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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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橄欖之戀》
作者:林如是
類別:現代言情
出版:萬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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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置身天鵝群中的醜小鴨,
林如是,這潑野不羈的小ㄚ頭,
連年大學聯考落第的「高五生」,
是林家優良基因下的突變。
她渾身散發的不諧調感,
竟讓她在未嘗情滋味的雙十年華,
以「青橄欖」之姿,擄獲了各家俊彥;
明星大學的高材生,
酷傲灑脫的薩克司風手,
魅力十足深情款款的年輕教授,
無不一對這枚『青橄欖』開啟心扉。
愛情暖風徐徐襲來,
青橄欖也可以嚼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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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是,陸晉平
應覺非
李克/尼克

林維天,立茵
林維茵
林立天
林維心

宋志惠
孫婷婷
唐婉萍


故事算曲折,但也許因為是作者早期的作品,所以文筆駕馭能力強差人意。
其實人物描寫算是成功的,女主林如是、父親林維天、弟弟林立天、好友宋志惠、妹妹林維心、姊姊林維茵、母親立茵,乃至有自尊的「落第生」孫婷婷都各有鮮明形象。可惜言情小說的靈魂人物──男主與作襯的男配都形象模糊不清,也許是作者野心太大,在這麽小的篇幅中想要表達女主如何受不同類型的男生歡迎,卻無法一一刻劃人物的心理活動以致男方與女主的活動,反而着墨於女主的家務事,或者說身世之謎。向來作者筆下的女主和男主之間的感情發展都頗為莫名其妙,但這一次,莫名其妙得過份,舖墊和過渡都欠奉。

這一本,不但少了作者一貫的(或者是後來的?)憤世嫉俗,女主角也欠缺了那一份獨特的性格氣質。

以言情小說來審視,可以說這本書讓人有點失望,但如果只看待為一個將要二十歲的女孩子的故事,寫她的親情、友情、愛情的話,這本書還算合格。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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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街是有名的補習街,舉凡各種留學、高考、升學、以及語言補習班都集中在這條街上。在觀光指南的手冊介紹裡,它的著名有三多:學生多;攤子多;還有,蒼蠅也多。
  “倡狂!”林如是踢了一腳擋住她去路的汽水空罐,不知是在咒駡滿地的垃圾,還是各補習班張貼了兩三個月之久,仍捨不得撕下的礙眼的大學錄取英雄榜。“幹嘛?心態不平衡?”有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如是沒有回頭,敢情是知道誰在她後頭。她說:“志惠,什麼地方不好約,偏要約在這種鬼地方見面……”
  宋志惠把嘴裡正在嚼的綠色口香糖分幾粒給林如是。她和林如是認識一年了,深深瞭解她此刻心情的低點,以及滿腔的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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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吐掉嘴裡的口香糖,重新又丟了兩粒入嘴巴裡。然後說:“‘儒門’櫃檯的王小姐跟我說,今年再向她報名的話,算我七五折;多個伴,就打七折。
  怎麼樣?”
  林如是吐出嚼不到兩口的口香糖,順手黏在一家標榜全數考生皆“考”上大學的英雄榜上。
  “不了,我已經準備在‘北大’註冊上課,秋季班開始。”
  “什麼?‘北大’!”宋志惠誇張的吹聲口哨。“你不會感到自卑嗎?跑到那所明星大學的——”
  林如是瞪了她一眼。宋志惠識趣的摸摸鼻子,改口說道:“好吧!好吧!你既然不怕丟臉,那我當然是跟你一塊下地獄。”
  “沒人要你陪,你不必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你這樣說就傷感情了。從我們在補習班認識開始,本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義,哪一次作奸犯科我不是奉陪到底?”
  “你還說!我最大的失敗就是認識了你,才會淪落到今天這種淒慘的下場!”
  “講話不要這麼陰沉。這次遺恨江東是意外,明年捲土重來一定會更好!”
   “捲土重來?”林如是翻了個白眼。“卷過一次還不夠嗎?你還想卷幾次?你老爸不曾嘀咕你,因為你沒有一個保送直升國立大學的姊姊;也沒有一個今年一試就 上第一志願明星大學的弟弟;更沒有一個高二音樂資優生的妹妹。我可不同,我這個‘高五生’是我們林家的恥辱,父母胸口作痛的毒瘤!”
  “怎麼會?”宋志惠搖晃著腦袋,不相信地說:“林伯伯雖然看起來嚴肅了一點,但還挺開明的;林媽媽就更不用說了,標準的賢妻良母。我想,一定是你自己太陰沉了。”
  林如是再度對宋志惠翻了個白眼,乾脆不說話,轉身邁開大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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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不在,你去煮點什麼東西來吃好嗎?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媽又不在了?”林如是輕輕吐了一口氣。
  她爸在大學教書,她媽卻一點不像一般的教授太太,反倒像個鎮日無所事事的官家太太,成天這個會那個會的穿梭不停,儼然這個社區裡的主婦領袖。
  她總覺得她父母的搭配很奇怪。她母親愛好社交,樂於打扮,時髦又亮麗;她父親卻嚴肅古板,認為朋黨敗事,除了學校裡的同事,根本不大和人來往。
  “那爸呢?”林如是小心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
  “爸——”林立天正要回答,看見林如是擔心的神色,賊笑了兩聲說:“爸交代不准你再亂跑,等著他回來訓話呢!”
  “你這小子,又告了我什麼狀?”林如是當真氣急敗壞地說:“午飯你自己看著辦吧,餓死你算了!”
  “姊——”林立天嘲謔的賊笑轉為哀號。“你哭破了喉嚨也沒用!你應該知道你老姊我拿起菜刀就跟拿大刀一樣,怎麼下廚啊?”林如是同情她弟弟的說。她轉向應覺非:
  “對不起你了,應小弟,只好讓你陪我弟一起挨餓。”
  應覺非輕輕一笑,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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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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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車就看見那個男人,坐在靠窗的位子閉著眼假寐。車廂內疏疏落落還有一些空位,林如是小心地挑了個離那個人身側不遠的空位坐下,好整以暇地觀察他。
  一連幾天的早晨她都在差不多同時間的車上見到這個男人。特別注意他,原因無它,因為這男人長得很惹眼,一點也不像是會搭公共汽車的那種販夫走卒之輩的族類。這年代,像他這種男人在公共汽車上已經絕跡了,他的出現倒讓林如是無事納悶了好些天。
  但她注意他,倒也不是喜歡上他或莫名其妙的暗戀上人家,只是感興趣,加上好奇,以及打發無聊的時間。
  她一向沒什麼挑剔、篩選、審核男人的眼光,但如果她老弟那種種性卑劣的惡魔都能被宋志惠稱讚成獨具吸引力、俊秀的男孩,那公共汽車上這個男人可見算是上上的將相之質的良材。也就是說,看起來很有學識、有書生氣質,但體魄傲人、身材一流的水準。
  男人也要看身材、比肌肉,這是她在書店翻了什麼“尚”之類的雜誌後才知道的。
  依據雜誌中提供的評分標準,從肌肉、皮膚的顏色、身高、三圍比例,到氣質、穿著打扮以及不說話就能迷死人的酷,這個男人無論怎麼挑剔,都是超過高標的上上之駟。
  這就是她對他感興趣、好奇的原因。這樣一個“出將入相”美材的人,竟然會“落魄”到來搭公共汽車的程度,實在是叫人扼腕歎息。可是瞧他的穿著打扮,嘖嘖!摸摸那質感,嚇死一般領薪水和零用錢的小老百姓。
  總歸一句話,這個男人讓她感到很好奇。
  公共汽車轉個彎,靠窗坐的男人按鈴準備下車。林如是跟在他身後,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香。
  這也是她特別注意到他的另一項重要原因。同站下車,同向而行,這是多了不得的機緣!恐怕比彗星撞上地球還要難得。
  林如是靜靜的跟在那男人身後下了車,走在路上,那男的顯得更加惹眼了。
  路上的行人對他回眸百態,但他好象都未察覺,步伐很大,只專心著自己的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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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幾分鐘,他停在路口,紅燈亮著。馬路的對邊就是那所全國知名的明星大學;明星大學西邊後側不遠的一棟嶄新宏偉的大樓,十一、二樓高的樓層上,高高招搖著她們親愛的“北大”的招牌。綠燈亮了,那男人穿過馬路走入明星大學;林如是也穿過馬路,跟著走進明星大學。
  她懷疑這男人會不會是明星大學的教授、講師之類的偉大人物。看他那氣質,又如此從容大方的走進這校園,應該……差不多是了。
  走著走著,那男人突然回頭看來,看看林如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林如是臉龐一紅,因為羞慚,也因為憤忿。
  那人大約是誤會她在跟蹤他了。偏偏她又不能太理直氣壯的抗議說不是。
  如果那男人長得稍為醜一點,或者她自己再漂亮一些,並且是貨正價實的正牌明星大學學生,她就不會覺得這麼窩囊和沒出息了。
  她根本不是存心想跟蹤他。只不過要到“北大”,穿過明星大學的校園,再由西側偏門出去,是一條便利的快捷方式。
  這條便利的快捷方式,很多“北大”的學生都知道,卻很少人利用。原因是“有自尊”的“北大”生,不屑如此為之;“自卑的”則望之卻步;“開明的”卻怕將來原可以待在明星大學的氣數,被如此匆匆經過的草率先行浪費掉了。
  只有像她這種沒什麼自尊、自卑心又不夠強,兼之懶惰散漫的人,才會那麼不心虛的穿經明星大學的校園;甚至一沒事就遊蕩在明星大學各角落,冒充明星大學的學生。
  而現在,她只是趁便順道偵察那個男人,雖然不是存心,但看在他人眼裡,難免也落得行跡可疑,難怪那個男人誤會她在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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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人皺著眉看她一眼後,腳步更快了。林如是覺得自尊心受到踐踏,氣急之下,乾脆加快腳步跟著那人,索性讓他誤會到底。
  但她步伐小,怎麼趕也趕不上,走得太快,雙腿交錯失靈,結果自己絆倒了自己,狠狠摔了一跤。
  “哎呀!”她叫了一聲。那人回頭,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走到林如是身旁,也不表示任何關心,劈頭就問:“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好驕傲的口氣!林如是漲紫了臉,站起來拍拍衣服頂回他的話說:“誰跟著你了?”
