們這對男女朋友是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吃著午飯。

  並不特別介意他給別的女子過多的笑容。因為笑容一向是他大部分存在著的表情。可是心頭湧上的酸意,卻是耿懷著他眼波的無視。

  她在這兒,隔著四張桌子與人頭的不遠處,而他沒有發現,沒有看過來,這讓她不自覺咬住下唇,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為什麼他不能感應到她、瞥過來一眼?莫非是她太恬淡的氣息,注定要在人群中湮沒?

  是否,每一天的中午,他們都在同一個地點時間用餐,卻無視的擦身而過,且不自覺?是不是,偌大的校園內,當她賞楓的眼光停佇太多時,走過她身畔的陌生人之中,正有一名被女學生包圍的男子是她的男朋友,然而彼此卻無視?

  「羅紅?」秋晏染低頭吃飯,發現她沒有進食動作而抬頭看著,不明白羅紅在發什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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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紅正要應聲,不料一個過分開朗的聲音已然介入她們之間:

  「羅紅!太棒了,我就知道今天一定是我的幸運日!竟然一來餐廳就看到你了!」高開熹端著一盤小山似的食物擠過來,硬是在兩人座的桌子上又添入一具盤子。

  「嗨!秋學姊,不介意我加入吧?我看你也快吃完了,應該沒關係才對。」

  「我先走了。」羅紅端起餐盤,趕緊走人。她怕了高開熹的追求。這種明目張膽到巴不得天下人注視的方式,她非常困擾。

  「羅——」高開熹跳起來欲追,卻被秋晏染抓住不放。「學姊,你幹嘛抓我?」

  「你霸王硬佔位之後就想走人?給我坐下,沒吃完之前不許走。」秋晏染看著表哥追了出去,當然要拉住這枚電燈泡,表哥的戀情已經夠不穩定了,無需太多孌數來混亂一切,這小子還是多吃點飯,少做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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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並肩走著,因為陽光有點灼人,於是一同走向榕樹林道。羅紅伸出左手撫動一長排的榕須,沒有看向他,但心中是欣喜有他一同散步的。

  「晚上一齊去吃飯好嗎?」他開口。

  近來他常被好客的羅父留下來共同晚餐,能與羅家人親近是很好的,代表了他們願意逐漸接受他。但老是這樣下去,代表著兩人之間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教他不自覺心急了起來。

  真正的患得患失,是從現在才開始吧?有別的男人慕戀著她,而她的眼眸未曾添加太多因他而煥發的喜悅。心急著,卻又知道感情的事急不得。

  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她,掬取她的一顰一笑,點滴沉放於心臆。

  「如果,我們常常同在某一處,卻因疏忽而無視,連擦肩也不回盼,是不是表示我們沒有適合當情侶的潛質?」或是……無緣?她心中暗自驚著沒說出卻想著的……無緣。

  范群微擰眉峰,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問。跨前一步,轉身與她面對面,兩人不再前進。

  「什麼意思呢?」

  他沒看見她,而高開熹有,不知為何,這令她介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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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這是談戀愛嗎?」她側著臉蛋,眼光不意被一對形極親吻的男女所吸引。那對情侶勾肩褡背,共吃著一隻飯團,喂來哺去的,很是令人側目。

  新一代的戀人漸趨於豪放肆意,沒人會去在乎外人的眼光,他們……是怎麼進展的呢?讓原本的生疏進行到今日的毫無距離?

  范群也看了幾眼,再回視羅紅。

  「我做得不好是嗎?」

  她搖頭,向前一步,自然的勾住他手臂往前走。不想抬頭看入他必然詫異的眼中,所以低垂著眼,只看著兩人並行的步伐。

  「別人的交往不見得是我們的範本,但有時看多了,不免會想著自己的心態、你的心態,以及相識以來的進展,沒有特別的事,來自外力;也沒有反應過度所造 成的吵架、冷戰等等,來自我們自身的心思不定。」與他相識以來,最大的改變莫過於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多了,二十年來的生命中,她連自己的家人也表現得極寡 言,或許,由此可以佐證他對她的特別,但……只有如此嗎?

  范群早因為她的主動挽手而驚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差點聽不真切她在說些什麼,情不自禁的伸出另一手覆住她手背。

  「怎麼會沒有呢?其實是有的,你的家人幾乎天天邀我吃飯就是為了觀察我的人品;你的兩位哥哥似乎不喜歡我接近你。讓我擔心不已。還有最近這個一年級的 小學弟高開熹,他讓我覺得我似乎顯得有些老,但你一向是冷淡的,沒什麼特別在意。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你覺得我們交往得很平淡?」想了一想,不免介懷的 問出:「你一點也不介意我身邊有什麼女孩子站著是嗎?」

  他希望她介意還是不介意?這跟信任有沒有分界?在她思索時,他已回應:

  「我卻是非常在意你身邊的風吹草動的。」

  「即使那些風風雨雨根本無法阻礙到我們的交往?」她問。

  「嗯,嫉妒是無藥可救的病。」

  「可是嫉妒得太過火是嚇人的。」她看過一些社會新聞,潑王水、硫酸的,動刀動棍的,多少以愛為名的發潑足以教人畏懼這兩個字的殺傷力—嫉妒。

  「我希望自己適量。」他笑,同時心中也歎息著她全然無此心思。她似乎根本不在意。

  羅紅伸手輕觸他臉,喜歡他下巴粗礪的觸感。情侶與朋友的界線不同,在於情侶有種「互相擁有」的默契,使得他們可以肌膚相親於適度。


  「我不喜歡放縱自己太過重於無理智的情緒中。現在,我只覺得我其實並不瞭解你。」這才是重要的事。

  如果她是瞭解他、明白他的,然後再因為喜歡,必然會有一種心有靈犀的相契。那時,如果他們共處一地,也許就不會像今天一樣全然無所感應。是吧?

  如果感情可以下得那麼深,應該是沒什麼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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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瞭解?我不是攤開在你面前了嗎?」行止還像個傻子,不是嗎?

  立於石椅旁,他伸展雙手,陽光由他背後投射,讓他看起來像伸展羽翼的大雕,微風吹亂他平整的頭髮,看來不馴狂野,全然不是平日溫文儒雅的形象。

  她伸手抓住他薄外套的兩端,搖頭。

  「我只知道你學校的一面,你中國血統「范群」的一面,至於另一個老師以外身份的「川端群己」,我是全然的陌生,那一面,是怎樣的人呢?」

  「一樣的,愛你的心是一樣的。」他忍住擁她入懷的衝動,怕交往的時日太淺,行動得太快,唐突了佳人。

  「聽說交往中的男女,最初都只會表現最好的一面。你是嗎?」

  他苦笑,這些日子以來他表現的何以堪稱「拙」一字?沒被小秋罵「笨」已是口下留情。

  「我希望我是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那我會期待何謂不好的一面了。」

  「那必須我們我們可以交往很久、很久,久到你可以知道我一切惡習。」他雙手悄悄環在她後腰。

  「什麼惡習?大男人主義?」

  他呻吟:

  「別告訴我你仍是厭惡日本人。」

  她笑。

  「你反應過度。中國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只怕你深得兩方遺傳,更加不可一世,那就嚇人了。」不明白他怎麼老是念念不忘她討厭日本的事,有夠無聊的。

  「我有表現得太霸道嗎?我以為我並沒有強迫你許多……」他開始反省著相識以來的種種。

  她搖頭。

  「不,你比仕何人都彬彬有禮。我看過趙哥如何霸道的追求秋晏染,也看過一些同學時時刻刻對男友交代行蹤,電視上的戀愛模式不乏可以舉證的惡行惡狀。相形之下,你可能會被笑優柔寡斷。」連突然蹦跳入他們小世界中的高開熹都深諳追求的賴皮方式。

  她覺得他優柔寡斷嗎?范群神色沉凝了起來,心口也高高抬升。

  「我尊重你,是你眼中的溫吞懦弱嗎?」

  「不,我欣賞你的尊重。」她搖頭。「所以我見了高開熹就躲,卻願意此刻在你懷中。」

  范群的神色這才放鬆下來,輕輕將她更摟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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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我的追求腳步太慢,讓有些人以為我追得不夠用心,進而宣戰。我很心急,卻無法因為心急害怕而對你採行緊迫盯人 的方式,你不會知道我心中的患得患失有多麼嚴重,可是……這是我活該承受的折磨,誰教我偏要來招惹你。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但不能因為我的時間所剩不 多,就急迫的想馬上達成一切,包括你的感情。」

  羅紅怔了一下,輕問:

  「什麼叫「沒有多少時間了」?」不令人愉悅的烏雲經輕飄來心頭,讓她不自禁的忐忑起來。

  范群有一剎那間的怔愕,他……沒有提過嗎?

  「教完了這一學期,我就要回日本了。」

  她在乎嗎?

  羅紅轉身而去的背影不知是否證明了——她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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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來,有些畜意的躲著他,知道他會來接她上學,卻不自禁的提早步出家門,擠上早班的公車,讓他撲了個空。在校園內總刻意繞過日語系的地盤,沒有佇足留連。

  是冷戰嗎?她一直認為無意義的情緒表達。

  他要回日本了!悄悄屈起手指算著,現在是十一月中了,這個學期到了一月底就算過完,那他是什麼意思?明知道他就要回日本了,卻巴過來招惹她,他不該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卻真的做了。

  與他交住,或多或少要有一些遠嫁異國的心理準備,她知道。所謂的交往也不代表必然會有結果她也知道。但……他是否應該在提出交往之前先知會她——他在這個學期完畢後將會整裝回日本。

  立足點上,他不公平。他怎麼能這麼做?

  他認為他幾時回日本與她無關是嗎?所以不說?或者不以為她會在意。

  很嚴重的不愉快感覺,她認為自己被輕忽了。太習慣了他的體貼與無微不至,習慣了他的尊重與包容,所以一剎那間,她無法原諒他,轉身離開。


  上完了早上四堂課,她不願去餐廳用飯,直接走向校口門。趙令庸含笑的臉在秋風下閃動,迎她入他車內。

  「我以為你是來接秋晏染的。」

  「不,我來接你一起去午餐。」

  他會突然來接她,她怎麼不會心底有數?近日來父兄已以眼神表達了諸多關切,只不過善解人意的不在她心思紛亂時提出,想必也不會太久了,如果情況沒有改 善的話。但情緒不好,並不是任何東西可動搖的。無法找到將情緒由「不好」轉為「好」的方法,只知道自己暫時不想見范群,卻……又太習慣日日見著他而不自在 於一日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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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為我會對你說些什麼?」

  她搖頭。「不知道。」

  「你一直處在被動的世界中。」他道:「以前是被心臟病所壓抑,現在是性格上強迫性的壓抑,讓你活得閉塞。行為無法表現出真正心意,是你的障礙。」

  「這是個不能隨心所欲的世界。趙哥的霸道不也是潛藏在冷靜的表相下?」

  「不同在於: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該怎麼做。」趙令庸搖頭。

  她抬眼看他,沒有再說些什麼。

  「在感情的處理上,男人與女人的態度向來大不相同。不知道該說你幸運或不幸,在你還沒有預期一份愛情時,有位愣頭書生便呆呆的捧著心上門來了。所以注定他必須辛苦,而你是既得利益者——當然,前提是你也會對他動心,否則便是一場災難了。」

  既得利益者?為什麼她沒有沾沾自喜的反應?

