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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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諸侯》
作者:閆靈
類別:架空歷史 - 歷史軍事

cont'd -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五十七 晉城佳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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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婚一年多,與秦權在一起的時間,數來還不過個把月,期間又被各種事務煩擾,似乎還不如成婚之前的日子,想起漢西那段時間,似乎那是唯一一段值得回憶的往事。

  不過,這個想法只是在春分之前。

  秦權初春前抽空去了一趟漢南晋城,表面上是去探望皇四殿下,私下自然是因爲在東齊的動靜太大,要跟楚策有個交待,畢竟還是“他的屬下”。

  這次探視回來,他回了邊城,與其說是夫妻團聚,倒不如說是一場鬧劇。

  他還未到邊城,許章就先一步抵達,幷且當日就送上了拜帖,這到是讓我大爲吃驚,許章雖對我參政已無異議,不過爲了堵他人之口,正式場合,通常還會替我做些掩飾,這次公然給我這夫人送拜帖,可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脚?

  欣然接受他的拜帖,想看看他有什麽話要說,結果,他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有意義的話來,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迥異,最後只是將我這一年來所做的事大爲頌贊一番,這才作罷。

  這還到是其次,許章拜訪過之後,焦素義、英翠娘也送上拜帖,真是引起了我的好奇,他們算是秦權的左膀右臂,接二連三地來訪,却是爲了哪般?

  英翠娘來後冷著臉一直不言不語,焦素義橫眉冷目,哀嘆連連,我則疑篤層生。

  “將軍在晉城尋了新歡?”端起茶來飲一口,本想說個笑話。

  英翠娘、焦素義却均用驚異的目光瞧我。

  “將軍真找了新歡?”扶瑤比我還緊張,府裏我最寵她,少了管束,這丫頭時常這麽一驚一乍,衆人也都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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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翠娘斜眼看看我的臉色,焦素義則一掌擊在茶几上,“夫人,你放心,萬一那新來的敢欺負你,我焦素義第一個饒不了她!”聽完這話,真不知道要不要感謝他。

  英翠娘冷哼一聲,看來對他的話相當不贊成,“夫人若受不得,不如隨屬下回義瓦山,憑你我二人的本事,總比與人共侍一夫的强!”

  焦素義相當不以為然,“男子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你這婆娘別跟著搗亂!”

  英翠娘就是深受一夫多妻之苦,嫁人不久,丈夫故去,還要替其供養妻兒,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明白,自然不喜歡焦素義的這番言辭,“噌”得站起身,狠狠瞪了焦素義一眼,“我最是看不慣天下男子的這般嘴臉!無非就是好色,還說得如此大義凜然、冠冕堂皇!”

  焦素義似乎沒想到她的反應如此大,錯愕地望著她,不過礙于面子,也沒有低頭的道理,“別拿將軍跟梁文龍相比!夫人也不是你那個哭哭啼啼的‘大姐’。”說此話時,明顯有些憤憤不平,也不知是爲了誰!

  這下到好,明明是來開解我的,現在到是變成了我在當中勸解。

  這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生過誤會,後來焦素義還差點跟英翠娘的侍女成婚,總之兩人一句對不上就能吵起來,據說自從焦素義去了義瓦山,山寨裏整天很“熱鬧”,眼下我是明白了那個“熱鬧”的含義。

  別看英翠娘平時帶兵打仗時英氣逼人,頗有些大將之風,吵起駕來,絲毫不比街市上的三姑六婆含糊,焦素義閑暇起來也是吊兒郎當,這一對大有些歡喜冤家的意味,我時常想他們倆能否真生出些情愫來,也省得兩人現在這般孤單,不過,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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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瑤暗中拉拉我的衣袖,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真擔心秦權又帶回來一個二夫人。

  我一笑帶過,若男人真是有心,再緊張也是枉然,當年武敖不救紅玉時,我就看清了不少東西,如果秦權此次真帶回了一位二夫人,我自有一番抉擇,這一點我還能控制。

   許章、焦素義、英翠娘幾人,也許就是擔心我會因那個不知身份的女子做出些“特殊的抉擇”,此刻我雖不在秦軍效力,然而邊城一帶的局勢,缺了我,對秦權來 說損失肯定不小,否則這種家事,外人怎麽可能隨便插手,若我只是秦權的夫人,而幷非有這層身份,我想許章不會馬不停蹄趕來拜訪我,焦素義、英翠娘到是可能 會來,但也多數不會如此急切,畢竟妻子與助手的關係,可是相差甚遠。

  他們越是緊張,我越是覺得平靜,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難道我不該爲丈夫

  “有可能的背叛”緊張嗎?

  秦權先去了義瓦山,自然是爲巡視義瓦軍而去,這一點非常必要,之前他一直未曾踏足義瓦,此次前去,也算給了義瓦軍一個鼓舞,他的到來,意味著義瓦不再是沒有歸屬的散兵游勇,而是正規的秦軍編制。

  在義瓦停留了三天,這才動身回邊城。

  扶瑤特地讓人趕制了幾件華袍,非逼著我穿起來,我硬是沒穿,這種爭寵的小把戲太過可笑,若是無情無愛,就是仙子下凡又如何?天下凡以色侍人者,除却個別命好的,結局都不算好,我既無色,到省了這個念頭,有時還爲此暗自慶幸。

  秦權只是命人傳信他即將回城,我從未特意迎過他,這次也一樣,何况以他的身份,既非王,又非侯,平白讓一堆人等在城門外,于理也不合,此時此刻,大局平穩,勿再橫生事端。

  因此,車馬到了門口,我才起身去迎,幷暗中命人通知州官,可拜訪,不可夾道。

  如我所料,他確實瘦了不少,軍旅生活怎樣一眼便知,踏出門檻,遙望著大門外的他,他身後的上兵嘶鳴兩聲,算是給我的見面禮。

  心下暗自歎息:好久不見了,夫君。

  緊隨其後的,是輛漂亮的彩簾馬車,車簾掀開,一位身著夕陽色衫裙的女子踩凳下車,跟在秦權身旁,出奇的,當她伸手撫摸上兵時,上兵竟沒有反抗!

  我的笑意加深,他不會真給我帶了位“姐妹”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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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晉城佳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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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非常詭異的場合,每個人似乎都等著某些事情發生,又似乎不願意某些事情發生。

  焦素義跟在秦權左側,一直注視著我的舉動,英翠娘冷著一張臉站在秦權的右後側,覷著她身前的女子,扶瑤站在門口,斜眼悄悄看著我,紅玉則直視著秦權身旁的女子,面帶冷嘲。

  一刹那,大廳內的氣場變得異常詭異。趁這空當,我打量了一眼秦權身旁的這名女子,衫裙過脚,霞色蓋紗拖地,翡翠佩帶縛腰,烏髮高綰,膚賽凝脂,清絕秀麗,確是一位佳人。

   “子蒼,這位是大嫂的表妹——莊小姐,一路風塵,多有疲累,你照應一下。”秦權首先打破寂靜,那句“子蒼”叫得大家莫名其妙,在場誰也不知道我還有個別 號喚作“子蒼”,這還是秦權私自給我起的,他字喚“子都”,每次家信,非要將這“子蒼”加到“吾妻”之前,我說這有點像兄妹,他卻覺得相當順口。

  從他的話音裏我得到了一個信號——這姓莊的女子是楚策妻子的表妹,楚策的妻子是北梁吳氏之女,與吳氏有姻親關係又姓莊的,只有北梁權臣——莊忠,看來這位莊小姐的來頭定是不小。

  我低眼暗自掩下疑惑之色,打算引這位莊小姐到後宅去,可惜人家却幷未有意隨我,甚是拘束地看了看秦權,眼神裏還帶著幾絲渴求,我到還沒來得及生氣,一旁的英翠娘早已輕哼出聲。

  扶瑤最是機靈,趕緊上前福身,“夫人,將軍一路辛勞,需要夫人在旁侍候,還是由奴婢引莊小姐到後宅歇息吧。”

  “也好,待嬌客歇息之後,再去拜訪。”不管這莊姓女子是何用心,她既然沒及時跟我走,那就只好讓扶瑤領去了。

  秦權隨便說了兩句讓她保重之類的話,終于是把這嬌客給送去了後宅,這女子對秦權的話到是相當順從,說實在的,我是真生出了幾分無名怒意,幸好還能忍得住,她這一走,廳裏才算恢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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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素義最是沒耐性,搶先嚷了出來,“將軍,你該不會真要把這姓莊的女人留下來吧?”

  撈不著別人回答,英翠娘先一步撩下一句暗諷,“留下來有什麽不好,瞧人家長得,臉是臉,腰是腰的,放在家裏多長門面。”

  焦素義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英翠娘,兩人東一句,西一言的又拌起了嘴。

  此刻,若我還能不動聲色,那真算是高人了,轉頭望了一眼庭院裏尚未被牽走的上兵,她能馴服上兵,而——我不能!一股惆悵油然而生……

  等我回過神時,衆人早已消失無踪,只有秦權一人站在身旁,望著我的眼神閃閃發亮。

  他說了什麽,我一句也沒聽進去,當他的雙臂擁來時,突然覺得很想哭,眼淚就那麽順著臉頰滴碎在他的軟甲上,是妒忌,還是見到他高興?

  “怎麽了?”他十分驚訝,似乎對我的眼淚無所適從,雙手擱在我的耳後,怔怔地望著我。

  “沒事,就是高興。”有些事連我自己都說不明白,又怎麼跟他解釋?伸手拭掉眼淚,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止住淚水。

  他很快意識到,剛剛那位莊小姐也許才是癥結所在,因此立即做了解釋,“她本是去晋城求醫,正好碰上我去晋城,大哥就拜托我一幷將其送回北梁,途中車馬受驚,我曾救過她,就這麽多。”

   內心裏,我確實是想聽他的解釋,可聽完之後,又覺得不夠,總覺得他還有所隱瞞,總想聽一些細節,也許這就是女人的嫉妒,想聽到與自己內心設定一樣的情節,不管那到底有還是沒有。因爲有些東西,與先前的不一樣了,比如上兵的馴服,這麽長時間以來,我一直未能做到,她却輕易做到了,我一直覺得他與上兵是一個整體,不會被任何人馴服,也許……我錯了。

  如我所料,這一切幷非秦權說得那般簡單,他還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事——關於這位莊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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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貌上,作爲女主人,我自當前去噓寒問暖,不過感覺得出來,秦權似乎幷不想我跟這位莊小姐多接觸,總是找藉口不讓我去後宅,趁著州官們來訪,我打算前去一訪。

  我來時她剛剛沐浴過,形容有些憔悴,可見一路勞累,見到我進門,似乎强打起了精神,不虧是大家閨秀,禮數相當周全,客氣地將我讓進了屋裏。

  “春寒料峭,小姐多多注意。”雖然我也是大病不久,不過她看起來比我還弱不禁風。

  微微點頭,“聽聞夫人也是大病初愈,也該多加注意才是。”聲音柔柔的,聽起來很舒服,不知為何,她越是完美,我的心裏就越是淩亂,暗暗歎息,自己也不過如此一個妒婦而已。

  下面不過是一些無聊的寒暄,說來說去,都是些客氣話。

  等她說到秦權救命之恩時,我覺察出了有些不對,從她的神態之中分明能感覺出她對秦權的心思,似乎遠遠超越了恩人之情,何况她言談中又將周辭扯了進來,讓整件事變得越發撲朔迷離。

  “小姐說得可是周軍師?”

  “嗯,周先生說夫人巾幗不讓鬚眉,他日一定要好好跟夫人學學。”

  不禁輕笑出聲,周辭?巾幗不讓鬚眉?他日?看來這位莊小姐的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周軍師過譽。”

  “明夏生性懦鈍,自知就算傾盡精力,也及不上夫人萬一,以後定然會修身養性,深居簡出。”懦懦地低聲說了這麽一句,我的心猛然一抖,同時也清楚了她的意思。

  她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定非是一時心血來潮,她身爲北梁莊氏閨秀,輕易不會自降身份這麽敬我,這麽說,秦權此次晋城之行必然沒他說得那麽簡單。

  我按下心驚,儘量坐到凝神靜氣,“小姐旅途勞累,今晚早些歇息,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對於她剛剛所說的,我並答應,這事到底如何,還要聽秦權細細說一遍,不能糊裏糊塗地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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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別莊小姐,順著游廊往前宅去,正見付左等人往外走,遠遠的,他們向我拱手告退。

  來到前廳時,許章、焦素義還在,英翠娘早已回義瓦,見我進來,臉色各異,匆匆起身,找了藉口各自去了,再次留下我跟秦權。

  秦權面露笑意,似乎早已清楚我想問什麽,靠在椅背上,似乎等著我問。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找藉口,即便是心生醋意,那也屬正常,為何要藏?“周辭的意思,還是楚公子的意思?”

  “都是!”果然!

  “你的意思呢?”我要先知道他怎麽决定,這之後我才會考慮自己要怎麽做。

  “本來這事我就沒打算讓你知道,既然現在知道了,說說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單純以妻子的角度來說,自然是把這女人送得越遠越好,不過,以謀士的角度來說,有些事幷沒那麽簡單,這當中還牽涉到各種利益關係,聯姻向來是各諸侯相互拉攏的一個手段,楚策使出了這一招,接與不接,是關係到將來與漢南的關係,我一時也不好做决定,“你是問我,還是問方示?”將妻子與謀士的角色分開,我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你。”

  在他滿臉的笑意中,我作了回答,“送她回北梁。”這是我的心裏話,我並不想瞞他。

  “好,聽你的。”

  “……”我是很高興,不過從某些角度來看,又覺得有些欠缺,畢竟楚策、周辭的意思如此,他如此决絕,不免讓人錯愕,何况許章千里迢迢跑來安撫我,情况不該這麽簡單才是。

  “看什麼?”見我面帶驚疑,他失笑,“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周辭提起你時的臉色,恨不得我立即娶了莊小姐,他也算是解了一口氣。”起身,“還說要為我保媒。”

  “那莊小姐看起來很中意你。”周辭如何我不想管,之後自然有法子尋他的不開心,眼下是那莊小姐,她似乎覺得已經可以入住秦府,而且還向我這“姐姐”示弱,他定然是做了些什麽讓人誤會的事,否則就算再恨嫁,以其大家閨秀的身份,也不會如此急切的表明心態。

  “一個就够了,沒必要平添煩惱,何况你也沒這個心思爭勇鬥狠,大宅裏的女人,懂事時就會爭寵,你不該被牽扯其中,做秦夫人已經够你忙的了,何况我也沒這個時間評美賞艶。”仰到在木榻上,“明天讓老焦把人送回北梁。”

  他的話很實在,我不好再問什麽,不過顯然事情幷沒那麽簡單,我剛給他倒了杯茶,扶瑤就匆匆跑進來,氣喘吁吁,“將軍,夫人,莊小姐昏過去了!”

  真是湊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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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晉城佳人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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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想跟秦權說說莊小姐的病情,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腹部就開始絞痛,額頭上釋出一粒粒冷汗,秦權急命扶瑤去找大夫,登時廳裏廳外亂作一團,秦權剛將我抱回臥房沒多久,暫住在外院客房的許章、焦素義也匆匆趕至,不過礙于規矩,都只是守在外面的游廊裏。

  那大夫也是倒楣,前脚還沒進家門,後脚又被掬來替我診脉。不但如此,還被門外焦素義這莽漢要脅,更有秦權守在一旁,眼看著他一邊診脉一邊擦汗,真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

  “夫人大病初愈不久,又有體寒之疾,加之心力交瘁,血脉不暢,乃至氣滯血淤,行經腹痛……哦,老朽這就開個方子,煎服之後,暫且可减輕夫人的腹痛。”老大夫擦了擦頭上的汗珠,跟秦權報備完全,趕緊閃到一旁開方子去了。

  隔著紗帳,我突然咧嘴笑了出來,折騰了半天,竟然是婦人的行經腹痛,不知道外面那兩人聽罷會做何感想,莫不是灰溜溜地抹嘴裝作沒聽到,這種女兒家的私密事,男子都是作爲忌諱對待的,民間甚至將其當作一種晦氣事。

  秦權正好攥著我的右手,我這一笑,只覺他的手一緊,可能是讓我克制一下,自己則始終盯著那大夫。

  “夫人服藥之後若依舊疼痛,老朽再來行診。夫人平時亦多行走散心,將胸中郁氣呼出。”雙手一拱過膝,見秦權一鬆口,立即退下,像是秦權有多嚇人一般。

  他一出門,只聽外面吵嚷了幾句,接著便了無聲息,怕是焦素義、許章也發覺到這事的滑稽。

  喝完藥,只感覺胃中翻江倒海的難受,晚飯一直沒吃,如今再喝這苦藥,一口沒撑住全吐了出來,反倒覺得清爽不少,腹部雖依舊漲實,但疼痛少了許多,就是忙壞了扶瑤,又是擦洗,又是漱口水。

  一切忙畢,已快子時,扶瑤早已累得雙腿打彎,一晚上不是忙著伺候莊小姐,就是此後我,根本沒時間歇息,因此,一收拾完我就趕快讓她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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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權倚在我身旁,似乎有些困意,半眯著眼,手還摁著我的虎口,怕我疼的太厲害。

  我們兩人有多久沒這麽安靜地待在一起了?

  輕輕從他的指間抽出右手,沒想到這麽小的動作,他就驚醒了,不難想像他平時的狀態。

  “還疼?”低聲詢問。

  搖頭,伸開雙手,抱握住他的左手,上面有很多深淺不一的傷痕,指尖游走在那些淩亂的傷痕上,“不喜歡‘子蒼’這稱呼。”想起了他白天對我的稱呼,總覺得像他的妹妹。

  輕淺一笑,“我覺得很好聽。”

  “‘子都’、‘子蒼’,總覺得像兩兄妹。”攥住他的拇指往外拉扯。

  “怎麼會,再說,像兄妹不好麼?”

  我仰頭瞪過去,“哪有兄妹是夫妻的?”

  他靜靜看著我,突然笑了,“就這麽叫吧,我還想等咱們的孩子出世了,男的叫越都,女的叫越蒼,按你的說法,這不是更不行了?”

  孩子……“你喜歡孩子?”雖然他也曾提過,不過在我的感覺中,他似乎對這些事幷不怎麽注重。

  “不知道,應該會喜歡吧,起碼等我死了,還有流著我的血的人活著……”

  反手揉著我右手的虎口處,“只是不知道你這塊田能不能長出糧食來。”

  被他這個比方逗樂,“你這比方真粗俗。”

  “男人都粗俗。”伸手攬過我的脖頸,兩人依偎在一起,怔怔地望著燭火亂跳。

  良久之後,我摸了摸他的嘴眼,“睡著了?”

  他朦朧地答應了一聲,雖然知道他很累,可還是想跟他多說說話,誰也不知道明天他會不會就此離開,于是繼續用手指瞎摸著他的臉。

  “別折騰了,嬌妻在懷不能動,已經够吃虧的了,你還再折騰我。”攥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想女色這種事,往日還以為他是君子,在我想法裏君子就應坐懷不亂,“還以為你不嗜女色!”

  他失笑,“我又不是閹人!”

  “那為什麼不收莊小姐?無論公私,收她都是有利無害!”

  “若是我說爲了你,你信不信?”

  我看著他的眼睛半天,“你能爲了我一生只娶一妻?”這是每個女子的奢望,但現實中始終還是不可行。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

  “像真正的妻子!”在我的想法裏,只有真正相愛的夫妻才是夫妻。

  他不加思索地點頭,我很高興。

  感情就是簡單啊,只要兩個人相互承諾,相互承認,那便就是了,我一直認爲我們的感情是從這一天開始的,他也是,可誰又能知道到底是不是呢?

  沒人能回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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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一切感情用事,回到現實中思考:周辭答應過由他替秦權和莊小姐保媒,此人雖謀略過人,但爲人陰狠,屬君子中的小人,這是他與師兄最大的區別。

  秦權若納了莊明夏,邊城一帶興許還能安生一年半載,可若不呢?漢南又會怎麼對付這個不聽話的“屬臣”?

  李邦五鬧得一出“倒扒灰”,天下已有不少微詞,何况師兄的近期目標在東北,周辭不會看不出來,這麽一來,漢南在東南一帶的勢力就會彼消此長,會不會影響到邊城一帶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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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三十六路陰陽軍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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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身侍衛找了塊空地,我們正打算坐下來歇息,却見一名小童穿過眾人,來到跟前,“兩位貴人可是來自邊城的秦將軍、秦夫人?”

  我與秦權對視一眼,不會這麽准吧?

  我心中猛生疑篤。

  秦權點頭。

  “家師請兩位貴人到茅屋一叙。”

  秦權示意小童帶路,眾人目送我們走近茅屋,眼神中充滿豔羨。

  茅屋雖小,氣流却相當通暢,甚至能感覺到清風拂面,但木桌上的燭火却絲毫不動,木桌後有一白髮老者,身著藏青長衫,盤腿而坐。

  秦權微一拱手,我也輕輕福身,老者指了指木桌前的蒲團,示意我們坐下。

  我借機環視一眼茅屋內的擺設,幷無異常,只是茅屋中的窗戶開得很是蹊蹺,共有五扇……

  “夫人靈慧過人,怕是早已知曉其中原由。”“老神仙”開口,眉目間生笑。

  秦權看看我,他不明白爲什麽老者一開口就說出這種話。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示意他少安毋躁,“大仙過獎,小婦人凡夫俗子,不知大仙所說何事。”

  那“神仙”呵呵一笑,“將軍、夫人眉間存疑,看起來可不像是會相信神鬼之人,遠道而來,無非是想問那些謠言可是出自老朽之口。”

  跟明白人說話果然痛快。

  老人伸手示意燭火,我不禁莞爾,看來他定是要試探我是否知道桌上這燭火為何置於清風之中卻不滅的道理。

   我伸手將燈燭移至木桌邊沿,燭火一撲而滅,秦權勾唇看了我一眼,看來是明白了我們倆在說什麽,“八卦生克,坎生巽、震,巽、震旺于春,乃爲風、雷,大仙 閉三門,取五門,乃使燈燭不滅,而氣通行,乃擅用風、雷相輔。”好久不用這些東西,到有些生疏了,剛剛多想了一會兒才解開,當年初學時,這些可是最基本的,智慧果然還是要靠勤奮。

  老人笑著點頭,“曾聞夫人熟通奇門,今日一見才知傳言果然非虛。”

  曾聞?我雖參與鬼八一戰,可當時聞名的卻是許章,知道我的人並不多,如今輔助秦權鎮守邊城,也未曾用過奇門之術,平民百姓不會打聽這些事,那麼他這是聽聞誰的呢?

  周辭,還是師兄?目的又是什麼?弄混邊城,渾水摸魚?

  “大仙神通,無所不知,今日我輩前來,正是想向大仙尋求治病之方,以救邊城萬千百姓。”猜不出來,那就乾脆不要猜,還是解决問題爲先,既然謠言出于他的口中,這禍自然也要由他來解,百姓們信任“神仙”之言,那就讓“神仙”大顯神通吧。

  “夫人言辭之中微有異議,怕是不信那些傳言吧?”抬手撫須。

  “實不相瞞,確實如此,我家將軍多方樹敵,而傳言又起于危難之中,讓人不得不多想,大仙悲憫天下,定然不願見邊城百姓相互踩踏而亡,還請大仙賜一方‘良藥’,以解百姓心中恐懼。”

  “良藥苦口啊,我所說得都是實話,幷非妖言惑衆,夫人不願接受,老朽也沒辦法。”抬手示意小童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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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麽走了豈不虧心?“大仙既有濟世之名,豈能惑亂民心而不賜方?”

  看我一眼,歎口氣,“你這女娃牙尖嘴利,也罷,若要我賜方,你只等到子時,待我擺一‘人陣’,你若解得,我自與你解方,若解不得,也算盡了人事。”

  人陣?看過他的手稿,此人奇門之術可能不在師兄之下,我還真沒把握破他,這到還在其次,總覺得事態發展到這一步有些奇怪。

  有種感覺,他像是特意將我引到他的人陣裏。

  盤腿坐於屋外草墊上,等著子時到來。

  清明剛過,山間腐氣隨著氣溫的升高漸漸揮發至盡,等到夕陽西下,氣溫回降,腐氣漸落,山風驟起,又如初春之寒,頭部微微作疼,看來我這病怕是老下了,從大病初就一直沒能除根,後又積少成多,被山風一吹,頭痛欲裂,心中還忌憚著晚上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麽事。

  “我心裏老有些不安。”靠在秦權肩上以便節省力氣。

  “擔心邊城?”

   “嗯,莫名冒出來這麽一號人,總覺得太過凑巧,英翠娘正在大練水軍,如今邊城生亂,我怕她會有所分心,周辭一直對義瓦水軍有所忌憚,怕咱們一旦成形,會 牽制他們,許章向來不注重水軍,我擔心他會鑽這個空子,再有對岸的武敖,也有這可能,咱們這次出來真是太魯莽了……”頭疼的有些厲害。

  “你臉色很難看,要不現在就下山,先找大夫看看!”

  “沒事,許是山風吹得,冬天的病根還沒除乾淨,回去多吃幾副藥就行。”

  揉著我的太陽穴,“別想太多了,臨行前,我知會過許章有關義瓦水軍的防務,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成問題。”

  點頭,也許真是我想太多了,庸人自擾。

  從他的懷中抬頭望向夜空,紫薇星孤單地挂在北天,黯淡無光,按星相上的說法,這是不吉之照,紫薇乃帝王之相,如此閃爍不定、黯淡無光,看來岳家的大限也該到了……

  “幾時了?”閉上眼,想像著紫薇星一旦異位,天下將會變成什麼樣。

  “亥時。”

  亥時了,還有一個時辰,這“人陣”會是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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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三十六路陰陽軍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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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暗嘆,若他設置了陣眼,即便我知道如何破,也要再虛耗一個時辰才能出的了這八組人陣,再看秦權,一邊要護著我,一邊還要制服那些守陣的百姓,又不能傷他們分毫,早已滿頭大汗,靠在他的背後,甚至能感覺到他背上的濕熱。

  “頭還疼不疼?”回身問我。

  “好些了。”對他撒了個謊,幸虧夜色暗沉,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他並不相信我的話,湊近我的臉,兩人幾乎額頭靠著額頭,近到可以看到彼此眼睛裏倒映的天光。

  “什麼時候學會撒謊的,對我?”

   莞爾,不禁有了說笑的興致,“你對我撒謊的時候,我就學會了。”拿衣袖擦擦他的額頭,此刻他一身沸騰,而我却是一身冰凉,完全兩個極端,趁著有空當歇息 趕緊讓他多喘兩口氣,要知道很大一段路都是他在背我,加上要穿過那些半人高的灌木叢,還不時要制服守陣的人,出勞力最多的就是他。

  往日在大軍前揮旌指劍的都是他,如今却要被人指來揮去,真不知道若讓他那些屬下看到了會怎麽想,尤其那個焦素義。

  歇了半刻,他又蹲身背起我,往西北而去,我這頭疼雖厲害,可似乎與脚沒多大關係,不過既然他堅信我走不如他背著走得快,那就由著他了,反正他是我的夫婿,對我好也是天經地義,這還是扶瑤背地裏誇他時,紅玉莫名吐出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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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權起身伸展一下雙臂,脫下外罩長衫被到我的背上,“實戰在戰爭之中才是最重要的。”他說得不錯,此刻單靠計謀是不夠的。

  卯時快到,而眼前的二十五人卻已消失無蹤。

  陣法的運用多半是以少勝多爲主旨,在參戰人數少的情况下,陣法才最適用,對于大規模、多軍種的對抗,陣法的運用反而相對較弱,相應地演變成了伫列的齊整與軍中的搭配。

  因此,眼前要做得就是以秦權一人之力,衝破那二十五人的“人陣”,走位順利的話,可以引導這些人自相混亂,畢竟他們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這一點對人陣相當重要,因爲這種以人爲主的軍陣最需要的就是守陣人的相互配合。

  一切需要注意的事我全都告訴了他,現在只能等了,坐在土坡上,望著秦權的背影沒進灰暗之中……

  卯時一到,第三根火把應時而滅,天光也隨之暗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我抱著秦權的長衫,一派悠閒地安坐高坡……

  身後傳來一陣脚步聲,回頭望時,天光乍現,地平綫上閃出一綫紅光。

  “夫人如此閑適,看來定是十拿九穩了。”那“老神仙”呵呵淺笑。

  我微笑回應,視綫定在他身後一名披淺藍斗篷、臉遮白紗的女子身上,我認得她——莊明夏,那個想與我同侍一夫的女子。原來她幷非表面上那般嬌弱無助,難怪我與秦權一上山,這“老神仙”就能認出來,看來不是有神通,而是有奸細。

  “大仙讓步至此,晚輩若再不盡力,豈不失禮?”本想起身,可頭暈目乏,怕起來也站不住,只得坐在原地。

  此時秦權從灌木叢中走出,迎著曙光,只看到他滿臉通紅,額頭淨是汗珠,他說得不錯,戰爭到最後還是要靠實戰,雖然也有計謀參與其中,然而最重要的依然是士兵的實力。

  他站定在我身前,望了一眼對面的老者,當然,視綫也波及到了白紗遮面的莊明夏,不過顯然沒有認出她來,我的內心生出了一絲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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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握住秦權的手指,他反力回握了一下,我心下明白,該是反擊的時候了,這幾年我時常覺得自己太過懦弱,無論對人,還是對事,似乎總是不停地遭受外來 侵犯,總在隱忍,這讓我覺得越來越疲乏,越來越不能滿足,也許真得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身邊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得是什麽,而我要的——不是當秦權的影子, 而是他真正的謀士,此刻我相信自己能夠勝任,即便我是個女子,那又如何?

  借著秦權的臂力起身,穩住一瞬間的眩暈,凝神靜氣,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晚輩破陣時偶得一陣,還望大仙指點。”

  老者面帶微笑,“夫人靈慧過人,既有心得,定是不俗,洗耳恭聽。”

  山風一吹,頭痛猶如針錐扎腦,抬手揉了兩下,這才開說,“本來打算與大仙一同入陣看看,可惜晚輩體力不支,就以石子當人如何?”