  那個男人看著她,不說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懷疑什麼的。
  但林如是自己心虛,指著矮樹叢後面一棟建築物,吹牛皮撒謊說:“我是要到那裡去,誰曉得礙到你的腳跟了。”
  “那裡?物理系館?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那男人顯然有點懷疑,因為林如是橫看豎看就不像有一副科學腦袋的模樣。那男人懷疑的口氣令林如是有一種莫名的虛榮心起來犯賤作怪,雖然對方和她是沒什麼關係的陌生人,她硬是打死都不讓他知道她是高五生,冒充是國立明星大學的學生到底。
  “誰說我要到物理系館的!我是要去旁邊的小福利社買早餐。怎麼樣?這樣也犯法嗎?”她對各角落的地理位置摸得很熟,編起瞎話來,眼珠子都可以不眨一下。
  “原來……”那男人換了一副溫和的笑臉。“對不起,我以為……”他沒有說完,對林如是點個頭就轉身走了幾個大步消失在轉角處。
  林如是不敢再貿然跟上去,等了一會,看看四周沒人注意自己,才穿出了西側門,走向那棟嶄新的大樓。“北大”就高占此棟大樓的最高兩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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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那天在你家的那個男孩是誰?”宋志惠問。
  “你說應覺非啊!”林如是回答得很漫不經心。“他是立天的高中同學,也考上了隔壁那所明星大學,常到我家走動。事實上,我認識他比認識你還久。”
  “這麼說,你們……”
  “我們?”
  “對啊!你們……”宋志惠表情曖曖昧昧的。
  林如是觀色辨意,搖頭說:“你搞錯了,他獻殷勤的對象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妹妹?真的?可是看起來不像那麼回事。那天吃飯時,你們兩人有說有笑的,你妹維心反而跟啞巴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林如是突然答不出話,望著宋志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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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妹妹維心向來沉默寡言,成天只跟那支長笛打交道,她們全家人沒有人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或者有些什麼心事。
  “維心是文靜了一點,但你別忘了,她和我姊一樣都是遠近馳名的,引男人的魅力,我沒有她們的一半。”她找理由解釋著。
  “說的也是。”宋志惠同意說:“男人不會放著美女不追,而去巴結瑕疵貨。”
  “志惠!”
  “別生氣,我只是實話實說。不過你也真不幸,你姊姊和妹妹都長得像你媽,遺傳到你媽的優點;就連立天都長得比一般人帥氣。唯獨你,倒像撿來的那只醜小鴨。”
  “我像我爸。”
  “是啊,只可惜沒遺傳到他優秀的腦袋。”
  “宋志惠,你存心嘔我是不是?”
  “我怎麼敢!我只是替你不平、可憐。難道你從不覺得上天對你很不公平嗎?好的部份全被你弟弟姊妹遺傳光了!”
  “不會。”林如是答得很乾脆。“我是宇宙間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像我一樣美麗可愛聰明。再說醜小鴨最後變成了美麗的天鵝。”
  “天啊,你還真不懂得什麼是‘自卑’!”宋志惠歎為觀止地看著林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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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託你們安靜一點行不行?吵死人了!”坐在前頭的孫婷婷回過頭來埋怨。
  孫婷婷是“北大”裡,那種極具“自尊”,和她們截然不同型的學生。別人是連考幾年不進的落第生,她是差一分落到第二志願,寧就補習班,非上第一志願不可的高材生,是“北大”之寶。
  “別理她,她用功過度腦筋短路了。”坐在孫婷婷旁邊的唐婉萍也回過頭來。
  孫婷婷狠狠瞪了唐婉萍一眼,轉回頭不再與她們這些落第生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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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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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晚上晚飯後,電視長片演得正熱鬧,林家客廳裡,林如是和林立天互相搶著一個有貓熊圖案的抱枕和遙控器。林太太裝扮完畢從房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個表珠的黑色皮包,看見他們倆的打鬧,斥聲說:“你們兩人在做甚麼?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打打鬧鬧的,像話嗎?”
  “媽。”林如是聽見她母親的斥責,先就住了手。
  “媽,都這麼晚了,你穿這麼漂亮做什麼?”林立天也住了手,瞪著林太太。
  “徐太太邀我過去聚聚,順便打個小牌。”林太太身形窈窕,走到門口停了停回頭交代說:“對了,你爸爸問起的時候,就說我去參加曾太太的讀書會。”
  鐵門“砰”一聲關上,林立天手上的抱枕也砸丟到地上。
  “什麼嘛!”他不滿地說:“成天到晚只知道往外跑,這麼晚了還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誰!”
  “立天,不准你這麼說!”林如是嚴聲責備弟弟。
  “我說錯了嗎?她那樣。哪一點像做人家母親的?”林立天乾脆用吼的。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林維天從書房出來,糾結的眉頭突顯在黑框眼鏡後,表情嚴厲肅穆,手上拿著一封信件。
  “沒什麼。對不起,爸,吵了你!”林如是低頭道歉。
  林維天注意力轉放在電視螢光幕,更加皺眉說:“成天看這些東西,一點都不知長進!”
  他將林如是姊弟搶了半天的遙控器拿去,“啪”一聲關掉了電視。
  “你媽呢?”他問林如是。
  “媽去……”林立天搶著回答,林如是搶得更快,說:“媽去參加讀書會了。”
  說完,警告地瞪了林立天一眼。
  “讀書會?”林維天又皺眉頭,像是這個回答太意外而且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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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林立天說:“遙控器給我啦,這部長片有很多鬥智的場面,推理思考的過程也很精彩,錯過了可惜。”
  林如是飛快又瞪了林立天一眼,悶氣在心頭不敢發洩。她老弟就是最會用這種伎倆哄騙她爸爸,看電視就是看電視,到了他嘴裡,卻都變成了益智的活動。
  而林維天個性嚴肅,卻特別寬容這個兒子。當然這是因為他頭腦好、人聰明,有乃父之風;最重要的,他是他唯一的兒子,而且又爭氣。
  他將遙控器遞給林立天,嘴裡不怎麼認真的說著:“別只知道看電視,有時間就多念點書。”
  “我知道。”林立天拿到遙控器,對林如是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林如是搶不到遙控器,站在那裡乾生氣,轉身想離開客廳。
  “等等!”林維天叫住她。
  “什麼事,爸?”
  林維天把手上的信丟在桌上說:“月考成績通知單寄來了,你自己看看!你覺不覺得慚愧,考這種成績!你姊姊、弟弟和妹妹都不需要旁人督促,自己就會將書念好,只有你——你問問自己,用心念過書沒有,是否盡力了?”
  林如是低著頭聽訓,沒有回話。
   她父親嚴肅,母親漠不關心,四姊弟多在父親嚴格的督導下教育成長。雖然如此,她並不特別尊敬或害怕她父親,只是覺得,父親這麼辛苦教養她成長,她至少得盡到為人子女的本分。只是,不是她不盡力,考不取大學有眾多複雜成因。但她的姊妹弟弟個個出類拔萃,相較之下,她就顯得相當無能。
  宋志惠羡慕她有個“良母”,卻不知她雍容華貴的母親只偏愛長得和她一樣美麗而且擅社交的姊姊。而她弟弟和妹妹則得到父親某種程度的認同。只有她,像是放牛吃草的孩子,兩方不屬的邊緣人。
  不過她從來不沮喪。她的心態就像她告訴宋志惠的,她是宇宙間獨一無二的,而且醜小鴨最後是變成了美麗的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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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林維天柔柔太陽穴。對這個女兒,有時他實在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功課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來大家一起討論,或者看需不需要請個家教。”
  “不用了,爸。”林如是趕緊拒絕她父親的“美意”。
  “我問立天就可以了,不需要請什麼家教的。”
  “姊,你有問題時請教我,我是很樂意幫忙;只是,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林立天刺激林如是。
  在他的三個姊妹中,他特別親近林如是,也喜歡和她打鬧。林如是白了他一眼,說:
  “你懂什麼?這叫‘不恥下問’。”
  “不恥下問?哈——哈——”林立天怪聲怪氣的,臉上的神情也滿是古怪。
  “不行嗎?真的這麼好笑嗎?”林如是向林立天逼過去,作狀要掐他的脖子。“你再笑啊,再笑啊,看我不掐死你!”