  「你是想告訴我,我不識好歹嗎?」當女方不理睬男方時,則成了旁人眼中使性子的小氣行為是嗎?尤其男方看來逆來順受時。

  趙令庸笑了出來,拿起餐巾拭去唇邊可能沾有的沙拉醬汁。

  「哦,不,我沒那個雞婆的興致,那個外冷內熱的秋晏染小姐才有。在今天以前,我一直在觀望你與范群的戀情,小秋顯得樂觀,而我並不,你太被動,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當然這是難為你了,畢竟二十年來你一向沉靜且與世隔絕,心臟病局限了你的性情。」

  「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代表不像談戀愛嗎?那是我的錯嗎?」她看著眼前豐盛的食物,卻沒有絲毫的食慾。

  「誰說你錯了?」他失笑,「我倒覺得你現在的賭氣模樣很好,很像談戀愛。」

  「我不想這麼下去了,我覺得無聊。」吐出心中的鬱壘,她才驚覺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情之一,猶豫於放棄或釋懷之間。

  趙令庸思索了下。

  「因為他要回日本?你該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的。而他大概是想你不可能會在乎的。」

  羅紅道:

  「如果一個月前,或許我不在乎,但在他提出交往之後,一切都不同了,我沒有辦法回復無動於衷的初心。」

  「那你就應該告訴他,狠狠的痛罵他,表現出一點情人本色,電得他下次再也不敢自作主張,這不是很過癮嗎?會相敬如賓的只有朋友與夫妻,絕不會是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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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哥,你是來勸和的嗎?」她不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是什麼。

  「小紅,你身體內有著我姊姊的一部分。一顆最重要的心。」他眼光有絲迷濛,輕道:「她一直嚮往愛情。年輕少女心總不免會有諸多不切實際的想像,也許那是她克服生活困境的方式,讓自己沉湎於幻想中,以愛情小說滿足自己。」

  「你希望我連同令柔姊的份去好好談一埸戀愛嗎?」她有些明白了。

  趙令庸笑道:

  「這是我的私心,范群一看就是少女會愛上的白馬王子,家世超強,品性也好,長相俊俏,這可不是小說中最佳男主角嗎?最近幾年更流行混血兒的大行其道。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歡你。」

  羅紅疑問道:

  「家世超強?他是什麼大人物的後代嗎?」她記得范群說過他的父親是一名教師的。

  「在我們商界,日本的「川端集團」相當有名;日本資金鉅億的財團不少,但難得在亞洲一片金融風暴以及泡沫經濟的威脅下仍能正常運作且有固定盈餘成長的,他是川端家的一員。」

  很顯赫的家族是吧?「集團」兩字聽來刺耳。

  「他沒有富家公子的驕氣。」

  「淡泊名利加上從小沒有處在揮霍的環境,他會長成溫吞相是很正常的。」他取笑。

  不意外羅紅起而捍衛:

  「他不是溫吞。並不是得有一定的霸道才叫男人,斯文的性情比較文明。」

  趙令庸點頭同意,繼而問道:

  「那麼,瞭解他那麼多,你依然認為與他交住下去很無趣,想停止了嗎?」

  羅紅不語,挖了一匙馬鈴薯泥入口,胸臆中翻動著一定的波濤。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倒是明白了趙哥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她做一個取捨,甚至是推她一把再度走回與范群共同努力的交往中。

  這樣就算了嗎?

  放棄了,不捨;原諒他,不甘。

  重要的是,他依然會在二個多月後回到日本。

  但,那很重要嗎?想到了趙哥對她的評語——被動,不免會自省著自己曾經有所主動過嗎?或以後可以主動到什麼程度?

  既得利益者?

  好刺耳的說詞,她一點也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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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又沒有接送到羅紅。

  范群搭公車回住處,才下午四點,沒有課,又不想參加學生力邀的聚會。他只想得到充足的清靜時光。

  明天!他只能把即將滿溢的相思抑制到明天,無論羅紅有多麼不願再見到他,他也一定要與她見面!

  她對他的感情沒有他下得深,所以一定無法體會無法見面時的焦慮會焚燃成什麼模樣。

  他真的疏忽了也許她會對他教書到明年初的事介意,他太沉湎在自我的世界了。口口聲聲宣稱對她尊重,只要她過得好,然而他卻無法把持自己的愛慕,硬是在暗戀了那麼久之後,走入她的生活之中。

  如果他能把持到最後,才是真君子。而他證明了他不是君子,是自我自私的人。

  不想讓她知道他二個多月後會走,是因為連自己也不敢去想。當他小心翼翼的讓她的心日漸為他敞開,他便再也不敢去想回日本的日子迫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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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公車走到公寓的大門處,從管理室走出來的身影令他愣住了!

  是羅紅。

  羅紅一手抱著書本,一手沒放置處的撫弄裙邊的摺痕。算一算已躲他七日。她蹺了一堂課,在路上走著走著,居然上了公車來到他這邊。

  與趙哥談過之後,她想了很多,畢竟鑽牛角尖解決不了事。她並不習慣沉溺於毫無助益的情緒中太久,去想一些出路才能抒發自己,即使她或許想得太多了。

  如果可以不把他回日本以及分手劃上等號,那麼就算他明天就不在了,也不代表他只打算與她談一埸戀愛遊戲。

  好吧,就算他只想談一場戀愛來紀念他的台灣行腳,你情我願的共付真心之下,她也不算被騙了,不是嗎?

  「羅紅!你……來找我?」范群前進了一大步,輕輕扶住她雙肩,狂喜的問著。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而非出自自己的幻想。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明知即將回日本的情況下,為什麼仍是要追我。」她只想知道兩人之間對彼此的定位是否相同?未來是否不必太過預期?

  范群輕道:

  「在我決定回日本時,是想斷了你的妄念。但是後來我們成了朋友,又交往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們將來會如何,但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與我交往……」他停頓了 一下,才又道:「我可以兩邊跑的,因為已經接受了東京那邊的教職,也對學校提出了辭呈,所以不能更改,但不代表我們之間必須劃上句點不是嗎?都是我的錯, 請你原諒我的自私。」他以九十度的躬身禮不停的表示歉意。

  讓她生氣是多麼難過的事呀,都是他的錯。

  她不自禁低笑了出來。

  「你們日本人行事都好誇張。」日劇中也是動不動的「斯咪嗎線」與九十度大躬身禮,再不然就是下跪了,好誇張。

  「羅紅……」他沒有直起腰,只呆呆的看著她少有的笑,逕自看得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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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紅撥了下他有點凌亂的頭髮。

  「我不知道你回日本後會怎麼樣。人都有許多面貌,在教師范群之外,我不瞭解其他的你,這算不算極重要的事?」

  他搖頭。

  「唯一重要的是不論我有多少個面貌,愛你的心只有一顆。」

  愛?愛她?她的臉驀地潮紅了起來。

  「不要輕易說愛,也許那是錯覺。」

  「一見鍾情的瞬間可能是錯覺,但如果一見鍾情可以延伸到二年依然不減只有更濃,我想。那就是愛了。」

  羅紅退了一小步,轉身背對他,有點無措道:

  「如果……我在你離開台灣時仍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那……是不是表示我辜負了你?」她無法輕易說愛,因為她甚至連那是什麼感覺都不知道。

  「不要心急,也不要想太多,本來就是我來惹你的。我二十八歲才懂得愛人的滋味是什麼。你才二十歲,不能奢求你懂,如果你一直無法懂愛,也不能說是辜負了我。愛情的世界沒有公平可言的。」

  「但是你是怎麼懂得的?告訴我那種感覺好嗎?」

  范群輕輕挽起她身後的一束秀髮,放在鼻尖嗅聞著清香,久久才道:

  「我愛慕著你,每天見到你就覺得太陽特別明亮,秋風特別清涼,沒有看見你時患得患失,知道有人在追求你時,恨不得將你藏在自己心窩,不讓人偷瞧了去。思念你到滿溢成災時,就會做出一些傻事,忘了自己的原則,也不再有原則,所以我強行進入你無垢的生命中。」

  她半轉著身子,見著自己秀髮由他指縫穿越而過,以及他癡迷的目光……

  怔怔的望著他的依戀,不自覺震憾了胸口的某根心弦——琮琮的波動著某種吶喊……

  是什麼呢?為什麼他可以愛戀得那麼深濃?讓她自慚於己身的回應少得可憐。

  她以為她來了這裡叫主動,然而他的熱切讓她明白自己依然是被動——

  被動的接受到波湧的愛意,不知如何是好。

  「羅紅……」他輕呢喃,像是最虔誠的信徒,執起她一手,印下他慕戀的吻跡。

  在彼此脹紅的臉孔上,都浮上一抹淺澀的笑。

  感情,在激越中更踏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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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會讓人改變,不管是你或我。

  我不讓自己產生困宥你的霸道,指稱那是愛你的表徵。

  你也不讓自己因為有我的愛而驕橫,索討戀人間該有的恣意妄為。

  我變了,變得體貼,但不自以為是(至少我衷心希望我是這樣)。即使別人說我溫吞。

  你變了,變得愛笑,為我而笑猶如世界只為我轉,日月星辰只為我起落。

  誰知道笑容居然可以帶來這麼多的幸福。

  我知道,我已不能不愛你——我多麼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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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叔叔、嬸嬸,別來無恙?爺爺很掛念您們。」川端裕躬身打招呼,進入電梯後問著。

  范若倫輕笑。

  「裕,老爺才不會想我,別哄我了。」

  川端峻彥倒是好奇道:

  「你才剛下飛機吧?幹嘛直接趕來?群己又不一定在家,你應該先回飯店休息的。除非特地來通風報信?」

  川端裕佯咳了下,對這個不懂迂迥的叔叔無可奈何。他是來通風報信沒錯,不過大可不必點得那麼明吧?

  「老爺子又有什麼了不得的經世大計了?」范若倫佯裝崇拜不已的問著。

  「爺爺可能會在十二月份來台灣探望群己。」他說得含蓄。

  「他不會在群己身邊安放探子吧?」那個老人家向來討厭台灣到深惡痛絕的地步,寧願思孫成疾,也不願撥冗來看上一次可見一斑。也就是說,川端老爺必定有 什麼計劃才會忍著厭惡來台灣一趟。推敲著群己其實再過不了多久即可回日本的時間,何以老爺子居然等不到二個月之後?除非他知道群己「可能」愛慕上了台灣女 子才會心急不已,生怕三十年前的「遺憾」再次上演。

  范若倫推敲出可能性,笑得壞壞的。

  川端峻彥看著侄子。

  「是嗎?有人向你爺爺報告了群己的感情生活?」

  川端裕點頭。雖然爺爺沒有明說,但由爺爺的神色上來猜測,是頗為心急的徵兆,不過他認為長蜚們是過於大驚小敝了。上回他來台灣時,見堂弟沒有展現戀愛的樣子,即使他真的心有所屬,也不見得當真會娶一名台灣女孩回日本不是嗎?