  老者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他的八卦、五行陣確實厲害,若在當中加上陣眼,我們鐵定不會這麼快進到陣心,這事先前就說過,不必再提。

  其實來到陣心時,我就曾與秦權坐在陣外看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看明白了一些他的意圖,于是孤注一擲,讓秦權走了一步絕棋。

  秦權若能全身而退,就表示這局贏了,若沒有,那就是輸了,如今顯然是前者,也就是說我的推測沒錯。

  他陣外的那八組人看似易破,實則麻痹,只是爲了將我們的心思全部調到最後一關上,其實,最後那三根火把亮起時,周邊那八組也許早已做了改變,這招如同引君入瓮。

   八卦陣變化多端,向來難破,因爲每位設陣者都有自己的一番運作方式,若不能超然陣外,便很難看清真實情况,我與秦權當時都置身陣中,這就很難超脫,索性 將計就計,早先入陣時我就留了一手,凡俘虜者均以黃綢帶作記號,幷讓他們按照我的方法運陣,如此一來,再讓秦權攪混五行陣,便可禍及周邊八卦陣,從而混中 求勝。

  人最愛走圓圈,若將一人蒙上眼讓其任意行走,最後會發現,他最終總會沿著一個圓圈行走,利用這一點,只要陣法繼續運行,他的八卦陣就將變成我的“半八卦陣”,也即三十六路陰陽陣。

  他布陣的總人數一共八十九人,我們入周邊時曾在三十二人身上系了黃綢,秦權入五行陣時又“俘虜”了十二人,加起來就是四十四人,因此八卦陣中就有一半處于“陰”——即我們的人,另一半“陽”,則是他們的人,陰陽相合,若加上秦權在陣中指揮,最終就會變成兩個半八卦。

  周邊半八卦有八八六十四人,取其一半,再加上內圍四組,一共三十六路,最終誰勝誰負,那就要看各方的指揮者的本領了。

  聽完我的話,老者撫須一笑,原來他本來的意思也是三十六路陰陽相合,不過老者承認他的“陣眼”絕對及不上秦權厲害。

  可惜時間太短,手上又都無訓練有素的士兵,不然真該演練演練……

  直到太陽升起,我才撥亂地上的石子,站起身,也許是頭疼的太過厲害,也許是徹夜受寒的緣由,眼前一黑,只模糊地看到莊明夏解下了臉上的白紗……暗嘆一口氣,看來後面的事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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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六十二 北梁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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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時,頭上正扎著銀針,秦權坐在床前,莊明夏站在床尾正在洗手,茅屋外靜悄悄的,隱約傳來一些“天道之法”“博物明識”之類的話語,似乎有人在講經。

  “醒了?”秦權抬手覆在我的額頭上,動作相當輕柔。

  莊明夏扭過頭來,依舊那副嬌柔的表情,不過眼神明顯比之前有神了許多,“夫人風邪未消,淤積在腦,加之勞神勞力,才致昏厥,多施幾次針,再以湯藥逼出風邪即可。”說罷,繞過秦權,來到我跟前,細細拔下我頭上、肩部的銀針。

  望著她的下巴,我暗歎自己的識人能力,早先可是一點也沒發現這位柔弱的“莊小姐”還有這麼一手。

  施針完畢,這裏自然是不會有湯藥的之類的東西,莊明夏遞給秦權一張藥方,上面寫著幾味草藥,以及該用的藥引,還有施針穴位的先後。

  此時已是正午,燥氣漸升,屋外顯得有些嘈雜,那“老神仙”掀開草簾進來,對莊明夏微微點頭,說是百姓們都動身下山去了。

  我雖猜疑這兩人的身份,可也不好出口詢問,那莊明夏似乎也沒有話跟我說,沉寂了半天無語,秦權見我臉色恢復了些,急著要帶我下山,因此一行人忙著備馬。

   上兵散游半天剛剛回來,正趴在茅屋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嚼著嫩草,見秦權抱我過來,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幷對我坐到它背上展現了些許不服從,甩了甩頭——因 爲我揪了一把它的鬃毛,顯然,我還沒得到它的認同,心下不免疑惑莊明夏是怎麽做到的?短短幾日就能馴服這匹野性不改的倔馬!

  秦權用力摁了摁上兵不安分的腦袋,它這才恢復平靜。

  莊明夏面帶微笑,站在一邊,似乎非常明白我的心思,只見她上前幾步,伸手撫在上兵的脖子上,就見上兵絲毫不作反抗,還刻意低頭讓她繼續撫摸。

  心下不期然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馬也好色?心下不免也覺得這個念頭荒謬可笑。

  秦權翻身坐到我身後,對莊明夏和老者一抱拳,“小姐之言,秦權聽下了。”看似對這莊明夏到有了幾分尊重。

  又一件讓人不明白的事,看來我還真不會選擇暈倒的時間,錯過了一些重要的場合。

  莊明夏微微一福身,眼睛略過我時,只是淡淡盈笑,幷不帶絲毫情感。

  北梁,莊家?在心裏默念了幾遍,始終還是沒找到任何頭緒,這莊明夏到底何許人?再有那位被百姓稱為神仙的老者……天下奇人真是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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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後已是傍晚,我們在一處名叫曉莊的小鎮住下,侍衛們拿著莊明夏給的藥方,尋遍了小鎮上的藥鋪,終于凑全了那幾味藥,秦權拿去熬治,還是第一次見他做這種事,雖覺得奇怪,不過心裏到是很高興,畢竟這都是爲我做得。

  喝藥前,先以幹瓣蓮花爲引,藥汁雖苦,不過到不會太沖,喝下後也沒有覺得噁心,我喝藥前一般不能空腹,不然很容易噁心,甚至有時會把藥汁全吐出來,這次到絲毫沒有異常。

  秦權守在一旁看我把藥全喝完,遞了帕子給我擦嘴,還伸手揉著我的太陽穴,他生下來怕就沒照顧過人,所以動作略顯得笨拙了些,手勁或大或小,總找不到準頭。

   屋外天光漸暗,店夥計送上來兩盞燭臺,以及一盒吃食,門外侍衛告罪幾聲,說是鄉野之地,實在找不到能吃的東西,那店夥計聽罷,趕忙說他們掌櫃的已經把鎮 上最好的厨子找來了,這些東西就是那厨子做得,看得出來,他對侍衛所說的“找不到能吃的東西”很是在意,卻又不敢反駁。

  我不禁失笑,當年跟著秦權逃難時,路上連幹饅頭都沒有,如今這麼多東西,簡直已經能稱得上富貴待遇了。

  秦權也知道我對這些事不太在乎,揮手讓侍衛們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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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店夥計放下食盒後却畏畏縮縮不肯離開,惹了秦權厲目一瞪,嚇得哆哆嗦嗦,嘴角抽搐了半天才結結巴巴說出一句話:“夫人……可是破了老神仙仙術的秦夫人?”

  我與秦權對視一眼,心想消息傳得可夠快的,“小哥可是有事?”

  只見那夥計撲通跪地,“求夫人救救我家老母親吧。”

  “……”這是怎麽一回事?

   那夥計見我奇怪地望著他,趕忙解釋,“我家兄弟今日一早背著老母親到溢海山上求仙藥,才到半山,就聽聞神仙起程雲游去了,我家老母親兩天前得了一種怪 病,手脚、脖頸腫脹,本以爲是著了風濕,找大夫抓了兩副藥吃了,也就沒在意,可昨天我家長嫂此後母親歇息時,發現母親手脚腫脹處生了很多黑斑,黑斑下還出 了很多膿血,如今老母親更是全身發熱,神志不清……”那夥計哽咽一聲,“我家母親寡居多年,將我們兄弟倆養大成人,如今看她如此模樣,心裏實在難受,今日 見夫人、將軍入店,多方打聽,妄自猜測夫人的身份,夫人既然能贏老神仙,定是法力無邊,煩請夫人救救我家老母親……”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而我却被他這一番話說得心驚肉跳,照此人所言,他母親的病狀似乎與兩百年前的一種瘟疫極為相似,染病者高熱不退,身上生有黑斑,並且流血流膿,看一眼秦 權,他似乎還不甚在意這人所說的話,我又不好立即下結論,萬一真猜對了,這麽直白的講出口,定然會惹得百姓大亂,到時無論對治療還是調查,都只是徒增麻 煩,遂開口先安撫住那店夥計,“小哥不必著急,先照我的法子回去照顧你母親。”

  那夥計看我同意幫忙,高興地直點頭。

  “立即去藥鋪開些元參、生地、連翹、黃連、丹皮等清營解毒、涼血之藥煎服,並將你母親放到一間乾淨的屋子裏,年幼、婦人、病弱者暫時不要靠近,我收拾一下,這就去府上看看。”

  那夥計聽了我這話又是高興,又是疑惑,尤其聽我說要去他家時,瞄了一眼旁邊的秦權,見秦權臉色一凜,嚇得趕緊低頭告退。

  他前脚剛出去,秦權就看著我說了三個字,“不許去!”

  我却沒心思計較他的話,想起白天莊明夏替我扎針的事,“莊小姐的醫術如何?”

  秦權對我不聽他的話十分不滿,一把拉了我的胳膊坐到桌前,將一碗粥推到我面前,“你身體不適,一會兒我讓人找個大夫去看。”

  “不行,這是大事,我一定要去看看,眼見為實。”將面前的粥推到一邊,鄭重地對著秦權,“你聽說過兩百年前北梁、金兩州發生的瘟疫嗎?我覺得剛剛那人母親的病狀與書上記載的染上瘟疫的人的症狀很相似!”

  這話提醒了秦權,他低下眼瞼,考慮了一下,“你確定?”

  “就是不敢確定,所以才要去看看,只是我對歧黃之術也是略懂皮毛,白天見那莊小姐施針手法熟練,醫術定然不俗,就是不知道現在派人去追,能否追上。”

  何况她的身份神秘,到現在我還沒弄清楚她的底細。

  秦權隨即起身去叫了兩名侍衛進來,命讓他們倆沿著往北的官道追趕莊小姐,以及白天那位老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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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權如此一番講解,不知不覺間,我已吃完一碗米粥、兩隻蘿蔔酥——他到是很精通誘敵深入這招。

  不過,有趣的典故還是不能與眼前的大事相比。

  昨日那位張罡老神仙說過,邊城一帶會有一場瘟疫幷非謠言,我跟秦權都太過在意邊城的軍事地位,單以爲這是敵人造出來惑民心的謠言,都沒去追究謠言本身的真假。

  正想說服秦權,現在就去看看那個店夥計的老母親,誰知侍衛門口稟報——許章飛鴿傳書,邊城再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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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三清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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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秦權還是决定先看看那店夥計的母親,誰知店掌櫃剛把我們帶到了他家門口,就聽裏面一片哭聲,原來老太太剛咽氣,那店夥計和他的兄弟正跪在地上哭喪,見我們到來,哭著來迎,說是他母親沒福氣,藥抓回來剛熬到半截她就頂不住了。

   我徵求了他的同意,上前翻開了老太太臉上的火紙,再掀衣服看了看她脖頸等處,無力感頓生,雖說我也沒見過這種怪病,可老太太的病狀每一處都與書上的記載 相當吻合,此地離邊城不過百里,亦有去往邊城的商隊經常路過,不能說肯定就能傳到邊城,但可能性明顯很大,何况到底是誰傳給誰的還不一定。

  爲今之計,只求張罡、莊明夏能被及早追回來,既然張罡說過瘟疫一事,定然是有所根據,何况莊明夏的醫術定是不俗,希望她能看出這怪病的原由!

  詢問過那店夥計的家人別無異樣後,我與秦權回到客棧,秦權到是極爲細緻,特地讓掌櫃的煮了些驅邪風的藥草來讓我洗漱,他怕是也覺得那老太太的病狀太過奇特。

  夜間,他躺到半夜就坐了起來,估計也是對眼前的局勢有所擔憂。

  五更時分,有人敲門,聲音不是很大,秦權輕手輕脚地掀開被褥出去,似乎怕把我攪醒,門聲吱呀半聲後,就聽他們竊竊私語,我估計是追趕張罡、莊明夏的那兩人回來了,也不知情况如何,遂起身批了件斗篷,坐在床上等秦權回屋。

   沒大多會兒,秦權回轉,見我坐在床上,不免一楞,問我怎麽不困,原來他昨夜在我茶水中加了些“舒睡散”,就是怕我睡不踏實再犯病,我不禁失笑,莊明夏那 張藥方裏有幾味藥恰好跟“舒睡散”相沖,我還奇怪,一夜未合眼,怎麽頭腦還這麽清明,一點睡意也沒有,原來是藥草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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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躊躇間,我無意瞥了一眼莊明夏,她看秦權的眼神相當引人遐想,這突然讓我想到了秦權昨日講得那個故事,那個深愛凱元帝的女子,眼前的這女子就 是故事裏那名癡情女子的後裔,假如……我暗自搖頭,沒有根據的假如只是心虛的表現,何况那不過是一個故事,真相也許並非如故事中所描述的那般,就是史書, 那也是人寫出來的,總帶著一些假像。

  既然已將他們追回,如今又發生了這種事,自然不能輕易放他們倆自己回北梁,于是這日下午,我們一起動身回邊城,打算回去立即想出解决方法。秦權還特地將此事飛鴿傳書,先一步通知了許章。

  本來打算夜裏就能到達邊城,誰知老天偏生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大雨,道路泥濘,車馬難行,况清明剛過,雨水還有些冷意,路經一處道觀,衆人還是决定先避過雨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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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馬來到道觀門口,我掀開車簾子往外看,是座非常小的道觀,從外面看,不過三四間的房子的樣子,伸頭想看看,結果頭剛伸出去,就被馬車旁的秦 權一手摁了回去,抬頭看到他的眉毛微微竪起,不禁覺得出事了,此時馬車正好借著緩衝,微微轉了一個角度,如此一來,可以看到道觀門頂的牌匾——三清觀,而 門兩旁栓著一排馬,靠近門口的地方還停了一輛明顯比我跟莊明夏坐得這輛好的多的馬車,門兩旁站著兩個身材高大,類似侍衛的男子,正橫眉冷望著我們這邊……

  看來有人跟我們一樣,也是來這裏躲雨的。

  這時,有兩名男子從道觀走到門廊下,似乎是聽了門旁侍衛的話,轉臉看了過來,看清了那兩張臉後,我不禁屏住呼吸,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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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三清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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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二人中穿藏青色外衫的正是武敖,武敖旁邊的却是李邦五,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我與秦權一時都接受不了,他們身後的侍衛一字排開,我們身後的侍衛也都嚴陣以待。

  莊明夏的視綫在我跟秦權的臉上巡了一圈後,兀自站在一旁沈默不語,張罡則撫了兩下衣袖,坐到門旁的竹椅上,根本不在乎眼前是否劍拔弩張。

  對峙半刻,武敖瞥了一眼身旁的侍衛,示意他們退下,秦權也看了一眼旁邊手按劍柄的隨侍,氣氛這才有所改觀。

  李邦五覷了一眼秦權,視綫定在了我的臉上,那種眼神,威嚴中帶著無視,“你去後殿。”

  我冷笑一下,這男人似乎習慣了對人發號施令,不過顯然選錯了對象,此時此刻,于公于私,我可都沒有聽他話的道理。

   見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雙眼微眯,眸子裏散發出來的威脅不容小覷,不過這幷沒什麽可怕,要知道他站得這塊地方可是我們的地盤,儘管目前的對峙中,我們 勝算顯然不大,可別忘了,許章早已知曉我們回去的事,這裏離邊城不過二三十裏的路程,我們若是出事了,他也休想那麽容易出去,大家要麽和平共處,一起活 命,要麼同歸於盡,就看眼前誰的命比誰的命矜貴,我就看誰比較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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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爺,夫人……有些不適。”一個侍女從後殿匆匆進來,見到眼前這景象,嚇得一結巴。

  就見李邦五臉色生變,回頭問那侍女,“怎麽了?”

  “奴婢們剛服侍夫人躺下,她就說胸悶得很,接著就開始嘔吐不止。”

  李邦五狠狠瞪了一眼,那侍女嚇得低頭不語。

  “你跟我進去!”回頭對我吩咐一聲,依然沒有尊重別人的自覺。

  秦權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拉近他的身邊,很明顯的表示,這是我的人,可不是你老兄家裏的使女,隨便使喚著玩。

  情形又這麼崩住了,兩個男人似乎都覺得瞪眼比說話來得爽快,可惜這對解决問題絲毫沒什麽幫助。

  他們兩個主子一來勁,手下也自然跟著要亮傢夥,鬥大的前殿瞬間又變得寂靜無聲。

  此時天上響了幾聲悶雷,聽起來猶如老牛在瓮中哼叫。

  武敖上前兩步,沒看秦權,直看著我,幷且半俯上身,這種無視別人丈夫在場,公然輕薄別人妻子的事怕也只有這小子做得出來,還好他及時停住,幷開口叫了我一聲姐姐,這才讓場面緩和下來,不過我堅信秦權可沒這麽容易緩和,他攥我手腕的勁道證明瞭這一點。

  “姚夫人身體不適,姐姐還是進去看看吧。”低聲附在我耳旁,聲量雖輕,不過秦權也能聽到,他還加重了那個“姚”字,這一點撥,我跟秦權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轉頭看看秦權,他也有幾分遲疑,武敖這麽一說,那姚夫人是誰就很明顯了,只是我的醫術幷不能救人,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帶上莊明夏一起,遂開口對李邦五推 薦站在一旁的莊明夏,可惜這個霸道的男人似乎幷不買賬,根本不理會我口中的這位女神醫,只是覷了我一眼,讓我跟著他走,真是個霸道到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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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也說過,這個道觀並不大,前殿與後殿之間以一條遊廊連接,兩旁都是菜畦,看起來並不像廢棄之地,不過從我們進來就沒看到一個道士,難不成都被身邊 這個霸道的男人給殺了?不免瞥視了他一眼,就這麽一眼也被他發現了,厲目掃過來,我甚至能猜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秦權真是沒眼光,竟然找了這麽一個其貌 不揚的女人!

  心下爲自己的猜測好笑,看來我還是很在意外人看自己的眼光,當年趙戰西劈頭蓋臉地指著我當面這麽跟秦權說話,對我的影響似乎還是很大,以致到現在見到這些“有頭有臉”的諸侯公子們,總覺得他們心裏會這麼評價我,看來我這被打碎的自尊至今還沒拼湊完整。

  美女配英雄似乎才是這世上唯一的搭配,我比姚葉姿差太多,沒變成紅顔禍水,到真是給秦權臉上抹灰了。

   這邏輯聽起來雖有些怪,不過到是很實際,男人們愛得都是美女,即使她們被人當作禍水,可禍水也許就是男人們爭奪天下的動力之一,君可憐見,得到天下的好 處無非就是美女、金錢、權勢,什麽長歌大漠、三軍將士,不過是爲了得到一個結果的過程而已,只是有的人在乎過程,有的人在乎結果,如此一想,天下間到沒什 麽英雄、狗熊之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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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緒變得有些混亂,一時不查已經進了後殿,三四個侍女正在給趴伏在床上的女子順背,見我們進來,均起身福禮。

  我仔細看了床上那名臉色蒼白的女子,可不就是姚葉姿,當年綰山一別,她還是李邦五的妾室,如今却成了新侯爺的夫人,真不知該恭喜她,還是同情她。

  見到我,她似乎也驚訝不小,嘴張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最後凄然一笑,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

  李邦五在她面前到是極爲細心,態度也明顯改變,面露溫柔,坐到床頭輕輕替她順著後背,回頭看我時的眼神却又瞬間變得異常嚴厲,真是個善變的男人!

  走上前,示意李邦五讓開位子,他這才不情願地起身,換我坐到床頭,伸手試探她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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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從姚葉姿的腕子上拿下來後,我沈默半刻,抬頭看了她一眼,以確定能不能說真話,她的臉和嘴唇都很蒼白,眼角也帶著疲憊。見我這麽直直地注視她,心中像是也明白了,又是凄然一笑。

  “怎麼樣?”身後的男人似乎幷不理解我們倆眼神裏所表達的意思,他所關心的是他的女人到底患了什麽病。

  “侯爺,我有話想跟方姑娘說。”姚葉姿帶著幾分虛弱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動聽。

  李邦五顯然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不過也沒多說什麽,轉身吩咐侍女們好好照顧夫人後,看了看我,那眼神很明顯帶了幾分要脅。

  他一走,姚葉姿也將侍女打發了出去,後殿裏只剩我們兩人。

  “秦二哥怎麽樣了?”改口叫了秦權爲二哥,這讓我記起了她的真正身份——吳侯的女兒,吳平召的親妹妹,本來該是東周的金枝玉葉,可惜如今變成了這般景象。

  “他還好,就是整天待在軍營裏。”

  低眼淺笑,“他適合那兒,比誰都適合。”抬頭看我,“你們該成婚了吧?”

  我微微點頭。

  “也好,起碼他也有個伴了……”

  兩人誰也沒再講話,就那麽靜靜地各想各的事,突然她猛得問了我一句:“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我錯愕地搖搖頭,一時不知該回答她什麽好。

  “我知道天下人怎麼看我。”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不,我可以決定的,起碼我的生死是可以自己決定的,我沒下得去那個狠心,這一點,是我的錯。”

  “生死不是解決的唯一方法。”若一死就能解决問題,怕這天下也剩不下幾個女人了。

  又是沈默。

  總覺得她與我之前見過的姚葉姿不同了,似乎少了不少棱角,眼神也不再那麽堅定、自信,反而帶著濃重的感傷。

  “孩子的事……你不打算告訴他嗎?”剛剛替她把脈,是妊滑脈,這孩子很明顯應該是李邦五的,可是她的神情卻非常讓人擔心。

  “我恨他。”咳嗽兩聲,我趕緊伸手幫她順背,她咳得臉色泛紅,抬頭看著我,幽幽地念著,“可是,我也同情他。”歎息,“我們就是兩個可憐人,還要不停地傷害彼此,這就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我張了張嘴,却一句話也接不上,她愛著楚策,却得不到任何回應,她恨著李邦五,却不得不與他糾纏在一起,還要忍受天下人的唾駡,本來應是個高傲性子,硬是被逼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紅顏,到底是誰的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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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三清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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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已成了李邦五的內人,即便秦權想見姚葉姿,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見到的,何况姚葉姿也不想見他,她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早已沒臉再見任何舊識。

   秦權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姚葉姿很多,尤其他當年還答應過吳平召照顧他的妹妹,如今她弄到現在這個結局,他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我並沒去勸慰他放寬 心,誰發展到哪一步,多半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即便姚葉姿的生命裏有更多的不能自主,然而當年她選擇了苦等楚策,放弃秦權,這就注定了她的坎坷,等一個沒有 結果的結果,這是她的最初選擇,同時也預示了她最後的結局,愛情與幸福幷不能畫等號。

  倚在遊廊柱上,不想去前殿打擾秦權的思緒,當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感傷時,最好的選擇不是去給他安慰,因爲那無濟于事,所要做得就是靜靜站在遠處,只有這樣,才不至于傷害他和自己。

   他對姚葉姿的情感太複雜,縱然沒有男女之情,然而,作爲他的妻子,即使丈夫幷未背叛,但心中若有其他女子,不管她是誰,這都是一個傷害。也許男人永遠不 能理解,不管是什麽樣的情感,女人都希望自己是唯一的,這無關乎心胸狹隘,這是一種情感上的純潔,也許它是不可理喻的,但它却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有的人藏 在心底,有的人表現在臉上,還有的幷沒有發覺。

  莊明夏是個聰明女子,即使她的眼神裏有著對秦權的愛慕,但她控制的很好,幷沒有讓我産生很大的醋意,這很奇特,明知道一個女人窺探自己的丈夫,可你却能對她生出信任,不能不說她很厲害,又或者我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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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冷,怎麽不進屋?”武敖好不容易找到了空當跟我說話。

  “有點悶,出來透透氣。”可能一直當他是親人的原因,即便兩人立場對立,還是從來沒對他生出厭惡,但也知道他的心思,潜意識裏總會記得要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這一點他也看得出來,不過,他似乎不很在乎。

  “你害我損失了三艘最好的戰船!”笑著倚到我對面的柱子上。

  “你害我損失了一支最好的騎兵!”

  他笑得露齒,“那也能算騎兵?換作給我提鞋都……”見我臉色一凜,後面那個“不”字隱下沒說。

  “以後不要隨便過河到這邊來。”一個不像警告的警告。

  他沒答應,還是面帶微笑地注視著我,轉頭看了一眼天外,再回頭時說了一句話:“怎麽瘦成這樣了?”

  這種略帶關切的話,我不想接,回想到扶瑤當時跟我講得話,他對我的情感太複雜了,我現在沒有那個心力去攪和這些事,所以只有躲避,“武敖。”

  很少這麽叫他,所以他也楞住了,呆呆地望著我。

  “快二十了吧?”

  他轉笑,點點頭。

  “該娶妻了,有沒有看好的姑娘?”說完發現後面那句很多餘。

  他直直看著我,我沒有躲開,這種你追我逐的游戲不適合我這種有夫之婦,“有。”

  望著他的眼睛,微笑,“娶回來吧,到時姐姐送你一份大禮。”

  “不想知道是誰嗎?”這小子不是個會閃避的人。

  “不想,只要你覺得喜歡,我這做姐姐的只會替你高興。”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怎麽比那領兵打仗還累心?

  “我也希望能娶到她。”那雙眼睛裏的欲望讓人看了都害怕,突然覺得跟他說這些很不明智,男人的欲望就似女人的怨念,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希望你能如願。”

  “會的!”又是露齒的笑容,真有點懷疑他真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嗎?

  “如果你能讓她心甘情願,幷且能讓她幸福的話,我祝福你!”搶奪一個女人的身體很容易,上天賜予男人足以制服女人的體魄,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但是也別太小看女人的心,那是一塊你想搶却未必能如願的領域,當然,前提是你想霸佔的話。

  “你現在幸福嗎?”表情很嚴肅。

  我失聲,繼而笑了出來,“如果我覺得痛苦,我會離開,任何人都攔不住。”

  他略有所思,“如果……有一天我跟他決戰,你會怎麼辦?”

  望著他的雙眸,不答反問,“你會怎麼辦?”

  他勾唇一笑,幷不回答我的話。

  這時,莊明夏從前殿出來,站在游廊進口處,看了武敖一眼,視綫定在了我的身上。

  武敖直起身,沖我微微點頭而後離開,到還顧著一些我的名節,不過路過莊明夏時,駐足看了她一眼,相信那一眼幷不怎麽友善,從莊明夏驀然勾起的唇角便能猜得出來,這小子是看出些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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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獨跟莊明夏說話,似乎也只是她初到邊城的那一次,當時她帶著一層假面具,看起來像個柔弱的大家閨秀,如今卸下面具,柔弱依然,不過眼底却釋出了很多讓人難以琢磨的東西。

  “原本以爲夫人是個敦善的性子。”說話聲音聽來依然那般柔弱。

  “讓小姐失望了。”原本我也以爲自己秉性敦善,不過很明顯,一個已經身背無數條性命的女人,再沒資格裝柔弱了,自從决定不只是秦權的妻子後,我就該有這個自覺,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意識到。

  “秦將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夫人真福氣。”

  笑笑,這話莫不是諷刺我有那麽好的丈夫還與別的男人勾勾搭搭?

  “我一直羡慕表姐夫與表姐的姻緣,一生一世,只有彼此,將軍與夫人也會如此吧?”靠在武敖剛剛靠過的柱子上,正好與我對面。

  “天下間有幾個女子不願意與自己相愛的人一生一世,只有彼此?”

  點頭,“這世上痴情的男子太少了。”

  她的一席話讓我有點糊塗,她到底是想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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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前殿、後殿都亮起了燈燭,此時雨勢却又漸漸大了起來,我們倆杵在穿廊裏歪頭看著外面被雨水沖刷地油亮的菜畦。

  這時前殿傳來了幾道金屬撞擊的聲響,以及稀裏撲通的重物落地聲,我與莊明夏對視一眼,齊齊抬步往前殿趕。

  剛到門口,武敖猛得退到我跟前,手上的青銅劍斜橫在身旁,而他對面的秦權則是舉劍橫立,發生什麽事了?他們倆怎麽突然打起來了?

  幾個念頭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還是認爲不是真打,若他們倆真起了爭執,滿屋子的侍衛不可能只是背手而立,表情輕鬆!

  武敖側臉看了我一眼,與秦權異口同聲地對我說了一句:“站遠一些。”

  我扯了莊明夏的胳膊退到屋角,眼前的事顯然沒我說話的份。

  大殿中心,兩人各置一方,厲目相對,手上拿著相同的青銅劍,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氣勢,只不過秦權多了些斯文氣——奇怪,之前到是沒發現,可能是脫下了盔甲的原因,武敖就很明顯多了些粗獷的霸氣。

  他們的比試相當華麗——在我看來,雖然每一招若落到彼此身上,都是必死無疑,不過很明顯,他們勢均力敵,這就是我為什麼這般安心的原因。

  秦權的身手出自皇家教習,實戰外,還多了些貴氣,收放間透著一番颯爽之姿,武敖的身手則來自實戰,以及數人的雜學,也是相當乾脆俐落,看著他們兩人的劍在空中撞擊出的火花,陡然覺得心情澎湃,只恨自己身無寸技,不能如他們一般好好打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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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看得起勁,眼前一黑,一個人影站到我跟前,我跟莊明夏都是一驚,這人什麼時候來得?