  “你別過來,你這個巫婆!”林立天抓了抱枕往林如是臉上丟過去,嘻皮笑臉的。
  林維天扶了扶眼鏡,撿起抱枕丟回沙發。
   “你們兩個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他沉了沉聲音。“年紀也不小了,還像小孩子一樣胡鬧。尤其是你,如是,身為姊姊不知作為弟妹的榜樣,反而陪著胡鬧,成什麼體統!你為什麼不跟你姊姊學一學,一點也不知檢討、羞恥。你姊姊、妹妹、弟弟在功課上都有好表現,只有你,不思長進,辜負父母和國家社會的栽培之恩。”
  林如是垂頭站著,林立天則滿不在乎地東看西看。
  從這點就可看出她父親的偏心。他不責備兒子,而只責備林如是,所有的過錯都算在林如是身上。
  “以後每星期我都要怞查你的功課。”林維天指指那封成績通知單。“下回再考這種成績,你就乾脆別念,退學算了,省得浪費國家的資源和金錢。”
  林維天句句嚴厲,林如是大氣不敢吭一聲,只有垂頭聽訓的份。只聽得林立天火上加油說:“爸,姊姊是朽木不可雕也。你怞查她功課也沒有用,我看找個人二十四小時隨時監督她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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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立天!”林如是雙眼發出淩厲的飛鏢射向林立天,而且鏢鏢淬毒。
  林立天嘻皮笑臉地接下飛鏢,還她一記“三笑散”。他笑,又笑,再笑,三聲奸笑說:“我哪裡說錯了嗎?親愛的姊姊。”
  “你明知故問!爸已經很生我的氣了,你幹嘛還火上加油,加油添醋?你怕害不死我是不是?”林如是小聲地埋怨。
   “你們兩個又在那裡嘰嘰喳喳什麼?”林維天說,掃了兒子女兒一眼。
  說也奇怪,他的兒女都很優秀,偏偏這個林如是基因突變;而且人說物以類聚,偏偏兒子跟另一個姊姊和妹妹都不要好,唯獨和這個頭腦不相襯的二姊特別親近。
   大概是個性關係吧,林維天想,看了女兒一眼。在他的女兒中,一直只林如是活得最自在,吊兒啷當的,一點都不將背負林家榮辱的重擔放在心上。罵她,她大概也麻木了;訓她,她也無所謂。當時必恭必敬,事情過後又故態復萌。既不像她姊姊,嘴巴甜人緣好,擅於應對;更不像她妹妹,沉默寡言安靜嫻淑。
   “二姊啊,浪女一個。瘋瘋癲癲,我行我素,不過我喜歡。”林立天貼切的批評他的三個姊妹說:“大姊像媽,虛假得要命,什麼端莊大方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骨子裡一點個性都沒有。維心文靜得太離譜,每個人都誇她沉靜嫻淑,依我看啊,她那是近乎自閉。爸,我看你得小心她哪一天崩潰,趁早找好心理醫生才是!維心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誰也不說,不是我危言聳聽,當心她哪一天承受不了壓力就完了;或者幹出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叫你們不可收拾。”
  當時父子倆的閒聊,林維天還笑駡兒子胡扯。此時看看林如是那垂頭看似懺悔實則不然的恭敬模樣,他心裡也不由得歎了一聲,也許兒子說的真沒有錯。
   他這個二女兒,的確我行我素;雖算不上任性,但也叫他傷透腦筋。也難怪林立天會特別喜愛親近林如是。通常出生在這種家庭,父母、姊妹兄弟都很優秀出色, 唯獨自己成不了大器的人,都會因背負父母期望,或者因為自卑等因素,而在家庭裡顯得特別陰沉或消極。再加上如果時常受斥責,又受父母的忽視,那更是容易造成其人格心理發展的不健全。
  可是林如是是個例外。在這個家庭裡,她過得比誰都自在,既不陰沉也不消極,更是連自卑的陰影都不曾顯現。甚至對父母,她亦是那般處之泰然。
  想到此,林維天不禁對女兒心軟起來,替她憐惜。他放柔表情聲音說:“如是,爸爸嚴格要求你也是為你好。你今天學習到的知識,將來都是你最大的財產,你明白爸爸的苦心吧!”
  “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並不要你跟維茵、立天和維心比較,但我希望你每天都能超越自己,不要辜負爸爸對你的期望。”
  “是,爸。”
  “好了,沒事了,回房念書去吧!”林維天揮揮手。“立天,你也回房溫習功課。
  別仗著成績好,就成天看這些垃圾節目,玩物喪志。”
  林立天沒想到矛頭會轉向自己,極沒趣地關掉電視。這時,大門打開,林維心安靜地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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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幾點了?現在才回來!”林維天不等女兒出聲,就先皺起眉來。
  “下了課,去簡老師那兒上長笛課。”林維心小聲地解釋。
  “那也不該到這麼晚?簡老師的課每星期一次一小時,加上練習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小時。你到哪裡去了?”
  “我……”林維心說了個“我”字,就閉嘴不說話。
  “爸,你忘了?這星期開始,維心上完長笛課,還要另外上鋼琴課,媽上星期替她報名的。”林如是替她妹妹說話。
  “唔……”林維天表情緩下來。
  “下次記得,別太晚回家。”
  林維心頭一低,沒有答話,安靜回房。經過林如是身旁時,林如是詫異的望她一眼。
  林維心身上竟飄散出隱隱的煙味。
  “維心——”林如是脫口叫住妹妹。
  林維心像是受驚般回過頭來。林如是看了父親一眼,懊悔自己太莽撞,歉然說:
  “沒事。對不起,突然叫住你。”
  林維心仍然沒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走進房間,緊掩房門。林如是失神如癡地看著妹妹掩緊的房門,沒注意到林維天問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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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茵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
  “有。姊昨晚打電話回來說這個週末要參加社團的露營活動,下星期就會回來。”
  林維茵保送直升鄰縣一所國立知名大學,每天通學往返的時間約需三個半小時。她嫌浪費時間,大學二年級便搬到學校附近居住。兩年多來,先是每週六固定回家,而後隔周回家,而後每個月回家一次,最後演變成不定期回家。
  “爸,你問這個做什麼?”林立天說:“大姊不回來最好了。每次回來,就看她跟媽兩人到處去演戲”
   “立天!”林如是拍他一掌。
  林維天也跟著皺眉。他只管兒女的教育問題;灑掃應對進退社交寒暄等問題,則全是他太太一手掌理。朋黨敗事,他最討厭她太太那種到處串門子,美其名增進社交關係,敦親睦鄰的行徑。
  結果大概兒女都有他的遺傳。唯獨大女兒被母親調教得最成功,禮貌周到,應對如儀,非常得人緣和稱讚。但也是這一點,讓他不怎麼歡喜。不過子女受人稱讚總是有面子的事!林維天也難免虛榮地感到滿足。
  “沒什麼。”林維天說:“下星期六我會帶客人回來,你們幾個下了課記得早點回家,別四處亂跑。”
  “哦,知道了。”林如是姊弟一副不關我事的反應。
  林維天搖搖頭重回書房;林立天也伸個懶腰回房,放棄與林如是的遙控器爭奪戰,客廳裡只剩下林如是。她重新打開電視,看了一會想起件事,關掉電視起身走到林立天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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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天?”她直接打開門,沒有先敲門。
  林立天躺坐在床上,棉被蓋到腰部,正在看一本封面破舊的武俠小說。他看林如是進來,眼皮子一翻一掀,算是答應她的叫喚。
  “又在看這種破破髒髒的武功秘岌,小心我告訴爸。”林如是將棉被一掀,擠到他身邊。
  “姊,你幹嘛?男女授受不親!”林立天挪了挪身子,讓出一些空間給林如是。
  “不親個頭!我們是姊弟,手足之間是沒有性別之分的。”
  “你自己不像個女人就明說承認,犯不著說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林立天嘲笑說:
  “你看大姊,雖然滿虛假的,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她可真是十足的女人味。就連維心那個自閉症,看起來也比你像女人。”
  “林立天,你從哪裡學來這些噁心的名詞?什麼‘男人的眼光’,‘女人、女人’的?你以為你幾歲?十九歲不到,毛頭小子一個,裝什麼大人!”
  “我懂得可多。哪像你,智商和年齡成反比。”
  “那又怎麼樣!比你聰明過了頭好,小心早衰,哪一天變成個小老頭。”
  林立天側過身體,背對林如是說:“廢話少說,有什麼屁快放,別打擾我看書。”
  “看書?你這叫‘看書’。”林如是壓在林立天身上,把頭湊到林立天手上那本書前。
  林立天把小說闔上,突然回過臉,很正經地看著林如是。
  林如是以為他有什麼“大事”,頓時也神色凝重地看著他。卻聽他說:“姊,你又胖了幾公斤,該減肥了。”
  “我胖?你說我這標準身材叫胖?沒眼光!”林如是一點都不為林立天的危言聳聽所動。林立天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回過臉,繼續努力“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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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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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這麼告訴我這些。”跨出大門口,林如是說:“不過你白擔心了,我和李——尼克只是朋友,不會,也不可能發展成那種關係。”
  “話先別說得太滿,愛情這種事誰也不能預料。不過,你心裡先有個警惕還是比較好。”
  “是嗎?我——”一輛紅色跑車刷過她們的身旁的車道,引起林如是的注意。她望著紅色跑車絕塵而去的黃塵土,喃喃脫口而出:“是他?”
  “哪個他?你在說誰?”
  “沒有,我看錯人了。”林如是撒個小謊。一開始沒說,現在就更沒什麼好說了,更何況是那種跟蹤失敗的糗事。
  那個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擠公共汽車族類。光看那輛跑車流線的車形,漂亮的紅漆,沒有百萬的身價行情定擺不起這種譜。難怪那天他氣勢那麼淩人,跩到大西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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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忍不住又加上幾句說:“不過也真奇怪,你一向不是很放得開嗎?為什麼獨獨面對立天時那麼彆扭,不敢讓他知道你喜歡他?”
  “這就是愛情的微妙之處。跟你說你也不懂。”
  “我還是覺得奇怪,你喜歡立天,立天也表示喜歡你,你們這算是兩情相悅了,誰跟誰先表示還不是一樣!為什麼一定要等立天主動才行?”
  “這也是愛情的微妙之處,跟你說你也是不懂的!”
  這些話讓林如是感到氣結。宋志惠就喜歡欺負她沒談過戀愛,每當她有甚麼問題,就賞句“你不懂”來搪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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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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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進門的時候,客廳已經很熱鬧。空氣傳飄著陣陣的飯香,夾伴著笑語低低輕輕的和諧氣氛。林太太坐在大女兒身旁,微笑地傾聽先生和客人的對話;林維茵臉上施了點脂粉,容光煥發,一如母親般微笑專心地聽著兩位男士的談話。
  客人側對著門,聽見開門聲,暫停談論,禮貌地起身表現出他的教養。
  “回來了!快見過陸先生。”林太太說。
  “陸先生”慎重地伸出手。林立天見他以平輩之禮對待自己,便以“成人”的方式,開懷的伸出手。
  轉向林如是,他卻只是輕輕點個頭,一抹極難察覺的微笑在眼裡頭。
  “林教授真是有福氣,兒女個個成材。立天以相當優秀的成績考入大學,在系上的表現也非常好。”“客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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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只顧著聊天,該吃飯了。”林太太陪著笑招呼著。
  “咦,維心呢?”林如是發現妹妹不在,轉頭以眼神問林立天,林立天聳聳肩,她只好到母親身旁悄悄說:“媽,維心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回來?都什麼時候了!不是交代過今天要早點回家的嗎?”
  “大概是下課遲了吧。她又上長笛課,又要上鋼琴課……”林太太帶刺的眼光讓林如是悄悄住了嘴。
  林維天陪著陸晉平已經先走到餐桌招呼他入座了。他回頭喊說:“維茵、如是,你們還在那裡做什麼?”