  川端家在明治維新時代有鑒於日本人大量與外國人混血,生怕純正日本人血統會滅失於外族手中,於是訂下了一條不合時宜的家規——

  凡川端家子孫,不得與大和民族以外的女子通婚。

  川端家早有人打破了這項規矩,休說三十年前的叔父與嬸母了。這一代的日本人崇洋得過火,女子外嫁、男子娶外籍女子多不勝數,他的小妹莉莉安近來爆出的大緋聞正是與一名來自巴西的足球員譜出戀曲,直嚷著不給結婚就私奔。

  會不會是莉子的戀情刺激了爺爺濃重的憂患意識?不無這個可能,反正,爺爺十二月份是來定台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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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梯門開啟,他們抵達范群所住的樓層,范若倫正想掏鑰開門哩,不料門板早他們一步打開,出現了一名手拎垃圾袋的清秀少女,三人齊齊瞠大了眼看著。

  羅紅沒料到門外會有人,怔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呆呆拎著垃圾,一時忘了請他們讓路。

  「小姐你好,請問你是誰?」范若倫上下打量了會,含笑的問著。這女孩……不會正好是兒子的心上人吧?

  「我……是羅紅。」她自然的應著,直到許久才記得要問:「你們找范群嗎?他在——」

  「羅紅,怎麼了?咦?不是請你別動手收拾我的垃圾嗎?快放下,我煮好點心了,快來趁熱吃……」由廚房裡走出來的范群連忙叫著。他從來不讓朋友動手打理他的房子,當然更不會讓心上人動手了。

  「舉手之勞而已。還有,我想你有客人。」羅紅回頭對范群說著。

  「爸,媽,你們玩回來了?呀!裕,你來台灣了?」一連三個驚喜,蹦來他難得的約會中。

  當他想起要慎重介紹羅紅時,羅紅早已拎垃圾去丟完回來了。

  沒有心理準備下,仍是見到了范群的父母與堂兄,而他們分享了她喜歡吃的銀耳蓮子湯。

  川端家的男人都長得很有日本味,濃濃的一字眉與細長的單眼皮,服裝一絲不苟,性格看來也嚴肅。反倒范群沒有日本味,他像他母親,和煦及愛笑,看起來無害且善良。

  「我爸與裕不太懂中文,你包涵一下。」范群低聲在她身邊說著。

  她無言的點頭,並不多話,也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笑,即使是客套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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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端峻彥看著兒子癡得讓人搖頭的目光,不禁暗自感歎不已。他一直覺得男人應該頂天立地、雄赳赳氣昂昂,就算兒女情長,也應該外冷內熱,把持住大男人的尊嚴,怎麼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失去男人本色呢?

  包何況他左看右看也不認為這個面色略顯蒼白的女子有值得他兒子傾心的本事。這時他不免浮現相同於父親三十年來的疑問:這台灣女人哪裡好?居然可以讓自己出色的兒子捨名媛千金不要,浪擲了一顆心在此?

  范若倫是極滿意兒子心上人是台灣女子的身份的。不過除去這一點外,天下父母心大抵都難以接受自己人中龍鳳的兒子傾心之人居然不是曠古絕今大美女吧?私 心不會沒有,但她比較開明於認知了兒子的喜好重於一切;只要是兒子喜歡的,她就必須接受並且試著喜歡。愛情的事兒,豈能倒置於父母中意了,才叫兒子去放感 情的?

  這女孩能讓兒子傾心,必然有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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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雙如炬眼光的估量下,再平靜的人也難保有平常心。這就是「醜媳婦見公婆」的心理嗎?滿心不自在的羅紅幾乎要埋首於雙膝間不願見人了。如果知道今日前來叨擾他一頓點心,卻會落了個被逼視的下埸,怎麼說她也不會來的。

  他們……對她有什麼看法呢?

  忐忑的心口浮現第一個疑問。聽著他們以日文交談,已然有身處異國土地的錯覺,而這令她無比不安。

  「爺爺要來台灣?」范群訝異的重複堂哥說過的字句。前天與爺爺通電話時,並沒有聽他老人家提起呀,為什麼不對他說?訝然間,仍不忘以中文告訴身邊的羅紅:「我爺爺似乎決定來台灣觀光,他一向不喜歡出國的,有這種舉動非常奇怪。」

  「哪會?為達目的,還有什麼是值得堅持的?羅小姐,你可得要有心理準備,川端老爺子恨死台灣人了,如果你的男人騙你說他們家族多麼歡迎外國媳婦,那絕 對會是純粹想騙你下嫁的謊言。」范若倫好心的提醒,以過來人的心態為她做心理建設,才不會如同她三十年前一樣,傻傻的以為會被歡迎,卻被轟了出來。直到丈 夫跪在大門口求老父接納她時,才知道原來自己不受歡迎,至今未曾踏進過川端家大宅一步。

  「媽……」范群暗暗叫苦。

  羅紅看著范群著急的面孔,再望了望以嚴肅表情居多的另兩位川端家男人,確實可以料見自己不會受歡迎的情況。

  「群己,我不介意你在台灣定居。」范若倫早在心中發誓不再讓第二名台灣女子活在小日本鬼子的臉色下,她實在受夠了。

  「怎麼可以!爸會瘋掉的!」川端峻彥深知老父有多麼倚重自己的兒子,何況向來只有女人嫁夫隨夫,豈有男人去順著妻子的?成何體統!他以日文大力反對。

  范群覺得他要開始頭疼了。羅紅平靜無波的面孔令他心慌,而一邊的川端裕像是嫌埸面不夠亂似的道:

  「群己,你該知道,爺爺不會允許你娶台灣女子的。他可能會帶那些他中意的媳婦人選來台灣。」

  「兒子呀,看你的智慧了。」范若倫以日文同情的說著。

  川端峻彥撐著額頭,雖然他一點也看不出兒子中意的女子好在哪裡,但他希望群己擇他所愛。如果父親出面干涉,天曉得會如何。

  包別說眼前這名女子似乎不怎麼對兒子死心塌地,自個兒的感情未達金石難摧的地步,又遭外力前來,身為父親的人只能暗自祝他好運了。

  誰教他是老爺子最中意的孫子呢?

  羅紅看著所有人的臉色,不明白心中為何會浮上不好的預感。

  平靜的情海,似乎要掀起波浪了,只待西北方的烏雲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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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曾經因為范群給的感情太過平穩無波而懷疑他給的算不算愛情,那活該她得承受接下來的一些騷擾。因為阻力的來到正好是「正常」愛情中有的劇碼。她得到了答案——她與范群果然在戀愛,因為阻力來了,只是彼此間的感情有深固到百折不摧嗎?

  逃不過高開熹的糾纏,她抱著書本到校門口等公車。今天小扮與范群都滿堂,原本地想到圖書館看書等范群送她回家的,但高開熹的如影隨行讓她決定回家。

  「羅紅,如果你不跟我約會一次,怎麼知道我是不是比范講師更好?」高開熹駕著他的重型機車,停在羅紅身側,不理會路過女子投過來的注目眼光,巴巴地期望她給他一言半語。

  如果「真正」的愛情需要男方有一點霸道強勢,那為什麼她只對高開熹的糾纏感到疲憊與厭惡,卻無絲毫欣喜?她已太習慣被尊重如對等的人種,即使標明為互相擁有,並不因此而喪失了獨立自主的基本人權。

  「我希望你不是以為我在欲擒故縱。」羅紅輕淡的開口。真正是受不了他的干擾,不得不對他再次明說。

  「不,我知道你生性冷淡,我就是喜歡你這樣。」高開熹大喜過望,冷淡的學姊終於理他了。

  「你把自己的喜歡建立在別人的不便之上,一點也不會覺得愧疚嗎?」她口氣中有絲挫敗,不樂見他臉上有著太強烈的希冀。

  「追求不就是把不喜歡變成喜歡嗎?我打聽過了,當初范講師也經歷過你的冷淡,才漸漸打動你的芳心的,他不過是個溫吞的人罷了,要是我,才不會暗戀了一 個人兩年才追求,要嘛就鎖定目標,要嘛就放棄,他猶豫了兩年算什麼?何況我聽說過了,他的名聲不太好,日本那邊的親人又排華得緊,你何苦在明知前景不看好 的情況之去對他下感情。如果你因為我小你一歲就否定我是不公平的!」高開熹是個行動力強且不輕言放棄的人,所以他不認為范群的溫吞是體貼。

  羅紅微微訝異於高開熹輕易去評判一個他其實並不瞭解的人。他似乎不認為介入一份穩定的感情有什麼不對,單方面的認為自己比另一人適合她,於是便介入了,不管她的觀感如何,也不認為他該對范群感到抱歉。

  感情也許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之別,但先決條件是當別人已算是兩情相悅時,「後到」的那一位應當禮貌些退開去的。

  不能因為後到的這個人有魅力、有活力,相貌出色又是……又是台灣人,於是她就該移情別戀。

  她不會因為困難而去捨棄一段感情,更不會因為方便就去接受一份感情。

  二十歲的年紀很難去想像遠嫁異地的心情。好吧,即便遠嫁日本是一種「出走」,那由娘家嫁至婆家——不管在台北還是屏東,何嘗不是一種出走?

  不禁想到了老師指定閱讀的愛情小說,張小嫻透過女主角所說的一句話,大概是這樣的: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分隔兩地不能相見,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天涯與咫尺,相距於「愛」的感受。

  他愛范群嗎?她不知道。但她非常討厭有人想來介入他們之間。

  她愛范群吧?否則不會開始患得患失,為著前些日子與他親人那一次見面的奇詭氣氛而耿耿於懷。

  「羅紅,試著接受我好嗎?我會比范群更愛你的,至少我不會像范群一樣,明知道有人在追求他的女友,卻沒膽找我放話。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會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我珍愛你如性命。讓那些有企圖的男人不敢接近你,自慚於比不上我對你的狂熱。」

  十九歲與二十八歲的男人,差別不見得在外貌,而是在成熟度吧?