  “她到底生得什麼病?”李邦五居高臨下地覷著我。

  “她沒跟你說嗎?”我想這事還是姚葉姿自己說得好。

  “……沒有!”那種威脅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是這樣,我越不願意告訴他。

  “如果你覺得女人隨便威脅一下就會屈服的話,我相信你會為此嘗到苦果。”

  他從鼻子裏呼出一口氣,看來對我的話相當不屑,轉身就走,或許在他的眼裏,我這種女人根本不配拿大話來教訓他。

  “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應該清楚,她沒有病。”對著他的背影說了這麽一句,只見那高大背影一滯,又繼續往前走。

  我轉過頭來繼續看屋裏打得正歡的丈夫和兄弟,心裏突然敞亮了一些,也許他與姚葉姿之間可以不必搞得這麽痛苦,即便天下幽幽眾口不會放過他們。

  秦權借著打鬥間隙,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我送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男女之間的事,有時不要想得那麽多,也許更容易幸福。

  秦權因我的笑有些恍神,不過還是接住了武敖砍來的一劍,火花碰撞間,我暗暗决定,既然做了選擇,就要好好愛這個男人,好好做他的夥伴。

  女人的心情還真是變化多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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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首戰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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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試著勸秦權,問他能否趁機與李邦五有所交談,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不過也沒反駁,我很清楚他的爲人,雖說犯起狠來天塌下來他都不會理,可就是太在乎那份兄弟之情,楚策再怎麼樣也是他大哥,這一點就是他的軟肋。

   李邦五的爲人我不太清楚,不過當年在綰山,我們從姚葉姿的床底下出來時,李邦五雖然狠狠給了秦權一拳,但最終還是放我們離開了,這一次他寧願放弃真正的 大夫莊明夏,而讓我爲姚葉姿試脉,可見深知我與秦權的關係,對我相當放心,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對秦權還是存在著一種義氣上的信任,這一點難能可貴,也就因 此,我才想,若是暫時與漢北有些關聯,說不準對咱們目前的窘况還會有所幫助,反正大家的關係都很亂,好人、壞人早已沒有了標準……

  當然,秦家的全家都是被李伯仲害死的,這一點確實不可忽視,與仇人結盟,任誰一時間都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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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勢漸收,微風撥開濃雲,露出半個月牙,殿前的嫩草叢中傳來幾聲清脆的蟲鳴,我與秦權比肩坐在石階上,兩人都默默不語,他在思考我剛剛說得話,而我在猜測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清風吹來,凉意乍現,他伸手脫了身上的外衫,披到我肩上,眼神交錯間,他捉了我左手握起來,繼續他的沈默。

  身後響起幾聲輕淺的脚步聲,我仰頭後看,竟是李邦五,借著大殿上暗淡的燭光,可以看到他眼裏帶著幾分愉悅,我不禁猜測他八成是得知了姚葉姿有了他的孩子,爲人父的喜悅讓這麽一個霸道、冷酷的男人也稍許變得正常了些。

  見我看他,嘴角竟擠出了一條笑紋,之所以不是兩條,估計是覺得與我這種不相干的人展露太多善意,非常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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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權也注意到了身後有人,不過沒有回頭去看,只是偏了偏頭,又轉回去,似乎有些無動于衷。

  李邦五也不做他想,跨前幾步,坐到了秦 權旁邊,幷轉眼看了看我,似乎對于我一個女人家坐在一邊聽男人談話非常不悅,不過秦權沒放開我,我自然也不用走,別忘了我可是他的妻子,要以夫爲天嘛!我 當沒看到李邦五趨人的眼神,當年趙戰西不也是對我坐在一旁“偷聽”非常生氣,後來也習慣了,這種事有時幷不是規矩所致,也有人的習慣問題。

  等了半天,我們三人依舊幷排坐著,李邦五似乎也忍耐到了極限,乾脆開口說話,“我見過楚策了。”開場相當地乾淨俐落,“你怎麼想?”

  秦權並沒有多少驚訝,“你這麼問我,是想讓我怎麼說?”

  李邦五哼聲一笑,“還以為他是個奇人,不過就是一個大俗人!我唯一看錯的就是他。”

  靜默……

  我靠在秦權身邊取暖。

  “不想知道我們談了什麽?”覷著秦權的側臉。

  冷聲一哼,不做回答。

  李邦五勾唇淺笑,“他出得起的,你也出得起,若你想做,我會把這個機會給你。”

  秦權終于轉臉看他,不過幷沒回答他這句話,“皇上現在怎麼樣?”

  “很好!”

  轉回臉,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我的手。

  李邦五將視綫調向一邊,望著幽暗的夜色,驀得擠出一句:“放心,我不會殺他!”

  “萬一到了那一天。”抬頭望向無邊的夜空,“你要親手殺了他!”

  我與李邦五都震驚地望著他,沒錯,他剛剛是那麼說得。

  李邦五眼神一暗,苦笑中帶了些了悟,微微點頭。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這句話,原來殺人有時也是一種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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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五更,李邦五一行人收拾好車馬,準備西去,姚葉姿始終沒見秦權,只是在上馬車的瞬間,遠遠望了秦權一眼,隨後搭下車簾,秦權也沒做什麽表示。

  武敖壓後,離去時,對秦權抱拳,說了一聲:“二公子,告辭。”

  秦權破天荒地拱手回禮,看來昨夜那一場比試,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些微變化。

  許章、熊大山等人在李邦五的人馬離去半個時辰後,找到了我們,秦權對昨夜一事隻字未提,只是讓熊大山派了幾個人去把三清觀的幾個道士從地窖裏放了出來。

   之後的之後,也不知道多少年後,這座不起眼的小道觀,成爲了天下第一觀,起因也只不過就是那一夜,不該聚在一起的人竟然聚在了一起,傳說、傳奇,衆說紛 紜,野史、雜史,衆人猜測著這一夜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們不知道,其實那一夜很平凡,幾個舊識見面了,沈默、沈默,除了沈默就是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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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首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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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場撕開衆諸侯僞面具的征戰,伴隨著大面積瘟疫的到來,生命的消逝早已不是什麽令人悲傷的事,令人的悲傷的反到是還活在這世上的人。

  如果有人問權利能給人帶來什麽,我說除了死亡就是活著。

  我們低估了瘟疫傳播的速度,就在秦軍三萬人馬奔至南凉軍事重鎮——宜黃時,瘟疫也同時傳至了邊城外,即使我們做足了防備,還是不能救回那上千人的感染 者,眼看著他們痛苦的死去,唯一能做得就是燒掉他們的尸體,然後睜大眼睛看著身邊還活著的人,從對方的臉上尋找死亡的痕迹,這是一個可怕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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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秦權領兵出關,我便整夜整的夜失眠,不是擔心軍心不穩,就是擔心秦軍經驗不足,許章每次送來的快馬戰報,我總要看上幾遍才會心安。

  不過這種狀態沒持續幾天,我便再也沒心思爲宜黃一戰不安了,守備邊城的將士中最近流傳出一些謠言,說是秦軍在宜黃已被包圍,將要全軍覆沒,漢南軍、漢北軍也早已聯合起來,打算攻打邊城。

  我不知道這些莫須有的消息來自誰人之口,不過顯然沒安什麽好心,我暗下派人找來熊大山,原邊城守將中,屬他還算身世清白,雖然膽小怕事,但做起事來到是細緻認真,詢問了他一些關于謠言的事,他也是支支吾吾,顯然不想得罪同僚。

   我有意想要培養他,自然不能讓他這麽歸屬不明,一頓威脅加利誘,他到也說出了實情,原來這都是包海等人的主意,他們向來與漢南走得近,上次秦權調來五千 秦軍接管邊城防務,沖了他們的行,早就心生不滿,眼下秦軍主力正在宜黃苦戰,義瓦軍又被安排封鎖西南運河沿綫,城中五千新調的秦軍也有三千多正在邊城一帶 負責封鎖關鍵路口,以防不明商隊的出入,再去掉負責押運糧草的八百人,眼下秦軍真正駐守邊城的,滿打滿算不過一千多,相比之下,原守軍占了上風。

   熊大山說,包海他們也不是很信任他,還威脅過他,說是有些事讓他考慮清楚後果再幹,跟個毛頭小子,又被女人管制,出不了什麽大出息,話就到此,老弟你就 自己琢磨吧,說罷,熊大山還一臉的愧疚,說是包海他們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就給他家裏送了只木箱子,他老婆打開一看,全是金銀珠寶,嚇得他好幾天沒敢合眼,也 不知該怎麽辦好,還跟我求饒,說早先秦將軍剛出兵沒多久,他見我心神不寧,也不敢把這事說給我聽,不過他到是打聽了一些包海他們的舉動。

  接著便拿出了幾張羊皮紙遞給我,我心下暗喜,平時督促著他搞細作這一行,到還真是沒白費,關鍵時刻真是很頂用,不過這小子也够機靈,我若不逼他,這些事,他八成也不會告訴我,看來是應該培養一些心腹。

  那幾張羊皮紙我依次看完,到是十分細緻,其中涉及的人,以及他們私下調動的守城軍,一一不漏,均是清楚明朗,看罷將羊皮紙往桌上一放,盯著熊大山,故意問他:“你覺得他們這是想幹什麽?”

  熊大山眨了兩下眼,最終低頭,“屬下以爲,他們這是想兵變!”

  起身,笑著問他,“依你之見,你認爲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抬頭看我,似乎在確定我到底是什麽意思,“屬下願聽夫人差遣!”

  圍著書桌轉了半圈,最終停在他的正對面,“熊將軍,這可是件關乎項上人頭的大事,一旦做錯决定,可是沒有回頭路的,我不逼你,你今天能跟我說這些話,對我跟將軍來說,也早已仁至義盡,就是熊將軍現在一刀把我殺了,那也是爲了自己的前途,大丈夫擇良主而侍,無可厚非!”

   聽完我這番話,他吃驚地抬頭,繼而抱拳低首,“屬下不敢,屬下原是東齊小吏,本就沒什麽雄圖大志,不過是想保一家平安,漢南楚軍到來時,本欲辭官歸鄉, 怎奈亂世之中,無處爲家,只能隨波逐流,楚軍一走,秦將軍接管邊城,屬下原想依舊渾渾噩噩,可局勢動蕩,心知天下動亂已是不能更改,屬下感嘆,生性懦弱却 又偏偏生在這種世道,既然不能脫身,不如放手一搏,秦將軍重情重義,夫人謀略過人,屬下願隨驅使。”

  他這一番話到也實在,我暗自思量,眼下義瓦軍封鎖運河一綫,不可輕易退守,以免被人占了優勢,秦權又在宜黃大動干戈,止戰回軍也是不可能,只能靠自己了。

  “熊將軍既已做出如此决定,我謹以將軍之名感謝熊將軍的大義,我瞧將軍所查的消息很是細緻,軍中定然有不少心腹。”

  “說來慚愧,屬下平常未曾克扣過軍餉,因此在守城軍中到有些分量,有些事,我問的,他們也樂意說。”

   他這一說,我到也有些驚心,軍官克扣軍餉一事我也曾聽說過,不過當時沒太在意,可見是我大意了,此後定要做些排查,不過眼下還是阻止這場兵變要緊,“將 軍,你回去之後,給你在軍中得利的人傳些口信,就說——”捏了桌案上半塊銅符,“就說叛將一旦倒臺,空下來的位置會從戰功卓著中選拔,無論身份貴賤,均以 戰功爲准。”沉吟半刻,“再有,秦將軍調來的那一千秦軍,暫且由你號令,今晚暗中先換下北門守衛。”糧草押運出城走得都是北門,先要確保北門安全,不致影 響宜黃大戰,“剩下的事,我會隨時派人通知你。”

  熊大山一副吃驚地表情看著我,這也難怪,畢竟那一千秦軍給了他,這代表我將全副身家 都交給了他,信任度如何不用再說,其實我心底也不是那麽很信任他,不過關鍵時刻最懼用人多疑,如此反而還會橫生枝節,不若放手一搏,何况我也幷沒有完全把 賭注壓在他的頭上,下麵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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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首戰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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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官付左也嗅到了異樣,匆匆從後門來見我,這老爺子到是站在秦權這邊的,苦口婆心地勸我速戰速决,因爲怕有閃失,我幷未將心裏話說給他聽,只是寬慰了 他幾句,還爲包海一干人說了些好話,氣得老爺子吹鬍子瞪眼,離去時嘴裏還叨念著“婦人之見”,扶瑤站在門外直對著他的背影瞪白眼,這丫頭真是被我給慣壞 了,越來越沒規矩,我到也不甚在乎,她機靈的很,知道什麽時候該收斂。

  紅玉則在一旁冷哼,顯然對我很有信心,她一直住在府裏,始終沒 個名分,先前下人們背地裏還當她是二夫人敬著,後來來了莊小姐,又覺得不像,遂又改了態度,等莊小姐被秦權派人送走之後,下人們見著她又有些諂媚,被紅玉 冷嘲熱諷了一頓,幷聲明自己不過就是個下人,奉告那些嘴巴長在別人身上的,不必再猜了,弄得全府上下暗地裏都說她刻薄,這些事都是扶瑤說給我聽得,聽罷也 只是笑笑,紅玉向來就是這個脾氣,她若不這麽說,那到還奇怪了。

  三日之內,我請了兩人來府上問話,一個是與包海勢力相當的、在原守城 軍中相當有號召力的副將,名叫鄭憲,軍中人稱他爲小諸葛,據說當年在東齊任某郡的郡尉時,曾帶兩百人剿了近千人的土匪窩,後因誤傷了齊侯的一名遠戚,而被 革職,幾經賄賂,才被調到了邊城擔任守城副將,據付左的話:此人心計詭詐,六親不認,不堪爲友,可見付老爺子私下沒少吃他的苦頭,能讓他說出這番話的人可 不多。

  請鄭憲來,不過就是詢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從他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他對我的防備,不過顯然,我幷不想從他的身上下手。

   接著第二個請來的是包海的小舅子,之前一直在城外當游僥,這幾個月才被調回來做了個管理守軍飯食的小官,讓他來也不是沒有道理,如今城外瘟疫流行,守軍 的飯食自然很重要,前脚鄭憲剛從正門走出去,扶瑤就領著他從側門而入,恰好後面的可以看到前面的,依扶瑤的話說:“眼睛轉了得有八個圈!”

  離間計是否能用,要看離間的人是什麽性格,包海勇猛過人,可惜無謀,經不住人挑唆,鄭憲雖然多謀,然生性自私狡詐,這種人最是多疑,無謀碰上多疑,再加上兩人勢均力敵,早晚會出事。

   不出所料,當晚熊大山就有密報:包海前去質問鄭憲,白天私下來我府上做什麽,鄭憲雖不能確定我在離間,但八九不離十是這麽跟包海說得,不過之後他也會起 疑,包海既然知道他來秦府,也就是說一直在監視他,以他的性格,多半會暗留一手,這麽一來,兩個主謀生了二心,難免會相互拆臺。

  熊大山的人再適當做些文章,兩邊就算鬧不起來,也是滿心疑火。

  這麽幾日之後,焦素義來信說大軍已到達指定地點,漢南軍果然有所動靜,不過鑒于秦軍據守險要地勢,他們不敢擅動。

  我幷沒及時將這事宣揚出來,一來包海、鄭憲雖然已生嫌隙,可還不到火候,此時把調兵一事說出來,還不能確定他們就會驚慌失措,到時他們真來個孤注一擲,我還是沒辦法,要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徹底讓他們絕望的機會,可這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熊大山他們幾個忠心的副將對我相當信任,但我自己心裏却是一點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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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已經子時了,睡吧。”自從秦權領兵攻打宜黃後,我便開始公事繁忙,時常會忙過子時,扶瑤拗不過我,于是請來紅玉上陣,那丫頭先前還忌諱紅玉會跟我搶丈夫,如今相處久了,到是對她十分信任。

  “再等一會兒。”我陪著笑,將手中的狼毫放下,“許先生上次來信說大軍近日可能會發動總攻,且等等看。”說不準今夜就會有消息來。

  放下手上的女紅,靜靜看著我,那眼神清淡無比,却讓人覺得她是對的,應該聽她的話立即回去休息,爲了躲避她的視綫,趕緊借伸懶腰的機會起身去看背後的地圖。

  許章是位極好的助手,大軍抵達宜黃沒幾天,他就派人送來了墻上這張宜黃地圖,幾次攻城不利,致使他的來信越來越少,前方戰事到底如何,我只能通過他先前所說的大概做一些估計。

  宜黃主帥班良古是位相當受人尊敬的老將,曾幾次被朝廷征到岳北抗虜,與秦權還有些淵源,據說是秦權師傅的好友,幾年前抗擊北虜時,他也在軍中,不過可惜,當時北虜羌王砍下了秦權師傅的人頭,如今同僚成對手,不知道秦權心裏作何感想。

  班良古老成持重,在秦軍兵臨城下之前早已修好了所有工事,本來就固若金湯的軍事重鎮,再加上這麽一位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若想攻破,談何容易?若非邊城一帶情勢同樣緊張,我真想隨秦權一起征戰,現在也就不用看著地圖發呆了。

  燈燭跳躍,室內的光綫也隨著忽明忽暗,食指沿著宜黃東部的山脉游走著……如果說暫且放弃宜黃,改攻宜黃東北的河荼,那又會怎樣呢?

  正低眼思考,無意間聞到一股淡香襲來,回頭看,紅玉正一塊塊地往香爐裏放安睡香,還真是雷厲風行,頗有些强硬手段。

  扶瑤靠在榻子邊上打盹,聞過了這安睡香,點頭如同搗蒜,看來真該去休息了。

  最後一眼望向墻上的地圖,心中暗暗思索著剛剛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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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壇酒釋良古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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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底,秦權帶著百餘騎回到邊城,時隔近半年,我們終于算是見到了,跟他回來的,還有被壓在囚車中的班良古。

  這是一位已近花甲的老人,望著他滿臉髒污、衣衫破爛地坐在囚車中,心下難免有些責怪秦權,他畢竟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這麽待他真有點過了。

  迎著點點細雪,緊了緊連衣的帽子,仰望著一身戎裝的秦權,馬上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眼底透射出無比的自信與堅定。

  跳下馬,走到我跟前,張臂箍住我的肩膀,惹來周圍人錯愕的眼神,一旁的扶瑤也咬唇偷笑。

  “小心人家背後議論。”輕聲附在他耳旁低語。

  “誰敢?”笑呵呵的。

  暗下較勁讓他鬆開手,眼神無意間對上了囚車裏的班良古,花白的亂髮間那雙依然透亮的眼睛裏射出一道冷嘲,看起來對秦權這不羈的行爲頗有微詞,他也是,往常不會這麽孟浪,今天怕是被愉悅沖昏了頭腦。

  “怎麽把班老將軍囚在車裏?”低聲詢問秦權,班良古畢竟是他師傅的好友,這麽對待似乎有欠妥當。

  “你不知道,他時刻都想著要自盡以謝大岳先祖,不這麽看著不行。”秦權回頭望了一眼囚車,却得了班良古一記冷眼。

  衆人剛欲上前恭賀,就聽班良古破口大駡:“你個小王八羔子,快一刀殺了我!”這“小王八羔子”駡得自然是秦權,衆人一聽,臉色各異,登時不知道要說什麽,拱手站在一邊,支支吾吾的。

  秦權面露無奈,回身時却硬是擠出了一絲笑意,很少見他這麽勉强自己,“老師,這是我媳婦。”拉著我的手腕來到囚車前,“您看是不是秀外慧中?”他這麽前言不搭後語好像還是第一次,况且他剛剛叫他——老師?

  我疑惑地看看秦權,他却回我一個另有隱情的眼神。

  “哼,慧中個屁!”班良古瞥我一眼,“大庭廣衆,跟男人摟摟抱抱,拉拉扯扯,沒規矩!”

  聽完他這話,不免有些氣結,剛剛那又不是我情願的,何况他是我的夫君,就算是抱了,那又怎樣?這老爺子的脾氣可真是够怪的,剛剛還在揚言要人殺他,現在到管起了人家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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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桃花眼的丫頭,去端碗水來!”指著扶瑤叫喚一聲,小丫頭好生委屈,怎麽就把她叫成了“桃花眼”的丫頭?多難聽!

  扶瑤嘟著嘴瞅我一眼,我趕緊點頭,省得他駡出更難聽的來。

  幾個士兵將囚車推進前院,秦權揮手讓人都退下,看了囚車一眼,拉著我的胳膊趕緊往後院走。

  還沒走兩步,後面又開始叫喚了:“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抱女人玩!”

  我沒忍住,捂嘴便笑了,秦權也氣得笑了起來,回頭沖著囚車一揮手,“老師,您想要什麽只管說,反正您嗓門大,整個邊城都能聽得見,徒弟我沒出息,回房抱媳婦玩去了。”說罷拉著我趕緊躲進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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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壇酒釋良古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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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趁著秦權洗澡的空當,提著食盒,撑了把紙傘來到前院。班良古正盤坐在囚車裏閉目養神,聽有人來,半睜了左眼,見是我,又閉上。

  囚車放置在草棚下,本是春日搭了養蠶用的,今年事多,丫頭們也都沒心思理會,一直也沒想起來拆,如今反到用上了。

  聽著我折騰了半天也沒開口跟他說話,老爺子半眯縫了眼,似乎想看我到底要做什麽,見我從食盒裏正往外端酒菜,從鼻子深處哼了一聲,“會事的,就讓秦權那小子來見我,擺這些東西沒用。”

  “這些東西不是擺給老將軍吃的,是給外人看得,我家將軍向來有仁義之名,如今擒回老將軍,自然要以禮相待,老將軍吃與不吃,與我擺與不擺完全是兩回事。”將食盒底的小爐子拎出來,打開蓋子,將酒燙上。

  可以聽到他濁氣亂噴,可見對我這張狂的言語十分惱怒。

  “你父親是誰!”粗聲粗氣的,看來是想知道是哪家生出了我這個沒教養的女兒。

  “妾身原乃布衣,原籍東周,無父無母,後入秦家爲仆,蒙二公子恩寵,娶爲正室。”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見班老爺子生出一抹鄙夷。

  “秦家即便敗落,也是王侯世家,與一躬耕小民爲親,豈不讓世人笑話,况又無絕色之貌——”雖是自言自語,不過很顯然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不免生笑,我這一笑,他到覺得我是在笑話他,也不知哪來得力氣,拾起鐵鏈照著囚車哐當一下,喊著讓我趕快把酒菜拿走。

  侍衛們偷眼往草棚這邊看,見我沒事,這才轉過頭去,興許是被老爺子駡怕了,輕易不敢過來。

  我安穩地蹲在雪地上,爐子上酒氣上涌,酒香撲鼻,看著眼前這位張牙舞爪的一代名將,心裏清楚他不會真得傷害我,只不過還不能接受眼前這個現實而已。

  “老將軍,天道昭然,大岳的命運是注定的,沒人能够力挽狂瀾,您不行,秦權也不行。”

  這話一經說出,就見他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眼眸中釋出的悲傷讓人不忍直視,守了一輩子的東西,到老了,却全變了,這種悲哀常人很難理解。

  伸手倒一杯熱酒,雙手奉到囚車前的草甸子上,“天命所歸,自古人定勝天,却難勝勢,老將軍保重身體才是。”

  滯了半天,他終于還是伸手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飲罷將酒杯擲于雪地上,大喝一聲,“酒!”對我一揚手。

  我伸手將酒罎子遞給他,可惜被囚車欄杆給擋住了。

  喊來侍衛,讓他們打開囚車,他們怔楞半天才動手,開了囚車後,幾個人擋在我身前,怕班良古會對我不利。

  班良古出了囚車,連瞅都沒瞅他們,拾了地上的酒壇仰脖子喝了起來,酒從他花白的鬍鬚上滴到破爛的衣襟上,男人的那種雄渾暢快,夾雜著壯志難酬的悲壯,讓人心頭糾結不已。

  秦權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侍衛們無聲地退到兩旁。

  嘩啦——酒罎子被摔到囚車欄杆上,碎成無數片,班良古轉身看了眼秦權,嘆息。

  “老師。”

  “罷了,我也不再駡你了,這丫頭說得對,人定勝天,却難勝勢,我老了,這大岳國也老了,都不中用了。”脊背瞬間彎了下去,像是陡然蒼老了不少。

  秦權看看我,伸手上前想攙扶他,却被他擋開。

  老爺子一屁股坐到了草甸子上,撥開額前的亂髮,“小子,枉你叫了我這麽多年的老師,我不過就是教了你幾手功夫。”

  “老師跟師傅從小教導子都,恩比父母。”秦權蹲到他身旁。

   老爺子搖頭嘆息,“我跟你師傅自十七歲起就跟隨先皇,西抗羌虜,北戰游牧,本想著能教導出幾個頂事的,等我們這些老東西不頂用了,大岳的邊疆就可以安心 地交給你們。”苦笑一下,“你們都長大了,管不了啦。”拍拍秦權的肩膀,“小子啊,你那手連環計使得好,使得好……比我跟你師傅都强。”

  “老師……”秦權背過臉望向一邊,不知說什麽好。

  老爺子抬頭看我,“是個聰明的丫頭。”

  “晚輩錯了。”這麽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怎麽可能收服的了!打消他所有幻想的結局只能是害他早一步放弃,“……望老將軍保重身體。”這是我的真心話。

  老爺子身上的箭傷很嚴重,是當時守宜黃時受得,到現在還沒好,邊城有幾位知名的大夫,秦權這才將他帶回來醫治。

  當晚,幾位大夫都被請來爲他診治,看大夫那臉色,情况似乎不大好,勉强開了幾貼藥方,不敢對秦權說,只跑來告訴我,“添了壽數的人,好好將養著吧。”

  我自然明白他們話裏的意思。

  當晚秦權陪著老爺子,一直到二更才回屋,我顧慮著白日裏對老爺子說得那番話,總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秦權聽完我的顧慮只是笑了笑摟過我,什麽也沒說。

  本來夫妻倆半年沒見,總要有些親密舉止,可惜被班老爺子的事鬧得兩人都沒心思,臥在床上,兩人相對無言,直到三更才昏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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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投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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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紅玉姐醒了,說要見您。”覷了一眼武敖,低頭附在我的耳後,“紅玉姐說,那姓班的將軍是好人。”

  點頭先讓她退下,袁老四樂不顛地跟在扶瑤身後出去了,我也沒把他叫回來,“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紅玉。”

  “姐,是不是給你舔麻煩了?”笑得一臉無害。

  看他一眼,“對,而且還是大麻煩。”班驍是班良古的侄子,班良古是秦權的老師,這小子把人家傷成這樣,能沒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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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玉的臉色依然那麽慘白,見我進門,爬坐起來。

  “大夫說你風寒入骨,要好生養著,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坐到床前,接過侍女遞來的湯藥喂她。

  “那個叫班驍的人沒對我怎麽樣。”氣若游絲,“還有他……也受了傷。”

  “?”這個“他”字指得應該是武敖,這小子也受傷了?剛剛到是沒看出來。

  “替我擋了一劍,在左臂上。”

  “……我一會兒讓大夫替他看看。”

  喂她喝完一碗藥,放她睡下,本想出去,剛走到門口又被她給叫住了:“二公子能不能留下他?”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睡吧,他不會有事的。”

  侍女拉下帳簾,擋去了那兩道悲傷的眼神,她依舊還忘記不了武敖,這注定糾纏不清的關係,對她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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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前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怎麽跟秦權說這件事,武敖空手來投,若換作其他人也許不會有什麽問題,可他殺了姚葉姿的哥哥吳平召,光這件事就能讓秦權對他産生芥蒂,人畢竟都是有感情的,難免生出一些情緒來,就算他是我名義上的弟弟,可——

  “夫人?”許章閃身退後一步,差點跟我正面撞上。

  “許先生?”這是後院,多有女眷,他不能進來才是。

  許章看起來也有點臉嘲,羞慚地笑笑,“將軍讓我帶人把班少將軍抬到前院去醫治。”

  說得也是,一時匆忙,也沒理會下人們把班驍抬到了後院,“都是我給忙糊塗了,還勞許先生前來。”反過來想,這麽點小事怎麽會讓許章親自來?

  許章歪頭示意身後的幾個家丁進去,自己則站在門外沒動彈,興許是也不好意思進去,見我抬步要走,出聲止步,“夫人……武將軍一事還是不要插手爲好。”

  回頭看了看他,他說得不錯,當年跟秦權扯上關係也是因爲武敖殺了吳平召,如今一個來投,一個會不會收到還是其次,萬一不留神,說不準武敖的小命就能給留在這兒,“先生的意思是……將軍有意對他?”

  許章背手立于一旁,“將軍雖仁義,却也是個血性漢子,恩仇怨恨怎麽能說忍就忍?何况武少將曾任漢北的運河守將,與我秦軍多有摩擦,就算將軍不計前嫌,這秦軍之中,他也難待,到時只是讓夫人兩頭難做而已。”

  嘆息,我何嘗不知道,武敖留在秦軍那就是一棵招禍的大樹,可這事又不是我說了能算的,這小子從漢東從軍就沒聽過我的意見,如今長大了,更不可能聽我的話,再說這事也不是我的問題,只不過凑巧他叫我姐姐,而秦權是我的丈夫,其餘一切爭端都起于他們自己。

  “許先生說得對,這事我確實不能多管。”一頭是丈夫,一頭是異性兄弟,怎麽幫都不會有好結果,何况我老覺得武敖這小子的笑意太無害了,讓人心裏摸不著他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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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章剛要出聲跟我道別,廊子裏便有人走過來,武敖沖著我樂不顛地點點頭,點得我莫名其妙。

  “姐夫他收下我了。”這話令我跟許章面面相覷。

  “……是嗎?”許章在旁邊,我不便多問,只是尷尬地扯出一絲笑意,秦權怎麽會收留他?

  許章見我臉色生變,拱手告退,領著家丁把班驍抬進了前院。

  見他們轉入廊後,我這才正面對上武敖,“你不能留在這兒!”

  “怎麽了?”依然那麽無害的笑容,讓人疑竇層生。

  “你們之間……”他們之間存在太多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我又一時跟他說不清楚,如果他知道當年殺得那個吳平召是秦權的八拜之交,依這小子的心思,他會非常“提防”,如果他非要留在秦軍的話,那麽這事還是暫不要告訴他爲好。

  我這一沉默,他到是領會錯了意思,“姐,你不是說過,等我看上了哪家姑娘,你會送我份大禮嗎?”