  林維心適時在此時到家,林如是搶前一步接下她的東西放好,拉著她一起進去。
  林維天似乎沒有發覺林維心此時才返家,以為她一開始就在場似的,見到她突然出現,也不特別奇怪說:“你剛剛到哪裡去了?快點坐好,就等你一個。”
  陸晉平不動聲色地掠眼而過,看的卻是林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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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平,”林維天說:“我和你父親是老同鄉,念大學的時候還住同一宿舍,三十幾年沒見,沒想到他有你這麼大一個兒子,而且還非凡。”
  “哪裡,林教授過獎了。”
  “什麼林教授,喊我林伯伯吧!”
  “是,林伯伯。”陸晉平說:“我今年從國外修完學位回來任教,我父親還特別交代,叫我一定要來拜會林伯伯。沒想到那麼巧,立天就在我任教的系上就讀。”
  林維天突然睜眼看了陸晉平半晌,然後說:“老陸一定感到很驕傲,有你這麼一個爭氣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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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盡聊這些。吃菜啊,都快涼掉了!”林太太極有技巧地轉換話題。“晉平,你還不認識我這些孩子吧。真不好意思,剛剛也沒時間為你介紹。這是我大女兒,叫維茵。”
  她比了比身旁的林維茵,林維茵大方地微笑。“維茵現在還在大學念書,今年大四,主修國文。不過她也選了一些電腦的課程,聽說你學的正好是這個,正高興著可以向你請益學習。”
  其實剛剛在客廳坐談的那十幾分鐘,陸晉平對林維茵算是認識熟悉了。林太太不厭其煩地又介紹了一次,她的居心,再鈍的人也猜得出來。
  林立天見他母親一本正經,煞有其事地將大姊介紹給陸晉平,忍俊不住,掩嘴偷笑起來。林如是偷偷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他總算才控制住放聲大笑的衝動。
  但他忍不住,還是出聲說:“媽,大姊電腦方面有什麼問題問我就好了,幹嘛要麻煩陸大哥。”
  笨哪!林如是在桌子底下又踢了林立天一腳。林太太更是嫌他多事地瞪他一眼。
  “話是沒錯,但你才剛入學,怎麼比得上你陸大哥的學問。”
  “那有什麼差別,反正大姊也不過是初學者,對電腦一竅不通,我的程度教她,就綽綽有餘——”林如是聽林立天鈍得可以,怕他再攪局,狠狠踩了他一腳。
  這下子林立天才總算乖乖地閉上嘴。
  “呵呵!”林維天不明白其中的驚險,仍然笑說:“維茵那個電腦是學好玩的,必要時,請你指點她一下就行。倒是立天,衝動莽撞,要請你多費點心了。”
  “我會盡我的力量。”陸晉平得體的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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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太見她的介紹被打斷,也就不再繼續,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想介紹林維茵。誰知陸晉平反倒自己又提起說:“不知這兩位,哪個是維心,哪個才是如是?”
  他這句話藏有玄機,除了有心人,沒有人聽得出來。林太太機敏的瞧三女兒一眼,正想開口,林維天極不經心地指著林如是說:“這個是如是。你看她一身怪裡怪氣的就是了。我這個女兒最讓我頭痛,我都不知該怎麼說她,讓你見笑了。”
  林維天耿耿在意的是林如是連續落榜的隱痛,卻忘了陸晉平對此根本一無所知,總以為這種丟臉的事天下人皆知。
  “爸!”林如是不由得尷尬的喊了一聲。
  “你別多話。”林維天說:“看來我真該找晉平來家裡當你的家教,監督你的功課。”
  林維天一向嚴肅持重,在學生之間多有“老古板”的稱號,林如是卻是使他最不能自持沉穩的禍因。雖然嚴肅依舊,卻偶有脾氣失控的時候。
  “林伯伯你在開玩笑吧?”陸晉平說:“如是哪還需要家庭教師監督她的功課!能考上那所大學相當不簡單……”
  “是啊,爸,我根本不需要什麼家庭教師,功課方面我跟立天互相切磋就可以了,不需要麻煩別人。陸晉……大哥,我敬你一杯。”
  林如是胡亂倒了一杯酒,咕嚕咕嚕地匆忙喝下肚,打斷了陸晉平的話。
  陸晉平什麼都不知道,誤會地胡說一遍。她父母臉色越是尷尬和狼狽。他們可不知道她跟蹤失敗以及陸晉平誤以為她是明星大學學生的糗事,她也沒有勇氣招認,只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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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若知道會有那麼巧的事,打死她她也不敢做出那種驢事,害自己現在連吃頓飯都要提心吊膽。
  本來這場她父親無心插柳,母親處心積慮撮合的相親大會,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原可以很清閒地看著她大姊和陸晉平的鴛鴦會。結果因為這檔子事,她不但連飯都吃不安穩,還得隨時擔心事情會穿幫。好不容易吃完飯,她父母、大姊和陸晉平移往大廳聊天,她硬是厚著臉皮插在其中,如伺大敵地盯著陸晉平,深怕他又會突發什麼驚人的話語。林立天和林維心早就回房間做功課,只有她不識趣地硬賴著不離開。
  林太太幾次暗示女兒離開大廳,林如是一直裝作不懂。最後林太太乾脆明說:“如是,你該回房做功課了。”
  “不急,今天是週末,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陸……呢,大哥,難得來,我再陪他聊聊天。”林如是裝聾作啞。她哪裡不知道她母親的用心,她也很希望怞身離開這種是非圈,只是,她實在有苦說不出。
  陸晉平好幾次都似笑非笑地看著林如是。沒有人知道他的想法,都以為他那只是友善禮貌的微笑。
  最後,陸晉平終於起身告辭。
  林維天夫婦、林維茵送他到門口。林如是搶在前頭,趁著眾人不注意,收住一晚的笑臉,小聲對陸晉平說:“你最好不要再來了。”
  陸晉平一點也不生氣或覺得不愉快,他用開朗的笑聲說:“林伯伯、伯母,謝謝你們的招待。維茵,很高興認識你。”
  “有空歡迎你常來。別客氣,當這兒是自己的家。”林太太眉開眼笑地說。
  “會的,有時間我一定會常來。”話是對林太太等人說。眼睛卻是看著林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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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晉平走後,林太太的笑臉立刻拉下來,怒氣衝衝地瞪著林如是;林維茵也臭著一張臉,不悅地看了林如是一眼,逕自進去不理睬她。
  “如是,你今晚到底怎麼回事?處處跟我作對?”林太太聲音冷得像刀鋒。
  林如是聽慣了她母親用這種刺傷她感情的聲音語調對她說話,也不作聲。
  “怎麼了?”林維天問。
  “問你女兒啊!”林太太不滿地說:“我催你邀請老陸的兒子來家裡,就是想替維茵介紹,誰知你女兒偏偏不知趣地一直在攪局。”
  “你也太無聊了吧!年輕人做朋友,還分什麼誰跟誰。”
  “我無聊?你不擔心維茵的終身大事,我擔心!維茵條件好,得找個相當的人才行、晉平的才貌條件都適合,不用擔心,很快就會被人搶走。”
  “媽,你在說什麼嘛,才剛見面。”林維茵不怎麼認真地抗議。
  “就是才剛見面才要多加點勁。”林太太說:“我看他對你的印象很不錯,你可要好好把握。聽媽的話不會錯!你學校認識的那些男同學,哪個比得上晉平?好好抓住他才是”林太太說得起勁,瞥眼一瞧林如是還站在廳裡,沉下臉說:“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她狠狠又數落了林如是一頓。林如是安分地挨著罵,等到林太太罵疲了,總算才放她回房。
  “呼!累死我了!”一進房間,她就往床上一撲。
  “被臭駡一頓了?”林立天雙手抱在胸。倚著林如是的房門口說:“呆子,人家在開熱鬧的相親大會,你夾在那裡瞎攪和什麼?”
  “來者是客。我只是略盡主人之誼,讓他有賓至如歸之感,對我們留下好印象,也算是幫助大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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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騙誰!”林立天說:“你該不會也看上陸大哥吧?”
  “扯到哪裡去了!”林如是慢慢從床上爬起來,突然看見林維心從她房門外經過。
  她想到什麼似說:“立天,你也真是的,應覺非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曉得幫他一下。”
  “幫他?幫什麼?”
  林如是伸手朝門外一指,林維心正從廚房方向走回來,手上拿著一杯茶。
  “維心!”她叫道。林立天仍是一頭霧水。
  林維心安靜地走過來。林如是將林立天推出去,關上門說:“維心,我知道你一向比較文靜,不容易對別人表露自己的心事。不過這件事……應覺非……”
  她說得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編纂。
  “我今天遇到應覺非了。姊,你有事找我嗎?”林維心很冷靜地問。
  “不!不是我,是你。你……唉!算了!”林如是辭不達意,再面對林維心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想想他們已經碰過面了,乾脆放棄。
  林維心等了等,等不到林如是再開口,打開門自己離開了。
  林如是愣愣地望著她的背影,吁歎一聲撲回床上。
  “呼!今天晚上可真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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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個晚上對陸晉平來說也是不輕鬆。尤其是那頓飯,吃得更是不輕鬆。
  林太太的用心舉止,稍為有點智商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原也沒什麼,只是礙著父親一代的關係,不小心處理,到時若有什麼問題,不免傷了和氣。
  不過,那林維茵也的確沒有什麼好挑剔,簡直可以說是完美。但問題就出在他一向對“完美”的人、物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喜歡有一點缺點的,一點不諧調感的,那讓人印象反而比較深刻。
  正如那個林如是。
  其實到林家之前,他就對林家四個姊弟稍有所聞,尤其是落第連連的那個高五生。
  公共汽車上相遇,純是巧合,那時他的跑車送廠整修,他暫以公共汽車代步而舍計程車,為的是喜歡那種空蕩的感覺。沒想到她竟大膽地跟蹤他,還死要面子謊稱冒充是明星大學的學生。
  當時他還不知道她就是林維天那個大名鼎鼎的高五生女兒。今晚見面,他心裡有了譜,幾句話激她,她果然尷尬地亂了手腳,監視他監視得緊,深怕他又說出什麼,一整晚守在他身旁不敢離開。其實他明白她並不是怕自己丟臉,而是不願讓林維天夫婦尷尬沒面子。林家的情況他也略有所知,林維天夫婦最感丟臉、抬不出抬面的就是這個女兒。
  可是,依他的看法,最讓人家愛的,恐怕還是這個高五生。
  她是那種帶點缺陷、不諧調感的藝術品,正是他眼中最有魅力、最具有深刻印象、最感興趣的女性形態。
  不過,說她是女人,那還嫌太早;也許,她連戀愛是什麼都還不懂。他實在沒多大興趣找枚什麼都不懂的青橄欖談情說愛。他是成熟的男人,喜歡女性體香,紅唇軟軟的滋味感覺。找枚青橄欖談戀愛,除了澀便是酸,他可不喜歡這種感覺。
  可是——
  他用力按喇叭,加速賓士呼嘯過寧靜的街道。
  “罷了,談一次純純的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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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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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褐黑色的玻璃門後,迎面而來的是彌漫一室的煙霧和陣陣嗆入喉腔的煙味。煙味在窄窄的空間裡沉澱太久的時間。聞入喉肺裡,隱約反嘔出種發黴的腐朽味道。
  林如是緊緊抓著李克的手臂,有點沒出息地以緊張的表情打量四周的一切。
  沒想到聞名全“北大”的“影武者”竟然會是這種模樣。
  “怎麼了?你好象很緊張?”李克微微一笑。
  “的確是有一點。我沒想到‘影武者’會是這樣一種地方。”
  “哦?”