  羅紅有點理解了,一直以為二十歲的自己尚不懂情,不料十九歲的少年更糟,將獨佔欲當成是愛情的一極。她想高開熹一定搞不清楚喜歡一個人與喜歡一件物品(例如他的重型機車)有何不同。

  「愛情如果只能給女方呵疼而不能給自由,我懷疑能把「幸福」定位在哪裡。」她搖頭。「高學弟,你其實不愛我,只是認得我的方式讓你有命中注定的錯覺。我想你並不知通常有很多人走在那條路上被球打中,你不該幻想得太唯美。」

  高開熹臉色脹紅,聲音大了些:

  「我真的喜歡你,別把我當小孩子訓話!」

  是小孩子沒錯呀。
******
  「是羅紅小姐嗎?」一輛停在她身側不遠處已許久的房車內,突然走出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對羅紅問著。

  羅紅與高開熹俱是一怔。

  「你是誰?有什麼事。」羅紅不習慣回答陌生人的話,便給了高開熹自作主張探問的機會。

  男子頗有深意的看著他們,才又道:

  「我家老爺想請羅小姐喝一杯茶,請跟我來。」

  「如果我這個追求者都請不動她,你以為陌生人如你可以請得動她嗎?少來故作神秘,直接報上名來吧。」高開熹畢竟出身子小盎之家,又在野獸叢林般的台灣 活了十九個年頭,自小最先被教育的是「小心陌生人」、「不可以跟拿糖的壞叔叔走」、「不認識的人,死也不可以上他們的車」。

  這時公車也過來了,羅紅招手,感念高開熹的代為出頭,於是道:

  「謝謝,再見。」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沉靜、你的優雅、你的古典氣質,還有很多很多……」約不到佳人,眼見她要上公車了,高開熹索性大聲說著原本約到她後要說的話。不過羅紅不理他,他仍是熱情的以「我愛你」三個字劃下句點。

  羅紅回眸表示無奈,不意被房車內一雙矍鑠的銳眼瞪震了心神,那面孔……正是貼在范群的家族相本中,被寫著「爺爺」那一欄的人嗎?

  上了公車坐定,心頭已然罩來烏雲。

  她想,平靜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
  范群一走出教室,便看到了高開熹抱著一顆籃球在等他,令他有一絲訝異,由於圍在他身邊問問題的女學生很多,讓他一時之間沒法想太多。

  「老師,這個句型怎麼結構的?……」

  「先生,我們來練習日話會話好嗎?……」

  一群女子嘰嘰喳喳的以中日文夾雜圍住已下班(下課)的年輕老師,個個花枝招展的,簡直當教室是選美堂。尤其以自稱系花的張千寶最誇張。

  除非范群有辦法溜得快,否則當他被學生圍住時,必得一一解惑完後才得以走入,為人師的使命感讓他從不推開有疑問的學生佯稱有事沒空,自然淪落得花名在外、女學生巴得更緊的地步。

  「喂!各位大美女,可以了吧?如果求知慾真那麼旺盛,怎麼老會在二一的邊緣晃?走開啦!我與范講師有約。」等得不耐煩的高開熹走近他們叫著。

  「喂!高開熹,你過來我們日語系幹嘛?中文系的大門又不在這兒。」張千寶尖刻的叫著。兩家有點生意上的往來,加上高開熹在網路上、公告欄上宣稱要追中文系氣質美人造成一小波轟動,所以對他熟稔得緊,更不悅得很。

  「哇!好均勻的水泥牆,塗得真好!」高開熹指著張千寶精雕細琢的臉哈哈大笑後,拉著范群快速走人,留下嬌貴千金哇哇大叫。

  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也等高開熹笑夠了,范群才溫言問著:「有什麼事嗎?」

  「你是不是男人呀你!」他開口便一句不客氣的批評。

  范群被沒頭沒腦的罵了句,卻不惱怒,只道:

  「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嗎?」

  「你說!你明知道我在追求羅紅,為什麼你不敢找我放話,警告我這個情敵!」這是懦弱的罪狀之一。

  「我有什麼資格代替羅紅拒絕你的愛慕?」即使心中為之忐忑吃味,他依然自知無權行使以愛為名的干涉。

  高開熹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只問一句:你到底算不算羅紅的男朋友呀?如果算是,為什麼一點也不在乎?」他不能理解老男人的心態,說是成熟,倒像是怕事。

  「我在乎的。」范群淺笑著,眼中有不容動搖的認真。「能與她交往成為男女朋友並不容易。她的感情不輕易為人開啟,而我用了二年去思慕她,千辛萬苦才能接近她到現在的情況,我是她的男朋友,不代表我應該依恃著這種身份去干涉她的一切。」

  不愧是當老師的,很會說話!不以為然卻又啞口無言的高開熹只好宣佈第二條罪狀。

  「如果羅紅對你很重要,那你怎麼忍心不顧她的感受,仍是與一大群女人來往?像我從上個月決定要追她之後,就沒有與其他女同學吃飯玩樂了,倒是見你天天 浸在女人堆、樂不思蜀。」上回才送走了一批日本女學生,這次又因學校辦了個日語辯論比賽,交付范群當籌辦人員,天天黏在他身邊的莫不是各學校日語系的老師 (大多是女姓),就是參賽的女學生。結果高開熹偷偷算了算,范群平均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耗在別的女人身上,而留給羅紅的時間卻不到五分之一。

  「我沒有樂不思蜀。」范群好笑的打量這個大一小男孩。怎麼著?他是在為他們的戀情跳腳嗎?「謝謝你的關心。」

  高開熹當場跳腳!

  「我才不是關心!我只是看不懂你們談的是哪門子戀愛!白開水都比你們有味道得多!」

  范群好奇的問著:

  「在你們年輕人的眼中,戀愛應該是怎樣的呢?」好可憐,二十八歲的他在十九歲的男孩眼中已是不得不服老的老一輩了。

  「狂烈、絢爛、如膠似漆,即使不相見也用call機call著一些愛情蜜語,無時不刻知道對方在哪裡、做著什麼。就知道你們日本男人沒情調!電視劇中都演著女追男的劇碼,沒有一個男人主動的,嗤!」

  這……就是年輕人的戀愛註解嗎?

  「我想你們八成還沒有kiss過,天啊!我真受不了你們這種活在民初時代的人!」

  「或許我不太懂年輕一代的愛情,但真心去愛一個人,尊重她是很必要的,不該以「進展」來推定感情的深度。至少,我不以為羅紅會欣賞有人企圖干涉她的一 切,硬是宣稱為愛她、保護她。難道她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判斷好壞是非嗎?羅紅雖然年輕,但性格沉穩,我就是被她的淡雅氣質所吸引,你不也是嗎?」

  這老頭子似乎總是以老師的身份在與他談,當他是不懂事的毛小子似的。高開熹恍然道:

  「你休想「開導」我去放棄羅紅,我依然覺得比你更適合她!」

  范群搖頭。

  「我並不想勸你放棄她。當然,其實你並不曾擁有,也就沒有所謂的放棄。你來找我談,我也就順道談了些自己對感情的看法。」

  實在太討厭他溫文的笑臉與氣定神閒的態度!所以高開熹直接說出范群最大的一條罪狀:

  「最後,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日本的家人不能接受羅紅,你就不該自私的去追求她,然後帶給她一連串的困擾。搞不定自己的家人,算什麼男子漢!」

  稍早時羅紅上公車走人後,房車內的日本老人下車問了他一些話,由另一人翻譯。高開熹沒有回應太多,倒是知道那個小日本佬八成與范群關係密切。

  滿口呱啦呱啦的日語,睥睨的神氣,要不是念在他年事已高,老早一拳K過去了。站在台灣的土地上,還敢露出那種高傲的表情,也不想想日本的經濟今非昔比,擺什麼嘴臉?他幹嘛不隨泡沫經濟一齊消失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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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群愣了一愣。

  「什麼意思?」

  「也就是你麻煩大了。」緩步踱過來的秋晏染接口說著。她過來日文系所這邊找人,也正是為了這件事。因為趙令庸在上飛機前打電話告訴她,他老兄在出境前瞄到一名「疑似」日本川端集團總裁的老人,要她知會范群一聲,也就是警告范群無論如何都不許有人傷到羅紅一丁點。

  嗤!比呵護她這名女朋友更甚,天曉得趙令庸幹嘛這麼慎重對待羅紅,太超過了些吧?何不索性追來當女朋友算了。

  念在那個既促狹又冷漠的男人難得有一點溫情放送他人身上,加上羅紅又是表哥的心上人,她只得驅動她懶得理人的身子來做一些雞婆事了。

  「小秋,到底是什麼事?」

  「我認為你那位至高無上的爺爺可能來台灣了。首要就是解決他不中意的孫媳婦人選。」可憐表哥小心翼翼的守著一份感情,還不見它茁壯呢,就來了這麼多企圖拔除情苗的辣手。

  「是嗎?爺爺找上羅紅了?」他以為他已在電話中與爺爺達成共識了。他老人家不是同意絕不干涉他在台灣的一切了嗎?

  「那個老人很生氣,因為羅紅根本不理他就上公車。」高開熹就是欣賞佳人的冷然味,至今回味不已。

  「我去找他!」范群再也沉不住氣,轉身欲往停車場走去。

  秋晏染拉住他。

  「表哥,在找老頭子之前,你是否該有點打算?中午我從公司過來時,羅太太很含蓄的告訴我,他們一家子基本上已允了你追求他們的掌上明珠,可是你又決意 這學期完後回日本,那往後呢?有什麼打算?讓女方懸著一顆心不好吧?羅紅是一定得在台灣完成大學學業的。如果想分手就趁早。」

  范群回身輕拍表妹的手。

  「我的父親能四年內出入境台灣五十次,我當然也行,我相信,只要彼此心意夠堅定,距離就不是問題,如果感情下得不夠深,就是天天相對,咫尺也會是天涯。」他揮手,快步離開。

  「他憑什麼這麼自信滿滿?」高開熹不悅的哼叫。

  秋晏染上下打量這個陽光男孩,抄過了他手中的籃球,對著他錯愕的表情道:

  「你才奇怪,憑什麼質疑一對感情穩定、性情堅貞的戀人?他有自信,是因為他選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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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沒有獨佔心的,我的愛。

  多渴望將你隱藏於心口,緊緊的以愛供養。阻隔所有可能的風浪寒潮。但那會遮敝你世界。愛情不該是一座拘束的牢,生命也不僅止於愛情世界。

  你待我一如我待你。相契在你給我自由,讓我能夠呼吸也能夠愛你。吾心亦然。

  如果狂風巨浪代表一份愛情的驚天動地,且讓我衷心期盼,我們以愛守護的情苗,茁壯於平凡中。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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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電鈴響了沒多久,立即有人將門打開。范群對前來開門的大澤點了下頭,才走到祖父那邊。

  「爺爺,您沒說今天會到台灣。」這家五星級飯店有一半川端家的投資,想也不必想便知道祖父會在這邊落腳。

  「呀!群己,快給爺爺看看!有半年沒見了,瞧瞧台灣的食物有多糟,讓你瘦成這樣子。」川端老爺連忙站起來,將孫子拉坐在一旁。

  「我沒有瘦,體重一直是這樣的。」他輕笑。

  「亂說!幸虧你二月份就要回日本了,否則再待下去豈不孌成排骨乾了。」川端老爺斥責著,並且連忙介紹:「來,群己,見過中川小姐,她是中川電子的千金,今年才剛從英國回來,高中時還與漾晨同班過呢。雅子,他就是我的寶貝孫子。」

  「川瑞先生,您好。我是中川雅子。」中川雅子盈盈然起身,對范群躬身了九十度。

  范群禮貌的回應:

  「你好,希望你來台灣玩得盡興。」

  「有勞川端先生指教了。」中川雅子機靈的回應。

  「對呀,群己,我們來台機,不找你當導遊怎麼行!無論如何你要撥出一星期陪我們走一走。」

  范群搖頭。

  「不行的,爺爺。學生的功課耽誤不得。大澤先生在台灣多年,他更適合當嚮導,我不能離開台北。」

  「我看你是放不下那個無禮的女人吧?」川端老爺打鼻腔哼出一氣。

  「爺爺,沒有人會輕易接受陌生人邀約、上別人的車子的。如果羅紅隨便被邀請就上車,那代表她太天真無知了。」

  原來孫子己經知道下午的事了。

  「那個女人告密?」印象更不好了。

  「不,我還沒見過她,是另一位男孩告訴我的。」

  「那個女孩看來不檢點,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

  「爺爺,好女孩總會有許多愛慕者的,那代表我的眼光不錯,喜歡對了人。」他溫柔笑著。一份穩定的感情讓他心中,踏實不已。

  川端老爺撇了撇唇角。

  「她讀什麼系?商學或日文?」

  「不是,她讀中文系。」所以蘊化了她清蓮般的恬淡氣質,他淺笑著想。

  「什麼?那她還妄想嫁入我川端家?一點誠意也沒有。」當年那個台灣女人好歹也學了日文以取悅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這個勾引他愛孫的女人連一句日文也不會,太囂張了。

  范群溫言道:

  「爺爺,不同的,是我妄想高攀她,她至今仍不見得願意遠嫁日本。

  「你不會告訴我,你打算入贅台灣吧?我不許,我不許!只要我川端龍太活著的一天,就不許有這種事發生!」川端老爺當場跳腳不休。

  那個台灣女人太厲害了,居然把他孫子迷成這樣,比三十年前那個女人更可惡!

  三十年來吃盡那女人排頭也就算了,好歹那個范若倫是嫁到日本了。眼前這一樁可是非同小可,那個叫羅紅的女人很可能會將他引以為傲的孫子迷到遠離日本,真正叫十惡不赦!

  他死也不會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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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與范群見面的機會是銳減了。

  川端老爺來台灣三天,也代表了范群課暇時間全然讓人給佔據住了。

  生活,復又回到以往的獨來獨往。

  以前總以為戀愛前與戀愛後的生活並無不同,只不過身邊多了一個可以談話的人罷了,現在有了機會去比較,才知道果真是不同的。

  小扮有空時會載她上下學,但她比較喜歡一個人——如果范群不能陪在她身邊時。

  都說著日文系年輕講師的新緋聞,一名年輕貌美的日本大美女每每會出現在有范群授課的教室中,投射著充滿愛意的波光。

  她不喜歡自己這一次居然介意了!以前都視若無睹,不當一回事,但這次卻無法瀟灑。因為秋晏染明白的告訴她,那位日本美人正是內定的川端媳婦之一。

  秋晏染不是多舌的人,空穴來風的事她懶得傳達,也就是說這一次的緋聞不是造假,只除了范群的心意未知之外。

  她對他的信心有多少?現在該是測試這份感情穩固性的時候了嗎?二十個寒暑聚成的生命,並沒有太多認知,心中的不安並沒太過氾濫,是對他太有信心,還是太過不在意這份感情?

  她不願去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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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范群沒課,而她有三堂課。甫一上完,便有一位日語系的助教拿了一張紙條給她,上面寫了一個地址,端正的字跡來自范群之手,並有幾個字:

  一起用中飯好嗎?我等你。

  范群

  沒有想太多,出校門招了一輛計程車往范群所寫的地址馳去。微微紊亂的心口明白訴說著想念的心情,她是想他的,不然不會失了平靜顯得迫不及待。

  十分鐘後,她在一幢辦公大樓前站定。大樓的七至十一樓標示著「川端集團開發事業部」,看來是范群家中的事業之一了。

  原本以為上樓後會經過層層通報,不料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范群愉快的笑臉展露在眼前,他張開雙臂,讓她不由自主的投入他胸懷。

  會思念的人不只是她……那真是好!

  「知道什麼是望穿秋水嗎?」他低笑著。

  她與他的身軀分開些許,淡著暈紅粉頰回道:

  「你知道我今天有三節課的。」

  「我知道,我是指太久沒見了。」欣悅的拉著她的手穿過好奇注目的人群,他領她走入一間個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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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忙嗎?」她好奇的打量大辦公桌上金底黑字的品牌:高級特助川端群己。這時才有機會打量到一身西裝革履的他。很是商業人的派頭,就像趙哥一樣。

  以往總見慣了他隨意而休閒的穿著,柔軟如嬰兒的黑髮不隨風飄動時,總安靜的垂在額前。但此刻不同,穿得正式,頭髮也理出一個型,使商業味道濃重,也符合他成熟的年紀,但看得並不習慣。

  一如她比較希望他叫范群而非川端群己。

  范群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牌子,笑道:

  「這是臨時放上去的,原本這是我堂哥裕的辦公室,我只是偶爾提供一些意見的小幕僚。」

  她點點頭,看著手上的表,才十一點半。

  「還不是吃飯時間,我來早了。」

  「不,我可是癡癡等了一早上了。」他拉住她雙手,半靠著辦公桌與她平視

  她才二十歲,談未來還太早。而他已是二十八歲的「大人」了,會打算的不只是戀愛,也應該不會滿足於戀愛,計劃更長遠些,會是終身大事,那種她從未深想過的未來。這種落差令她有些煩躁,以及不安。

  「你……快要回日本了。」現在是十二月了,她仍是不知道分開後,兩人之間可以算得上什麼。

  「是。我沒有資格向你要求承諾。」他歎息。

  「那……就這樣算了嗎?」早晚要談的,她不願再閃躲下去了。雖然他說過要兩邊跑,雖然她也相信兩心相契時,距離不會是問題,但沒有人能保證時間與空間會帶來什麼難以預料的傷害。

  陸游深愛著唐婉,然而在各自嫁娶後,還不是徒留一闕「釵頭鳳」的悲歎?

  「不能算!」他著急道:「我知道你的心不安,但我也不好過。如果我夠自私,會立即要求你嫁給我,不去顧念你的家人與學業,可是愛情不該是其他生活的戕害,不能因為私心要成就兩人,於是放棄任何事也無所謂。即使我非常害怕可能會有的變數,但我寧願選擇相信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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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嗎?我說過我對「范群」以外的你感到陌生。當你不是一個老師的身份時。」她抽出自己的手,緩緩走向窗邊,俯瞰著下方的車流。

  「你在不安嗎?」他走到她身後問著。

  她點頭。

  「那你的不安一定沒有我深。」將她扳轉過身,兩兩相對。一絲不苟的髮絲終究垂落在額前成劉海。

  「每次只要一想到回日本的日子近了,心中總不免著急著我倆的進展未到海誓山盟的地步,高開熹還笑我呢,他猜我們連接吻也不曾有過。你一定猜不到我有多想吻你。但每每自問於有沒有資格時,都告訴自己一切都太快了。」

  「你又沒談過其他戀愛,怎麼知道「快」與「慢」的拿捏在哪裡呢?」她伸手圈住他脖子。

  他心一動,不由自主擁近她柳腰,往自己懷中縮綣。

  「那……現在可以嗎?我……我可以吻你嗎?」

  「如果我說不行呢?」她喃問,見著他的唇近到幾乎可以輕觸她的。

  「那我就不——唔。」他的聲音消失於紅唇的圍堵中……

  被動很快的轉為主動;吸吮,來自人類天生的本能,即使沒有類似的經驗,也自然而此會產生更進一步的舉措,試采的舌尖抵入她唇中,輕輕攪動她的震顫羞澀。

  不知過了多久,渴求新鮮空氣的肺迫使他們不捨的分離。羞眼相對,無言的品味著初吻的欣喜。

  突地,她笑了出來,將面孔埋入他頸項中。

  「怎麼了?」微喘的問著,唇角也不自禁顯露笑意。

  「「進展」……也可以是很快的。」

  「啊,羅紅,我被你嚇呆了。」溫存的摟緊她,不敢相信兩人之間的初吻未曾醞釀就發生了。而且還是向來少有主動的她引發的。

  她抬頭看他。

  「有時候你想得太多,擔心得太多,卻不願讓我分擔,也不讓我經由保證來讓你安心。我在想……或許當我的擔心與你等量多時,代表著你愛我一如我愛你吧,我想測試一下……其實,也想嘗試你的唇碰觸起來的感覺。」

  「你已真愛上我了嗎?」他屏息且虔誠的低問,不敢讓狂跳的心與紊亂的心神太顯露,嚇到了伊人。

  「我愛你。」她堅定的點頭。

  「天呀。」他閉了閉眼,又急切的張開,輕道:「我還可以再吻你一次嗎?」

  她點頭,芳唇立即遭他擷取,訴盡了他的狂喜激動。

  她愛他!她愛上他了!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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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哼。」嚴肅而冷厲的輕咳,驚醒了深吻中的情侶。羅紅抬頭望去,便知道她看到的老人即是最有可能反對她的一名范家長輩。

  「成何體統!光天化日之下在公眾場合卿卿我我,不愧是沒有禮教的台灣女人。」川端老爺一連串嚴刻的批判,真是不明白自己聰明的孫兒腦袋瓜中在想什麼!從來不在公共場合失禮的孫子,怎麼會有這種行為,一定是被那女人帶壞的!

  羅紅大抵猜得到眼前這個嚴肅的日本老人出口沒有好言,不過她的困擾並不深,反正她又聽不懂,只是略微好奇的看著,這人應該是范群的爺爺吧?也就是三、四日前與她遙望過一眼的人。

  很唯我獨尊的人。不然不會硬要一個陌生人上車與他談話,而不管會不會對人造成困擾。

  「爺爺,不是打算去拜訪我外公他們嗎?怎麼回來了?」原本川端老爺今日的行程是去台東泡溫泉,范群的外公外婆極是好客,尤其得知自己的女兒似乎沒有 「善盡」為人子媳責任時,更是覺得愧對日本親家,好不容易川端老爺的尊腿願意踏入台灣,早已熱絡的盛情邀約,所以面子十足的老人家願意賞這個臉。

  川端龍太微哼了下。

  「台東那邊天氣不好,機場關閉,你不會期望我一把老骨頭散在顛簸的路上吧?我要是沒看到這一幕,還真不敢相信我那知書達禮的孫子居然會被帶壞成這個樣 子。群己,你的定力呢?真是令人心痛呀。」他拄著手杖走到孫子身邊,以凌人的目光瞪著始終不語的女子。「不自我介紹嗎?」

  「她的自我介紹您也聽不懂的,羅紅沒學過日話,何必強人所難。」范群扶爺爺坐在沙發上,才看到一邊杵著的,還有中川雅子小姐。「請坐。」

  「是的,川端先生。」九十度躬身後,她乖巧落坐。

  她……是不是先走人好些?羅紅不認為再待下來可以得到一頓溫馨、安寧的午餐來慶祝兩人感情有所進展。

  不過范群輕輕拉住她的手,一同站在老人面前。「我要用日語介紹你。」在她身邊說完,他便是一串流利日文:「爺爺,讓群己慎重向您介紹,她叫羅紅,是我鍾愛的女子,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可以與她共度一生,白頭偕老。」

  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川端老爺並沒有像一個月前反對孫女莉子那般疾言厲色、破口大罵,直把任性的孫女罵哭了出去,他沉吟道:

  「我不反對你在台灣有情人。雅子是個寬容有德的女孩。群己,我相信你不會讓爺爺失望是吧?」瞧瞧他對群己多麼溺愛呀,在雅子面前硬是作主允許他有三妻四妾,就不怕以後雅子吵鬧了。

  「爺爺!」范群驚訝道:「我不打算妻妾成群的,這對任何一個人都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我這輩子只認定了羅紅,也只打算娶她為妻。」

  「如果我反對呢?」川端龍太白眉緊皺,簡直不敢相信向來最順著他的孫子會毫不客氣的反駁他,於是堅持要群己自己測量孰重孰輕。

  真是造孽了!這些台灣女人為什麼總是攪得他們川端家雞犬不寧?