  “嗯?”當時在三清觀我是這麽說過。

  “你找人幫我把她接來吧,我想我是該成婚了。”眼眸清明,笑意盈然,“姐姐,人年少時總會犯些可笑的錯誤,感情也會。”他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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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投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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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權幷沒告訴我收留武敖的原因,看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顯然這事我不問最好,本來該是歡歡喜喜的一個新年,到成了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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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敖央求我私下派人去羅望將他心儀的女子接來,幷讓我爲他操辦婚事,我原本以爲他起碼會對紅玉有個說法,可顯然,紅玉的一腔柔情又空寄了溝渠。

  這種事,我真得是無能爲力,眼看著她强顔歡笑,我却只能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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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雖沒有跟武敖相處太久,可對他的脾性還是稍微有些瞭解,他是不會一直這麽碌碌無爲下去的,秦權這種態度讓我隱隱有點擔心,袁老四這幾人都是山匪出 身,什麽都幹得出來,既然收了他們,就不能將他們壓得太低,否則早晚生事,于是開口跟秦權說這事,不過顯然,他對我的勸說不甚在意,更甚者,他似乎感覺我 有意在幫武敖。

  “當我什麽也沒說。”放下象牙梳,暗暗嘆息,年後他就沒回來幾次,一回來反倒鬧得不愉快。

  “他的資歷確實可以升入中軍,可你別忘了他曾經的身份,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你讓他們怎麽安心服從他的管教!”將擦劍的麻布扔到桌上,顯然對我提起武敖的事相當不悅。

   我不想爲了這事跟他吵嘴,可聽他這麽一說,又不自覺地想回嘴,“你當初爲什麽要收留他?”我當初就想過,如果武敖非要做一番事業,到不如讓他改投漢西, 一來短時期內他們倆不會碰上,二來也不必我夾在當中不好做,武敖再怎麽說,就算不叫我姐姐,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總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我爲什麽要收留他?”眼裏帶著一絲不悅,“他是你兄弟,當著衆人的面,我能不留嘛!”

  “虛僞!”口不由心,完全是脫口而出,不過這兩個字到是真把秦權惹毛了,眉角一立,狠狠瞪著我。

  “沒錯,我是虛僞,不過比起你那個‘所謂’的弟弟强一些,起碼我沒有對自己的姐姐有企圖!”這是秦權至今在我面前說過得最幼稚的一句話,我無法想像,我們兩人會進行這種幼稚的爭吵。

  “我今晚睡紅玉那兒去。”抽起椅背上的外衫,話題到了這兒,根本沒有再進行下去的意義,而且我對他說出這種話非常氣憤。

  可惜這種逃跑的行爲幷不被他接受,一把攥住了我的右臂,“一次說清楚,我沒時間玩這種捉迷藏。”

  “你想讓我說什麽?”從始至終我什麽也沒幹,能說清楚什麽?

  “你爲什麽這麽幫他?”居高臨下,雙眸灼灼。

  “你也說過,他叫我姐姐,而且他救過我的命。”

  “你是我的妻子,明白嗎?”

  壓下氣憤,使勁點一下頭,“明白了,夫君。”

  話題進行到這兒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後續,我們倆都沒有吵架經驗,只能彼此壓抑著憤怒互視對方,他把所有對武敖的醋意一股腦地翻將出來,我自然也不想承認這本身就與我無關的事,因此,論起氣憤,我們應該是不相上下。

  “以後,你還是只做秦夫人吧。”良久後給了我這麽一句話。

  這話讓我很傷心,到了最後,我不過就是一個被他養在深閨裏的女人,原本還以爲他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原本以爲自己不只是他的妻子,還可以做他的夥伴,現在看來是我太過異想天開了。

  使勁抽回手臂,至少今晚我不想跟他同居一室。

  別期待男人在憤怒時會對你憐香惜玉,這話是紅玉說過的,本想這話應證不到秦權身上,今晚我才發現,她是對的。

  他的無名之火隨著我的執拗一起爆發,自從嫁給他還沒見他這麽火大過,當然,我也沒有,還以爲我們這對夫妻是不同的,不會爲了小事大打出手,結果……人果然不能太自信,自信過了頭就成了自富。

  我要出去,他偏生不讓,兩人就這麽僵持著,直到我抽了另一隻手去推他,戰爭就這麽開始了,我從沒想過自己氣憤時會有咬人的怪癖,顯然他也沒想到,扣住了我兩隻手後,他的肩膀同時也落入了我的唇齒之間。

  他的力氣太大,我感覺自己的雙臂似乎已經脫離了肩膀,而他的肩上也多出了幾口牙印。

  雖然是戰爭,不過他顯然比我收斂不少,但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醋意先挑起的,只是兩人都爆發了無名之火,一時難以收回就是了。

  感覺嘴角有絲鹹味後,這才從激怒中清醒,發現他的肩膀多處都滲著血絲……

  “我以前到小看你了。”他目中帶笑,我則還是餘怒未消。

  “你要還顧著明天能見人,就快鬆手!”使勁在他懷裏掙扎一下。

  “咬也咬了,算是可以消怒了吧?我明天就要回軍營,總不能白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還有三個時辰。”

  很難想像剛剛還在醋意高漲的、恨不得把你鎖進籠子裏的男人,此刻會這麽溫柔的告訴你——既然大家都鬧够了,現在是時間纏綿了。

  我不清楚別人的私房事是不是都這麽荒唐,不過顯然我的怒氣還沒消盡,所以他笑嘻嘻得俯下臉時,回應他的是大力的反抗。

  “你真不是個好妻子。”這是他“動武”時說得最後一句話。

  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我竟大叫了一聲扶瑤,其實不過就是想表示我的反抗之意,扶瑤那丫頭也是個楞頭青,真就從側房撒歡地跑了進來。

  那場面真是很尷尬,我們兩人衣衫不整,旁邊還站著個氣喘吁吁的丫頭……

  扶瑤呆了半刻,蒙著臉跑了出去,我突然覺得欲哭無淚,今晚鬧得這是什麽事!一時不查,被他咬了耳朵去,癢得很,手却被他攥著,不好抓。

  已經太久不在一起了,連身體都忘記了他的感覺,所以對于他的碰觸又癢又怒,折騰了大半宿,守方的力氣耗得差不多了,自然只能放弃,看著他越發黑亮的雙眸,真得很想咬人,于是伸手蒙住了他的雙眼,他到也沒有什麽異議,反正已經得逞了……

  因爲武敖的投誠而造成的夫妻不合也暫時告了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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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當秦權爲防務四處奔波時,那一夜纏綿也奇迹般的有了碩果,一件讓我們倆都沒料想到的事發生了——大夫替我診脉時,試出了喜脉。

  成親那麽久沒有孩子,外人大半以爲問題出在我身上,反正秦二公子一表人才,身體强壯,肯定不會是他的事,可別人不知道我們那種聚少離多的日子,怎麽可能有機會懷孕。

  這一年我不滿二十三歲,秦權則不滿二十八歲,按別人的說法,早該是兒女成群了,而我們才有了第一個。

  我期望這孩子能在一個安穩的環境下出生,可生活總是充滿了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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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强弩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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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暗中派去羅望的人四月份終于回來了,接來的那個姑娘我跟紅玉都認識,她便是曾與我一同被武敖救出城的秀水,幾年過去了,小丫頭出落的不錯,見到我還是那麽熱絡,只是對紅玉若即若離,有點害怕,又有點擔心的樣子,可能是怕她搶了武敖去,看這樣子到是對武敖挺有感情。

  袁老四緊著我給武敖把婚事辦了,四月末,秦權回城,我讓人挑了個黃道吉日,在秦府裏給他們辦了喜宴,那一晚武敖喝了不少,一幫子武將吵嚷著鬧洞房去了,我記起了還在後院的紅玉,這一晚,她要怎麽度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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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想去後院找她說說話,孰知秦權醉醺醺地半路殺出來,摟著我的腰死活不放,腆著臉一直在那兒傻笑,嘴裏叨念著“孩子”“父親”的,不免讓人覺得有些難過,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如今終于又有了親人……

  “喝了多少?”攥著他的手指,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要喝多少才能醉成這樣?

  “不多。”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著,“就三壇多。”傻笑地看著我的小腹,倏得俯下身,隔著厚厚的衣襟親了我的小腹一下,抬頭對我笑,“我是父親。”說完“撲通”倒地,臉上還帶著笑意。

  蹲到他身旁,望著他閉上的眼睛,“是啊,你是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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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好讓秦權睡到床上後,這才有空去看紅玉。屋裏燈火通明,她正坐在榻子上,見我進來,笑盈盈地迎上來,扶住我的胳膊,“就知道你會來。”

  仔細看看她的臉,那笑意似乎不是裝出來的。

  “他選得對,別擔心我,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倒了杯熱水給我,“來宜黃的路上他說過,他不會娶我,很認真地說過。”

  “……”他知道紅玉對他的情分就好,不管他接不接受。

  “你現在身子不一樣了,別什麽事都要顧及,這時候傷了神,以後可是補不回來了。”遞給我一隻軟枕靠背。

  我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麽,不過顯然說什麽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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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這麽晚來見將軍,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微微頷首,“奉將軍命,我回城之際順便去巡視了一下北防,發現南凉調兵頻繁,怕是要生變故。”

  “這時候他們還有力氣反撲?”依南凉目前的狀况,應該不會這麽快集結反撲才是。

  “屬下也這麽認爲,不過他們很可能會借助漢北的勢力反撲宜黃,如今漢北與金結成同盟,岳北一代便穩定了下來,難免有南下的意圖,宜黃一代是截至南凉以南的重關,一旦漢北有意逐鹿南下,這道關隘就必然要攻,屬下擔心……”

   “會這麽快嗎……”師兄收繳游牧族也不過幾個月前的事,這麽快調兵南下,供給等一時都無所依,何况南凉以北還有個北梁,那可是與漢南有世代姻親關係的諸 侯國,一時應該不會降漢北才是,“將軍酒醉,今晚怕是見不了先生,事不宜遲,這樣吧,我贈先生一道令符,先從南軍抽調三千騎兵,立即開往北防重地巡視,先 撞撞聲威。”威嚇一下他們再說。

  從袖子裏取出一塊銅符,這是到宜黃後秦權留在我這裏的,他四周巡視時,會將中軍調令暫時交給我一份,以防緊急時刻他不在,可由我暫時受命。

  許章接了令符,面帶難色,想了半天才說出心裏話,“北防的將領是班少將軍,屬下也清楚將軍用人不疑,可一來他年紀尚輕,二來畢竟曾是南凉少將,屬下擔心萬一陣前有所紕漏……”

  這擔心不無道理,雖說用人不疑,可疑人也不能用,這班驍雖是班良古的侄子,可他的親眷都還在南凉,這一點我也有些擔心,不過若對他管束太多,又難免讓秦權面子上難堪,何况他是降將,防備的太狠,傳出去也不好聽……

  “先生以爲舍弟如何?”

  許章轉笑,“武將軍少年英豪,還曾任運河守將,如今家已成,自然到了立事的時候,况如此重地,當用親信,與班少將協同,恰是如虎添翼。”

  送上武敖,合情合理,又能制衡北軍內部的勢力分布,只不過內部爭鬥可能會很激烈,不過總比讓班驍一人獨掌北軍要好。

  “明日一早我就跟將軍談這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調兵防衛爲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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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許章,已入子時,西院裏還是鬧哄哄的一片嘈雜,回到後院,秦權正在酣睡,用熱布巾敷了敷臉,躺到他身旁,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已大亮,秦權笑嘻嘻地坐在床頭看著我,門外是等著求見的新人。

  秀水這丫頭不但人出落的好,嘴巴也比先前甜了不少,姐姐、姐夫叫得甚是歡暢,一聽秦權要調他相公去北防,嘴越發的甜,兩隻手抱著我的胳膊不鬆開,瞅著她清秀的小臉蛋,我突然發現似乎已經不認識她了。

   武敖做了幾個月的營造小吏,猛然被提到了副將的位置,難免讓人艶羨,不過外人也說不上什麽,他畢竟是秦權的小舅子,只是他這個曾經的漢北將能否在秦軍中 吃得開,那可就完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了,秦權實際上幷非真想這麽快提拔他,完全是因爲北防情勢所迫,借他來制衡北軍內部勢力。

  才成婚一天就要遠赴疆場,絲毫看不出這小子有什麽不舍,反倒看起來非常興奮。

  有人求見,秦權暫時去了前院,見他一走,小夫妻倆這才活躍起來,秀水抓著我的右手搖啊搖,甜膩地說這兒說那,武敖則在一旁詢問北防的事。

   “到了那兒,你自己多注意,那兒的主將就是你之前傷過的班驍,你姐夫之所以派你去,多半是想讓你制約班驍的勢力,那裏有一半是原南凉的兵勇,不大好管 束,你到了那兒後,既要建立自己的聲威,又不能太過出頭,最近南凉調兵比較頻繁,一旦有什麽小摩擦,即刻出擊,不要遲疑。”看著他雙眸閃出精光,不免一 笑,這小子果然對戰場情有獨鍾,“許先生過些日子會到北軍去,到時如何行事,他會跟你商量,不過——班驍的軍銜畢竟在你之上,萬事還是以忍爲先,記下 了?”

  點頭,“姐姐放心,這麽個好機會來之不易,小弟明白怎麽做。”低眉沉思半刻,“小弟有一事想問問姐姐的真心話。”

  示意他說。

  “姐夫……他是不是還在懷疑我投誠有假?”

  苦笑,“不只你姐夫,就是我也心裏直打鼓,你突然來投誠,單憑幾句話,如何能讓人相信?”

  一旁的秀水臉色慘兮兮,“姐姐,相公不會騙你的。”

  趕緊收住這丫頭的攻勢,“別擔心,這次讓他北防不就是給他機會嘛。”既是制衡北軍勢力,也算是測試他的忠誠度,秦權考慮到了這兩方面的益處後才同意送他去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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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對决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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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松擄走我不像是故意,看起來他們更像是路過宜黃,不過是凑巧讓我撞上了,平白惹了這麽多亂子出來。

  “小心那姓黑的有詐!”山道拐彎處,我的馬正好跟那矮子的擱得最近,便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那矮子半信半疑地看我一眼,沉思片刻才低聲詢問,“這話怎麽說?”

  “他明明可以挾持我往西,爲什麽偏跟你往東?不是他誠心投秦,就是另有隱情。”

  那矮子眨眨眼,咂了咂嘴,“不會啊,下午在林子外時,我們就盯上你們幾個了,查過周圍,應該沒有埋伏才對。”

  頭腦裏閃出一絲火星,極快,還沒來得及抓住,就已經熄滅,“今日巡弋的共有幾隊人馬?”

  那矮子瞪著三角眼上下打量一下我,似乎對我不怎麽相信,沒說話。

  “英翠娘調去西營的兩千騎兵可否到達?”這個調動除了我、秦權、許章外,知道的就是西營的軍官了,希望他能信任我一點。

  “……六隊。”他遲疑地開口,看來剛剛那話有點效用。

  “近日可有什麽異象?”

  那矮子想了想,搖頭。

  “你怎麽會認識黑松?”

  “幾年前屬下被征去打游牧族,黑松當時與屬下同歸班老將軍帳下。”

  “此人性情如何?”

  “內斂、不外露。”

  太陽穴一陣微痛,怎麽也記不起來剛剛那個閃過的火星是什麽,只是本能地覺得那很重要。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那矮子見我神色有異,揮手讓行軍先停下,將我從馬背上扶下來。

  我回身看看黑松,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不過神色泰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被俘之人。

  我老愛說周辭多疑,其實我自己也很多疑,腦子裏盤算的總是萬一這樣,萬一那樣,假設的場景很多,因此才會這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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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腹疼難忍,根本不能動彈,眼前又都是男人,不敢伸手相助,這荒郊野外的,連個鬼影子都找不到,莫說大夫了,衆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疼得滿頭汗。

  我摸了摸小腹,緊綳的很,突然有些擔心,心下暗想別出什麽事才好。

  此地離西大營還有十多裏地,到了大營,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起碼西大營的主帥認得我,誰知腹痛剛剛好轉,前去大營送信的人飛馬回報,說是大營正南十裏有火光。

  大營正南十裏,那應該是西大營的糧草庫,怎麽會有火光?

  “你們十人分成兩組,分兩路去探明火光緣由,再派一隊人回營告訴你們主帥孫尤,讓他即刻備戰!告訴他,那糧食燒了就燒了,不可派人前去救援。”南方有熊大山的人,漢北大軍不可能大規模調兵進去,燒糧草庫很可能就是想讓西大營分兵去救援。

  被我指得一排人齊刷刷看向祁公傅,要知道他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我這個身份未明的女子哪能指使得了他們。

  祁公傅眼角抽搐兩下,對我拱手,“夫人……孫大帥怎麽會聽我們的吩咐?”

  “說得也是,我給急忘了。”從袖子裏抽出半塊虎符,“把這個交給他,他自然不會不信。”這塊虎符我通常不會拿出來,即使是危難時刻也不會輕易示人,要知道這可是調動秦軍十餘萬人馬的憑證,秦權將它交到我手上,自然是清楚我不會擅動,只是如今情勢所迫,不得不露底。

  祁公傅見我亮了兵符出來,這才真正相信我便是秦夫人,立即點了二十幾個精銳出列,準備讓他們帶著兵符前去大營。

  這時我無意間瞥了眼黑松,一個念頭猛然跳出,“等一下!”

  衆人一滯,紛紛看向我,而我却看著黑松,“先查看一下我們的左右兩翼可有異常!”這時腹部又是一陣疼痛,扶著一棵碗口粗的小樹,深深吸了兩口氣,心裏暗暗安撫著腹中的孩子,你要跟娘親一樣堅强,此刻,咱們倆都要堅持,“祁公傅,巡弋的隊伍大概會在什麽地方碰面。”

  祁公傅張了張嘴,突然一拍大腿,“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光顧著往前走,也沒想起來咱們路上沒碰見其他巡弋的隊伍。”

  衆人面面相覷,這時才發現事態的嚴重性。

  祁公傅性子急,一個箭步沖到黑松跟前,“怪不得你小子這麽快就繳械投降,不往西跑,反倒還跟著咱們往東走,原來漢北軍要走天狼穀!”說罷就想動手,被我喝止。

  “現在說什麽也沒用,馬上滅掉火把,派人到四周查探。”

   祁公傅出拳沒收得回來,一拳捶到了黑松耳後的山石上,頓時鮮血四濺。哼也沒哼,系好腰帶就去點兵。總共派了二十騎出去,每騎的馬蹄子上都綁了厚厚的麻布 團,這麽一來,夜間行軍就不會造成太大的聲響,二十人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奔去,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後,正南有兩騎回來,滿身是血,看樣子是碰上了敵人,其中 一人下馬便咽了氣,剩下一人的傷勢看起來也不輕,“正南十五裏位置發現漢北車陣,大約有五百輛大型戰車……”兩口氣沒喘完就昏了過去。

  兩刻後,正北方向回馬報,發現漢北持戟步兵,沒一會兒正西方向來報一隊騎兵正迎面奔來,正東也被漢北弩兵封死,這場突如其來的偷襲真是讓人措手不及,我攥著那半塊兵符暗暗閉眼,看來這次西大營怕是要受重創了,很可能會成爲秦軍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大敗!

  “方醒可在天狼穀的營中?”我冷笑著問黑松,這笑意裏包涵著幾絲不甘心,懷孕的這段時間,我放鬆了警惕,方醒是個需要你全身心防備的人,單憑加派人手探查,那根本是痴人說夢,這一年來,秦軍一切的進程都非常順遂,連帶我也放鬆了不少……

  “軍師此刻怕早已到了貴軍西大營。”黑松坦然自若地笑笑,“夫人還是多顧及一下自己的身體,打仗的事,女人不行!”他這話在我聽來似乎是在笑話秦權竟然重用一個女流之輩。

  不生氣是不可能的,然而眼前這局勢,顯然秦軍已露敗勢,我沒必要跟他逞這口舌之快,“祁公傅!”

  “在!”

  “你領一百人到正西三裏處的山崖上,將崖上巨石翹入山下,隨後領人往南行五裏,那裏有一處覆土河灘,取些雜草樹枝儘量覆蓋,之後退到正北,約十裏地有一狹穀,記著留下些清掃的記號。”

  “……屬下這就去。”祁公傅領命而去。

  即便不可能阻擋得住漢北騎兵,不過恍他們一下到沒問題,起碼也可以爭取些時間,翹掉山石,獨擋正西的路,覆土河灘雖然不能陷住這麽多騎兵,不過可以讓他們改道,清掃狹谷,那完全是疑兵之計,諒他們此時不敢輕易犯險。

   祁公傅走後,又派了十人前去北軍求救,剩下近百人與我一同往東而去,大概兩個時辰後,祁公傅追上我們,而我們身前儼然是正在行進中的漢北弩軍,這是一隊 大約三千人的龐大弩兵團,之所以說他龐大,是因爲秦軍西大營只有大約不到五百的弓弩手,如此一來,遠距離對戰,秦軍就要輸上一籌。

  “祁公傅,可有膽量拒敵?”我的聲音讓本就靜謐的空間多了幾分張力。

  “屬下等全聽夫人吩咐。”祁公傅有些不自信地答應了一句,雖不自信,却當地堅定。

   “好!在場的人聽著,今夜殺敵超過十人者,賞金一錠,授十戶,超過五十人者,賞金十錠,授百戶,超過百人者,賞金百錠,授千戶,如能順利拖住漢北弩兵主 力一個時辰,除臨陣退縮者外,均授賞金百錠,有拒敵喪命者,也授千戶世襲。”西大營就算要敗,也不能全軍覆沒,依師兄的雄圖,他費心機攻打西大營,不會只 爲了那一萬五千的秦軍,這裏與秦軍北軍相距較近,不過百里,攻下西大營,下一步就會斷掉北大營的糧道,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麽事!

  “屬下等定會誓死抗敵!”聲音很輕,不過聽起來到是十分激昂,這些人多半都是漢東難民出身,家裏大半都朝不保夕,一錠金十兩,可兌銀百兩,够現如今平民百姓家四五年的花銷,榮一身可救全家,他們自然會倍加英勇。

  駐立高坡,遙望南方火光參天,那是西大營的糧草庫,不知道這西軍大帥孫尤是否能頂得住,此時派軍增援怕也是于事無補了,反倒還可能會中調兵之計,若他機靈,儘快備戰,這西軍大帥的頭銜他就沒白占,若不機靈,那事後是否還能保住頭上那頂烏紗,可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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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對决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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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劍站到高坡上,左手還拿著一根沾了桐油的木棍,我這後方也不會閑著,師兄,看來咱們這仗有的打了,你偷襲我的西大營,我偷襲你的弩兵團!

  三刻後,前方響起一陣喊殺聲,接著四下一片火光,慘叫聲響天徹地,從我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漢北弩兵被火光弄得暈頭轉向,秦軍的人數雖少,可馬上兵的優點就是速度快,况夜間的視綫不好,且弩兵搭脚上弦的機會完全被自己人的擁擠給奪去了……

   將右手中的長劍插入土中,擦亮火折,點燃手中的木棍,手一松,木棍滾落到被沾上桐油的灌木叢中,火勢陡然竄升,我的心跟著一跳,腹中的孩子也跟著踢了兩 下,其餘二十幾人也相繼點燃了山坡上一片灌木、雜草叢,跟著是二十幾人的呐喊聲,以及馬的嘶鳴聲,這些聲響被山壁折回,在山間反復傳送著,沒人知道這裏到 底有多少人……

  黑松被綁在山石上,正對面望著他的同僚們自相踐踏……怒意夾雜著悲情,一股腦用他那雙眼睛返還給了我。

   拔下長劍,指著他的眉尖,“戰場上永遠都是你死我活!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記住了!”小腹一陣緊綳,我能感覺到他在裏面很難受,可我沒辦法,他選了我這 樣一個母親,秦權這樣一個父親,這樣一個時代……孩子,如果你够命大,就跟娘親一起堅持下去,如果你選擇離去,娘親也會祝福你!

  “夫人,左翼發現漢北騎兵。”一名士兵驚慌失措地禀報,一個沒站穩,跌了一脚。

  “多少人?”我一直盯著黑松的眼睛未移開,看得出來,他聽到這個消失時,眼睛裏充滿了殺意。

  “五六十人左右!”

  “好,放他們入圍。”我與師兄師從同一人,師尊有個習慣——做事求萬全,我們都很好地學到了他這一點。

  那禀報的士兵一直在後方查探,幷不懂這“入圍”的意思,疑惑間被旁邊一個士兵拉走。

  三刻後,十多名滿身是血的士兵提著一堆人頭來到我跟前,“夫人,一共五十三人,這兒是五十二人的人頭!”

  另一個士兵補充,“夫人神機妙算,這幫小子一聽聲響,就拔馬往南跑,沒跑兩步就掉進了陷阱,根本不用我們費勁!只有一人逃脫,不過跑錯了方向,摔進了山谷!”

  “嗯,記下你們的戰功,回去等著領賞。”我渾身乏力,小腹的陣陣疼痛更是刺激著心腦。

  “謝夫人!”衆人不敢貪功,分好各自的戰功,又呐喊助威去了。

  眼見著前方火光漸弱,漢北弩兵已經損傷過半,剩下的一時也很難有餘力再戰,這時,只見東方火光沖天,終于輪到秦軍了……

  黑松仰天大笑,笑音充滿了復仇的痛快。

  我方氏一族隱居百年,與世無爭,如今到了我跟師兄這一代,造下如此殺虐,也讓方氏一族的名聲爲此受辱,人道是世外桃園,其實不過三兩輕骨。

  “夫人!屬下請命奔赴西大營,與漢北那幫孫子一絕死戰!”祁公傅等人只回來不足五十,顯然已經殺紅了眼,非要在今晚作結不可。

  “不缺你們幾條性命,祁公傅,派幾個人再去北大營,告訴班驍、武敖,西大營若毀,他們兩個的項上人頭不保!”無力地靠在石頭上,已經完全沒了力氣,依照孫尤的軍力,加上我破了漢北半數弩兵,他應該能撑到援軍來才是,何况漢北騎兵尚被困在山中,一兩個時辰還找不到路。

  祁公傅已經完全聽從我的話,派了十個人前去北大營。

  這時忽聽到幾聲抽泣聲,我抬眼望去,一個少年正抱著一具死尸抽噎,像是怕被人聽到,還刻意壓低聲音。

  “哭個屁,大丈夫馬革裹尸那還不是正常。”祁公傅朝那少年吼了一聲,吼完看看我,像是怕我怪責那少年。

  我沖那少年招了招手,少年被身旁的人一把拽起來,推囊到我面前,少年看起來幷不大,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跟當年的武敖一般個頭,一般瘦弱,青黃的臉上滿是血污,有乾涸的,也有新鮮的,只是不知道的是誰的。

  “夫人饒命!”少年單膝下跪,很少有男人單膝跪我,猛一見,到有些小驚。

  “起來吧。”讓祁公傅將他攙起身,“那人是你親人?”示意了一下地上那具尸首。

  “禀夫人,是我兄長。”少年還小,不知道男兒淚不示外人,眼淚又流了出來。

  “家裏怎麽願意讓你們兄弟倆都入軍營?”

  “家裏實在活不下去了,不吃兵糧就得餓死。”

  “你們都出來了,那爹娘怎麽辦?”

  少年搖頭。

  心下一片寧靜,這就是亂世,相比起來,秦權雖各方受阻,可起碼他衣食無憂,“想回家嗎?”

  少年以爲我要趕他走,嚇得撲通一聲又跪下了,連聲求饒。

  “如果我給你金銀,你會回去嗎?”

  少年生出哭腔,“小人願意爲秦將軍效忠,一輩子待在秦軍。”

  祁公傅也一旁幫腔,“夫人,他家在東周,漢北的徭役太重,根本就是等著餓死,留在軍中起碼還有口飯吃,一年撈不巧,還有十多兩的銀子,不比在家强?”

  我無力地點點頭,是啊,也許在營中可能是最好的。

  “祁公傅,好好幫他葬了兄長。”

  “夫人放心。”

  此刻,再轉眼望向正東,火依然在燒,甚至隱約能聽到呐喊聲……不知道師兄是如何面對自己造成的殺戮?

  火光一夜未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閉上眼,總之那火光一直在眼前閃耀著,直到東方微露曙色,只見紅通通的朝霞被濃烟染成了灰紅。

  祁公傅匆匆來到我跟前,“夫人,第一批去北軍求救的人有信了,武將軍昨夜即刻出動了五千騎兵前來增援。”

  “漢北軍的騎兵幾時出得山?”

  “昨夜四更時分。”

  四更?看來武敖的騎兵還能趕得上解圍,“好,咱們現在就去西大營。”

  祁公傅面露難色,“夫人,您這身子怕是盯不住。再說,武將軍發了話,要是您出了一點差池,這裏所有兄弟都要被斬首。”

  “放心,我還沒笨到去送死的地步,跟著就是了。”

  雖然這麽說,不過祁公傅還是找了輛破舊的戰車來,沒再敢讓我騎馬,我也樂得輕鬆,只是隱隱有些擔心,孩子怎麽一點動靜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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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清晨已有些清寒,聞著斷斷續續飄來的烟血味,好久沒有的噁心感猛然生了出來,真是奇怪,昨夜那成片的血泊都沒能引起一丁點的噁心!

  黑松像是昨夜被人狠狠揍了一頓,鼻青臉腫地坐在馬背上,不過氣色看起來相當好,也許他堅信他的“方軍師”是所向披靡的。

  是嗎?戰爭到最後,往往靠得不再是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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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對决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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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正北十裏處發現漢北軍!”

  撑起身子站起來,遙望正北,山谷對岸站著一隊人馬,“過去看看。”

  “夫人,還是別過去了,我們現在還不足百人……”祁公傅有些諾諾,不過最後還是伸手示意按我說得做。

  太陽升到了一竿子那麽高,有些灼灼,清風却依然有些寒凉。

  山谷之間相距大概兩三百步,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能肯定對面戰車上那個儒衫男子定是師兄方醒。

  登高望遠,指點江山,何等的魄力,手指輕輕一指,我秦軍一萬多人馬被他盡數圍住。

  “夫人!他們好像上弦了,您到車後躲一下。”祁公傅擋在車前。

  他這一說,我眯眼望瞭望他們的弩弓,看起來相當大,要幾人才能發射。

  說話間,只聽一陣響,一隻箭擦過戰車邊定在了我們身後一塊大石上,入石三分。祁公傅驚恐得看看我,見我面不改色,突然大笑出聲,“***,這箭够邪乎的,兩百多步還這麽大威力。”

  這是挑釁吧?雙手撑住車轅,看來秦軍與漢北軍差得不只是一點,此戰給秦軍提了個醒,很多東西都需要改進,無論是軍官的指揮能力還是士兵所用的兵器。

  這時,兩騎飛將而來。

  “武將軍已過燕屯,請夫人示下!”