  “我說了你別生氣。我實在沒想到這地方會這麼暗;這麼……”
  “墮落?”李克又是一笑。“你原先期待它是什麼樣子?”
  林如是吞了吞,老實地回答:“像觀光大飯店那樣,挑高的樓頂,華麗的舞臺,富麗堂皇的裝飾。”
  “哈哈……如是,你實在真可愛!”李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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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克牽著林如是的手,穿過黑暗,一直朝裡面走去。後頭有人叫住他說:
  “尼克,你來得正好。那女孩又來了,我實在搞不過她。”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看看就來。”李克放開林如是,隨著那個人走開。
  林如是不安地左右看看,竭力鎮定,不讓自己的神經太緊張。
  等了一會,李克還沒有回來,林如是循著剛才李克離去的方向,摸索到後臺休息室。
  她走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見李克在說:“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叫你別再來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帶給我們多大的困擾?你這樣一再糾纏,不只是我,連帶的在這裡的夥伴也受影響。”
  “對不起!”李克對面的女孩,流著淚小聲地道歉。
  “你哭也沒有用。”李克說:“我看你穿著制服,你還是高中生吧?是學生就好好念書,這種地方以後別再來了。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不值得你浪費時間等待,也不值得你喜歡。聽我的話,好好把書念好才是最重要的,以後別再來了!”
  女孩一直流淚,低著頭,什麼話也沒說。李克束手無策,歎了一口氣,回過頭來看見林如是,脫口叫出來!“如是!”
  那女孩聽見他叫林如是,吃驚地抬起頭。林如是看清了那女孩的臉,也嚇了一跳。
  “維心!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本能地脫口而出。
  林維心流著淚,看著林如是,又看著李克,霎時臉色大變,奔跑出後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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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心!”林如是想抓住她,但沒抓到。她問李克:“到底怎麼回事?我妹妹怎麼在這裡?”今天是週六,維心應該在音樂教室上長笛課和鋼琴。這個時間課雖然上完了,但應該還留在那裡練習才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林如是以眼神詢問李克。
  “她是你妹妹?”李克看似有點頹喪地沉坐在紙箱上。
  “嗯。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臺的人,包括李克,全都非常沉默,最後還是先前叫李克來處理這件事的人打破沉默說:“這不能怪尼克,實在是那個高中生——對不起,實在是你妹妹太死心眼了。尼克這全是為了她著想,為她好。像她那種受父母呵護疼愛長大的小女孩什麼也不懂,自以為懂得愛,遇上尼克就死纏活賴,自以為找到什麼真愛。其實,喜歡上我們這種浪子有什麼好呢?尼克不讓她來,扮壞人,說穿了,全是為她好。”
  “說重點。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林如是忍住不耐煩。
  “唔,是這樣的;有一回你妹妹和一群朋友來聽了尼克的演奏,跑到後臺來說自己也是學音樂的,吹什麼……哦,長笛,自說自話說了一大堆,被後臺的人趕來趕去。尼克不忍心,陪她聊了幾句,誰知就那樣被她纏上了。她常常來,怎麼勸也不聽,搞得我們快煩死,尼克更慘,因為她搬了家,但總不能因為她連工作也不要吧!現在你知道了這事最好,勸勸你妹妹,喜歡上我們這種浪子有什麼好的呢?是不是啊,尼克?”
  那傢伙說到最後,俏皮地自嘲一句,問的雖是尼克,但其它的人都笑了。
  林如是卻笑不出來。她真不敢想像,一向文靜寡言的妹妹竟然會有這種出乎人意料的大膽舉止和勇氣。維心一向安靜慣了,也不跟誰提她的心事,沒想到她在他們不知情的距離外,藏有這樣的心事煩惱。
  她一直以為維心是那種默默戀愛、默默結婚、默默相夫教子一輩子的女孩,可能連戀愛、結婚都是父母介紹、相親而成的。沒想到,在她沉默的心裡,早已上演著這樣激蕩萬分的感情情事。
  她真的從來不知道,在她妹妹沉默寡言的無言裡,蘊藏這樣激烈澎湃的感情。想想看,那樣毫不顧尊嚴,固執地追求一份遙不可及的感情,需要多大的勇氣?她一直以為含羞文靜的妹妹,卻正在扮演著這種文藝愛情劇裡,轟轟烈烈的癡情角色!
  真的,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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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克,該準備了!”有人喊。
  後臺起了一陣蚤動。林如是呆站在那裡,仍然處在震驚後的餘蕩中。有人伸手搭在她肩上,她抬頭一看,是李克。
  “你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勸勸她,給她一些安慰。”李克說。
  “可是……”林如是開不了口。她是特地來觀賞李克的演奏的!
  “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
  “尼克!”前頭在催了。
  李克再拍柏林如是的肩膀,笑了一笑,拿起色士風走出去。黑色的身影穿過紅色絨布,林如是的瞳孔暗了一陣。
  前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色士風的悲涼還未及在昏室蕩開來時,林如是推開另一個方向的門,穿過暗燈的邊道,走出“影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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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的空氣很清涼,是入秋的味道。林如是拉拉衣領,從領緣的上方瞥見站在騎樓外的應覺非。
  “你怎麼也在這裡?”她走過去。
  “我看見你和那個男的進去。”應覺非盯著她說,並不管她的問題。
  “你看見我和……”林如是先是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引得皺眉,接著心裡一動說:
  “那你也看見維心囉?”
  應覺非點頭。“是我送她來的。”他說。
  “你送她來的?你知道她來這裡做什麼嗎?”
  “嗯。”應覺非又點頭。
  “你早就知道了?”林如是怞了一口冷氣。
  應覺非這次沉默了。
  “你知道怎麼不早說?”林如是提高了聲調,責備他說:“非但不說,還幫她,帶她到這種地方來!你……你……”她搜索著罵人的詞句想訓他。“你呆子啊!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人!喜歡的女孩不把握好,反而將她往外推,盡會挑些沒必要浪費心力的物件殷勤討好!”
  “如姊。我……”
  “我沒空再聽你廢話!”林如是趕了兩步,回頭又問:“你該不會也知道她週末的音樂課都蹺掉吧!”
  “我……”應覺非吞吞吐吐說:“我勸過她好幾次,我……但她……她……”
  “混蛋!”林如是沒耐心再聽下去,轉頭就走。
  “等等!如姊!如姊!”應覺非抓住她的手臂,林如是甩開他,步伐更大,走得更快。
  “如姊!”應覺非大叫一聲,狠狠用力地抓住她。他用力地捏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他。
  “如姊,聽我說!我知道我不該瞞著這件事不說,也不該任由她這樣下去。但我認為維心有權去追求自己懂得的感倩,是對是錯,後果由她自己去承擔。這是她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感情,願意想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事;第一次由她自己主動,出自自己的心願去行動。你說,我能阻止她嗎?”
  “你怎麼知道這是她第一次本著自己的感情心願行動?她告訴你的嗎?”
  林如是諷刺地說,不接受應覺非的解釋。“對,是她告訴我的。”應覺非的回答。
  讓林如是錯愕的抬頭,久久不能自己。
  “她還說,過去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念書,學鋼琴、長笛,都是為了你爸媽;她是為你父母而活,而不是為自己而活。我很同情她。在你們家那種環境裡,一切都由父母安排得好好的,她根本無法有自我的意識,只能照著父母安排好的路走。甚至可能連感情的事,包括婚姻,都要照父母同意,挑選好的人選。我覺得她很可憐。她既無法像維茵姊哪樣認同並且融入母親的社交價值觀,也沒立天身為兒子的優勢,更沒有你不在乎流言壓力,目空一切的自如。她背負著父母的期待過日子,那種痛苦,是我們所無法想像的。”
  “所以她才找上李克?”林如是沉默了很久才說。“是你帶她來這裡的?”