  范群輕歎:

  「您永遠是我敬愛的爺爺,但您不能左右我的人生,畢竟生活是自己在過。您不喜歡羅紅的血統,我很遺憾,只能期盼日後可以改變您的觀感。」

  「你為了一個女人,就不聽我的話了?」孫子始終如一的溫和表情,卻顯示出了堅毅的決心,令川端老爺震驚。

  「爺爺,這是兩回事。」

  「怎麼了?」羅紅看著老人臉色青白交錯,不禁有點好奇他們祖孫之間的對話。

  「爺爺把新仇舊恨全算在你身上了。」范群苦笑了下,決定先用餐,不再討論這些一時半刻無法解決的問題。

  「一齊用餐吧。」

  「哼,我不吃了。」川端老爺賭氣說著。

  「爺爺不陪我們吃了。」范群微笑告訴羅紅。

  「那就我們兩人吃吧。」羅紅其實鬆了一口氣。不以為耳邊聽著別人叫囂的同時,可以維持好胃口。

  戀愛歸戀愛,不代表她得極力去討好那些明白表示厭惡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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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紅不喜歡人多,難得今晚范群有空,就在家中陪她看書了。」

  「這兩天回家才發現妹妹有心事。」是陳述也是疑問。羅納看著小弟。

  羅紹喝下一杯果汁後才道:

  「小紅最近很少和范群出去。范群的爺爺綁住了他。」

  「他們對小紅有意見?」羅維銳眼投向秋晏染。

  秋晏染不自禁打了個冷顫,拜託!天氣已經夠冷了,幹嘛還讓這種大冰男站在她身邊害她受罪!

  「當年我阿姨嫁入他們家,他們就很有意見了。不過那個老爺爺對我阿姨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放心吧,台灣沒有阿信,他們日本才有這種特產。你們家那個羅紅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也不是好欺負的。何況我表哥也不是那種無法保護自己伴侶的人。」

  「憑他溫吞的個性?」羅維淡問。

  「也許你們不相信,但我表哥除了追求你們小妹追得笨拙又溫吞外,其他事情可是果決明快的。」拜託,性情溫和也錯啦?表哥只是希望用理智圓融的方式處世,而不擺出硬梆梆的面孔嚇得人抱頭鼠竄(例如眼前冷漠的羅家二煞,長得帥了不起啊?)有錯嗎?

  「你是告訴我們可以放心把小紅交給范群嗎?」羅夫人輕問。

  正要回答,趙令庸又介入問了一問:

  「小秋,在親情與愛情間,他自選哪一個?」

  「他當然不會去理那個鬧脾氣的小老頭了,老頭子只是移情作用、任性的強迫孫子娶日本人,我表哥才不會聽他的。我姨丈、阿姨可是一點也不反對。」

  趙令庸掃視了全場一眼,突然笑道:

  「大名鼎鼎的人來了。大門口那邊進來的不正是川端龍太嗎?上回我去日本時有被引見過。正好,大伙兒開開眼界。」

  在他的說明下,目光灼灼的羅家全看了過去。

  秋晏染嗤笑道:

  「放心啦,三十年前他奈何不了我阿姨,三十年後又怎麼奈何得了羅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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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應該去跟他認識下,打聲招呼,以後小紅若是嫁過去了才不會吃苦。」羅父樂觀的說著。

  羅夫人拉住丈夫:

  「南光,不必的。沒看他老人家正忙嗎?」對丈夫始終如一的樂觀天性是很欣賞,但她可不樂見丈夫遭人賞白眼。那個日本老人不可一世的神態就像是絕對會給人難堪的那種人。還是別讓丈夫去自討沒趣吧。

  「可是以後總會認識的呀。我們知道他,卻沒有打招呼,豈不是很失禮?」羅紹也這麼認為。

  「不急的,我們等他有空吧。」羅納舉杯,淡淡的看著老人頂著總裁的身份倍受禮遇。恐怕若不是很有身份的人,很難讓那老者睬上一眼。

  「嘿,你們不會真的想給那老人一頓排頭吃吧?那似乎不是理想的主意。」秋晏染好奇問著。

  「少憂心了,他們頂多是不許小紅嫁過去而已。即使現在給了排頭吃也不見得有成效,反倒讓人更討厭小紅,他們何必?」趙令庸拍拍女友的頭,拎她到一邊吃喝去了。

  「這老人不難對付,假若他可以吃到一百歲,也不是問題。」羅維觀察了好一會,下了個結論。

  羅納淺笑,雖然笑意達不上眼中。

  「畢竟是老了。」三十年前的川端龍太可以稱之為日本企業界的修羅,但年過七十的老者,加上商界的流潮改變,時不予他的情況下,坐鎮日本綽綽有餘,若想以日本那一套放眼全世界可是難了。

  「老人家嘛,孝順他,尊敬他,久了,金石而開,何況人心也是肉做的,你們別把他當敵人看待了。老一代的人總是不太能接受國際婚姻嘛。」羅南光對兩個兒子說著,而羅紹大有同感的直點頭。

  朱習冰淺笑了下,挽住丈夫的手。

  「先去吃點心好嗎?待會得找人談事。」

  羅南光立即扶住妻子。

  「對哦,都快八點了,大家都還沒吃東西呢,快快,我們吃東西去。小納、小維、小紹,別餓著了,我先帶你們母親去吃。回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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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父母相偕走遠,羅維才問:

  「小紅會在意老頭子不喜歡她嗎?」

  「她何必?」羅納淡淡反問。

  「她會的,誰都不希望自己被討厭。」羅紹將心比心的說著。不過他得到的是兩位哥哥的摸頭拍肩……似乎像在拍小狽、安撫小狽似的。是……這樣嗎?為什麼?

  介於家中兩股極端心性中立點的羅紅,雖然不若母親這一方人馬的冷然、無動於衷,少言且有人類正常溫度的她,基本上有著不在乎閒雜人等的定力。那麼,她就不會太多愁善感的去思索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結婚或許是兩個家庭的事,但生活是相戀的兩個人在過。她應該是明白這道理的。

  羅納羅維衷心期盼小妹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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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忘了是由什麼匯聚成「我愛你」的意念,

  它就是根深在腦海心田,再也拔除不去了。

  一見鍾情來自煙火璀璨的一瞬,它會消失。

  暗戀情愫來自未曾相與時私心美化的幻想,它會幻滅。

  啊!但我已走過這一切,卻只能更愛你而不折損分毫愛你。

  我愛你,深深地愛你。

  它已不需要理由。

  ——我就是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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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近來的生活有點莫名其妙。

  羅紅掛上電話,淺淺笑著。

  看來即使范群有意繼續留下來任教,也待不下去了,他的學生張千寶得知他的身份後,火力十足的倒追。以前只是在學校黏著范群,現下可不同了,簡直沒說是 二十四小時跟監了。一心幻想著台灣富豪千金與日本財團的俊帥少爺來個世紀婚禮由衛星轉播至全世界,弄得校園沸沸蕩蕩的,原本小有名氣的范群,此刻根本是大 大出名。他的課堂堂爆滿,誇張的是八卦雜誌太久沒緋聞可以渲染了,前來纏他要寫一篇財團公子安貧樂道版。簡直讓范群傻眼。

  台灣這邊很熱鬧,日本那邊也可觀。靠著一條電話線鬥法起來了。

  剛剛是川端老爺打來的電話,一串日文說完後,再讓他的助理以中文翻譯,不脫要她離開范群那一套。

  昨天是范群的母親打電話來,因為老爺子的反對,讓范若倫決意要定她這個媳婦了。熱絡了一大串才掛電話,其中不乏傳授鬥法秘訣——

  她實在是多慮了,反正自己又不懂日文,耳不聽為淨下,常是川端老爺罵得跳腳,而她早將電話擱在一邊看書寫作業去了,期末考將至,讀書比較重要。

  偶爾電話熱線中會多了范群的父親,不過能談的畢竟有限。張千寶當然也多以情敵面貌出現,但常被高開熹給氣跑。

  高開熹自從放棄追她之後,因為看戲看得津津有味,所以偶爾加人其中摻一腳,令人感到好笑。

  幾時她這麼無趣的人居然可以製造樂趣給別人?

  沉靜依然是她的性情。與范群的交往沒有因為外力的波湧而突飛猛進或斷然分手。她也許太冷情冷心了些吧?不然當別人應該有激烈的反應時,她卻沒什麼感覺。

  她唯一有的感覺是——當冬天過完時,范群就要回日本了。距離,其實是問題的。至少她就不能想像當身邊不再有人可依偎、不再有人陪她走過林蔭步道時,是怎樣清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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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看書嗎?」

  站在羅家大門口,笑得一臉燦然的,正是心中正在思念的人,他手上有書也有一些商業文件,顯然是剛下課,正等著回家處理一些加身的商業公事。

  她含笑起身,正好投入他大張的懷抱中。

  「累不累?」她問。

  「還好。學校的課都上完了。」低頭輕柔的親她,冬天了,這樣的取暖方式真好。

  「怎麼突然來了?」她以為他應該忙到不可開交的,昨天他甚至是在十二點過後才到家,並且打電話給她道晚安。

  范群低頭看了她良久,有一絲緊張道:

  「我可能——會提前回日本。」

  胸口猛然一震!習慣性的急摀住胸口,發現心口傳來的不是劇痛,才吐得出聲音:

  「什麼時候?」

  「後天。不過我會盡快回來。」他保證。

  「「回來」?這裡並不是你的祖國,你只會「再來」,而不是……」她有絲慌亂,幾乎是逃避的退開他觸撫的範圍。後天?兩天後?才想著不知如何適應他的不存在,怎知很快便能嘗到這種滋味。

  「我放不下你。」他道,輕柔將她扳過身子面對他,「我只要想,必須分隔一片海洋,只能以電話通訊息,心口就惴惴不安。也許是愛得還不夠吧,不然我怎麼 會感覺不到什麼時間、空間不是問題的高調?我們交往以來,我已想過千百遍回日本該怎麼維繫這一段感情。想像與做卻是兩回事,所以我決定提前回日本,處理完 一些事,並且明白的告訴家人,未來——我仍是要留在台灣。」