  “告訴武將軍,先破車陣,驅虜打虜!”

  “是!”

  望著兩騎絕塵而去,看看車旁的祁公傅,“祁公傅,你馬上的單弩射程有多少?”

  祁公傅取下弩弓看了看,“百步之內可以穿楊,最遠可達一百五十步。”

  看來餘俊這個兵器營造也沒白做,抬頭仰望天空,“能把那山鷹打下來嗎?”

  “能!”說罷甩甩膀子,脚尖蹬弩,上弦。

  “吱呦”一聲,天上盤旋的山鷹慘叫一聲,應聲而落。

  我看一眼對面,輸人不輸陣,輸陣不輸氣,你挑釁,我自然也要示威。

  我們所站得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烽烟滾滾的戰場,漢北戰車正排成一排往秦軍的中心推進,漢北騎兵也從東麵包夾過來,孫尤能堅持到現在,確實非常不容易,戰時臨時搭造的高臺早已被漢北弩兵的火箭點燃,此時喊殺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武敖的騎兵繞道來到漢北戰車身後,這種大型戰車殺傷力極强,但排成列時,一時很難轉身,比較笨重,雖然戰車旁配有弓弩手及長槍衛士,可不成氣候,在快速反擊的騎兵面前,總是有些力不從心,更何况武敖的行事向來狠厲,容不得別人占一點便宜。

  “好!挑乾淨這幫龜孫子!痛快!”祁公傅拍著大腿,站在崖邊又跳又叫。

  眼看七八十輛戰車被破,車陣破開了一道口子,秦軍已經有人從裏面竄了出來,只聽對岸傳來一陣擊鼓聲,再看山下漢北軍的車陣迅速開始內縮,分成了兩隊,每隊變成一個圓圈,士兵在內,車頭在外,這樣騎兵無法入內,只能往後退。

  這種車陣很難攻,因爲戰車前頭都布滿了鋒利無比的槍頭、鐵錐,無論人、馬,近身者必不留全尸。

  “夫人,這怎麽辦?攻不上去啊。”祁公傅急得嗷嗷叫,沖著對岸又是一陣臭駡。

  “火攻!”可是我這裏沒有金鼓,如何才能通知山下的人?轉眼見祁公傅正對著師兄那邊大駡,一個念頭油然而生,“祁公傅,把人都叫起來,對著山下喊。”

  “喊什麽?”

  “火攻!”

  如同頑童的游戲,百來號人沖著山下異口同聲喊“火攻”。

  沒多會兒,就見秦軍開始用投石機響車陣中投擲火球,孫尤也不傻啊。

  師兄自然不會放任自己的戰車被燒,金鑼鳴響,戰車漸漸往北而去,看來是有意退出主戰場。

  這時漢北騎兵以萬夫不擋之勇從西大營一路踩踏過來,早已被打散隊列的秦軍,此刻猶如砧上肉,只能任人宰割,而武敖的騎兵主力却因爲漢北車陣的北撤暫時受阻。

  “祁公傅,手上可有響箭?”攥緊車前擋木,深深呼兩口氣。

  “有!”

  “往正南連發三箭。”

  “是!”

  記得武敖帶領漢北騎兵時,曾用響箭做指揮,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三箭接連發向正南,武敖的騎兵隊列隨即做出反應,迅速奔向正南,緊接著從漢北騎兵的腰部攔腰截下,盡頭正碰上北撤的漢北車陣的後背,正好又是一陣厮殺。

  對面響起鼓點時,騎兵隊正好到了漢北騎兵的身後,這時孫尤迅速收攏了一排弩兵,從背後放箭,漢北騎兵只得一直往西奔,不好再回頭。

  武敖的騎兵剛剛參戰,氣勢如虹,此刻又得了勢,在武敖的指揮下,迅速分成兩隊,分別往西南、西北兩個方向成放射狀,遭遇漢北軍時,又迅速掉頭,兩隊互成犄角,直切漢北騎兵內部。

  對面此時擊鼓換隊形,將被武敖切開的騎兵迅速換成前後兩列,儘量减少與秦軍的正面衝突,這時,漢北弩兵早已退到射程之內,正準備弓弩齊發。

  我趕緊讓祁公傅發響箭警示,響箭在空中炸出一片白烟時,武敖的兩隊騎兵迅速退向正東,在孫尤的步兵方陣前合成騎兵方陣,孫尤迅速收攏盾甲兵卒,排到騎兵身前,動作相當迅速,不免讓人贊嘆,沒想到這孫尤到還真是個將才,難怪許章幾次薦他!

  這時,馬探來報,熊大山一部來援,三千騎兵離西大營駐地還有二十裏。我不禁轉頭往往對岸的師兄,我就看你還能撑多久?

  兩軍方陣均已成型,相持對立,一時間四野寂靜,只有呼呼的風聲。

  “夫人,熊將軍請命參戰。”一穿著綉有“南軍”字樣的傳令兵下馬單膝跪倒。

  “讓他少安毋躁,先將兵馬拉到東山口處!防止漢北軍突襲!”

  “是!”

  沒想到的是對岸鳴金收兵了,只見漢北軍沉著有序地退出戰場,西大營保住了,可——僅僅就只是保住了。

  這次突襲中存在了太多的變數,如果黑松沒有擄走我,如果黑松早一步將我帶出天狼穀,如果不是武敖馬不停蹄地前來救援……存在著太過的如果、不一定。

  當對面的戰車消失在晚霞之中時,我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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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我努力想伸手撫摸自己的小腹,可惜始終不能如願,這一刻,我只想知道,腹中的孩子他做了什麽樣的選擇,是離開我,還是陪伴我?

  睜開眼時,武敖正坐在跟前,臉上的血還沒來得及擦掉,見我醒來,十分開心。

  “孩子……”絲毫沒有力氣問得完整句話。

  “大夫,我姐姐問孩子怎樣了?”一把將身後的老醫官揪過來。

  “禀夫人,您昨夜動了胎氣,不過您腹中胎兒生力强勁,幷無大妨,只是舟車勞頓,山路顛簸,要多加休息,多吃些保胎湯藥才好。”

  聽了這番話,我才安心,心一放下來,困倦又襲了過來,根本來不及詢問西大營還剩多少人,只看到武敖的嘴張張合合,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麽……

  這怕是我睡得最久的一次了,只等有雙手撫摸我的小腹,有人的眼淚滴到我的臉上,我還覺得他們煩,怎麽這麽愛擾別人的清夢?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很抗拒這些煩人的聲音,用力踢了踢肚皮,我的耳朵這才跟著他的動作重新回復了聽覺。

  “夫人怎麽還沒醒?”這是扶瑤的聲音。

  “別哭了,大夫說夫人只是太累了。”這是紅玉。

  “相公,姐姐真沒事嗎?”秀水也來了。

  “你們在這兒哭哭啼啼的,還讓她怎麽睡!”這女聲久違了,是英翠娘,怎麽她也來了?我這是在哪兒呢?就算我跟英翠娘可以進軍營,可紅玉她們不能啊,我這是到了哪兒?

  費勁地睜開一條小縫,秦權沖我笑笑,我剛想回應一下,扶瑤這丫頭便“哇”得大哭起來,看來我這家院的規矩不立好,瞧這大呼小叫的……

  “好困。”怎麽還是這麽困?迷迷糊糊的,似乎又不省人事,也不知剛剛那些景象是真還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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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復活的王兵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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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大營一役對我來說猶如一場夢,夢醒時,我依然躺在秦府後院的紅木床上,可惜那始終不可能是一場夢,秦軍西大營一萬五千兵馬只剩四千不到,糧草庫的八千旦精細穀糧顆粒未剩,這就是師兄自認爲的失敗,對秦軍來說,這是非常諷刺的說法。

  可對漢北來說,沒能一舉攻下西大營,致使他們不能截斷秦軍北大營的糧道,這就是所謂的失敗,然而對秦軍來說,這却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

  秦權親自助陣西大營,再次重用孫尤,這次不再將西大營視爲可有可無,而是相對地在四方軍中更加注重西部的設防,四軍中的守將分別是西——孫尤,北——班驍、武敖,南——焦素義、英崔娘、熊大山,東——崔尚至,秦權如今正在輔佐西大營,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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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個待産的秦夫人自然只能待在宜黃城內,身邊除了伏影,又多了一個隱身護衛,這次連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想想當時清醒後秦權的那副眼神,憤怒中帶著些許憐惜,真是很精彩。

  焦素義遠在南軍,不敢輕易擅離職守,所以才指使英翠娘來看我,冠冕堂皇地說是來彙報軍情,可這一住下來就跟粘了糨糊一樣,怎麽也沒再走出宜黃城。

  現在可到好,走到哪里,總有一堆人跟在後面,根本連秦府都不敢出,不然人家還以爲秦家打算搬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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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到是悶得久了不舒服,聽點奇聞也是好事,秦權那傢伙把我扔進府裏,吩咐人“看”好我後,自己撒歡走了,也不管我這忙人做久了,哪還能閑得下來,“這事州官沒管嗎?古墓可不是隨便給人挖得。”

  扶瑤無奈地沖紅玉笑笑,“管了呀,可輪到發財的事,管得了白天不做賊,哪管得了晚上不偷摸。”整理一下手中的綉活,皺皺鼻子,“聽綉坊的老闆說,六街口的那個屠夫就挖出來一把青銅劍,一點銅銹都沒長,跟剛鑄過得一樣。”

  青銅劍?這讓我記起了當年在去漢西的路上,秦權得到的那把青銅劍,再有武敖也曾從一老者手裏買過一把,據說也是古墓裏出來的,“還挖出來什麽?”

  “還有絲絹,聽說顔色可漂亮呢,就是一出山,那絹就變成了一堆灰炭,外面人都說,興許是墓主人生氣了。”

  看來這事是要管管,如果百姓們把挖人墳塋當成了習慣,這就不好了。

  次日,讓人把州官張杜叫了來,將封鎖古墓的意思說給他聽,他滿口答應,還說就等著我發這話了,因爲怕我身子不好,這種事就沒敢來報,只是暫時派了幾名官兵前去守著。

  他將古墓一事從頭至尾跟我交待了個清楚,自從西大營一役後,無論州官還是軍中將領,似乎都比往常謙卑了許多,看來權勢還是要依靠戰功才能行駛地更暢快。

  “屬下請了城中幾位博學的老人,將山中挖出的物件一一查驗過,他們認爲,這山中可能真得有墓,而且還不小,從那些東西的製造工藝來看,很可能是前朝金國的東西。”

  “金國?”三百年前被大岳先祖吞幷的東方大國。

  “對,宜黃在三百年前正是金國中部最大的一座城池。”

  這到讓我來了些興趣,當年在去漢西的路上所見的那座山洞,秦權逼著我將其全部忘掉,至今還覺得有些冤屈,沒想到如今這宜黃也鬧出了古墓,我對古墓的認知不是金銀財寶,而是它們裏面所藏的那些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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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玉看得出我的意思,她在觀人意圖這方面相當老道,只那麽一閃神,我忘了隱藏眼中的那抹興味,她便看出了我的意思。

  張杜走後,紅玉沖著一臉無聊的英翠娘使個眼色,後者隨著她的示意看向我,冷聲一笑,“夫人,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臨盆了,您這次該不會又打算出去找誰打一仗吧?”

  微笑著搖搖頭,若是這樣,那秦權說不準真要禁我的足了,就是不沖著我,也要保著他兒子吧,這話乍聽起來有些傷人心,不過也是事實,上次無意著了黑松的道,若非師兄有意夜襲西大營,興許我如今還在漢北大牢裏吃牢飯呢。

  可能是即將出世的孩子帶給了我好心情,雖然西大營那場大戰的景象依然還會在午夜夢回時莅臨,不過顯然慘烈的場景正隨著臨盆日期的到來漸漸被遺忘,這當中也要歸功于身邊圍著的這群女人,她們的陪伴讓我根本無暇再去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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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下旬,秦權捎來口信,說是西大營已然建好,調兵一事也即將完成,不久便可以回宜黃暫住一段時間,爲了鞏固西防,不得不從東軍抽掉兩萬人馬到西大營,這麽一來,東部的土匪、山賊又要開始鬧騰了,東部幾個州官往宜黃跑了好幾趟,希望秦權能調些人馬震住東部山匪。

  這兵自然是不能再調了,唯一解决的好辦法就是將東部的土匪、山賊剿盡,可算來算去,能點得上名的軍官都有自己特殊的任務,秦軍依然是將少兵乏,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這時我記起了一個人——祁公傅,此人的本事雖不堪統帥三軍,可帶兵剿匪到還是綽綽有餘,他在西軍做巡弋小官就做得不錯,不妨用他試試。

   秦權在向孫尤等人詢問過後,很快將這個個子矮小的祁公傅調至宜黃,由我親授剿匪一職,他之所以沒有立即授職,一來是想讓祁公傅感激我的提拔,對剿匪一事 盡心盡力,二來,也悄悄向秦軍釋放了一個信號——秦夫人有著提拔軍官的直接權利,這對今後我能隨意調動兵力提供了助益。

  果不其然,祁公傅對我非常感激,接受兵符時隨即發誓一定要將東齊東北、南凉東南的土匪全部剿盡。

   入了十一月,天氣轉寒,沒些日子腹中的孩子就要出世了,秦權趕在頭一場雪前回到了宜黃,他前脚剛進門,後脚就來了捷報,祁公傅接連端了三處土匪窩,說是 借著這連戰連勝的氣勢給我們將要出生的孩子揚個威勢。捷報之後還送上了九隻碗口大小的方鼎,這讓我跟秦權都很驚異,不是因爲他的話,而是因爲這九隻小方 鼎,那是前朝金國的王室之物,他是怎麽得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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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復活的王兵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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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我們倆都是閑不住的人,本打算一起靜靜守候孩子出世,可沒閑兩天就有點不耐煩,秦權到還可以去城外的駐軍大營轉轉,而我却只能望著窗外的屋檐發呆。

  祁公傅送來的那九隻小鼎本來無意拿出來把玩,實在是無事可作,這才拆開木盒來看,無意中發現了鼎上的刻字,原來是前朝的皇室之物。

  祁公傅也說不出這東西到底出自哪里,只是他剿匪時,從山匪手中得了這九隻小鼎,聽那山匪頭目說這東西是個吉物,誰得了它們,誰就能百戰百勝,這才將東西送至秦府。

   金國雖然被滅三百餘年,不過據傳它的軍、政、商在當時各國中最爲出色,特別是商賈,當時幾大有名的商家都出自金國,即使是當時作爲大岳首席官商的蘇氏商 會,其主也是金國人,眼前這九隻小鼎上就記述了一段故事,這故事的大致意思是說:承康帝有逐鹿中原的雄圖,金國某姓商會爲了討他歡心,特地出資煉製了九隻 大鼎,蘊含了九州一統的寓意,希望他日天下稱雄之際,可將這九隻鼎各自埋于九州,以使大金長治久安。而當時的大將軍龍眼也在此時訓練了一支名叫“九勝”的 特殊軍隊,鼎上只說這只軍隊猶如天兵,是支不可戰勝的神軍,可在史書上幷沒有這麽一支軍隊的記載,這就是最讓我好奇的地方,若說果真有這麽神勇的軍隊,金 國怎麽可能在最鼎盛的時候却被區區的岳國給滅了呢?

  金史的後半截是由大岳史官修訂的,難免有失實的地方,因此很多時候未必就是事實。

  記得當時還在陸蒼時,師尊整理史料,也曾對金國被滅的這段歷史有些疑惑,雖說承康帝在大業未成前驟然崩卒,可依照各種史料記載,他應該是做了相當好的安排,尤其當時的幾道重關,不可能頃刻間就被人摧毀,這當中定然有什麽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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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來走走,別老坐著。”秦權終于忍不住了,足足盯了我一刻,我偏不看他。

  這幾天時有陣痛,大夫說日子差不多了,所以他不敢離開寸步,就是偶爾見我皺眉都會緊張半天,這也難怪,初爲人父嘛,別說是他,就是我自己,只要肚子略有微動,就會緊張地一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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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頭緊鎖,“這事我也曾設想過,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兵器營造目前才剛剛開始,不要說改良兵器,就是供應目前的軍需都成問題,再有能帶領這支隊伍 的人,目前也沒有好人選,老焦雖練兵可以,也有些對陣經驗,可謀略尚淺。班驍雖然勇猛,可愛爭强好勝,也太過意氣用事,熊大山守一城尚可,大處不可勝任, 孫尤雖穩重,也懂戰術,可雄心不够。”說罷搖頭。

  “你好像說漏了一個人。”論資格,武熬似乎够得上與這些人平起平坐。

  “武熬?”哼笑,“這小子時正時邪,有時讓人摸不透,這種人要麽重用,要麽就乾脆不用。”

  “你還是擔心他投誠不真?”

  “不是,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我還要考慮考慮。”低頭看看我,“你不會怪我不相信他吧?”

  搖頭,望著他笑。

  “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見你第一次這麽推心置腹地在我面前評斷別人,特別是武熬,我覺得很高興。”

  聽我說完這話,扳正我的肩膀,眼神很誠懇,“雖然我有很多地方對不住你,而且也不能保證今後會怎樣,不過你一定要記住,這世上,我只相信你一個人。”

  “……我呢?在任何時候都能相信你嗎?”

  “我不會强求你相信,這需要我自己努力,希望不會讓你失望。”

  伸手想將他額上被風吹落的殘雪擦掉,可這時,小腹猛然一陣緊縮……

  女人的生命可以分割,每誕下一條小生命,就被分割去了一部分,母愛相繼應運而生,成爲被分割走的那份生命的保護神,伴著這部分生命走向遙遠的時空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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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門口的丫頭早將屋內的消息告知了門外守候的人們,沒人攔得住一個急切想看孩子的父親,這可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對我跟孩子的注視,讓我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可以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即使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半跪在床頭,握著我的手,撫摸著孩子的額頭,看著他的眼睛,我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秦戎,越都,怎麽樣?”擱了好半天才憋出來這麽一句。

  笑著點頭,“秦氏戎馬,越超子都”,他對這孩子的期望挺大的,連“子避父名”的忌諱都不顧了。

  孩子生下來沒幾天,四營軍官的大禮相繼送至,秦權難得有鋪張的舉動,這次破了例,孩子滿月時,竟大擺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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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祁公傅又送了件讓我好奇的禮物——棋盤車馬,以青銅燒制的棋盤,上面密密麻麻布著近百個小銅人,仔細看他們身上的裝束,相對應放到棋盤上,就是一支搭配極巧妙的特殊軍隊,難道這就是那鼎上所記載的“九勝”軍?

  詢問了祁公傅,他依然不知道出處,只知道是人從山裏挖出來的,說是實在沒找到合適的禮物,聽聞小將軍取名秦戎,就想這小玩意也許可以當份禮物,說話間顯出了幾分羞慚。

   我也清楚,他新官上任,餉銀也不高,自然比不過其他人的財大氣粗,找這禮物怕也是費了老大的勁,此次他親自帶了禮物來宜黃,沒從正門走,就是怕沒帶箱箱 櫃櫃的招人口舌,我這兒自然更不能薄了他的面子,若稍微表現不佳,很可能就是鼓勵這些軍官們貪污軍餉,“祁公傅,我特地讓人叫你來後院,就是爲了這‘棋盤 車馬’,你在東山一帶多留意一下百姓們私盜古墓的事,如果發現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記得先派兵保護起來,最好是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屬下明白。”

   “還有,禮物不在多少,是份心意就行,將軍跟我就怕你們送得禮重,如今時局緊張,萬事以儉爲上,就是南邊那幾個有點家底的將軍,人家送得也不過就是幾箱 子蜜橘,到讓不少人以爲是什麽金銀珠寶呢。”既是提醒,又明示他不必太羞慚,話雖說得隱諱了點,不過我想他應該聽得明白。

  看得出來,這番交談似乎打消了他不少的慚愧,笑呵呵地跟著扶瑤去前院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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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復活的王兵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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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除夕能跟一堆人一起守歲,尤其多了秦權和懷里的孩子,不自覺的嘴角就會勾起,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夫人,快到子時了,齊管家說前院就快點炮仗了,讓您照應點小將軍,別給驚了。”扶瑤氣喘吁吁地跑進屋來,還沒說兩句,外面就是一聲炸響。

我急忙看懷里的孩子,怕他驚到,哪知他卻正吐著口水,似乎還非常興奮,最好笑的還不是他,到是已經身為人父的秦權,難得見他這麼好興致,竟提了一串炮竹回來,說是要給後院去去晦氣。

扶瑤這丫頭是徹底野了心,跟在一旁瞎攪和,秀水跟紅玉到是站在一旁很安生,打小家里就沒這麼熱鬧過,住在陸蒼時,雖說山外的百姓家過年也會燃炮竹,可傳到山上時,聲音早已沒有了那份年味。

一陣響天徹底地炮竹聲,炸得地上的白雪飛濺,紅玉伸手幫我把孩子的耳朵捂上,靜靜站在一旁,“二公子七八歲時很頑皮,還被炮竹炸傷過手。”她很少說秦家的舊事,今天到是轉了性子,“後來二夫人走後,就再也沒頑皮過,連笑都少了。”

她的話讓我記起了秦權的身世,他一直都被秦氏一族視為外人,即使父兄承認他,可惜到最後依然得不到秦氏宗族的承認,如今秦氏被滅了族,這份糾葛是怎麼也扯不清了。

“被嚇到了?”秦權伸手接去孩子,看起來精神亢奮,也不管孩子有沒有什麼認知,嘟囔著就讓他叫爹爹,一旁的扶瑤跟秀水抿嘴偷笑。

幫忙照顧孩子的老媽子趕緊糾正了他的抱姿,說是才不過兩個月,孩子不能豎著抱,容易傷了脖子。

幾度的不情願,最後他才磨蹭著把孩子放到老媽子的懷里去,這時侍衛剛好來報,說是東山有軍報,我與秦權對視一眼,目前在東山一帶的只有祁公傅的那支剿匪隊。

他匆匆抬步去了前院,沒多會兒就轉了回來,這時廚房正好端來了餃子,幾個人圍著桌子吃完,秀水跟紅玉都很機靈,知道不能多待,紛紛告退,臨末,紅玉還扯走了扶瑤,她清楚軍機大事,任誰都不能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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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祁公傅暫時已將那座山的周圍封鎖,一時半會應該沒多少人知道,我擔心的是你剛出月子沒多久,我就這麼走了,把你跟孩子扔在這里……”

不免有點想笑,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看你才是孩子的娘親,在家里才待幾天,竟然有些婆媽了,我們在府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能出什麼事?再說不就是去一趟東山嘛,五六天就能轉回來。”

他扯起嘴角陪笑,“我還想順腿去一趟東軍。”

“……”雙眼微眯,“夫君,你剛剛那些話該不會就是為了這事做得鋪陳吧?”讓我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心生愧疚,自然不會攔著他做什麼,順嘴再把去東軍的事給帶出來。

“你也知道,兵器營造的事多半是由東軍負責,三四月份我打算把南軍缺少的兵器給補足,何況西軍剛建,也急需兵器。”

“難道我什麼時候阻攔過你?就是當初你帶了莊小姐來,我不也什麼都沒管?更不必提軍營里的事了。”

他燦然一樂,“此一時,彼一時,孩子剛滿月沒多久,我就遠行,總不是太好。”

一想到他過兩天就要走,心里還真有些憋悶,往常這種事雖也常見,可這次確如他說得那樣,孩子才剛滿月,他就要遠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說 不準開了春,冰凍結束後,又可能有戰事,到時他就更抽不開身回來,心下難免生出幾絲哀怨來,自從由漢西出來,待在他身邊的時間就沒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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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復活的王兵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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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武敖在書房正談話間,秀水匆匆趕來,可惜腳剛伸進來,就被武敖以眼瞪了出去。

“行了,秀水,你進來吧,正事也說完了。”成親第二天就分開,也該讓這夫妻倆聚聚了,正好扶瑤也抱來了越都,伸手我接了來。

秀水見我松口,笑嘻嘻地進來,卻也不敢上前跟自己的丈夫打招呼,徑直來到我身邊,裝著逗弄我懷里的孩子。

扶瑤嘴下不留德,偏戳人家的羞處,“你這是把小將軍當錯武將軍了吧,都是夫妻了,有什麼好臊的,再說咱夫人又不是外人,你就過去吧。”輕輕推了一把秀水,被秀水拽了袖子一陣好打。

兩人年紀相仿,平時也愛往一起湊,日子久了,就有些沒大沒小的,我也習慣了,平時有她們在身邊說說笑笑,到樂得一個熱鬧,不過顯然武敖不這麼想。

厲目看了一眼被推到他身側的秀水,看起來相當不悅,我暗下瞪了扶瑤一眼,讓她收斂些,這丫頭嘟嘟嘴,兀自逗孩子玩去了。

“滿月時我沒回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叫秦戎是吧?”走過來看著我懷里的孩子,看那眼神,似乎很想抱一下。

“是啊,在家里都叫他越都。”抱正懷里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小家伙特別精神,兩個老媽子都帶不過來,尤其扶瑤這瘋丫頭愛帶他四處跑,更是野了心,一點也不能在屋里待著。

見武敖伸手過來逗自己,小家伙“啊、呀”的直叫喚,口水流得滿圍兜都是,似乎對眼前這個要抱自己的陌生男人很好奇,竟抬起了小胳膊,自願讓他抱,這還真是件稀奇事,平時只要賴到我身上,誰要想抱走,不哭一場,他是不會消停的,今天這樣還真是頭一遭。

“我要看看外面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咱們小將軍啥時轉得性子?竟然不賴娘親了。”扶瑤跟在一邊一陣逗弄,秀水站在武敖身側,只是跟著笑。

武敖一把將孩子舉到了空中,小家伙樂不可支,口水嘩啦啦流下來,滴得武敖滿臉都是,他卻不怎麼在意,“姐,這孩子真可愛。”

我笑笑沒作聲。

這時袁老四剛好進來,見到武敖懷里的孩子,也是一陣大贊,末了還說句,“這孩子跟咱將軍像。”

這句到是讓我摸不著頭腦,他口中的將軍是秦權還是武敖?不過也不好問,只能將這疙瘩放在心里,暗想武敖以後可能會經常回宜黃,不管他是不是叫我姐姐,還是要注意避諱一下,畢竟不是親生姐弟,人言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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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要殺我兄長。”秀水苦哈哈地抹淚,“姐姐,您的話相公一定听的,我娘家就這麼一個兄長,您一定要救他一命,就算罰他去當苦役也行,千萬別殺他。”說罷又是大哭,看來是指望不上她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了。

轉頭看一眼門口的袁老四,“怎麼回事?”