  “不!我是在這裡偶然遇見她的。”
  “哦。”林如是頹然地坐在路邊。她完全不知道妹妹有這麼大的壓力和苦惱。她從來不對她說什麼,一直保持那樣的沉默。“可是,她什麼都跟你講。”
  林如是喃喃地看看應覺非。
  “也只是碰巧,她想找人發洩,而我剛好在場而已。”應覺非說,在林如是身旁坐下。“可是,她是我妹妹,我們天天見面——”林如是說著,竟接不下去。她想起她家裡的情況。每個人都早出晚歸,每個人都忙:回到家,都是各自回房裡,門一關就和門外的家庭世界隔了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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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非,”她喊了一聲。“維心她肯把心事告訴你,表示她信賴你,你要對她好一點,多花點時間陪她。”
  “陪她?”應覺非搖頭。
  “為什麼不肯?你不是喜歡她嗎?這點小小的付出都不肯!”林如是聲音裡又有了火氣。
  “我是喜歡她,但不是那種喜歡。”
  “喜歡就喜歡,還分哪一種!”林如是說:“我明白你的顧慮。她喜歡李克,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李克已經表示得很明白。”
  “是嗎?因為他喜歡的是你?”應覺非舌頭恬了醋,充滿嫉妒。
  林如是白了他一眼。“君子遠苞廚”的法則她實行得徹底,向來分不清甚麼是醬油和醋。她說:“誰告訴你他喜歡我了?我跟李克是朋友。”
  “只是朋友?”應覺非還是不放心。
  “不跟你說了,我得趕快回家。”林如是站起來,拍拍衣服,裙子起一大片皺折。
  “我送你。”
  “不必。我又不是不認得路。”
  “我不是怕你迷路,我是——”應覺非想一鼓作氣表達,但看見林如是抬頭看他一臉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洩氣地住了口。
  “也好!”不料林如是卻點頭。她說:“到我家去安慰維心,她應該已經回家。她現在心情一定很低落難過。你好好安慰她,勸她不要太難過。李克人是很好,但他既然對她沒有喜歡的感情,總也不能勉強。天涯處處有芳草,她還年輕,一定會遇到很好的人。像你就是很好的物件。加點油,她會接受你的。”
  應覺非哭笑不得,懷疑林如是大腦司情的神經是不是少了一根筋。
  “你幹嘛裝出那種表情?”林如是不懂各種肢體和語言的暗示,埋怨應覺非的表情太難看。
  應覺非苦於不知該如何說明,守禮不敢逾矩;林如是又不解風情和暗示。
  兩人無聊地等著公共汽車。
  公共汽車很快就來了。人不多,但也沒有空位。應覺非默默地站在林如是身旁,好幾回他側過頭看林如是,林如是只到他肩膀高,正是那種最適合按在懷裡的高度差距。
  他看著她露在衣領外的肩胛骨,第一次痛恨自己沒事讀那麼多的詩書,知禮明義,如此拘泥于君子的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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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車後林如是走在前頭,他跟在後頭。走到大概離林家一百公尺左右距離時,林如是突然停下腳步,應覺非上前,一輛紅色跑車從另一邊的車道開過去。
  他問:“怎麼了?”
  “沒什麼。”林如是說。悶頭不吭聲走回家。
  她的視力很好,裸視有一點點的遠視水準。那輛紅色跑車她只是覺得很眼熟,接近後她就看清楚了,正是那個陸晉平。旁邊坐的,她大姊林維茵。
  那晚相親大會後,林維茵並不怎麼提陸晉平的事,只不過以前嫌往返通車浪費時間,現在都不是浪費了,三天兩頭就跑回家。而且裝扮也比以前更加鮮豔成熟,常常穿些窄管包住臀部有腰身的短裙,高跟的紅鞋,說不出的挑逗。
  林如是對此事是靜觀其變。反正事情要不扯到她頭上,皆大歡喜,她一概掛無事牌。
  只是很奇妙的,她常會想起跟蹤陸晉平的那件事。她覺得她已無法將那時的那個男人和現在的陸晉平聯想在一起。感覺變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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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廳裡一片漆黑,每個房門掩緊著,透露出來的全是暗。林如是打開客廳裡的電燈,一邊喊說:“立天!維心!”
  她知道她爸媽、維茵一定不在家,但猜想立天、維心應該會在家。尤其是維心,她急著和她談談。
  “怎麼搞的?都沒人在家嗎?立天!維心!”她又喊了一聲,往林維心房間走去。
  回頭看見應覺非呆站著,拉住他說:“你也來!她大概在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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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維心的房門底縫沒有燈光透出來。林如是打開門,黑暗撲面而來。她找到電燈開關,燈光亮了一亮,“嗤嗤”數聲後又突地暗了下來。
  “怎麼搞的?”她對著開關按了又按。
  “我看看!”應覺非關上門,拉了門後的椅子踩上去檢查燈管。“有沒有手電筒?”
  林如是在林維心的書桌怞屜摸索一會,找到手電筒交給應覺非。“怎麼回事?”她問。應覺非看了一會才說:“變壓器壞了。”他跳下椅子,手上拿著一個小巧圓筒狀的東西。“你去找找看,家裡有沒有這東西,我幫你裝上。”
  “好,我去找找看。”
  林如是說著想開門出去,應覺非卻突然莫名其妙地擋在門口。
  “你有病啊?擋在那裡我怎麼出去?”她伸手去推應覺非。“快讓開,這裡黑漆漆的,怪難受!”
  應覺非抓住她伸來的手。黑暗給了他邪惡的勇氣和力量,莫名其妙地鼓舞著他一切粗蠻的行為。
  “你幹什麼!別嚇我行不行?”林如是嚇了一跳。“放開我,我去找找看有沒有變壓器,看能不能——”
  “如是,你討厭我嗎?”應覺非插斷她的話問,也不稱呼她“姊姊”了,直接喊著她名字的語調,感覺像是他早喊了千年萬年。
  林如是覺得有股奇怪的感覺,但仍極自然,不加思索的脫口回答說:“沒有啊,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你既然不討厭我,為什麼見到我總是不理不睬?”
  林如是想了一會,老實地回答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太優秀了,本身就像一個炫耀,擺在那裡像是專門為來刺激我似的。每次見到你,就會提醒我自己有多差勁,引起我的挫折自卑感。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只好駝鳥心態,以視而不見來平衡自己的心態。”
  “原來……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
  “好了,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這裡實在太暗了,真令人不舒服,什麼都看不清楚。我……”她的話沒有說完,應覺非像剛才抓住她的手一般突然地緊緊地抱住她。
  “應覺非,你在開什麼玩笑!別惡作劇了!”林如是霎時只覺得透不過氣,沒想得太多。應覺非的手勁絲毫沒有放鬆,他將林如是抱得緊緊的,有些豁出去的決心姿態。
  他感謝黑暗給了他這種邪惡的勇氣和力量,把平常不敢說出口的話全部傾吐出來。
  他說:“你不該拉我進來的,如是。你應該知道,孤男寡女同處在黑暗一室內,就是這種危險的結果。我感謝黑暗給我勇氣對你表白一切。我喜歡你,如是。請你不要再忽視我、折磨我。我喜歡、喜歡、喜歡你……”
  應覺非趁著黑暗帶給他的邪惡勇氣和力量,大膽地對林如是示愛。林如是被他緊抱在懷裡,感覺神經第一次不再那麼遲鈍——不只因為應覺非用行動挑起她的注意:更重要的,她也意識到應覺非喊她名字的那種火熱。
  可是這一切實在太荒唐了!她根本從來沒有想過。她一直以為應覺非的目標是她妹妹。
  現在她的感覺根本不是震驚、害怕、恐慌等所足以形容了。其實她也常常和立天打打鬧鬧肌膚碰觸什麼的;她弟弟更常像這般抓住她,扣住她的手臂頸子以達到要脅或者搶奪事物——尤其是電視遙控器的目的。可是卻從來不像應覺非抱住她的這種說不出是難受或怪異的感覺。她第一次意識分別出,這是一個全新、陌生的,男性的氣息軀體,和弟弟抓的感覺完全不同。
  可是應覺非算是她弟弟啊!她一直這麼認為的。他比她小,而且又是她弟弟的同學,她從他高中時就認識他;更何況她一直以為他喜歡的是她妹妹林維心。
  現在卻發生了這麼荒唐的事,而且是發生在她身上。
  “放開我!應覺非!”她掙扎說:“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你害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不放!”應覺非說,將她摟得更緊。林如是被箝緊在他懷裡,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我一放你就跑了,又會像以前那樣忽視我。如是,我喜歡你,喜歡你……”
  “你神經啊!”林如是故作輕鬆地說。現在她只能假裝這樣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不安。
  “我也喜歡你啊,你就像我弟弟一樣!”
  “我不是你弟弟!”應覺非大聲反彈。“你看,我比你高、比你強壯、也比你有力氣——”
  “可是你年紀比我小。”林如是淡淡地說。
  這句話刺到應覺非的要害。他聲吟一聲說:“年齡並不重要。再說,我看起來比你大,也比你成熟,你說,你真的不討厭我,喜歡我!”
  “我說了我喜歡你,你不要多心!”林如是又不假思索地脫口說出來。話說出去後才暗罵自己呆子。是什麼時候了,這樣說豈不是讓應覺非更加誤會。
  她趕緊又加了一句,重複強調說:“你就像我弟弟一樣,我怎麼會討厭你!”
  “我說過我不是你弟弟!”應覺非這次沒有大聲反彈,反而出乎人意料的冷靜。
  “你……我……”林如是真的手足無措了。“你快放開我,我去找變壓器,請你幫忙修理燈管。”現在她已經適應黑暗了,房間裡的景象可以稍為看得清楚一些,那種摟抱接觸的感覺也就突然地強烈起來。
  她慢慢發覺自己居然在臉紅。
  “應覺非,你玩笑開夠了,請別再惡作劇了好嗎?”她又說,不承認接受應覺非對她的示愛,把一切只當作一場惡作劇。“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快放開我,你想害我窒息嗎?”
  她又恢復先前的林如是了。但應覺非以行動代替回答,證明他不是在開玩笑。他一手攬在她腰間,一手施力將她壓在牆上,身體貼著她,近乎野蠻地狂索她的唇。林如是嚇呆了,死命地閉著嘴。可是應覺非說得沒錯,他比她高,比她強壯,也比她有力氣:
  她的掙扎抵不過他的強迫,她根本無法抵抗他的蠻橫。
  “對不起,咬傷了你。”應覺非壓制住林如是的掙扎抵抗後,輕輕吻著她唇瓣上被他剛才激烈粗蠻的舉止所咬傷的傷口。
  他道歉的是他過於激烈的粗魯,而竟不是他無禮的行為。“應覺非,你……”林如是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這是她的初吻,居然就這樣被應覺非奪走,而且還—— 還——還——該死!她連思考都短路了:她真的沒料到他大膽到這種程度!一定是“黑暗”害的!他剛剛自己也說了。黑暗給了他邪惡的勇氣和力量。
  應覺非以為她要哭了,俯看著她說:“你罵我好了,打我也行,但我絕不後悔我剛剛所做的一切!”