  「如果他們不同意呢?」

  「爺爺嗎?我會用其他方法彌補。我無法放棄你,我不能因為孝順這頂帽子而放棄你,因為我太想太想與你共度一生了。尤其……在你有點接受我,未來已透露出一絲絲曙光之時。很自私對不對?」

  「為了一個人而與家人決裂是不智的,我不同意。」她輕撫他臉。

  「愛一個人並沒有錯,而且反對的只有我爺爺,他反對的理由不是來自深仇大恨,而是純粹的不甘心。我受夠了他們的玩鬧了,所以我要提早回去。」他突然凝 重了面孔。「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已被他們騷擾一星期了?要不是莉子看不過去,打電話告訴我,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因為你根本不會說。」

  羅紅笑了笑,不意外他總有一天會知道,所以才不說,畢竟他們造成的困擾有限。連最愛護她的家人都不把這種小事當事看,可見這種孩子氣的行為是沒有在意的價值的。

  「那沒什麼的。你為了這個要提早回日本?既然我不在意,那你可以取消了,不是嗎?」他在,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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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搖頭。

  「不,我想一次做個了結。主要是莉子也向我求救。她懷孕了,但爺爺仍是不肯讓她嫁那個外籍男友,誰來說都沒有用。她希望我能幫她。」

  「你們家似乎很有趣。」她道,但她懷疑以范群一向與世無爭又溫和的性子。如何去做最好的協調?即使他是老爺子最鍾愛的孫子又如何?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呢。

  「相信我好嗎?我可以解決一切的。」除了以笨拙的方式愛慕她、追求她之外,他其他事情都可以處理得很周延。這也是他常常陪裕出面洽談開發案的原因。

  「溫柔的人通常比較容易屈服於別人的要求之下,要是一群人動之以情,說之以理,讓你再也回不來呢?」

  「不會的。該擔心的人是我,聽小秋說你母親公司內有一名青年才俊對你驚為天人,幾乎天天上門。」他語氣酸酸的。

  她笑,拉著他往庭院走去。怎麼著?才說要分開,就各自疑神疑鬼起來了?這種負面的情緒有轉換的必要。

  「來吧,咱們先說說,如果你爺爺以我們分手作為成全莉子的條件,你怎麼辦?」坐在外邊的籐椅上,她決定給自己找到心安的方法。一分開就各自疑神疑鬼,浪費時間又累人,她希望自己可以把這種機率降到最低。

  范群點頭。

  「這大概是我爺爺會想到的第一招,所以我才要提前回去,先明白莉子男友的想法及情況,然後才知道我可以反制他的空間有多大,以他的話來堵住他自己,是好用的方法。」

  「那……如果他以他年事已高、身體虛弱,需要你承歡膝下兩三年不離,企圖以此淡化我們,又如何?」小說中有說的,通常以「絕症」最受青睞。

  「對,這也是方式。我已由爺爺的醫生那邊調來他的身體檢查表,他活到八十歲不成問題,不過最好別讓他知道我已明白他身體健壯,否則會破壞他的精心計劃。」通常在打仗時他都會做好完整的準備。雖然大前提下他是愛好和平、絕對反戰的。

  羅紅開始對他有一點點信心了。看來他真的很有計劃,而且必要時並不善良……招惹他到越界,下埸是可以預見的淒涼。很難想像在安全的尺度下,他那麼容易任人撮圓捏扁。

  「你還想過什麼其他的理由?」她問。

  范群扳著手指頭數著:

  「酒後亂性、趁我在日本時叫人對你發放不實消息、切斷我倆連繫、對我發放你的不實消息、以某種不得不的理由要我假結婚來滿足某一位將死之人的心願……」不多,他猜到的共只有二十幾種而已。

  羅紅瞠目!

  「那你都想到應對的方法了嗎?」

  「大概都有方法應對吧。家中反對的只有爺爺,興不起什麼大風浪的,川端家目前雖然仍是爺爺掌權,但他命令不了我父親這一支血脈,因為我父親三十年來靠 自己雙手得到溫飽,不必看爺爺臉色,這也是我一直不加入家族企業的原因。一方面是性格不適合,再一方面是想保有完整的自主權,我不介意公司有用到我的地方 時出力,可是絕不會投身其中,我喜歡單純的生活,單純的讀書、教書,還有愛你……」他額頭抵著她的,輕柔陳述衷心的愛語。

  「我也愛你,但我絕不承諾如果你沒回來,我會一直等下去的話語。」她表明立場。

  「索求承諾對你並不公平,我知道,但是……給我幾個月的信心可以做得到吧?」他點頭同意,但溫暖的眸子中閃著擔心。

  「好吧,三個月,現在是一月中,我可以等你到四月,那時春天的花都盛開了,你可以陪我賞花。」

  如果她可以不讓思念氾濫成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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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四月到來之前,按捺不住相思的范群匆促來回了兩次;一次是舊歷年,一次是二月十四日的情人節,時間相當接近。

  今天是四月五日,是清明節,他們全家動員掃墓的日子。

  羅家的列祖列宗都安置在一處納骨塔,上完一處香便可走人。第二站,理所當然來到一處公墓,他們的目的地,早已有兩個人站在那裡。

  「嗨,你們也來了。」趙令庸揮手打招呼。他身邊站的是今日成為他未婚妻的秋晏染。

  也沒啥太了不起的羅曼蒂克情境,秋晏染呆呆的被挾持來掃墓除草,忙得滿頭汗時,一枚戒指就套上她滿是泥土的手指上了。當著故人的墓碑,擅自做了決定,簡直沒氣昏了秋晏染。

  這是趙令柔的墓,一個在花樣年華逝世的少女,遺愛了一顆心臟讓原本該早夭的羅紅得延續生命,健康活至今日。是他們羅家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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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的追思祭拜完後,趙令庸對蹲在墓碑前的羅紅問道:「有范群最新的消息嗎?他有一個多月沒來台灣了吧?」

  「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她從不刻意打電話聯絡他,反正也會被阻隔;更不必寄信,反正寄不到他手中。不過范群倒是每天一封E-mail給她。中 老一代的老年人顯然還不太白網路好用到什麼地步,也沒有被阻絕的困擾。她也就因著這電子郵件明白他正在處理的事。他要讓爺爺在公開場合正式承認范若倫為媳 婦,也讓母親開口叫爺爺一聲父親。他們鬥氣也夠久了,藉著這次的事件,索性清算一切。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會不會這「閒」字的另一層義意是他「生氣」了呢?那些人拖住他欲奔向台灣的步伐,而他的耐心告罄,既然走不了,就大刀闊斧的做了?

  「這麼冷靜的外表是對他有把握,還是已經放棄?」趙令庸又問。

  「趙哥,你希望范群與我在一起是嗎?」

  「嗯,你必須幸福。能出現一個與你那麼搭的人不容易。」想到月前自己手下一員大將瘋狂迷上羅紅淡漠的氣質神韻,苦追不休,然而最後卻氣餒於伊人的冷漠,後來幾乎懷疑起羅紅是不是少生了「感情」這東西,冷冰冰得教人不敢接近。

  「你要我連趙姊的份一起幸福。」以前,總不明白趙哥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即使她得到了趙姊的心臟,也無法代過趙姊的人生,而她不認為自己會有機會幸福的一天。

  「我姊姊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她需要不斷有人可以讓她去愛,所以她去當義工、盡心盡力的養育我,我一直代她遺憾她沒有嘗到心中最嚮往的愛情,於是我期望 你可以。帶著我姊的心去愛,而且不可以所托非人,我觀察了范群很久,久到喪失我的自由身。」他戲謔的抬了抬剛戴上戒指的手。「他適合你,他帶給你喜怒哀 樂,讓你的心自由跳動,你才會知道自己不再是患有心臟病不能恣意笑鬧的小孩了。」

  「左心發育不全症候群」——一種會在出生後數周內死亡的病症,甚至手術的死亡率也偏高,但她沒有在五歲以前死去,主動脈瓣狹窄得近似閉鎖,那是她生身以來一直帶著的病。

  鎖住了她的童年,丕變了她的性格,強制讓自己喜不欲笑,怒不上顏,到後來甚至是無感無覺了。

  范群的冒失令她生氣,他的笨拙讓她微笑。也因此,讓趙哥肯定了范群。

  「我會幸福嗎?那是什麼?」

  趙令庸拉起她,讓她看向正牽手走向涼亭歇息的羅氏夫婦。「那就是幸福。始終如一的互相依偎陪伴,直到白頭。」

  「趙哥。」良久,她低聲喚著。

  趙令庸在她身後應著:「嗯?」

  「我會珍惜趙姊賜給我的生命,不會虛擲。」她承諾著。

  「以前進入你們羅家,有點報復心態,又有點防你,怕你沒有活下來,浪費我姊姊的心意;也怕你任性驕縱,浪費得更甚。但很久以前,我就不這麼想了,倒是 怕你因為沒有了自己的「心」,就忘了一切喜怒哀樂了。所以我才會要求你代我姊活出幸福。某種程度來說,我與你算是有血緣關係的。為自己而活才重要,姊姊的 心,放在你身體內,只是提醒你要更珍惜生命。明白嗎?」他深深的說著。

  「我明白的。」她點頭。

  生命延續在追尋中,而她的追尋是——

  一份真愛,並以真愛創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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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山的花季來了,杜鵑花與羊蹄甲開得滿山春色,落英拂面,更顯意境。

  范群今天會回來,再也不是匆匆的往返,而是再度回來任教。在談判的過程中,他顯然也失去一些東西。因為他成了兼任講師,一星期的課程得跑好幾個學校, 更過分的是分佈台北與台中——以方便他代川端家談生意,川端家近來有一大筆投資在台中,預備與台資結合建立一間集購物、文化、休閒、娛樂之大全的休閒百貨 廣場,斥資上億,耗資鉅大,光是企劃案的推動評估就得花上三年以上。

  范群看來是要堅守到她畢業了。

  芳心暗喜著被人所愛,春天的妍麗也就更加耀眼。她沒有去接機,但知道他會來陽明山。

  步伐輕快的在桃樹下走動,伸手承接花瓣與清露,春寒料峭,卻減不了她的好心情。

  昨天有位同學的男友去服兵役了,哭得呼天搶地,回學校後幾乎沒立誓要死守良人退伍不變心,天地可表。

  她沒有這麼貞烈,因為沒人料得准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愛情的敵人是時間與空間,歷史多有明訓,讀中文系沒教到她「貞婦貴殉夫」、「王寶釧苦守寒窯」的 婦德,倒是看了不少「追思」、「緬懷」。她不想輕易允諾自己也許做不到的事;也不願讓時間空間來探測雙方感情堅固的程度。所以她明白的告訴范群——她不會 等。

  幸好范群是明白的,他也不願等待。

  趙哥說得沒錯,能遇到與自己搭得上的人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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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一個人嗎?」