袁老四皺了皺眉,“這事屬下也說不好,不過我們將軍軍規向來嚴明,黃副尉……也是因為犯了軍規才受刑的。”

秀水一旁哭得越發悲傷,抱著我的腰不肯松手,沒辦法,我只好先到前面去看看。

剛出門,迎面正撞上寺廟的住持,說是有位將軍要在寺前砍人,讓我趕快去看看。

寺前設法場!武敖這小子的本事還真是見長。

袁老四一路跟在我身旁嘟囔著說這事他們將軍做得對。秀水狠狠瞪他,他到一點也不在乎。

到了廟門口,我們幾人被幾名士兵攔住,袁老四出面才放行,就見廟外被上香的眾人圍了一個大圈,圈里面是呼天搶地地求饒聲,听見這聲音,秀水瘋狂地撥開人群。

圈里站了幾個身著盔甲的士兵,肩背上都印著秦軍的標致,其中四名身背長劍的士兵壓著地上一個正在嚎叫的人,武敖背對著站在我們正前方,身旁跟著兩 個手持長矛的衛士,听到秀水這邊大喊,回身看過來,我正好與他對視。第一觀感是——地上這人是救不下來的,那雙眼楮里全是殺意。

秀水跌跌撞撞地擋到她兄長身前,撲通跪到丈夫面前,“你饒他一命吧,罰他做什麼都行。”

武敖對身旁衛士打了個手勢,兩人上前將秀水拉開。

秀水大哭著開始喊我,“姐姐——”

這種事其實按理來說,我既管不得,也管不了,不過身後是佛門聖地,他在這里殺人確實不妥,只好上前。

他卻並不理我來到跟前,眼楮撇也不撇我,“佛門聖地,不——”話未說完,武敖就對士兵揮手。

“帶到前面山澗處斬首!”一句話堵得我不好再往下說什麼,他是新軍的領導者,自然有這個權利。

四個士兵拖著地上的人走向山澗,秀水當場昏厥,圍觀的人輕聲細語著……

“他犯了死罪?”望著遠去的人影,我默默問了這麼一句。

“奪人軍功,就是死罪!還妄想逃跑求救。”臉色恢復正常,低頭看了我一眼,“剛剛才知道你出城拜佛,攪了你的興致。”

此時,扶瑤、袁老四已將地上的秀水扶了起來,老媽子抱著越都也迎了過來,武敖並沒管秀水,反倒是從老媽子的手里接了越都過去逗弄。

扶瑤看看我,我深深吸一口氣,伸手從他懷里抱過孩子,“你先抱秀水進去。”

看了秀水一眼,似乎帶著氣怒,並沒有伸手去抱自己的妻子。

“你殺了她的兄長,論公你沒錯,可論私你對不起她。”

“做我的妻子,就該知道公私不能混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大呼小叫!”聲音里看得出十分不悅。這時秀水幽幽轉醒,含淚看著他。

“送她進去吧。”好不容易軟了下來,讓扶瑤扶著秀水進廟。

我把越都匆匆遞給老媽子,讓她抱進去,小家伙似乎對眼前這個愛將他拋到空中的高個子男人相當喜歡,走了老遠還趴在老媽子的肩膀上對著武敖“依依呀呀”地叫個不停。

“這小子很可愛。”武敖笑笑。

“秀水也很喜歡孩子。”我這麼跟他說。

“是嗎?”眼楮望著廟門,他這麼回答我。

“是。”我想說,我不喜歡他跟越都這麼親近,因為我怕誤會,可我要怎麼說?他不過就是喜歡這孩子,而且他還是孩子的舅舅。

秦權說得沒錯,這小子的心思有時很難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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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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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住他!”焦素義指著門口一名副將打扮的人大喝一聲。

武敖抱著越都恰巧站在門口,听焦素義一喊,就想伸手抓人,誰知那人手臂一揚,幾道銀光射向武敖懷中的越都,幸虧武敖身手夠快,往後一仰,躲了過去,幾枚銀針定在了一旁的門板上,我的心撲通落地,但呼吸難尋。

這時眾將才反應過來,沖上去制住那人。

秦權穿身來到門口,接了武敖手里的兒子,單臂攬在懷中,小家伙以為大家在跟他玩,揪著父親的衣領興奮地“呀呀”直叫。

我三兩步來到門口,扶著秦權的手臂,看著流著口水的越都沖著我嘟囔,這才找到心跳。

“死了!”焦素義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雙掌對搓兩下,從那人的臉上撕下一張肉色薄皮,原來是易了容的,“這小子知道跑不掉,嚼了事先放在嘴里的毒藥。”

侍衛端上來一盆清水,焦素義起身去洗手,“敢在這當口搞暗殺,夠有種!”一邊擦手一邊審視著地上的死者,“應該是南涼的人,周辭跟方醒的手段沒這 麼黑,通常只是威嚇一下。”轉頭對屋外的侍衛交待了一聲,讓他們找一下這名副將的真人是不是還在府里的某個角落,“我剛剛就見這小子眼神不對,還老往丫鬟 的身邊湊。將軍,看來府上也不太平啊。”

秦權點點頭,將兒子放進我懷里。

許章微微一聲笑,“將軍,我瞧這事得先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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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平襄英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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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幾句話,秀水抱了只小木箱進院,見我們倆都在,快步進來,前些日子因為兄長的死,她一直不願意出門,難道能見到她。

“姐姐也在,我還真來巧了。”將懷里的小木箱擺到石桌上,沖著我跟紅玉笑了笑,“過幾天我就要搬出去了,紅玉姐的喜事怕也幫不了什麼忙,這里是幾 樣還看得上眼的首飾,雖然知道紅玉姐也不稀罕這些俗物,可……除了這些,我什麼也沒有,就當是份心意吧。”推到紅玉面前。

“讓你費心了。”紅玉並沒有推辭,只是笑了笑,不過那笑容很真誠。

“你們宅邸還沒建好,還是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吧,省得住在外面不隨心。”武敖在城西買了棟舊宅,正在翻修,前幾天說是這兩天就要搬進去,也不知道急得什麼,一天也不多留。

“總歸是要搬出去的,早早晚晚的,也差不了幾天,再說他不在,宅子里也要有個管事的。”自從兄長被處死後,秀水沉靜了不少,往日那個與扶瑤一起嘻 嘻哈哈的丫頭不見了,似乎突然間長大了,“現在想起在羅望的日子,就像上輩子的事,等紅玉姐出嫁了,咱們三個怕是再難像這樣坐到一起閑聊了,你說人要是一 輩子都長不大該多好……”

她的話說得真切,我跟紅玉都默不作聲,想著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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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打算前院不會談這麼快,可正午剛過,班驍就探頭探腦地往後院里張望,見我們三個坐在涼亭里,也不好進來,就站在原地盯著紅玉傻笑,紅玉被他盯得有點坐立不安,最後干脆低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吆——前院都開席了,怎麼班將軍還在這兒‘方便’?”扶瑤抱著昏昏欲睡的越都進門,不忘順嘴調侃一下門口那尊門笑神,“夫人,將軍請您去趟前廳。”

見紅玉有些不自在,我趕緊把班驍一起帶走,路過扶瑤身邊時,輕手輕腳,省得小家伙張開眼後非纏著我抱抱。

“嫂子,要不趁著將軍也在城內,干脆這幾天就把婚事給辦了吧。眼看著馬上就要打仗了,我下次回城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這班驍到也“自來熟”,上來就跟我套近乎。

“決定攻南涼了?”

他也不瞞我,“是啊,我們北軍是主力,到時戰事一起,我肯定顧不上這些事,所以還是先辦了吧。”

停住腳,他也跟著我停下,我看著他若有所思,他則有點莫名其妙。

“其實……你跟紅玉的親事,我本不打算同意,我怕你不能善待她。”

“嫂子,我娶媳婦可不是拿來欺負的。”臉色急得漲紅。

“我沒說你會欺負她,你也知道,秦家滅門後,她為了給將軍傳一句話,忍辱負重,寄身歌樓,這種身世你也許一時不會在意,可日子久了,總會有閑言碎語,到時若你又另有所娶,可想而知,她的日子會怎麼樣。”

听完我這話,他卻樂了,“嫂子,看來你還真沒看得起我,常听人說嫂子對軍中將官的身世、秉性都很清楚,如今看來,嫂子當真是沒把我當回事,我的母 親就是歌樓出身,怎麼會慢待紅玉?小弟生平最看不上那些狗屎論調,若真要清高,那就別去歌樓花天酒地,去了就別罵人家不守婦道。”

這還是第一次听到這種論調,吃驚之余,不禁對這班驍增了幾分好感。

“這事我和將軍說了都不作數,要看紅玉的意思,抽空我替你問問她。”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前廳。

廳內早已開席,秦權一上來就跟我說了紅玉的婚事,班驍在一旁呵呵傻笑,看來這小子是早把秦權這關打通了,這才急著來破我這一關,“兵者詭道”他到用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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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秦軍來說,平襄一戰是正義的,而對平襄的南涼軍來說,他們也是正義的,如果說秦權以為平襄軍會因為饑餓繳械,會因為他的威名投降的話,恐怕他要失望了,這世上多的是英豪,不只是那幾個手握大權的人才能被稱為英雄。

當我隨押糧隊來到秦營時,一撥進攻剛剛退下,遠眺平襄城,破爛的旌旗伴著晚風,在城牆上搖曳著……

“夫人,進營吧。”伏影難得主動跟我說話。

“……他們在唱什麼?”城牆上隱約飄來一陣歌聲,听著那悲愴的音調,手心沁涼。

伏影沒回答我,到是一旁的小衛兵答了我的話,“夫人,這是平襄的民謠,他們用方言唱得。這幾句是說平襄山水美麗,百姓和樂。”

百姓和樂……這種時候唱著這種民謠,我不禁聯想到這將會是非常艱難的一戰,這里的人是不會輕易讓人奪走他們家園的。

“圍城多久了?”

“快一個半月了。”

已經斷糧一個月了……

“將軍人呢?”

“將軍正在中軍帳。”

隨士兵跨進營門,雖然我一身男裝,但還是引來了不少目光,畢竟軍營這種地方,女人不可能輕易進來,之所以著男裝,也是考慮了士兵們的心理。

秦權正跟武敖、班驍趴在地圖上討論戰事,見我進來,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都直直地看著我。

“嫂子?你怎麼來了?”自從與紅玉成了親,班驍這嫂子叫得更甜了。

“姐。”武敖沖我點點頭。

秦權雙眼微眯,顯然對我擅自北上很有意見。

“你們繼續,我先坐一會兒。”

班驍、武敖看看秦權,見他沒說話,低頭看地圖去了。

這時,晚風夾著平襄軍的歌聲吹進大帳,那聲音無比的悲愴,戰爭本身就不是正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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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平襄英豪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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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眾人的面,秦權不好責備我,只是一直不跟我說話。

夕陽西下,暮色籠罩大地,當天際最後一絲晚霞落入無邊的灰暗時,平襄城牆上又展開了新一撥攻戰。

站在遠處遙望著城門上的煙火,听著淒慘的叫喊聲,腦袋里一片空白。

武敖策馬歸營,手持令箭朝左營而去,路過我身邊時看了我一眼,“進賬吧,可能要等很久,將軍……一定會贏。”他以為我臉上的落寞是因為擔心秦權的安危。

不想解釋,點頭讓他去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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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權臉上明顯寫著兩個字——勝者!跨劍下馬,即使滿臉灰土,滿眼血絲,看起來卻依然那麼神氣!

迎面遞給我一卷破舊的羊皮紙——平襄的布局圖,結果這卷染著血泥的羊皮卷,我想祝賀他,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尤其看到那些被俘的南涼軍官恨不得啃人的那種目光後。

秦權注意到我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

“亂臣賊子,要殺便殺,爺爺們絕不多吭一聲!”被俘者此起彼伏地叫囂著。

“哈哈哈,保家衛國,死則死矣,比起那些假仁假義的無恥小人,我等雖無英雄之名,青史之上卻也未留髒惡之恥!”

……

秦權因北虜等戰名揚天下,“少年猛將”之名為世人所知,如今起兵爭天下,不少人想不通,尤其曾經視他為英雄的大岳將官們,這種背叛令他們難以接受,他該為了大岳天下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才是!

我沒敢去看他的臉色,或者說不忍心去看,從京師回來後,他很少提及岳帝,只是不停地四處征戰,即使他什麼也不說,我還是能隱隱能感覺到他心里似乎有樣東西在慢慢張弛,像是人在拉弓,只是不知道箭的方向。

班驍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這里除了秦權,他就是第二個亂臣賊子,同樣出自名門,同樣年少有為,卻也同樣造反作亂。

秦權什麼也沒說,這些人也並沒有因為他們對大岳和南涼的忠誠獲免,依然被處于斬首之刑,這是規則,也是成全。

面對死亡,我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觸,只是一片空白,在外人來看是冷血。

任何一個參與戰爭的人,無論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他都必須有一個認知,死亡永遠是戰爭最後的結局。然而,作為一個母親,我很難接受一個孩子在面前活生生地死去,如果有人說這是懦弱,我承認,這一刻,我非常的懦弱。

那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一個敢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女人,你無法想像,當她在城門上松手的那一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是平襄守將汪蒙的妻子,南涼王的庶出幺女——淨碧,她拋下的是她跟汪蒙唯一的孩子,十個月大,比越都小一個多月。

她在笑,並不陰狠,孩子的尸體就躺在我們的馬前,城門口所有人都靜止不動,不管是秦軍、被俘的南涼軍,還是百姓。

秦權伸手拉住了我的馬韁繩,我清楚他在擔心我,畢竟我們也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汪蒙!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話音里卻透著無比的堅定!

被囚在牢車上的汪蒙驟然狂笑,四處依然一片安靜。

撲——女子縱身躍下城門,母親的血濺到孩子的身上,紅的耀眼。

我平靜地下馬,秦權伸手過來,卻沒來得及拉住。

蹲在這對母子的身邊,我能感覺到母親對孩子的愛,孩子的頭上包了一層厚厚的棉布,她怕他太疼,可是死亡總是要疼的,她還真下得了這個手,抱起這個與越都一般大的孩子,我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要生孩子呢?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局下生下他們呢?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既然已經帶他來到這個世界,就不該擅自決定讓他回去。”抹掉孩子頭上的血,這是個漂亮的孩子。

秦權下馬來到我身邊,這一幕誰也沒想到,沒想到這個柔弱的女子會用這種方式來阻止丈夫變節。

踏過這母子倆的血進入平襄。

汪蒙于次日午時被斬,秦權親自監斬。

汪蒙一家的死並不是個了解,下面南涼軍接連暴動兩次,最終都以失敗告終,秦軍北軍全面進駐平襄,武敖新軍繼續開向南涼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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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一片喧嘩,因為大捷,因為越都的生辰,秦權這一晚醉得很快,醉得很厲害,擺脫一切敬酒後,他消失于夜色之中……

宜黃南街有一座高聳的鐘樓,之前秦軍攻城時曾被損毀,後被翻修,又加高了兩丈,從這里望下去,宜黃就像被踩在了腳下。

好不容易爬了上來,扶著牆喘息一陣,四下搜索著他的身影。

“忙了一天,怎麼不早點休息?”伸手摟過我的肩膀。

“躺下來也睡不著。”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清楚他心里有事,他的酒量我有數,這麼快就醉不可能,“許先生說明晚再來跟你商議新軍擴建一事。”許章 何等人物,自然看得出他心里有事,這麼多年跟隨秦權東征西討,對他的了解不下于我,有時候,他甚至更清楚秦權在想些什麼。

“嗯。”將下巴貼在我的頭頂,硬挺的胡茬扎得我額頭一陣刺癢。

“……當初離開羅望時,你沒丟下我,應該想不到我們倆會有這麼一天吧?”沒問他在想什麼,因為大概能猜得出來,只是不想去觸踫而已,他對平襄那些被殺的軍官有種特殊的感情,惋惜、心痛、嫉妒,然而他卻非殺不可!

冷哼一聲,“為什麼不跟路人求救?連銀兩被被賊人搶走,當時覺得你真是挺可氣的。”

“當時我還在昏迷,把一個昏迷的女子扔在荒郊野外,你更可氣。”笑著摸摸他的額頭,不期然摸到了他的眼楮。

他低笑兩下。

倚在他的懷里仰望星空,“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別再去想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箍著我的腰,北風凜冽,卻不冷。

腳下,燈火如星,天地仿佛連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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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八拜之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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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晉城的途中遇上了一個熟人——莊明夏,除了姚葉姿,我難得還在意過曾在秦權身邊待過的女子,她便是唯一一 個,我清楚眼前這女子不會對秦權有所舉動,可她的眼神讓你很難接受,加上楚策的妻子吳淨敏,她的表妹就是從平襄城樓上縱身躍下的南涼王幺女,國仇家恨,一 股腦攤到面前。

秦權糾葛于他的八拜之義中,而我也並不比他輕快。

“如果可以讓北梁百姓免受戰火之苦,我願意為妾、為婢。”這是莊明夏對秦權說得,這讓我記起了在三清觀她曾說過的話——一生一世,只有彼此,看來她已經對這種情感失去了幻想。

倚在門外,望著接天的碧綠涌來,突然覺得有些乏累。我跟秦權的這種唯一還能持續麼,或者還能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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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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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淨敏的城府並不深,起碼我是這麼認為的,論相貌,她不及姚葉姿艷麗,卻也不俗,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高貴,與楚策比鄰而立,從觀感上來說,確是一對璧人。

受封禮畢,侯府中大擺宴席,期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女眷們本已在東院入席,後被叫到前院,坐到了各自丈夫、兄父的身邊,算是破例上席。

楚策左方正位上坐著一名四五歲大的男童,長相十分討喜,一身淡褐衣衫,他就是當今岳帝的嫡皇子,秦權當年從京師帶回邊城,後來被楚策接到晉城的那個男嬰,一眨眼長這麼大了。

秦權坐于上位的左下方,靠小皇子很近,他的對面是北梁權臣——莊忠,莊明夏的親叔父,莊明夏坐于他的右後方,正好與我正對,想起昨天她與秦權的對話,眼神不禁有些遲疑,停在她臉上始終沒轉開。

一只栓紅綢的皮球倏然落到我的懷中,清醒過來時發現眾人都直直看著我,原來眾人玩起了擊鼓傳球的游戲,我走神的時間太長,竟絲毫不知道。

“听聞秦夫人才華出眾,看來今晚我們都有眼福了。”楚夫人吳淨敏溫雅淡笑。

我還有些雲里霧里,轉眼看看秦權,他的眼角已有些微紅,與眾人喝了幾輪下來,喝得確實有些急,見我看他,勾唇邪笑,側身附到我耳旁,“很久沒听你撫琴了。”

撫琴?總共也沒听過幾次吧?

“伉儷情深,羨煞旁人啊!”眾人喧鬧不止。

秦權借酒裝傻,也隨著眾人嚷著讓我撫一曲,最是討厭在這種情況下撫琴、沾樂,像個傻瓜,連他也不幫我!

楚策命人抬來一架據說有千年的古琴,眾人爭相贊嘆著,秦權飲罷杯中酒,眼神迷離地盯著我。

眾人催嚷著讓我撫一曲,尤其楚策說我曾在京師撫過一支世間罕見的曲子後,更是嚷叫起來。

“不如這樣吧。”楚夫人插口說話,“古琴未曾開音,明夏也學過幾首,不如先讓她為秦夫人開個音。”

侯夫人的話自然沒人反對,莊明夏也不推辭,垂首一禮,起身長跪于古琴前,一雙縴手抹一把琴弦。

一首《雙生花》彈罷,眾人嘖嘖稱贊,論起琴藝,她絲毫不比姚葉姿遜色。

眼神掃過對面的莊忠,他的視線並不在自己的佷女身上,反而看著秦權,瞥一眼秦權,他也正看著他,笑意掛在嘴角。看來昨日的會面,也許還發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莊明夏起身來到我面前,微微一福身,像是又回到了初見她時的情形,她又帶上了柔弱的大家閨秀的面具。

當我勾起第一根琴弦時,一種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仿佛當初在漢西趙府的那個大雪天,有些事似乎發生過,我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這曲《東落西初》據說是師祖寫給一名女子的,師尊閑暇時曾講過,師祖終身未娶,然而年少時卻曾戀慕過一個不知名的女子,只是迎面一眼,師祖就再也沒有忘記過她,但他卻未曾尋過這名女子,有些事,有些人,放在心里才是最美的。

這種灑脫,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想起當年迷路的那個雪夜,那位白須老人曾說過——不長進!確實,我跟師兄確實都不長進。

論琴藝,我不及莊明夏,可惜她的曲子世人听過,今夜之前,這世上听過《東落西初》的人只有我跟師兄,新東西總是比舊東西來得討人喜愛,因此她便成了最好。

從正堂回去,秦權一直伏在我的肩膀上,酒氣在我們之間狹小的空間里來回翻滾著……跨出游廊時,我終于再也忍不住,單手撐住廊柱,一陣狂吐。

他迅速從假醉中“清醒”,輕拍著我的後背,“怎麼了?”

沒功夫理他,吐完後,覺得胸口一陣舒暢,扶著廊柱慢慢起身,今夜恰好月圓,抬頭望向遙遠的夜空,喘息半刻,“沒想到,一切還是要從這里開始,幸好 我沒幻想過。”我清楚這話他听得懂,他今晚的假醉不是給別人看得,是為了騙我,“八年前我就知道你的酒量,大公子的酒杯始終是滿的,你的始終是空的。”

月光下,他的眼楮顯得特別亮。

“不必出兵北梁了,是嗎?”仰頭望他。

他漠然。

“莊忠願與你里應外合,條件是他要得到相應的權利以及……莊小姐必須成為秦權的女人?”莊明夏那一福身,我便猜出了大半。

“要在年底拿下北梁……目前的秦軍還做不到……我食言了,還是給你帶來了麻煩。”這當中自然有楚策的功勞,既然阻止不了秦軍對北梁下手,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安下莊忠這顆棋子,早晚也能知道秦權的舉動。

伸手踫觸一下他的額頭,淒然一笑,他……終于還是變了,收回手,轉眼望向廊外的一片荷花池,荷花未生,春已生。

微波蕩漾,月色怡人……

“我說過的話不會收回,你是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他伸手摟過我的腰。

出奇的,在得到印證的那一刻,我的心竟出奇的平靜,“方示也不會變。”方示早已選擇了她的位置,不會因為個人感情的改變就有所動搖,至于我,我會怎麼選擇呢?

他沒再問“我”還能不能信任他,也許他不敢問。

扶瑤跟了我這麼多年,我的喜怒哀樂雖不明顯表現在臉上,可她還是能看出來,收拾好床鋪後,替我倒了一杯牡丹花茶,秦權陪我坐了很久,月上中天,偏西……

清楚自己可能要一夜無眠,讓他先去睡,他怕也睡不著,不過知道陪著我只會平增煩惱,默默隱于幽暗的寢室中。

“繁星雖點點,但月亮只有一個。”扶瑤靠在我身側,兩人同坐在游廊的欄桿上,“夫人,扶瑤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月亮只有一個,只有一個……

“袁老四不是已經親自跟你道歉,怎麼?還沒原諒他?”雙手托起茶杯,牡丹綻放于杯中,月光下,更顯得幾分嬌俏。

“到也沒為難他,不過我說過要跟夫人在一起,再說,一年之中,他有幾天能伴在我身旁?平白把日子耽誤給了那幾句山盟海誓,多可惜!”勾住我的胳 膊,“跟著夫人,看盡人世百態,也不枉來世間走這一趟,等到頭發花白時,摟著孫子、孫女,告訴他們,這世上的英雄、狗熊我都見過了,看著他們的小嘴張著羨 慕我,真是個樂子。”月光下,她笑顏如花,“到時我還給夫人您梳頭,梳個壽星髻。”

壽星髻?竟被這話說樂了,這一樂怎麼也停不住,咯咯笑個不停,她跟著我一起笑,池中倒映著西去的圓月,將我們倆的臉映得明晃晃的。

眼淚隨著笑聲一撒而去,我清楚,秦權已經不再是我的男人,這些年,總有些東西隔在我與他的感情中間,我待他不熱烈,他待我也不熱烈,只那麼溫溫 的,似乎從未沸騰過,今天,我終于明白了緣由,我們倆潛意識里對待這份感情都很悲觀,他怕放下太多,遷就太多,我怕放下太多,失去太多……

感情是不會變得,變得從來就只有人,“扶瑤,這麼多年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可笑吧?”我沒做成我自己,也沒做成方示。

“還有那麼長的日子,總比到老了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強。”她也哭了,這丫頭太了解我了,我竟然還沒發現。

……方示,做真正的方示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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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陸蒼斬馬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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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明夏做事很得體,起碼給足了我這個“姐姐”面子,以她的身份,屈居我之下有些“屈才”,當然,我也沒那麼可憐,她所代表的是北梁一派的勢力,而 我身後則是秦軍原本的勢力,在得知了這樁喜事之後,秘信堆滿了書房的桌案,大到焦素義、英翠娘、武敖、班驍、熊大山等重將,小到如祁公傅,付左等都表明支 持我對抗莊氏的勢力。

北梁的全面投誠沖擊著秦軍內部編制,難免使秦軍眾將心生疑瀆,到底該站在哪一邊。

此時確實是我建立自己勢力的時候,然而如此一來,很可能上演漢北黨爭的悲劇,該如何行事關系重大,並非兒女私情所能比。

老下屬中,唯獨許章沒有表態,他在等著看我怎麼決定。

六月初,原定北攻大華,如今北梁已駐進秦軍,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取而代之的是莊明夏進秦府。

眾人摩拳擦掌等著進行這場權利之爭,英翠娘甚至特地從南軍趕來,看樣子是想替我撐住場面,不過——我可不是台上的戲子,觀眾想看什麼,我就要唱什麼。

“這跟逃跑有什麼兩樣!你這一走,那狐狸精還以為你怕了她了!不是讓她獨得了將軍!”英翠娘以鞭子挑開馬車簾,“你到底怎麼想得?”

越都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摳著她的馬鞭,嘴角流著口水,咿呀亂叫,伸手拉過他的小拳頭。

“你不該這麼膽小才是。”英翠娘氣不過,干脆一把將簾子扯到一邊。

抬眼看看她,“依你說我該怎麼辦?”

“……”一時語塞,“起碼也要讓她看看誰才是老大。”

扶瑤抿嘴笑,“英將軍,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咱們那位‘二夫人’可是一點規矩也沒壞,就差沒給我們夫人倒夜壺了。”

英翠娘張大嘴,“都這樣了,你還敢把她留在將軍身邊,萬一不小心……怎麼辦?”

將越都交到扶瑤懷中,伸展一下四肢,“難不成你讓我看著她不與秦權行房?”

扶瑤、英翠娘炸舌不已,估計也沒想到我能把話說得這麼明白。

“起碼……起碼別那麼便宜她。”英翠娘狠狠抽了一記路旁的野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指著越都,“萬一那狐狸精也生了兒子怎麼辦?你忍心讓他搶了越都的嫡位?”

扶瑤似乎也乍然想到了這事,急忙看我。

不禁搖頭,“眼光放遠一點,還沒到那個份上。”

“切!要是讓焦素義知道我送你出城,指不定怎麼看不起我呢,不戰而退!”馬鞭在手中蕩著,不過明顯沒有剛才那麼緊張,到是對我的話十分相信。

伏影引馬來到車前,“許先生在前面的坡上。”

終于還是來了,讓馬車停下,留下眾人,徒步來到坡上,許章正背身望著西南方向的大運河,听到腳步聲,回身對我拱手施禮,“夫人。”

“先生可是有話囑咐?”揪下一株狗尾草纏于指間。

“不敢,屬下只是前來為夫人送行。”一身灰白儒衫,布巾纏發,風一吹,到顯出幾分道骨仙風。

“眾人皆以信箋明智,唯獨不見先生的,可是打算奉立新夫人?”不免說笑一句。

難得他也有燦笑的時候,“屬下只是在猜夫人會如何處置。”

“如果我站出來與北梁勢力對立,先生會作何選擇?”

“若夫人有此選擇,許章當力助夫人。”

“為何?”

望向浩瀚長空,“夫人雖為將軍內室,然,你我實屬同僚,自邊城之後,許章再未以將軍夫人的身份看待夫人,眼下最了解秦軍狀況的除將軍外,莫數夫人。”

明人面前果然不必多說,這次主動退出,除了避免秦軍內斗外,還是為了秦軍能在各方面達到勢力平衡,北梁的軍力不俗,一口吃進這麼多,自然要時間慢 慢咽,我暫時退下,可以調節目前最主要的矛盾,至于將來我是否不能像先前那般指揮南北,這就要看秦權、許章等人的能力了,我相信他們不會讓我失望,“先 生,狼咬人一口致命,多保重!”

“夫人放心,許章知道怎麼做。”拱手,“不知夫人意欲何往?”

“最想去的地方,最想見的人。”望著手中的狗尾草。

“將軍……”他的意思我明白,秦權在外尚未歸,我這麼私自走了,他可能會擔心,這我可就管不著了,從晉城回來後,我一直在他納妾的痛苦中煎熬,如今終于逃出生天,我跟他的兒女私事,暫時不想再去想。

這麼多年了,一直跟在他的身側,一直活在他的背後,方示沒做好,自己也沒做好,如果不能用感情維系天長地久,那麼我選擇做方示。

回身遙望一眼蒼茫運河,迅速鑽進馬車,摟住昏昏欲睡的兒子,放下簾子,“去陸蒼!”

“……”車外,眾人嘩然。

小軍官悄悄對英翠娘報備——陸蒼在漢北軍轄內,英翠娘理都沒理,甩馬鞭,領頭西下。

一陣悠揚的蕭聲傳來,扶瑤掀開簾子一角,“許先生的蕭聲真好听。”

越都在夢中囈語著,小嘴巴微微張開,時而還會笑兩聲。

“扶瑤,再回來,你還會嫁袁老四麼?”

“他有心等,我就有心嫁,他若不等,我祝福他娶得嬌妻。”

“放得開?”

“不曾依戀過,就放得開,雖然心里有些淒楚,可我知道,如果不跟夫人走,我一定會後悔。”

“我害了你的姻緣。”

她望著窗外,良久沒言語,“夫人,我跟你和英將軍不同,我賭不起,我會把性命一並押進去,若他不能全心對待,我無路可回。”笑著握住越都的小手,“所以我不敢輕易下這個賭注。”

……

據說秦權回來後瘋狂找過我跟兒子,不過顯然許章沒告訴他我去了哪里,此時我暫且不能讓他找到,如此一來,北梁勢力才會放松警惕,秦軍才能得以融合,這個過程並不簡單,想想兩軍撞到一起時所帶來的沖擊,那將會是怎樣的一番場面,很可惜,這場面我看不到。

秦軍需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強大起來,這就需要北梁勢力的完全配合,而我不能參與,做一只閑雲野鶴,游于雲霄之上,俯身下看,到別有一番趣味。

至于秦權與莊明夏的感情世界……即使我提醒自己不要再想,然而控制不住,最後干脆放任自己去幻想,把事情推到最不好的一端,即便他與莊明夏在一起,那又如何!

跟隨我一同到陸蒼的,包括扶瑤、英翠娘在內,一共五十一人,陸蒼第一次住進了這麼多人,眾人整日不是擔心餓死,就是擔心會被漢北軍發現,放火燒山。

連續在山中迷了兩個月的路後,眾人不再擔心漢北軍會殺進來,或者放火燒山,也不擔心會被餓死。

經過百年的修建,陸蒼山早已被諸代弟子修建成了一座奇門之山,遠看一片樹叢,近身屋瓦成行,各種典籍皆藏匿于山洞中,旁人根本找不到。山間菜畦成 片,師尊走後,雖然我也離開了陸蒼,可山內糧田、菜畦處都修有水渠,皆是依據陸蒼氣候修建,春引雪水,夏疏雨水,秋冬氣潤,雖無人管理,到也並未全部荒 蕪,何況山中還有存糧,五十幾人到也好養活。

這些人多半是祁公傅的人,皆是漢東務農之人,戰亂時期,無田可耕,被迫從軍,多數人嗜田如命,這般好田,怎會不愛。

處在漢北軍包圍之下,耕田務農,愜意生活,到還真有幾番快意。

天晴雪亮,剛從山間散步回來,正趕上扶瑤、英翠娘說“悄悄話”。

“將軍知道了?那怎麼不來尋夫人?”扶瑤似乎盡力隱住憤怒。

英翠娘比她更生氣,“估計是那位‘得體的’二夫人又生病了吧?這半年間,她都生幾次病了?只要莊忠一受阻,她就生病,來找夫人還不‘病’得更厲害!”說罷扔掉手上的玉米棒子,“該死的焦素義,派人送消息也不送點好的,淨是些讓人生氣的事。”

“這麼說……將軍該不會真把我們夫人忘了吧?”扶瑤嘟囔著,到像是自己的事。

“他就是不忘又怎樣,你認為你家夫人還會撿別人的破鞋?”

我正有些郁郁,听了這話不免苦笑,半年了,分別這麼久了……

“那也不一定,我到覺得將軍不會那麼絕情……”

“說白一點,男人的心跟身體不是一起行動的,我擔心的是萬一那位二夫人生出個小的來,越都又不在身邊,這地位怕是有危險。”

正听著,一名兵士突然林間奔來,高喊著山下有人!