  天啊!他居然還敢如此理直氣壯!林如是氣得更說不出話來。她恬了恬嘴唇,鹹鹹的,被咬傷的地方隱隱作痛。
  “很痛嗎?對不起,我不該這麼粗魯。”應覺非抱歉地說,雙手仍然摟著林如是。
  “你還不放開我!”林如是終於大叫出來。
  應覺非滿意的放開她。林如是既然有反應,那就表示她對他並不是完全那麼無動於衷。
  “我喜歡、喜歡、喜歡你,如是。”他最後又說了一次——林如是站在黑暗裡,一時竟想不出任何反駁他的話。
  “太荒唐了!”她又恬了恬嘴唇上帶鹹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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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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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早上,林如是站在浴室鏡子前,對著鏡子發呆了許久,不知該如何處理嘴唇上的那個傷口。被咬傷的地方又紫又腫,看起來非常明顯。昨天林立天發現時,就誇張地譏笑她一定是貪嘴偷吃不該吃的東西才會被神懲罰遭天譴。
  就連林維心看到時,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林維心倒沒有林如是想像的消沉。但也許她將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中。林如是幾次想跟她暢言談談,但發生那件事後,她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不過最該關心她的父母,卻都沒有發現她的異狀。就連林維茵也不感興趣地瞄她一眼而已,她也不擔心,反正她的再生能力很強,只不過比較麻煩而已。倒是現在臨要出門,面對著又紫又腫的傷口,她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它真是突出又明顯,完全破壞了她臉部線條輪廓的美感。
  她想戴個口罩算了,但那顯得欲蓋彌彰,更引得別人的好奇。思考再三,她終於還是放棄,決定以原來的面目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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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往“北大”的途中,果然有幾個無聊的人盯著她的嘴看。她沖著那些人瞪了回去,一副不好惹的模樣。進了北大,她在電梯口的地方遇見宋志惠,宋志惠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忌諱,問說:“你的嘴唇怎麼了?”
  “被蚊子叮的,抓破了就變成這樣。”林如是流利的回答。
  宋志惠不疑有他。進了教室,唐婉萍和孫婷婷不知正在爭執什麼,看見她們進來,叫住她們說:“如是,志惠,你們來得正好。我……”她停住口,盯著林如是問:“你的嘴怎麼了?”
  “沒什麼,不小心咬到了。”林如是換了另一種不同的回答。
  宋志惠也似乎沒注意到林如是話中的語病,她似乎有什麼心事,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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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們看看這雜誌上寫的!”唐婉萍手上拿著一本女性雜誌。宋志惠將雜誌接過去。
  “愛情正是一種可逆反應。”標題上驚心動魄幾個粗體字,底下寫著:“在化學實驗裡,一種物質經過實驗變化後,仍可還原為原來物質的,我們稱之為‘可逆反應’。應用在愛情上,這種可逆反應是一種相對的情感,也就是兩相情悅;一方動之,一方回應之,你儂我儂,同和泥中,熱情烈如火。單相思完全是一種‘不可逆反應’,感情有去無回。新時代的女性不該再受制于傳統女性對感情被動的包袱影響,而應該將感情付諸行動,勇敢表現自己的熱情,讓對方知道。唯有瞭解、貫徹愛情的可逆反應,才能掌握好愛情的化學式,成功地修得戀愛的學分。”
  “說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騙死人不要錢!”林如是湊和看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
  “我倒覺得這篇文章說得很有道理。”宋志惠說。
  “就是有你們這種智商不高的人,這種無聊雜誌才得以苟延殘喘,浪費紙漿。”孫婷婷回頭說:“還是林如是稍微有一點見地。”
  “孫婷婷,你一輩子沒談過戀愛的人別說話!”唐婉萍駁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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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考生們全都安靜下來。過了幾分鐘,宋志惠又開口說:“如是,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林如是的心思在月亮上漫遊。
  “我決定跟立天表白。”
  林如是手臂一展,手上的筆掉落到地上。她撿起筆說:“你真的下定決心了?”語氣顯得不像先前那麼鼓勵。
  “嗯。”宋志惠很有決心地點頭。“你怎麼了?你像很沒精神的樣子。”
  林如是歎了一口氣,告訴她維心的事,但也不知道哪裡突然長出的心眼,瞞住了應覺非對她求愛的事。
  “真有這種事?你打算怎麼辦?”宋志惠聽完後說。
  “我也不知道,只能先勸她了。”
  “你不打算告訴你爸媽嗎?”
  “那怎麼行!我媽一定找到李克那裡去,讓李克和維心都難做人。我爸一定會管維心更緊,甚至把她關著也說不定。”
  “不會吧?”
  “你不知道。”林如是搖搖頭。“我爸在大學教書,難免有一種知識份子的身段,覺得讀書人以外的都沒什麼出息,士大夫的觀念很重,更別提李克那種搞音樂在俱樂部裡表演的伶官。我媽就更不用說,她才不管是誰喜歡誰,反正有人和她女兒糾纏不清就一定是居心不良、企圖誘拐。她的標準比我爸更嚴苛,家世、學歷、才華、‘錢途’一樣不能缺。你知道她天天忙的就是那些沒什麼意義、無聊的社交圈裡的瑣碎,階級觀念比誰都重。”
  “那怎麼辦?總不能讓你妹妹這樣沉迷下去!”
  “也許她對李克只是一時迷戀,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林如是抱著希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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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直在說‘李克’、‘李克’的,到底是在說誰呀?”宋志惠忍不住問。她原以為林如是記錯名字,但看樣子又不像。
  “就是尼克啦,李克是他的本名。”
  “他告訴你他的真名?”宋志惠有些驚訝。
  她仔細端詳林如是。林如是奇怪地回看她。
  “我想我有辦法了。”她說:“尼克一定是對你有意,才會告訴你他的事,你可以跟他交往,讓你妹妹死心。”
  “你出這什麼餿主意!”林如是不禁提高聲音,附近有人回過頭來抗議。
  她壓低聲音說:“我跟李克只是朋友,再說,這種事根本行不通。”
  “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這種事能用試的嗎?那你為什麼不去試試看別的男生,為什麼對立天這麼死心眼?”
  “好吧,算我說錯。”宋志惠認錯。“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自然有辦法解的。”
  “是啊,船到橋頭自然直。”林如是也附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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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她們不再提起這件事。上課、下課,不斷有人問林如是的嘴到底是怎麼回事。
  每個人來問,她就有不同的回答,最後宋志惠懷疑了,她問:“你不是說被蚊子叮的、抓傷的嗎?怎麼又變成咬傷、撞到桌角、被蜜蜂螫的?”
  “這樣比較不會那麼枯燥無聊啊!”林如是把垃圾隔著大西洋卷空丟入角落的垃圾桶,慢慢地收拾書包。
  “你不像那麼有創意的人。”宋志惠等她收好東西,一起下樓,走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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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出速食店,往明星大學走去,邊走邊啃炸雞,過了一個紅綠燈後,就把雞啃光。
  她恬掉手上的油漬,往身上隨便擦了擦。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舉止動作實在很不文雅?”林如是正朝花圃的小徑走過去,陸晉平從另一邊一條小徑走過來,兩個人正好面對面。“你的嘴唇怎麼了?又紫又腫?”
  他今天的穿著很年輕,白襯衫牛仔褲,手上拿著幾本書,完全是一副大學研究生的模樣。
  “你是第N個問我這個無聊問題的人!”林如是不耐煩地說。
  “的確,我這個問題是問得太多餘了。”陸晉平微微一笑。“你嘴唇上的傷看也該知道定是某個熱情的青年留下的記號。”
  林如是心頭吃了一驚。一整天大家都在好奇她唇上傷口的原因,沒有人摸得到核心邊緣,陸晉平竟然一眼就看出來。看來他八成是個危險的中年人。林如是警覺地看他一眼,眼裡露出警戒的訊號。
  “猜對了?”陸晉平仍然在微笑,溫和得讓人不提防。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測的那樣是最好了。他本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的青橄欖,連戀愛也不會談,但也許現在事情可以看得樂觀一點。這樣最好,他實在沒多大的興趣找枚青橄欖談那種清純又酸又澀的精神戀愛:他喜歡唇對唇、肌膚接觸軟香在抱的感覺。
  “你不要亂猜,這是被蚊子叮了,抓破皮的緣故。”林如是否認他的猜測。陸晉平又笑了。林如是雖然否認,但他知道他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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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回去了嗎?我送你。”他聰明地轉移話頭,不讓林如是覺得太尷尬。
  “不用了,謝謝。”
  “不必跟我客氣,反正順路。”
  “我不是跟你客氣,我只是還不想那麼早回家。”
  “你放學了不回家,令尊會擔心。”
  林如是聽他提起她父親,自然想起她做的那件驢事。加上陸晉平講話文謅謅的,更讓她覺得有些陰險,不太放心。
  “喂,陸——那個!”她差點喊出他的名字,便生生地將它吞回去。“你沒告訴我爸我——那個,我冒充明星大學學生的事吧?”
  “冒充明星大學學生?”陸晉平神情顯得不瞭解。
  “別裝了,你早知道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林如是生氣的招認。“你明知道我是個高五生。”
  “我怎麼會知道?你又沒跟我說過。”陸晉平在心裡偷笑,這枚青橄欖看來還真單純。
  “好吧。那你現在知道了,你可以在心裡笑我笨、白癡、智商不高。”這些都是林立天取笑她的話,她聽慣了,當作名詞在用而已,也不怎麼認真探討它的嚴重性,此時由她自己口中出來,跟背書一樣流利。
  “不!我怎麼會笑你!”陸晉平忍住笑說:“你只要再多努力一點,一樣能夠考取明星大學。千萬不可以妄自菲薄,要對自己有信心;你父母親、兄弟姊妹都那麼優秀,你也一定同樣的優秀,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真會說話!”林如是讚歎一聲,幾乎被他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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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去哪裡?可以讓我加入嗎?”陸晉平微笑說。陸晉平笑容充滿引誘,和她初見他時的印象相去十萬八千里。林如是從他的眼神裡看不出任何討好的殷勤,但她明確的拒絕說:“放心好了,你和維茵的事沒有人會從中作梗,不必浪費力氣在我們身上討好我們。你不必因為她是我姊姊,所以就對我好,我不會感激的。現在,我們不必再客套了,你走你的路,我去做我的事。”
  “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莽撞坦白。”陸晉平往前靠近一步。“這跟維茵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客套,你大概誤會了我跟她的關係。”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也不想知道。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等等!”陸晉平攔住她。“你不想知道沒關係,但我想讓你明白。維茵有時有些課業上的問題會來請教我,或者請我陪她選購一些專門書籍,如此而已。當然有時時間晚了,我會送她回家,或者請她吃頓飯!只是這樣而已,真的!”