  不遠處,溫潤的男聲輕揚。

  她手上的花葉散落成雨,怔怔看過去——

  「噯。」

  「那麼能讓我分享你的花雨世界嗎?」范群走了過來,桃花瓣飄落在他身旁。

  「如果你願意提供懷抱讓我取暖的話。」她笑。

  范群解開大衣扣子,已近她身,綿密的將她包裹住。

  她深深吸入他乾淨的氣息。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雙手緊摟住她,語氣中全是滿足。

  「如果你喜歡陽明山的花季,那你一定也會喜歡日本的櫻花祭的。」他看著花瓣說著。

  「嗯,有機會可以去看看。」她知道她一定會去。

  他牽著她往階梯走上去,隨處春天處處景,一片紛妍一如兩人的心情。想到上個月參加莉子的婚禮,心中不禁想到若有一天羅紅當上他的新娘,不知會多麼美麗……

  「小秋訂婚了,並且會在畢業後結婚。」他小心翼翼的提著。

  「嗯,小秋說她同情趙哥一大把年紀了,所以同意早婚。」她笑,側著小臉睇凝他,心中猜測著他突然緊張的原因。

  「我知道你不喜歡作長遠的承諾。」他吞下了想求婚的意圖。

  「我不喜歡空等,也不喜歡當一個人說愛我的同時又得分隔千里。要長想廝守,就得從現在開始。」也許他們是可以白頭到老的。

  「學業完成後,可以陪著我兩地飛嗎?」

  「有何不可,不過我想知道現在還有什麼人極力反對。」低頭看著他大手正包容著她的小手,厚厚實實且很溫暖。她喜歡寧靜溫馨的餘韻勝過親吻愛撫的激情。 這個男人會疼她珍惜她的。在她而言,心已相許便是與結婚無異了,並不存有非要結婚的想法。只要他在,愛戀就不會有稍減的一天。

  范群欣喜的停住步伐,與她面對面。

  「你真的願意?你不再氣我家人曾有的排斥了?我以為你不會想踏上日本的土地。」

  「外力的干擾並沒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他怎麼會以為她會因此排斥日本呢?「現在走不開,是因為學業沒有完成,以後無事一身輕了,為什麼不該去日本走一 走,那是你生長的地方啊。我愛你,所以不願等待,也因為愛你,所以可以在以後隨你到天涯海角。你在我身邊,才是我重視的。你家人的反對,頂多讓我不嫁你罷 了,不代表我們不能在一起,形式並不重要……」

  「它很重要!」范群愈聽愈驚恐,「小紅,你不想冠上川端的姓氏對不對?你只想與我同居?」不!他不能接受!

  羅紅張口結舌。「形式」對男人的意義有那麼重要嗎?他們剛才和平溫馨的綿綿細語居然斷送在「結婚」這兩個字上頭。

  「雖然我真的覺得日本強制婦女冠夫姓很沒道理,但那不是主要的原因——」

  他打斷她:

  「沒有人反對了,我爺爺也表明了如果你我若不會變心,就結婚吧,前提是不許我入台灣國籍。你不想嫁我?」

  看他著急成這樣,她也不多費唇舌。

  「好吧,我嫁你,冠你的姓,可以嗎?」這些都是小事,怎麼范群這般堅持?她愛他不就好了嗎?

  他深擁她入懷。

  「我是個很傳統的男人,愛上你,追求你,都是預期娶你為妻,共度一生的。你一定不懂若沒有正式的名分,我的心會多麼不安。因為那代表著我無權拒絕別的 男人來追求你。天曉得小秋天天傳到日本的E-mail只要提到你讓其他男人多麼喜愛,就足以使我坐立不安了,恨不得天天在你身邊,距離會帶來猜忌,所以我 不能答應爺爺提出以兩年不相見來試煉這段感情。」

  「很高興你的想法與我相同,沒有人有權利去試煉感情,你我也一樣。我們能做的是守護它、加深它。」

  「所以我們必須結婚,你同意嗎?」他雙眼晶亮,閃動著某種希冀。

  她不明所以的點頭。

  「好!那我們立即下山買戒指訂婚!等你畢業後就結婚!」這正是他一直打著的主意。

  羅紅不由自主讓他拉著跑,想著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由賞花談情跳到結婚大事?她是不是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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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端老爺的八十大壽會埸。

  沒有閒雜人等,來拜壽的全是自家親戚。川端龍大老當益壯一如七十歲,十年來從沒改變。

  不過他開始覺得自己的生命活得沒有他認為的意興風發。

  四十年前,他的兒子忤逆他,硬是娶來一名中國媳婦與他決裂,製造了往後三十年的大鬥法,後來在愛孫強制高壓下,兩造鬥法人馬終於喝清茶以大和解。

  十年前,最鍾愛的孫子居然又不顧他反對死心眼的追求一名中國血統的女子,真不曉得支那女人有什麼魅力讓日本男人捨溫柔女子不要,硬是娶不溫柔的女人。一把老骨頭撐著就是為了迎接那女人一旦入門後可能會興起的大鬥法。

  但……但……人家根本不理他。因為羅紅嫁入川端家五年來,不常在日本不打緊,她甚至沒學日文,簡直是太沒有為人媳婦的誠意了!如果吵架還得找人翻譯,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以前覺得范若倫一人就可以氣得他升天,但一個不理他的孫媳婦更可以招致內出血而亡的下場。

  今天,是雙喜臨門的喜慶,一來是八十大燾,二來是羅紅寫的書獲得日本文學大賞金獎。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對日本文化沒有研究,連「歐嗨優溝札裡罵斯」都說不好的人居然可以得到日本文學界的肯定。

  她寫的小說叫:嫁入櫻花的國度。由范群翻譯,深得日本人的喜愛,驚異的以新奇眼光由書中去發現另一種日本面貌,優美流暢的用詞,以中國的詞藻詮釋日本 的情境,徹底攻佔了評審的心,以及日本讀者的眼光,銷售量居高不下,財源滾滾而來,名氣幾乎要高過她是川端家媳婦的身份。

  真是……真是令人感到灰頭土瞼,一個沒修過日本文學的人憑什麼得到日本文化界的肯定?而那個不肯讀日本文化的小女子居然以「日本文學承襲自中國盛唐文化,沒有探源的必要」為由,拒絕浪費時間。

  沒有面對面的鬥法卻有慘敗的實質感受,怎不教人XX心XX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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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爺爺,不舒服嗎?」一對粉雕玉琢的雙胞胎走到川端龍太的身側問著。

  他們今年五歲,是范群與羅紅的孩子,人見人愛的兄弟簡直是發光體,三歲能背唐詩,四歲能吟宋詞,五歲——也就是兩個月前參加東京俳句吟頌比賽得到了大 獎,與他們的母親共同被捧為文藝界未來巨星家族。中日文史並修,天資聰穎得讓老太爺又忍不住把最鍾愛的位置留給了這兩兄弟——即使他們身上只剩下四分之一 的日本血統,但願不會再被稀釋下去了。

  「小寶貝們,你們父母呢?」他一手撫一個孩子的面頰。

  「爸爸與媽媽正與大澤叔叔談話,要我們來陪祖爺爺聊天。」雙胞胎的老大說。

  大澤是出版社的老闆,大概洽談出書的事吧。天曉得那女人除了寫媳婦的心事外,還有什麼可以寫的,川端老爺心中輕哼。最最不能忍受孫媳書中那名頑固老頭簡直是在影射自己。如果她有誠意就該趕快過來鞠躬道歉。

  不久,范群與羅紅相偕走了過來。

  羅紅成為他的孫媳婦已有五年,但川端龍太一直不願正式承認自己的慘敗。

  但活了一大把年紀,八十年的歲月有一半過得不順遂是事實——全拜台灣女所賜。

  「爺爺,生日快樂。」夫妻倆一同鞠躬說著。

  「你就只學了這一句日本話嗎?」川端老爺極是不滿。這女人根本不在乎他生氣不生氣,真是氣死人也。

  羅紅稍微聽得懂日文,但不會說,只道:

  「中文咬字比較好聽。」這是中文表達。

  「哼。」老人家嗤哼完別開臉。

  羅紅淺淺一笑,性情依然沒變的淡然。她會嫁范群,是因為他認為形式非常重要,所以她嫁,老人家難以討好,她也從不勉強、不學范若倫與老爺子鬥法。怎料這樣更令老人家想招惹她。實在好笑得緊。

  「告訴你媳婦,我好歹是她的長輩!」川端老爺開始對范群叫囂。

  范群摟著妻子笑著。

  「所以我們來祝壽呀,讓爺爺精神百倍。」

  「哼,謝了。」

  夫妻倆又被親戚們招呼過去,留下鬥興方興的老爺子乾瞪眼,每次都鬥不到,氣死人。

  真沒見過這種夫妻,只活在彼此的世界中,視其他人為無物,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怎麼破壞都沒用!想當初范若倫還會因為自己的不喜歡而讓丈夫睡客廳,但這個羅紅根本不在乎,害他一點樂趣也沒有。

  應付完了錦上添花的人潮,范群挽著妻子上飯店的頂樓看夜景。東京的繁華與台北相同,夜色下一片晶燦耀目。

  「十年了,記得在沒有追求你之前,也老是呆呆看著夜景想你,怎麼也沒料到可以與你一同站在高樓上看夜景。」他嗅著她髮香低語。

  「今晚,很多人才說我們是天作之合。」羅紅訝異於寫了一本有人看的書居然可以讓人對她改觀。多奇特的人性。「爸爸一生沒寫過半本暢銷的書,所以到今天外人仍看不起他。」

  「幸好你們家人不被外在的價值觀所感,尤其岳父的性情更加令人敬重。」他想到剛才妻子拒絕了出版社天價的邀約。「真的不寫了?」

  「日本文學不是我的天空。寫那一本是為了給爺爺祝壽用的。」她低首,眼中閃動著頑皮的眸光。誰說她沒有參與鬥法來著?那本小說教她大勝了一回。

  「祝壽?對,他會永生難忘。」他大笑。

  就知道他會懂。她也加入他的笑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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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輕淡恬靜的女子,永遠牽動他震蕩的心弦。十年未變,五十年也不會,直到長長久久以後。

  「會後悔愛上我嗎?」忍不住問著。

  「等我後悔時再告訴你。」她輕拍他,不明白都如他願做夫妻了,怎麼還會問。

  「我會一直愛你,永遠愛你,讓你不會後悔。相愛的理由堆砌如山時,不愛便成了極困難的事,到那時我才會安心。」

  「相愛的理由?我沒有理由,只知道我愛你,早忘了當初為什麼會心動了。」她好笑著。

  「對,所有的理由最後只壓縮成「我愛你」。」

  她好奇的道:

  「你還記得起來當初愛我的理由有那些嗎?」

  「至少整理得出十個。」他在心中算了算。

  「那你可得好好說一說了,也許——可以寫成一本書。」她突發奇想。

  「不,不寫書,只願寫在你的心版,讓你更愛我。」他深情吻她。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在他們訴情的眼眸中閃動。

  愛到情深,已不再需要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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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理由,人說不清
sap 18.11.2010 til 19.11.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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