我沒來得及阻止他,屋里的兩個女人探出頭來,詫異地看著我,似乎相當後悔剛剛那番“悄悄話”。

我沒多做解釋,轉身往林中走去,梅樹枝上時而掉落一團碎雪,細細的,打在臉上有些涼意。

看來安靜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他終于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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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陸蒼斬馬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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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一身灰色儒衫,于師尊墓前捻香祭拜,身後只跟一青袍小童,而我身後卻跟著十來個人,個個持槍帶戟,威眉聳目,與他的一派淡然相比,我這邊到顯得有些心虛了。

“都退下吧。”回頭吩咐一聲,眾人顯得相當吃驚,敵人就在眼前,退到哪兒去?

英翠娘揮手調開士兵,站到我身後,顯然還是對方醒不很放心。

“師兄。”上前行禮。

點點頭,抬頭望一眼四周風景,“這里依舊是老樣子,不曾改變,山中一日,世上一年,這話不錯。”看看我,“怎麼回來這麼久了也不跟兄長打聲招呼。”

“師兄政事繁忙,小妹哪敢打擾。”

兩人比肩下山,期間英翠娘手握劍柄,絲毫不曾懈怠,途徑山下一處水潭時,他駐足觀望,“可曾在潭中釣過魚?”

“陪師尊釣過,不過一直未曾釣上來過。”後來才知道這潭里的水出自山後一座石井,無魚,小時候還總盼著師尊能釣上來一兩條。

“年少時,我曾與師尊打過賭,若我能釣上魚來,他老人家就要赤腳繞山一圈。”說罷呵呵一笑。

“為什麼要赤腳繞山一圈?”

“年少輕狂,給一個砍柴的樵夫出了個主意,讓他奪了惡叔父的田產,師尊罰我赤腳繞山一圈,腳皮磨破了幾層,我心下不甘,後來得了機會,就與師尊打了這個賭,結果……”又呵呵笑起來。

他與師尊之間,有時更像朋友,令人羨慕。

拍了拍釣魚石上的積雪,坐定,抬頭看我,“要不要比一比?”

水中無魚,卻要比試誰能先釣上魚,“也好。”

一旁的英翠娘完全當我們倆是瘋子,命人取來釣具,要笑不笑地遞上來。

水潭西面是一處峭壁,北面是兩塊巨石,南面,越空而下,是七八丈高的一條小水瀑,夏日里,潭中水位上升,水瀑四濺,可見七彩光暈,冬日水流減小, 積水成冰,白晃晃地掛在山石上,猶如一片白璧。惟獨東面是一處平台,可供人取汲水之用,平台上還鑿了幾處小釣台,垂釣不在于是否能得肥魚,只為修身養性, 方氏弟子皆曾在此釣過魚。

平台邊上種了幾株梅樹,微風一拂,碎雪夾著暗香迎面鋪來,沁涼中帶著寒香,令人神清氣爽。

釣台邊上鑿有棋盤,垂釣之際亦可對弈,難得能跟師兄在陸蒼對弈,此一回後,不知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日頭西移,微風乍起,兩人均靜思下一步該如何走。

水潭中突然叮咚一聲,接著是孩童的嬉笑,扶瑤這丫頭竟然把越都給帶來了,小家伙早就能自行走路,簡單的對話也說得很清楚,依舊是調皮,皮的天上地下的,來了陸蒼半年,不知道跑丟過幾次。

他到也不怕生人,見我不理他,挪到師兄身旁,緊挨他站著,“這孩子生的一副好面相。”

“就是淘氣,停不下來。”手中棋子落下,兵二平三。

棄子,抱起越都起身,“舅舅給你看好東西。”看來這棋是下不得了。

“听聞秦、莊聯姻,此時出列,你不怕家中生變?”只管抱著越都逗弄,口中的話到像不是很認真。

“變故已生,難再翻盤,不如退避三舍,求個清淨。”

看我一眼,笑笑,“天狼谷,你壞我弩兵時,我就知道咱們兄妹二人遲早一決,我是真沒想到你能走到這一步,這一點上,秦權做得到是極對,‘章對示保’,你與許章稱得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從青袍小童手中取過幾只奇形木塊,遞給懷中的越都玩耍,像是特意給他準備的。

“可惜如今新舊替換,論身份,我這秦夫人可沒多少說話的權利。”

他大笑兩聲,“苦肉之計,只可騙騙莊忠等人,許章降職便可見秦權有意保護你們這兩只手臂,這陸蒼山,不久之後怕是又要恢復平靜了。”笑嘆一聲,抱著越都走出平台。

望著他的背影,似乎又見到了故去的師尊……我之所以回到陸蒼,因為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曾經有我最尊敬的人。

也許是在俗世中待了太長時間,學會了用眼淚來解決心中的抑郁,英翠娘塞過一方絲帕,我慢慢拭去眼淚,回頭望一眼釣台旁的棋局,最後一步他沒下,依照常理,他該是象一進三,如此一來,這局就走向了一馬定乾坤的局面,而我原先的想法是斬馬……他在配合我?

漢北的黨爭仍在繼續,因為李邦五的家事,使得李氏家族成員再次質疑他能否做好這個漢北王,期間還有是否該揮兵南下,也是漢北群臣目前最熱的爭論 點,師兄雖得李氏父子的信任,可眼下李邦五聲名狼藉,李伯仲也已過世,加上他是主戰的主力,難免遭群臣排擠,據說李邦五被逼無奈,只好暫時將師兄手中的虎 符收回。

漢北兵力雄厚,然而一旦無仗可打,這些人只能成為吃白食的累贅,以漢北目前的糧食及稅收來算,根本養活不了這麼龐大的軍隊,如不及時想辦法,後果堪憂。

秦軍目前的軍需五成來自轄內的商稅、民稅,三成靠漢南供給,還有兩成來自于北梁,許章的來信中還提到,漢西的私下供應業已存入邊城,雖然如此,不 過我還是覺得,不參與作戰的東軍仍需做一些改變,撥給他們一些田地,讓他們自給自足,另外東軍靠海,發展沿海的運輸,對秦軍來說也相當有幫助,如此一來, 秦軍又可以抽出一只胳膊積蓄軍備,等待即將到來的四國之爭。

師兄此次來陸蒼,一方面祭奠師尊,一方面也是為了漢北的將來打算,本來一切若按他的想法,天狼谷一戰,若能切斷秦軍北軍的糧道,就可以同時滅掉秦 軍兩大作戰軍團,這麼一來,秦軍在岳東的勢力將會極度萎縮,甚至于完全沒能力與其余三國平起平坐,以漢北軍的勢力與士氣,甚至可以一舉拿下南涼,直逼東 齊,如此一來,東北方那個小小的金國,自然也會被其氣勢所吞,成為漢北的一部分,大岳版圖上,漢北可獨霸北方與東方,佔據絕對優勢,可惜天不從人願,天狼 谷一戰雖順利滅了秦軍西大營,然而局面並沒有改變多少,此後,漢北陷入黨爭,對外完全失去主動,致使四國對陣局面形成。

如今大勢已成,惋惜無益,唯有求取主動,連橫合縱自然而然成為眼下的主流,這是政事,並非君子之交,不可能干干淨淨,秦軍與漢南結盟,吃著漢南的 糧米,私下又與漢西結交,暗得一份謝禮,誰也不知道,漢南、漢西是否也與漢北有所關聯,眼下既然漢北來和,自然也是看利定乾坤。

與師兄談下一紙和解之約,秦、李兩軍暫時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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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秦軍內部紛爭也漸趨激烈,莊忠老奸巨猾,憑著獻北梁的功績,加上佷女是時下得寵的秦夫人,可說春風得意,門徒遍及秦北軍、西軍,焦素義幾次三番催我回去,說是氣不過那老賊拿著雞毛當令箭,我回去後,定逼那老賊窩在家中養老不可。

“你也不回去,將軍也放任不管,秦軍就快大亂了。”英翠娘氣得直跺腳。

“我回去了才會大亂。”一旦我回去了,那才叫真正的激烈,“必須等到他們以為自己有絕對勝算時,我才能回去,另外,將軍不是不管,他是在等。”秦權自小在皇家那座大染缸中長大,玩弄權術的手段絕對不是平常人能比,我到不擔心他會斗不過莊忠。

“萬一那位‘二夫人’真得了將軍的寵愛,你回去還能受得了?”

“確實受不了,不過我為什麼要去受呢?如果他真喜歡上了莊明夏,我完全可以做方示,至于秦夫人,當她死了好了。”整天听英翠娘和扶瑤在耳邊提起這事,耳朵都快生繭了,干脆說點絕的,省得鬧心。

“你這是不戰而退!”英翠娘習慣了沙場上的強悍作風,一點虧也別想她吃,這可能就是她跟焦素義至今尚未修成正果的原因。

“如果我跟他說,讓那女人滾蛋,你認為他會同意嗎?”

“……”張口無言,多明顯的事,這種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幾乎如吃飯一般正常,就是烈如英翠娘的性子,也不能說阻止自己的丈夫納妾,更別說她本身的婚姻就存在這種問題,秦權跟我說“食言了”時,我就明白,事情已經不能再改變。

“做事不能急,如果手上的東西還能吃,自然會吃下去,如果不能吃,就想辦法解決掉,既然沒辦法改變這種世道,那就設法改變自己的現狀!”第十一次 被針扎到,手指放進嘴中吸允之前,特別叮囑一聲英翠娘,“回去之前,不要再提這事!”吸去指上鮮血,我就不信縫不完手上這件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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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二女“爭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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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下的松樹亭中見到了武敖,一身黑絨瓖金邊的窄袖長袍,配上一雙黑絨官靴,再加上腰間的長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到生出了幾分貴氣,一旁的袁 老四也是相同的打扮,只是長袍的顏色為灰色,袁老四朝我後面瞅了半天,見只有英翠娘後,顯得有些失落,看來扶瑤是找到了一個痴情的男人。

“姐姐臉色好看了不少。”樂呵呵地坐到石凳上。

“山間無瑣事煩心,日子自然比以前輕松,怎麼?秦軍攻到陸蒼了?”

“嗨,哪那麼快,我奉命辦事,路過這里,好久沒見姐姐,就來看看。”

“什麼命令能讓你彎到這里?”堂堂北將軍,有什麼事會讓他親自去辦!

“接運漢西湯家的貨物,本來不用我親自來,不過……我想知道,姐姐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怎麼?莊家給你的壓力太大,扛不住了?”作為大夫人的兄弟,他自然而然會成為莊家的箭靶,難免多方受挫。

“新軍的內部有些混亂,如果想將它變成一支利劍,就不能束縛太多,姐,你回去的話,這些情況可能會有所改觀,當然,我知道府里的日子不好過……”

快一年了,回不回呢?當初離開時以秋祭為名,當然眾人都清楚我是因為“惱怒”,如今莊忠力迫武敖向我求救,可見已經是相當有自信了……

“你回去後給許先生捎個口信,告訴他,我要秦權親自回城迎我們母子倆!”

武敖顯得很激動,“這麼說,姐姐打算回去了?”

可不是?放任自己的男人被人用了這麼久,自然要回去查查有什麼缺損。

“不過……姐夫最近忙于軍事……”這種時候放下手上的正事來接妻兒,似乎有失威嚴。

“你跟許先生捎信即可,至于其余‘想知道的人’,別說,也別瞞著。”

扶瑤沒忍得住,借口帶越都下山找我,其實不過是想看看袁老四,兩人見面也不說話,到讓一旁的人有些尷尬。

小家伙還記得眼前這個武敖舅舅,他從小就喜歡他,如今見了依然親熱,武敖愛將他拋向空中,從小就如此,現在依然愛這麼討他歡喜。

“秀水快生了吧?”紅玉的書信中提到過這件事,她們兩人的臨盆時間差不多,“不知道我能不能趕上。”

“還有一個多月。”

一個月,差不多了……

莊忠不虧橫權數年的老油條,听聞我四月下旬回城,特地趕到宜黃,與莊明夏一起陪秦權到城門前迎接我們母子。

這下,宜黃城官員、百姓們皆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秦夫人,擺了這麼隆重的一出,所有人都覺得莊明夏今後的日子堪憂,女人之間爭斗起來,可不比戰場上遜色。

“姐姐安好。”她的雙重面具戴得相當好。

“妹妹這些日子照顧將軍起居,辛苦了。”順帶看看一旁的秦權,他正抱著兒子說話,似乎是故意撇開,不想參與到我們兩人之間的話題,齊人之福可不是那麼好享的。

越過莊明夏,真正的對手可是後面這位錦衣華服的莊忠,去年晉城一面,未曾與他說過話,如今到成了“親戚”,“叔父竟折架來迎,子蒼罪過。”

“夫人涉險為將軍和秦軍祈福,最是辛苦,理當來迎。”

與眾人一番寒暄後,一行車馬回到秦府。

莊明夏做足了二房該有的禮節,竟挑不出半點毛病,當晚家宴亦是,不虧是莊家的女兒,上的了廳堂,下的了廚房,若單論為人妻,我到真不如她,自小散 居陸蒼,禮教松散,這些年又跟著秦權東奔西走,雖長居閨院,卻無嚴苛規矩。如今踫上這麼一個做事井井有條的大家閨秀,才明了世上男子為什麼想求賢妻。

安撫越都睡下,扶瑤擰了塊濕布巾給我,一路上染了些風寒,晚上又飲了兩杯酒,有點頭痛。

“我還是去熬點驅寒的湯藥來,托得太久成大病就不好了,看這周遭不是狼虎,就是狐狸鬼怪,身子硬挺才是道理。”伸手替我擦著濕發。

“沒事,這點小病還扛得過去,再說都半夜了,李嬸也忙了一天,讓她早點歇息吧。”

“我親自去熬,不叫醒她就是了。”

“晚上沒听說嗎?府里的大小鑰匙可都在新夫人那兒,別讓李嬸犯難了。”

“啐,您這一回來,家里還有她什麼事?”

望著鏡中的自己,不免勾出一抹笑意,“回來之前怎麼跟你交待的?”

“我知道了,不過夫人您跟她斗,會不會大材小用了?換我也行啊。”

“我跟她爭是在爭男人,你跟她爭不是差著份嗎?再說,後面有人瞧著呢,我不賣力點,怎麼對得起人家。”莊忠等著看我怎麼做,這老家伙在北梁權傾幾十栽,多少聰明人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不是什麼善茬。

秦軍、新軍與北梁軍,表面上算是達到了某種勢力上的平衡,不過最終歸屬還是問題,何況如今首要是怎麼讓秦軍強大起來,這當中的利益平衡就要通過內 部矛盾來達到,這也就是我回來要做得事,一個集團在壯大過程中難免有派系之分,這不是件壞事,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事,紛爭過多,會引起內亂,紛爭過少,難免 有人功高過主,都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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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小丫頭將扶瑤叫出去,小聲低語了幾句,回來時,就見扶瑤的臉色不對,將長發撇到身後,幾乎可以肯定她要說什麼。

“將軍去西院了。”

“嗯。”從匣子里抽出一根艷紅發簪,將半干的長發綰到耳後。

“夫人,都到這份上了,不爭人也要爭口氣呀。”手上的布巾成了發泄工具,快被她攪成一堆棉線了。

“這麼吧,你現在就去西院,幫我看著將軍不要動二夫人半根手指頭,做不到就罰你的月俸。”

“我不是在跟您說笑話……”

“行了,不跟你說笑了,十足一根荊刺,袁老四以後可千萬不能有別人,只你這一個就夠悍的了,去沏壺熱茶來,將軍過會兒就到。”

“……”吃驚之余,又抿嘴開笑,轉身沏茶去了。

她剛走沒多會兒,秦權推門進來,雖然背對著屏風,不過還是能听清他的腳步,畢竟這麼多年夫妻了。

在他伸手欲摟過來時,往肩後遞去一份硬紙信箋,“趙戰西十天前送來的信。”

心里還是跨不過那道坎,他的懷抱,很可能會讓我的嫉妒一並爆發,眼下控制不好情緒可是大忌。

順勢繞到了桌案的另一邊,隔著件東西面對他,心里會輕松些。

打開信封看了看,隨手放到桌案上,退去甲冑的他看起來瘦了不少,可見這一年多來的日子也不好過。

“伏影說你病了。”兩人對看了很久後他才說話。

“染了點風寒,不是什麼大病。”

他能看出我眼底的對他的疏離,所以對我不再勉強,只是靜默似乎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開口說什麼呢?

“她很賢惠,以後也省得我管家里這些瑣事。”話題似乎還是要從我們之間的第三人身上開始,畢竟逃避不了。

“我……很少在城里,所以家里事都交給了她處理。”

“嗯,以後還是繼續讓她來吧。”靜默,該死的靜默,“對了,許先生應該跟你說過了,以後的日子,‘家里的事’要多一些,可能會有點煩。”窗外微風吹過,一陣花香襲來,不免多咳了幾聲,頭痛猛然加重,也許痛的不知是頭……知覺渾身乏力。

他越過桌案,硬是扶我坐下,手指在我的發間穿梭、摁壓——很少見的舉動,可在內心深處,我總覺得這種溫柔不過是一種補償,于是心里更加酸澀。

扶瑤隔著屏風看來一眼,繼而迅速退進了夜色。

我們之間的情感從來都是用靜默來表達的,一開始如此,現在還是如此,將來也會是如此麼?

“二夫人?”門外響起扶瑤的聲音。

苦笑一下,既然她來得這麼早,那就從這一刻開始吧,人生難得幾次登台表演。

雙手回握住肩上秦權的手,“頭疼的厲害。”女人都會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撒嬌,這是她愛他的一種表現,我好像從沒對他撒過嬌呢。

女人天生有做妖精的本錢,只要找對人,找對時間。

風寒似乎很配合我,手指間隱約微微泛起熱……

最後一眼掩在他的懷中,莊明夏和她的侍女跟在扶瑤身後,那侍女手上端著熱乎乎的湯藥。

她的眼神是淡然的,只是淡然中帶著憂傷,而我,卻是微笑的,因為眼淚全消釋在秦權的衣襟上。

因為我是女人,我不能明爭,只能用妒婦的身份暫且暗斗。

我現在只願做秦軍的軍師,只做方示,可心里依然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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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二女“爭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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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見姐姐臉色不好,想是路上染了風邪,熬了碗暖身的湯藥來。”聲音依舊是乖順的,卻不失風度。

秦權低頭看看我,他很少見我這種樣子,起初還有些驚詫,不過試了我額頭泛熱後,也沒再遲疑,

莊明夏的醫術了得,外人不知道,我跟秦權卻清楚,如此半夜,只能暫時由她來把脈。

秦權一時還不清楚我是不是真心對他撒嬌,不過見我臉色發白,到也沒那個心思考慮這些事。

透過睫毛,我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莊明夏身後的那個長相討喜的侍女,莊忠安在府里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不急著利用自己的佷女為自己效力。

這一夜開始,數個陰謀開始暗自進行著……

以繁華掩蓋寧靜,以紛爭隱藏陰謀。真正的敵人往往並不是眼前那個最明顯的,我要的不過是莊忠的注意,他的野心不小,不過自陸蒼歸回的方示也非懦弱之輩。他為的權,我為的……方示這個名字。

紅玉沒幾日便要臨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挺著大肚子來看我,在回城的路上已經听說秀水生下了一個白胖的女兒,可惜我身上帶病,不適合去看初生的孩子,只讓扶瑤先送去了一份厚禮。

與紅玉漫步于繁花之間,心胸開闊了不少,“你這一走就是一年多,還真忍得下心,如今回來,還不是一樣要邁過那道坎,到頭來依舊是鑽心難過,我是過來人,有些事情別想得那麼極端,人活一輩子,哭著可以過去,笑著也一樣能過去。”

“你到是討起便宜了,當初你難過時,我可是從來沒在你耳旁誦經。”扶著她一道坐到木欄桿上。

“你就是這條不好,明明替人想得周道,卻總是讓人覺得據人于千里之外,凡事表面淡然,自己心里卻又做不到,是甜是酸有時不單是留給自己嘗的。”

摘下一條槐枝,香甜的槐花味溢滿懷,“看來做女人,我真得不成功,嫁了人,卻做不成賢妻,生了孩子,卻還是沒學會嘮叨。”

她笑推我一下,難得她能變成今天這樣,我打心里替她高興,當初答應他們倆的婚事,看來沒有做錯。

兩人正聊得開心,莊明夏出現了,這不讓人吃驚,同住在一個屋檐下,踫不上才叫怪。

“正好踫見姐姐,將軍剛回來,听說紅玉姐姐也到了府里,讓午飯多加幾道菜,正巧要去廚房吩咐,恰好踫上姐姐,也就省了麻煩。”

要笑不笑得看她,想當初在漢西時,見識過趙戰西幾位夫人的明爭暗斗,拿捏個把表情還是可以的,“妹妹大家閨秀,姐姐山野丫頭出身,比不得你,雖然跟了將軍這麼多年,可也沒能生出幾分主母相,這種事以後不用來問我,省的外人以為我容不得別人。”

“姐姐的教誨,妹妹記下了。”

待她們主僕二人一走,紅玉笑意盈然,“今日沒白來,看你們倆唱戲、扮角兒,到挺有意思,她不是不了解你的脾性,裝成這樣有意思嗎?還是你真得開竅,打算爭二公子的寵。”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人想看,有人想演,難得嘛。”他莊忠老謀深算,這種孩童把戲,自然不會相信,想看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可並非那麼簡單,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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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莊明夏明著沒少吃我的虧,一副乖媳婦樣,踫上我這麼一個冷淡又不近人情的“大姐”,難為她還能掛得住那張面具。

不光府里人,恐怕整個宜黃城的人都知道,自我回來,秦權就與西院絕了緣,我這大夫人可是以絕對的優勢在欺負二房,為什麼?因為我背後有秦軍幾大重 將撐腰,就是秦權想動我,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何況我還有越都這個長子,身為母親,我怎能不為他的將來鋪墊好,萬一哪天西院生出個小的來,豈不多了一個對 手?男人都是食色的,以莊明夏的傾城之貌,秦權會寵愛誰——很明顯的事。

據說宜黃城百姓近日茶余飯後的談資就是秦府兩人夫人到底誰最終能勝出,還有機敏者為此開設了賭局,我的賠率為一賠三,莊明夏的賠率一賠一,理由 是,這麼漂亮的女人,秦權怎麼會讓她獨守空房,不過三五個月,定然能懷上“龍種”,到時,我這貌不驚人的大夫人還能怎麼辦?認了唄!

“就這麼多了?沒給我編什麼河東獅吼、懷揣醋壇的名號?”一邊給焦素義、英翠娘(送我回到宜黃後,便迅速回去南軍)寫信,一邊听扶瑤繪聲繪色地給我講百姓們的議論,她不去說書還真是有些屈才。

“這到沒听說,不過也有同情夫人的,說將軍要是拋棄糟糠之妻,仁義之名就沒了!為了這個,將軍他也不能對您怎樣。”

“看來我還是下不了堂嘛。”寫罷擱筆,晾干後折好放于硬質信封中,火漆封好,遞給伏影,“告訴焦將軍,按信中所言行事,不可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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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所有事才有空到東書房看兒子,小家伙握筆姿勢已經有模有樣,不過還是會趁著老師不注意,摸摸這里,動動那里。

進門後才發現今日在書房里教兒子的不是西席,而是秦權,他正握著兒子的小手在紙上寫字。

“揮刀戰將!”小家伙竟然都能認出來,令人驚喜不已。

一時不查,竟倚在門邊傻笑。

“娘親。”小家伙從父親懷里爬下來,奔到我身前。

蹲身下去,擰兩下他肉嫩的腮,“今天師傅都教你什麼了?”

“大師傅教了我三式伏虎拳,老師傅還在教三字經。”他把武師傅叫做大師傅,文師傅叫做老師傅,因為他們倆一個身形巨大,一個胡須花白,不過看樣子他非常不喜歡老師傅還在教三字經。

“不想學三字經?”

“我都會了。”

“都會了?”怎麼可能,才不過幾個月,師傅都還沒教,他怎麼會的?

“二娘教得。”

“……”她?看來應該感謝她才是,“識文知其意才算會了,單會背誦也是無用,還是要細心听師傅的教導,懂嗎?”

像是不太懂,不過仍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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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權此時已經走到我們身前,蹲下身,我們兩人正好將孩子圍在中間。

自從我們母子倆回來,他雖然照舊不常在家,不過比之前要好很多,只是,有些事,改變了就是改變了。

他與莊明夏畢竟已經成了真正的夫妻,這一點,我暫時還不能接受,甚至不願去想。

外人謠傳我獨霸丈夫,確實不錯,每日觀書入夜,憩于桌案已快成了我的習慣,他一直陪著我到深夜,也曾試圖挽回這種局面,可惜……我目前還做不到,他想再有一個孩子的願望,怕是暫時不能由我身上實現了。

他很無奈,我也很無奈,他能將感情與身體分開,可惜我還不能,起碼我現在做不到,因此就是他去西院找莊明夏,我想也算是我活該被疏遠吧。

在政事上,我完全站在他這一邊,但是在感情上,我做不到,他曾為此半夜惱怒過,因為妻子拒絕丈夫的需索是“不合理的”,甚至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他以為我不過是一時生氣,因為我們在政事上的配合幾乎完美,可惜,他錯了。

“越都一個人很孤單。”他直瞅著我,“他需要兄弟們的陪伴。”

“你有很多機會,不過可惜,暫時我沒有可能。”撫摸一下越都稚嫩的小臉,“越都,二娘給你生個弟弟好不好?”

秦權的臉色鐵青,看起來有些怒氣沖天,不過我也有權利選擇自己泄怒的方式。

越都第一次見到父親發怒,場景就是父親將母親扯出了門外。

不過他並沒有哭鬧,而是選擇跑去求救,畢竟娘親與他更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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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二女“爭夫”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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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帶著孩子離開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想他非常想對我咆哮,可還是壓住了火氣。

他將我控制在一方狹小的空間,背靠著門板,呼吸有些不暢,他想咆哮,可又清楚自己沒有這立場,因此他隱忍著,至于能忍到什麼時候,誰也不清楚。

“既然你這麼了解我,現在又在做什麼?”伸手抵在他的脖子上,實在有些呼吸困難。

他完全可以用男人理當三妻四妾的理由來訓斥我,可他說不出來,“你真不能原諒?”

我該怎麼回答?原諒?不原諒?“你冷靜點,眼下該生氣的是我,不是你。從逃出羅望的那刻到成為你的妻子,再成為你兒子的母親,我一直將妻子與伙伴 的關系摻到了一起,直到莊明夏進秦府的那一刻,我才發現,這是不對的,我有兩種身份,一種是你的妻子,還有一種是你的伙伴,像許章和焦素義一樣,我們是共 患難的‘兄弟’,我同他們一樣,為了最初的理想,願意與你齊頭並肩,揮劍沙場,甚至與群雄對抗、逐鹿天下,這原本不該是這世上女子該有的想法,可是你讓我 產生了這種**,作為伙伴,我願意為知己者死,但——作為妻子的那一面,你不能對我要求太高,我未曾受過陸蒼以外的教導,對什麼“七出”的規則從來都沒上 過心,我沒有反對你納莊明夏,因為我以方示的觀點考慮過,那不合時宜,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認定我應該原諒你上了別的女人的床。”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們倆 現在最好能保持心平氣和,你比我更清楚這有多重要。”

這番話後,兩人都沉寂良久,他將雙臂撐在我身後的門板上,呼吸濃重,“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我也不清楚,或許吧,也許你能將感情與身體分開,有些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畢竟她也是你的妻子,既然雷池已越,沒必要因為已成定局的事壓抑自己。”推開他的手臂,“即使為了制造煙霧,我也沒約束過你去西院過夜,也許她會願意為秦家增添子嗣,這不是很好嗎?”

他依舊撐著門板默不作聲。

剛剛的動作過大,頭上的簪子摔落,彎身拾起,擦淨上面的灰塵。

听著他慢慢平靜的呼吸,心想也許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這麼說,你決定做方示了?”直起身,臉依然朝著門板。

陸蒼山下,武熬斬馬請我下山時,我就已經是方示了,“對。”綰起長發,“你不覺得我們當初成親是個錯誤嗎?”兜來兜去,還是這種結果。

“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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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叫清輝的丫頭是隨莊明夏陪嫁過來的,據說前些日子在秦權的書房當職,秦權對她的評價不錯,還當著管家的面褒獎過她,按照以前,這並沒什麼問 題,可一旦美人多了,這就變成了大麻煩,莊忠之所以搜羅這麼多美女隨莊明夏一起陪嫁過來,用腳趾頭想也清楚是怎麼回事,男人嘛,總有失足走水的時候,既然 一個美人不夠,那就來一群美人,就是不信他秦權能跑出如來佛的掌心。

女人向來是權斗中最好的棋子!

“這丫頭不得了,屬霸王的,硬上!就是西院的那位都不是她的對手,夫人,您得跟將軍提個醒,這丫頭要是攀上來,府里可就真熱鬧——”“了”字沒說完,就被正主的到來給嚇了回去,低首福禮,“將軍。”

秦權一臉的漠然,只“嗯”一聲作罷,並將手上一封書信放到桌案上。

扶瑤匆匆告退。

打開書信,是焦素義的筆跡,內容是說我一定瘋了,竟然讓他同意將莊忠的人安排在南軍的重要位置。

“你的意思?”

“算是吧。”

“你手上的事先停一停,莊忠的事也暫告一段落。”

“怎麼了?”

他直直看著我,眼中透出一抹決意,“主攻漢西。”

“……”這麼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什麼時候?”

“秋祭之後,三路同進!”

三路?自然是漢南、漢北、秦軍。

“什麼時候達成的?”

“剛剛。”

“……”這麼說,我近半年的布置等于白費?“怎麼不早告訴我?”

“漢南與漢北剛剛達成的協議,我也是剛剛知道。”

“考慮清楚了?”從私人角度來說,他與趙戰西從未交惡,更甚者,他還曾得到過他多次相助,公事上,漢西也是幾次三番相助秦軍,即使大半並非出自真心,可秦軍畢竟還是依靠漢西的勢力才能爬到如今這個地位。

他笑了,笑容有些可怕,“選擇與漢西結盟,對抗漢南、漢北,秦軍定然全軍覆沒,三大諸侯中,漢西最難對付,不如借三軍之力破之。”完全以利益的角度考慮問題,與原先那個講仁義的秦權判若兩人。

“你準備帶誰去?”焦素義、班驍幾人中定然要有一個隨他一起。

“武敖的新軍還在擴建,戰力不夠,班驍經驗尚淺,孫尤據要地,輕易不能動,老焦熟悉漢西地形,我打算動用南軍,還有——你與我一同去。”手指撥弄著茶碗,“漢北的監軍是方醒。”

“他的軍權恢復得這麼快?”

“你與他雖出同門,然而此人生性多詭,這是難得的機會,知己知彼,他日才有機會破他。”想得如此長遠,已經在為將來破漢北著想了。

“好。”不過越都還這麼小,我實在有些不忍心。

“我已派人去班府接紅玉,有她在,越都不會有問題。”

“這麼一來就要難為紅玉了,剛生產完沒兩個月,就要幫忙帶那個調皮鬼,扶瑤定然也是要留下來……”想起府里的那群女人,還是覺得扶瑤留下來比較保險。

“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笑得有些不羈,還有些陰險,“那個叫清揮的丫頭不錯,我看上了,打算收了。”

怔愣過後是淡笑,“見識過了,不錯,我非常相信你的眼光。”

“很好。”不置可否的表情。

相信那丫頭跟莊明夏相處的會很好,他已經完全學會了用女人來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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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九十五 關山借風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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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師兄看起來十分有把握,我心中難免生疑,當夜,披斗篷到高處觀天象。天象之說我學得比較晚,剛入門師尊便已駕鶴西游,因此這一門相對學得比較粗淺。
  站在高坡上,滿天星子閃亮,像是一伸手便能抱個滿懷。
  看了近半個時辰,始終沒看出有降雪的跡象,心下更加疑惑……
  “你這麼相信他?”秦權的聲音,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我覺得他不會亂打狂語。”背著身,不想轉過去面對他。
  “你什麼時候能這麼相信我?”聲音很低,不過仍然听得到。
  我默不作聲。
  來到我身側,正好替我擋去了寒風,“他跟姓王的那老頭要了不少麥稈。”
  麥稈?師兄要麥稈做什麼?軍馬的飼料應該不缺才是,再說單一的麥稈也不可能當作軍馬的飼料,“還有什麼?”
  “軍中正在連夜趕制粗麻繩。”
  粗麻繩?麥稈?他到底想做什麼?頭腦里茫茫一片白,怎麼也整合不到一起。
  北風漸漸冷冽起來,簡單綰在腦後的頭發不免有幾絲不听話的,飄散在夜色里……
  他翻身將肩上的帥麾披到我肩上,因為太大,在肩上圍了近兩圈,麾帶才系起來,同時我也被裹得極嚴實。
  “四更了,回去吧。”
  最後一次抬眼望向夜空,星空依然璀璨奪目,看不出什麼問題,只好隨他一起往回走。
  途中,風勢漸大,轉進一條狹巷,迎面一陣冷風撲來,頭上的發簪被吹落,頭發撲了滿背,他蹲身在地上摸索尋找著那枚發簪,望著他模糊不清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動容。
  找了良久才找到,伸手綰起我的頭發,簪好,兩人隔著夜色的清輝對視著……
  又是一陣冷風。
  低下眼,不再看他,清晰得听見他吐出的那一抹失望的氣息。
  這條狹巷很長,像是怎麼也走不完一般,北風猶如餓獸,在巷子里肆虐著……等等,風?大風?
  “有沒有覺得風大了?”急忙扯住他的手臂。
  听我這一說,他似乎也發覺到風勢漸大,不過——有問題嗎?冬天本來就有大風。
  我卻不管他的疑問,轉身就往回跑,來到巷子外的高坡上已是氣喘吁吁,此時夜空依舊沒多少變化。
  他緊隨我身後趕到,氣息平緩。
  我興奮地轉臉看他,“北風定然會帶來冰雲,北有冰雲,南有熱汽上涌,兩相一踫,自然能生雪。”
  他無奈地笑笑,“你又不是老焦。”
  一語擊中要害,是啊,我樂成這樣做什麼?能于晴空萬里中觀得暴風雪,本身就說明我跟師兄在某些方面還差一大截,不免有點氣餒,“算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轉身沿著小路想下去,剛走兩步卻被他從身後摟了去,時下一驚,不是已經說好了各歸各位?
  我沒出聲,他也沒出聲。
  下巴壓到我的右肩上,悄悄耳語,“真得再不能了?”
  他這是在屈服嗎?明明兩個月前在宜黃時,他還那麼決絕!
  他不該是這種說話不算話的人才是。
  “男兒言出必行,你不是秦權!”雙手被帥麾束縛著,一時伸不出來。
  “子都,現在他只是你的——”話未說完,就听荊棘叢中一聲叫嚷。
  “是誰?”緊接著亮起了無數通紅的火把。
  原來是巡夜的衛兵,更巧的是漢北軍的人,根本不理會我們是誰,一律緝拿。
  可想而知,深更半夜,焦素義以及漢北大將孟勛看到我們這幅樣子會是什麼表情。
  臨退帳時,焦素義借機對我耳語一句,“我說,你們和好了也跟我透個風啊,整天撮合,以為我沒事干是吧?還有,蓋房子的目的就是給人住得,大冷天的在外面多冷啊。”
  本來還想告訴他賭局的事,看來現在還是留在心里平衡一下氣悶為好。******


第三卷 九十六 關山借風雪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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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之日,大軍照常往前行,早上說好,到達指定地點扎營後,會有一頓豐盛的年夜飯,這些日子,因為行程較緊,士兵只以定量的干糧果腹,就是我們也一律定量發放干糧,無一例外,傍晚時分,我早已饑腸轆轆,更別提他們。
  剛跨出一道狹谷,只听周圍一片“叮鈴鈴”的響聲,抬眼四看,原來是樹上的夾子被風吹得亂響,漢西百姓俗稱這種夾子樹為“燕子樹”,因為樹上結得一串串的夾子猶如一行行南飛的乳燕,秋天一過,夾子干枯,被風一吹,猶如遍山響鈴。
  秦權正好沿著行軍路線檢查到我這邊,兩人的馬因為路窄,不得不齊頭並進,自從關宅一聚,再沒機會跟他說話,如今大軍正在行進中,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伏影自覺拉馬退到一旁,他看看前後,見無人注意,迅速把手攤在我胸前,手上握著一團油紙包,同時一屢肉味撲來——是吃的東西!
  急忙以余光瞄一眼四周,迅速接了油紙包,就在這時,兩支箭分別從他的右前方和右後方飛來,直奔他的前後心,因為事發突然,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伏影的 馬也被隔在後面上不來。他俯身想躲,可緊接著又是兩支箭飛來,這次的目標換成了我,我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撲到地上,兩人一起滾了十幾尺遠。
  伏影縱身從馬上飛下,可是為時已晚,他躲過了前兩箭,卻又為我擋了兩箭,分別在右上臂、後背,。
  他迅速爬起身,什麼也沒說,只奪了一名士兵的弓,連發兩箭,一箭正中,一箭虛發,畢竟右臂中箭,有損力道。
  焦素義將醫官找來時,我已解開了他的鎧甲,只見流出來的血成凝紫狀,想是箭頭喂了毒,習慣性的想用嘴吸,被他以手推額,“同一個錯,怎麼兩次都還記不住。”
  茫然地看著他,像是又回到了當年初來漢西他被蛇咬時的場景。
  “老焦,把她帶到旁邊。”指使焦素義將我拉到一旁,醫官急忙上前醫治。
  大軍依然不停歇地往前走,十幾名親衛圍成半個圈,將我們隔在一塊巨石的背後。
  “稟將軍,這不過是幾樣普通的毒草萃合而成,不打緊。”醫官擠出膿血,敷完藥,包扎好。
  這時,兩名士兵已經將剛剛被秦權射傷的人帶了過來,那人後心中箭,已經奄奄一息。
  焦素義蹲身剛想開口詢問,他卻已經咽氣,不免啐一口,“他奶奶的,這麼不經死!”揮手讓人掩埋掉。
  見老醫官起身退後,我這才能蹲身幫他穿好衣服。
  看我臉色不對,焦素義忙打哈哈,“放心,他比鐵還硬,中一兩支箭跟喝水沒什麼差別。”說罷從地上撿起我落下的油紙包,打開一看是雞腿,不免唏噓,“老子一個月都沒聞到肉味了。”不過也只是聞了聞,又包好遞還給我。
  發生了這種事,我哪還會吃得下,擺手讓給他,他拿著雞腿對秦權一揚,“不是我硬搶,是她自己不要。”
  秦權不語,不過路過他時,隨手扯了雞腿來,一口塞進嘴里大嚼起來。後面焦素義大叫他沒有兄弟之義,連塊肉都要搶。
  一旁的親衛面色不改,見怪不怪,想來他們倆私底下差不多也是這樣。
  滿山“風鈴”聲中,眾人上馬繼續前行……
  這一晚,難得能在中軍帳看到他,醫官早將內服外敷藥都交待給了我,正好趕上除夕夜,焦素義也被叫來相聚,因為行軍中喝酒怕誤事,于是今夜軍中並未備酒,均以茶代酒。
  我在軍中一直以男裝示人,況寒冬的穿著也厚重,雖然秦軍中不少人知道我是誰,可漢北軍中卻只有幾位軍官知曉我的身世,頂多再加上上次巡邏時的幾人,因此當我扶著秦權去師兄的帳里賀歲,遇到漢北一名守軍時,麻煩就來了。
  “知道這里不能隨便進嗎?”那漢北軍氣勢洶洶,轉眼看到我,一雙眼睜得溜圓,我這才記起剛剛太匆忙,頭發好像綁成了女子發式。
  秦權哼一聲,十分慵懶,“你不認識我?”
  那士兵哼笑,“我認識你哪根蔥!”
  不認識也正常,普通士兵平時也沒機會見到大將軍,怎麼可能認識,更何況他還是漢北軍。
  “她怎麼看起來像個女人?”指著我問秦權。
  秦權回頭看一眼,表情十分好奇,“你說誰?”
  那士兵錯愕,指著我,“她啊!”
  秦權繼續裝傻,再次往身後看,就是不看我。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在替我掩蓋疏忽。
  幾次下來,那士兵的嘴角開始抽搐,八成以為自己見鬼了。這時正好漢北一名副將路過,朝秦權一抱拳,他清楚我的身份,但因為女子不得入軍營的規矩,我這副打扮,他也不好打招呼。
  “將軍,您看得見這個女人嗎?”那守兵看來已經被嚇糊涂了,完全忘記了上下級關系。
  那副將看我一眼,什麼也沒說,其實也是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這一不出聲不要緊,那士兵當真以為我是鬼,驚異地望著我,我笑笑,與秦權一起隨那副將往師兄的帳子去。
  沒走幾步,就听撲通一聲,那名守兵跌坐在地,我跟秦權對視一眼,掩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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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九十八 大戰長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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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情勢漸漸緊張,我每夜都能夢見秦權正快馬加鞭地趕來,終于在斷水後的第三天,我從夢中驚醒,起身就往山澗處狂奔,伏影以為我又出現了幻覺,緊跟在我身後。
  面對著幽暗、空蕩的山谷,我甚至能听見自己粗淺的呼吸聲。
  半個時辰後,寒涼的夜風幾乎已將我的全身凍透。
  當第一聲馬蹄聲響起時,我喜極而泣,他真得來了,沒錯!我听得出來是他。
  我幾乎肯定最前面的那個就是他,不管會不會被馬蹄踩死,抬腿就往山谷里跑,跌了跤,爬起來還是照樣跑,就像當年他第一次帶我在漢西山谷間奔跑一樣,一縱身飛躍深潭……
  上兵的最後一躍硬是被我逼得改了方向,從礫石跳下的感覺如同當年從山澗上躍下一般,風刷著周身,然後撲通一聲落入深潭、落入他的懷抱……
  他身後的騎兵叉開頭從我們身旁躍過,這是我最熱情的一次,所以他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從他的肩膀上仰望夜空,有種幸福感,這種感覺來得太晚,來得太不是時候,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發現自己最初的夢想?
  “我恨你!”悄悄告訴他,悄悄告訴自己。為了他,就是為了他,我才會走到這一步,怎能不很他?
  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緊到幾乎讓他窒息。
  他的動作是僵硬的,可當我說出那三個字後,他的回抱是有力的,幾乎可以將我勒死。
  過去的影像迅速在夜空中略過︰第一眼看到他、他拿著長槍指著我的眉心、他嘆息著抱起夕陽下昏睡的我、我們從上兵身上躍入深潭、亳山上他帶我離開軍營、 大雪中一起尋找許章、鬼八山上他背著我、成親那晚他的承諾、他說要娶莊明夏的那個晚上、他問我能不能原諒他的那種眼神、他塞給我肉的時候、他為我中箭…… 我們錯過了很多機會,很多,多得夠我們幾輩子用的。
  “子蒼?子蒼……”听著他的聲音漸漸遠離,最後一眼望見南天上一顆星子閃閃的發出耀眼的光芒,我終于是等到他回來了,屬于他的東西,我沒有守丟。
  那個晚上,我再也沒夢到他,因為清楚他就在我身邊,一伸手就能夠到,可笑是嗎?撇開方示,我到底是誰?或者說,我到底是方示,還是方子蒼?做他的方示還是做他的方子蒼呢?夢中,我思索著……
  次日傍晚,一覺醒來,大帳里空無一人,只有夕陽的余光探進來,照得氈布上一片通紅。
  穿戴完畢,頭探出帳子,外面一片寂靜,大家似乎都在沉睡。
  路過馬圈,馬正咀嚼著飼料,路過伙房,里面熱氣騰騰地正蒸著饅頭,難得能吃上這麼精細的飯食,幾隊輪班的士兵正啃著饅頭,見我過來,起身行禮。火夫頭探出頭,招呼著要送飯到我的帳子里,擺擺手,兀自從灶台上取了只饅頭,一路吃到中軍帳。
  焦素義坐在大帥椅上,腿翹在帥台上,鼾聲震天,我剛踏進去一步,他便驚醒,看是我,咂了兩下嘴,閉眼繼續睡覺。
  這時外面一陣喧嘩,听著士兵們“大將軍”“大將軍”地叫著,心知他回來了。
  帳簾猛得一掀,“老焦,讓人吹號角,該起來——”沒想到我在帳子里,一時語塞,有些尷尬。
  我也順勢轉身去端帥台上的茶水,可能昨晚轉變得太突然,兩人都顯得有些尷尬。
  “咳、咳!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兒子都快娶媳婦了,還弄得跟新婚似的,也不嫌騷得慌。”焦素義向來知道在什麼時候可以讓人最掛不住面子。
  正好對著他,狠狠挖過去一眼,他到還樂了,不但樂了,還拍著腿大笑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們倆這樣,嗨,我就說嘛,夫妻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合,弄 得跟上輩子誰欠了誰幾百兩銀子一樣,至于嘛!這樣很好嘛!”路過我時,一臉痞笑,路過秦權時,鄭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被秦權一腳蹬了出去。
  大帳內只剩下我們倆,氣場突然變得有些緊張,看著他一步步走上前,我的笑容不自然地僵在臉上,他俯身看過來,像是想問什麼,可張了張嘴,最終卻笑了,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猛得轉過身,快步走出大帳,徒留我僵在原地。
  外面響起悠長的號角聲……
  掀開帳簾一角,看著他站在帥台上號令三軍,嘴角一翹,他原比我更敏感,在對待我們倆的這份情感上,我完全听天由命,而他卻很小心,一開始我並不懂他的 世界,他也不懂我的世界,完全兩個世界的人,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回首過往,相互換一個角度來看,我們倆真得都很不容易,為我,他抵擋了外界一切的非議,今天我之所以能站在秦軍中軍帳內,士兵們之所以能對我行禮,拋卻那些所謂的我的戰績,多半都是他的努力,然而為他,我也學會了怎麼在這亂世里步步為營,怎麼 勾心斗角,嬉笑怒罵,我都嘗試過了。
  如果說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他不應該認識我,如果說我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就是我不應該叫方示,然而這些“如果”一旦成真,我們倆還會是我們倆嗎?
  靠在門柱上,望著清輝暮色中的他。
  “今夜四門一起發動總攻,其余兩路必須燒掉他們所有糧道、水源!我們的糧食只夠明天一天,不勝就是死!你們想餓死還是戰死?”
  “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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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九十九 大戰長墉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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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樓上,一面虎旗招展,旗下立著一身戎裝的趙啟漢,只他一個人。
  兩人遙空對望,陽光撕裂鉛色濃雲,射在他們之間的空地上,發出刺眼的光芒,兩人的身影猶如濃重的水墨背景,深深的印在陽光背面。
  “秦二弟,你我同殿十載有余,義雖不比當今天子,然,我等均是背井離鄉、淪為棋子之輩,心有戚戚,我知你甚深,了你真心真意,今日兄長我斷首于這長墉城關,也算得其所,臨行前,兄長有句話與二弟,‘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抱拳拱手。
  秦權拱手還禮。
  鉛雲翻滾,陽光轉瞬即逝,天地間一片墨色,大風起。
  第五撥攻勢終于發起,僅剩的漢西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頑強抵抗,訴說了這支百年來一直讓北虜、游牧族望風逃竄的強悍軍隊的偉大傳奇,他們死得其所,青史留名。
  長墉軍戰到了最後一兵一卒,宣告了他們最後的傳奇,伴著聯軍的歡呼,這些曾為大岳國抵御過強虜的悍兵們,終于走到了歷史的盡頭。
  趙啟漢的尸體就躺在城門的正中央,這個帶著些神秘的男人,把名字留給了長墉這座城關,他的名字後面永遠刻著長墉兩個字,因為這座城,他的名字在青史上更加深刻,至于他漢西公子的身份,卻隨著歷史的磨滅而沉積于無數的瓦礫之中。
  他身旁還跪坐著一個女子,在一堆男人中間,這個女子顯得很惹眼,青色的衣衫,簡單的發式,左手握著趙啟漢的右手,右手握著匕首,匕首插進胸口,匕首上 的血滴到兩人的手上,紅艷的像無數朵梅花,她的臉上在笑,得意的笑。風一吹,她的發絲飛揚,臉上最後一顆淚珠在腮上劃出一道彎曲的淚痕,直到干涸……
  沒人知道她是誰,因為知道的人都已躺在了她的周圍。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給死去的人整理遺容了,還記得當年那個從城門上躍下的女子以及她的孩子,她們太堅強了,也太狠心了,拔下頭上的發簪,替她綰好散落的頭發。
  秦權單膝跪地,幫趙啟漢整理遺容,“趙兄,小弟當年年輕氣盛,摔了你那寶貝硯台,一直沒能當面跟你道歉。”突然靜默無語,轉頭看向一邊,半刻才轉回來,“都是小弟的錯,有來世,一定不會落下你。”因為趙啟漢素來不理政事,在京城時往往被他們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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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經漢東時,秦權突然栽下馬,我這才發現他前些日子負得傷還沒好,只好暫時讓伏影帶著書信先去邊城安排班老將軍的後世,同時讓熊大山車馬來迎,為了安全,我們暫時寄宿在一所農家。
  他常年在外,每次回來都是身體康健,很少見他生病,如今見他傷病臥榻,心里難免有些擔心。
  想想這一年來他也不容易,連著幾個月晝夜在戰場上浴血,又接連是趙啟漢、班老將軍的喪事,加上傷口未愈合,怎能挺得住?
  一連發了三天的燒,燒得直說胡話,一會兒“爹娘”的喊,一會兒喊我,再不就是叫越都的名字,還喊過皇帝,幸好他叫得是二哥,不然讓屋主听到還不嚇死,平凡百姓哪有敢把皇帝的稱謂掛在嘴上的?
  人常說世事無常,三年河東,三年河西,當年在羅望時,我受了重傷,他照顧我,如今還是在漢東,卻是他受了重傷,我照顧他,如同輪回一般。
  他臥床的日子,我顯得十分清閑,早晨起得很早,去屋後的小河里提一桶清水,替他擦臉,爐子上熬著藥汁,喂他吃過粥,喝過藥,清理好傷口,他便會睡去,而我則會搬一只小木凳,坐在葡萄藤下幫屋主的婆娘捻線。
  日頭正中時,跟著屋主的婆娘忙里忙外,她教我刮魚鱗,我教她做春卷,難得我還能記得小時候的技藝,傍晚,幫他擦完澡,等著看滿天星子,他很愛听我講得 那些鄉野故事,那些故事是我幼時听陸蒼山下尼姑庵里的師父講得,可惜他總是听不到一半就昏昏欲睡。完全沒有我幼時那麼好奇,別人講故事時,我從來沒睡著 過。
  那三天過得很快,一眨眼已是第四日的清晨,而他已經能起床,人說傻瓜的身體恢復的才最快,不曉得能不能這麼說他,他能起身就代表這種日子差不多過去了。
  替他整理好衣領,“一會兒跟于老爹、于大娘道謝時,架子放低一點。”他們這些貴族出生的人,出了娘胎就有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不提醒他,難免他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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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一百 羅望天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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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還有點好奇,他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羅望,可回頭一想,羅望畢竟是他的家,他的親人都葬在那里,當年他單槍挑了仇人,單騎沖出城,也沒來得及親手埋葬親人,據說是一名副將安葬了秦家人,雖稱不上厚葬,不過到也是埋于秦家祖墳,李伯仲並沒有興趣挖人祖墳。
  掌燈時分才進城,羅望還是原先那個羅望,因為這一兩年里戰火少了,所以也恢復了不少人氣,雖然還是不及以前那麼熱鬧。
  找了個茶館,吃了些東西。因為不知道秦府現在的狀況,不敢貿然前去,正好街角有處香燭鋪子還亮著燈,進去買了些香燭、冥幣,順嘴問了問秦府的情況。
  “都封了!哎,前幾年也有人到秦家祖墳里去祭拜,都被抓了,這秦府也是個是非地,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了。”
  牽著馬,兩人一直在去秦府的那條街上徘徊,直到深夜,最後還是從以前我常走的那道小門進去,依然是那條青石巷,踩上去噠噠直響,就是從這里,我與他有了交集。
  院子里的雜草幾乎過膝,牆壁上的石塊零星散在地上,原本的高屋大房,如今已經廢棄如此……握緊他的手,穿過正院,來到祠堂,這里供奉著秦家歷代祖先的 牌位,門上、牆上都結著厚厚的蜘蛛網,盜賊連這里也不曾放過,一塊塊的紅漆牌散落在地上,供桌被賊人翻得底朝天,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來過了。
  秦權一塊塊撿著地上的牌位,伸手幫他一起撿,一塊塊地安放好。
  他的臉色看起來極其平靜,看了供桌上那一排排的牌位很久,順手拿了幾塊尚未刻字的木牌,用匕首分別刻下了父母和兄嫂的名字,在最後一塊上,他清晰地刻下了秦權、方示四個字,我的眼淚悄然流下,他終于是真正的秦家子孫了。
  我們倆那塊安放在最下面一排,他伸手摟過我的肩,一起跪下。
  香燭上的火綿延到了桌布上,又綿延到了牌位上,最後綿延到整間房子……
  握著他的手,背後是熊熊大火,濃煙滾滾,幾乎照亮了整座羅望城,街道上響起鑼聲,人們跑到街上,望著這座百余年的大宅慢慢被濃煙覆蓋。
  人們提著水桶奔向秦府,我們倆勾著手背道而走,心下一片輕松,他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街的盡頭,回身望向那棟我們曾住過的地方……有的人雖然不在了,可他(她)依舊活在你的心里,有的地方雖然變了,可在你的記憶里,它永遠還是它。
  “老爺、夫人,行行好,賞兩個大子吧。”一身破爛的要飯婆子攤著干枯的雙手,背著火光,只能看到她蓬亂的頭發上粘著草根。
  給了她一塊銀子,她竟哈哈大笑了兩聲,“老爺、夫人好人好命,一定會大富大貴,大富大貴……”重復著“大富大貴”,隱進了幽暗的巷道里。
  我突然記起了什麼,拽著秦權的手,一時卻又說不出話來,只是拉著他去尋剛剛那個要飯婆子,可是找了半天,不曾再見到她的身影。
  “是張嬸,她沒死!”雖然聲音改變了,雖然樣貌改變了,可我知道一定是她。
  一直到深夜,除了秦府那竄天的火光,我們什麼也沒看到。
  秦權摟著我的腰,阻止我繼續亂跑下去,“她一定是在等我們回來,她一定在秦府周圍。”
  沒錯,她確實在秦府周圍,在秦府東牆外,有一只破舊的水缸,她攥著我給她的那塊銀子,窩在里面睡著了,再也沒醒過來。我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立即認出她!起碼說上一句話也好。
  像是來專門送她的一樣,我們的到來也正是她選擇離去的時候。
  臉靠在他的背上,望著客棧樓下的紙鳶鋪子,“放過紙鳶嗎?”
  “沒有。”
  “我也沒有,我怕線會斷,你呢?”
  “沒想過。”回頭俯身看我,“你不困嗎?”
  “困,但睡不著。”直起身,抬手指了指街道對面,“我還在那里跟人搶過韭菜。”當年,我跟秀水還是丫頭,紅玉是個高高在上的一等侍女,武敖還是個不懂 事的男孩,而他,是個輕狂的貴公子,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我已經是他的妻子,其他人……也都有了自己的歸宿,“不知道再眨一眼,會是什麼樣子?”閉上眼,是 真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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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102 哭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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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明夏就坐在我身側,見越都衣襟褶皺,伸手扯了兩下,眼神裏流露出來的分明是無限憐愛,小家伙對於她似乎也朏當依戀,頭倚在我的肩上,小手半扯開衣襟,向她顯示自己的收獲。

“就是為了這個寶貝才纏着爹爹的嗎?”她輕聲低語。

小家伙樂得直點頭,叫“二娘”的聲音與叫“娘親”的聲音一般甜膩。我不申抬頭看看她,心中一片悵然,她確實是個特別的女子,能得秦權的賞識,如今越都也視她如同我一般地位……

也許只有在軍營中,我跟秦權才會只有彼此,因為那裏只有我一個人,多麼可悲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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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說爹爹不當她是夫人。”小家伙的眼睛裏閃爍出疑惑,“為甚麼爹爹會有三個夫人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望着他明亮的眸子,苦笑,“你問過爹爹麼?”

搖搖頭。

“為甚麼不問呢?”

搖搖頭。

為甚麼不問呢?偎依在兒子的小肩膀上,“等越都長大了,也許你可以告訴娘親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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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103 紅顏禍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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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輝倒也不當一回事。不過言談中顯然想挑起我的,我深知莊明夏雖表裡不一,但刻意教壞越都倒是不會,她對秦權的感情是真正的男女之情,這兩年觀察下來,我深知她對秦權的感情不輸於我,我們之間的別只不過一個得到了回應,一個沒有得到回應,也許就是因為清楚她對自己的感情,秦權對她始終持躲避的姿態。從漢西回來的路上,曾有一次,他無意提過,他說莊明夏有些地方跟我很相似。他是無但我卻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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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莊明夏開口阻止了秦權的離去,“請將軍、夫人聽我說完這番話。”

秦權微微側臉,但並沒回身。

“自從進府第一天,我就清楚這個身份會帶來甚麼,也清楚自己在你們之間地位置,原本……我是幻想過能做真正地秦夫人,可後來才發現自己很天真,一開始,我就是因為將軍對夫人的這份感情才動容,我不想破壞這一切,可世道如此,我不得不破壞,夫人,您可以選擇用感情讓將軍痛不欲生,因為他是真心待你,同樣他也可以如此待我,因為我跟武將軍一樣,我們倆是你們倆這輩子的忌憚。我說這些不是在威脅甚麼,只是想告訴你們,我們的感情只是我們自己的事,挑上了這種位置,得不到回應怪不得誰。”

她的話提醒了我,武敖的情感一直是我不願意認真去想的,其實我是清楚的,只是不願意去承認,也許秦權也是這種心態。

三人都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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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權直起身,“咱們兩家結親,怎麼能讓丫頭吃虧,定然是正室無疑。”此話一出,眾人爆出笑語,我凝視着武敖懷裡的兒子,不清楚心裡是甚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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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姐姐給我們丫頭取個名兒吧,一直都是丫頭丫頭的叫着,就想等着姐姐給取名呢。”秀水蹲到女兒身旁。

“月滿而盈,只求萬事如意……月盈如何?”也算是我對這兩個孩子的祝願──萬事如意。

“姐姐取甚麼都好,咱們月盈可是有名字了。”秀水樂呵呵地親一口女兒,視線的一角偶然一個閃光,一瞬而過,我微微側眼,身後站着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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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104 紅顏禍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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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秦權正垂首坐在床前,整張臉埋於雙掌之中,見我睜眼,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好些了麼?”

“難得有她這個神醫在,倒是一點也不疼了。”手心疼出的熱汗悄悄釋於被褥上,不想讓他發現,徒增煩惱罷了。

“那就好。”輕輕拭掉我額頭上的汗珠,臉色看起來極其憔悴。

“娘親?”越都的小腦袭探出屏風。

見我露笑,小家伙迅速閃出屏風,來到床前,從被子裡搜出我的手,一隻小手直鑽到我的掌心,打開,是兩半松子糖,趴在我耳旁說起了悄悄話,“我偷喝了二娘煮得的藥,好苦,這是舅舅給的,喝過藥,娘親偷偷吃,別讓二娘看見。”

攥緊那兩塊松子糖,不知該說些甚麼。

秦權將小家伙放到床頭,一伸手正好能攬住我們俩,分別在我們的額頭印一吻,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感覺着他額頭上的脈搏起伏,以及眼角的濕潤,也許……那是我手心的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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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時是,貧苦時是,生死時更是
sap 29.01.2009 til 01.02.2009, 22.04.2009 til 23.04.2009, 01.05.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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