  林如是看著他,皺眉問:“你為什麼要跟我解釋這些?”
  “你當時為什麼要跟蹤我?”陸晉平反問。
  “我……”林如是回答不出來。她總不能對他說因為她對他感興趣。
  “你心裡對我怎麼想,怎麼看待;我心裡就同樣對你這麼想,這麼看待。”
  陸晉平對林如是心田撒下了撲朔迷離的情種,又向她靠近一步,伸手拉住她的手,試探著。
  林如是反射地把手縮回來,皺眉說:“我管你怎麼想,反正跟我無關!”
  “怎麼會無關?”陸晉平不再笑了,皺眉說:“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希望我說得更明白?”
  他知道林如是是一枚青橄欖,但以為她應該對愛情稍有經驗,卻沒料到林如是對這種事其實鈍得可以。
  事實上,林如是不是不懂,只是從未去思考過這類問題!也所以應覺非得仗借黑暗的勇氣力量,直接以行動提醒她他對她的感情。“說明白什麼?”林如是一臉不知所以然。陸晉平靜默地看她一會。天色已經暗下來,林如是的瞳孔閃著無辜的光。僅就這兩潭的無辜眼光,陸晉平立刻明白林如是真是一枚毫無成熟度的青橄欖。
  “你過來。”他拉著林如是走入小徑,把書丟在地上,命令說:“把頭抬起來,把眼睛閉上。”
  林如是依言把眼睛閉上,把頭抬得高高的。
  “你叫我抬頭閉眼做什麼?這樣感覺好奇怪。我可以把眼睛張開了嗎?”
  她有點不安的說。
  “噓……別說話!”
  林如是只好閉上嘴不說話。過了有一世紀那麼久,有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嘴唇上傳來溫熱濕潤的感覺。她睜開眼,下意識再推開身前的人,對方強行地擁抱住她。
  那個吻好久好長,而且和應覺非的粗暴完全不同,很能挑起她的情欲。她由最先的抵抗演變成最後的軟弱無力。
  “這樣,懂了吧?”陸晉平仍然摟抱著她,低聲問。
  林如是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
  “需要我再補充說明嗎?”陸晉平意猶未盡。林如是雖然嫩得可以,但青澀得可愛。
  她根本完全不懂接吻的技巧,更甭提有什麼接觸的經驗。透過摟抱的接觸,他可以感覺得出她全身那種僵硬,以及她狂亂的心跳。
  “你還好吧?要不要緊?”他又問,語氣關心,臉上笑得開心。
  “我很好。”林如是腦袋終於清醒,立刻用冷漠武裝自己。她推開陸晉平,對自己生氣。天底下就有她這種呆得可以的人!
  “你現在已經懂了,不會再誤會我跟維茵之間的關係了吧?我跟她真的沒有任何曖昧的關係。”
  “陸——”
  “叫我晉平。”
  “陸晉平,”林如是不客氣地連名帶姓叫他。“我承認自己呆,但你跟維茵之間的事跟我無關。我再說一次,跟我無關。你們愛不愛關我屁事啊!聽懂不懂!”
  林如是越說越生氣。她覺得這個陸晉平比應覺非更危險。應覺非強吻她,她只覺得震驚和荒唐;和他之間的關係在發生這件事後,她雖然失去長期以來所佔有的優勢,由“上位者”變成“被侵略者”,但只要避開他省了麻煩就沒事。但面對這個陸晉平,她一開始就沒佔有那種優勢,反而處於劣勢,更可惡的是,他表情舉止,充滿了自信的態度。她越生氣,陸晉平就顯得越開心,對她越感興趣。
  “聽懂了。”陸晉平笑著回答。他知道林如是並不是完全裝腔作勢,但他也知道青橄欖奉守的愛情原則,只要他對她的態度再強硬點,甚至霸氣一些,而且不讓她有任何拒絕的藉口,隨時佔有她的思緒,那她九成九就跑不掉了。
  畢竟他已和她行過青橄欖最視為神聖的接吻之禮。青橄欖對愛情專一,一日交心就永遠專情,接吻正是擄探她芳心最有效的險棋。和青橄欖談情說愛,先下手為強。他知道她會罵他邪惡,他可以預料。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愛情是先下手為強,上帝也幫不上忙。
  “我現在送你回去,明天晚上在這裡等我,我請你吃飯。然後看你喜歡去哪裡,我都陪你。”他接著又說,完全用命令式的口氣。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照你的話做?”林如是冷笑一聲,一方面氣陸晉平那種自信的態度,一方面氣自己愚蠢沒用。“我去上廁所你也陪我去嗎?我要自殺跳海你也陪我嗎?我離家出走四處流浪你也要陪我嗎?”
  “因為——你上化妝間我會在外頭等你;你想自殺投海我會在背後抱住你保護你;而如果你離家出走到處流浪……聽好——”陸晉平伸手猛然將林如是按在懷裡,貼著她耳畔說:“我會走遍天涯海角找尋到你,然後將你藏在我特別為你建造的金屋裡。”
  “甚……”林如是聽呆了,忘了掙扎。“記住我的話。”陸晉平放開她,拾起地上的書,摟住她的肩膀說:“走吧,我送你回家。明天晚上記得在這裡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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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摟著她朝停車場走去,林如是被動地跟著他腳步走。
  “進去吧!”陸晉平打開前座車門。她看他一眼,不發一語坐入車內。
  紅色跑車速度快得像風。林如是一路望著車窗外因速度關係變扭不成風景的景物,看久了眼睛感到痛,她閉上眼,連帶把心關起來。
  她氣自己為什麼不能表現得有個性一點!
  陸晉平吻她時,她應該學小說或是電影的情節那樣,狠狠甩他一記耳光,用又冷又倔強的表情口氣否定他,用冰冷的眼神反噬他。但她沒用,她什麼都沒做,反而安靜的坐進他的紅色跑車。
  她感覺出陸晉平身上散發出危險感,但是她卻對他迷惑。也許黑暗是一切荒唐最好的藉口。
  “到了。”
  車子停在門口不遠,陸晉平開門下車,林如是不等他服務,解開安全帶,自己開門下車。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謝謝。”她阻止他再跟一步,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
  陸晉平沒有堅持,在她走出兩步後突然叫住她。林如是回頭,等著她的是張臂的擁抱和又長又深的吻。
  “你有病啊!”她狼狽的推開他。陸晉平實在太大膽了,竟然敢在她家門口對她這樣做,他難道不怕被她家人撞見嗎?
  “明天,別忘了!”陸晉平志得意滿地說。
  “我如果真的記得了,才真是一個大白癡。”林如是看著跑車揚長而去,喃喃地說著。她緩緩回頭,正巧看見宋志惠從她家跑出來。她頓時臉紅心驚,心虛地擔心她是否看見剛才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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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宋志惠是掩著臉低著頭跑出來,根本連林如是也沒看到。林如是攔住她,才發現她哭了滿臉是淚。
  “怎麼回事。志惠?”她問:“你幹嘛哭得那麼傷心?是不是立天欺負你?”
  “我沒有哭,放開我!”
  “還狡辯!看你臉上都是淚!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問你自己啊!你這個白癡!”宋志惠對林如是大吼一聲,掙開她的手跑掉。
  “志惠!”林如是追出了兩步,喊不回她,急忙跑回家。
  “立天!林立天!你在哪裡?給我出來!”她沖進林立天的房間,不見他在房裡;又沖進浴室、客廳,也沒有看見他的人。
  “林立天,你給我出來!”她站在客廳中大聲喊叫。林立天像幽冥一樣,出現在他房間門口。他靠著門緣,雙手斜插在長褲口袋裡。姿態有點頹喪。
  “我問你,你到底對志惠做了些什麼,害她哭得那麼傷心?”林如是走過去,逼在他眼前問。
  林立天懶懶地看她一眼,返身走進去房間坐在床上,駝著背,無精打采的說:“我什麼也沒做。”
  “那她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我怎麼知道?”林立天粗聲地說,看起來心煩意躁。
  “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如是挨著他身旁坐在床上。
  “我怎麼知道!”林立天垂著頭,神情看起來相當懊悔。“我洗澡洗到一半時,她——宋姊來了,我跟她說你還沒回來,她說沒關係。我想家裡都沒人在,她也不是什麼外人。洗完澡就自己回房間,讓她自己在客廳等。”
  “你怎麼可以這樣?”林如是揍了他一拳。問:“然後呢?”
  “你對覺非不也這樣!”林立天抗議。“認識那麼久,根本沒必要那麼客氣,從頭陪她到底。”
  “那不一樣的,呆子!”林如是又罵。“快說,然後怎麼了?”
  “然後她……宋姊跑到我這裡,說有事要跟我說,然後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跟我說一些話……”
  “說了什麼?”
  林立天突然臉紅耳赤,彆彆扭扭起來。
  “她……她……”他吞吞吐吐地。“她說她喜歡我,她……愛……我,問我介不介意她年紀比我大。還說她從第一次見到我,就喜歡我……”
  “那你怎麼說?”林如是著急的問。
  “我能怎麼說!我什麼也沒說!”林立天像刺蝟一樣跳起來,走到書桌旁。“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跟我說這些話,我吃驚都來不及,還能說什麼!”
  “說你也喜歡她啊!你這個白癡!你不是跟我說你喜歡她嗎?”
  “我哪有!你別胡說!”
  “怎麼沒有?我問你覺得她怎樣,你親口跟我說覺得她很好,個子又高、又聰明,又會做家務,你喜歡她。你忘了?”
  “那是——唉!”林立天氣急敗壞。“難怪她說她知道我心意後她很高興,才鼓起勇氣對我坦白。我還在奇怪她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都不懂,原來全是你這個智障搞的鬼!”
  “可是你明明說……”
  “我那樣說是因為她是你的朋友,又認識那麼久了!”林立天大叫。
  “你連這種事都搞不清楚,就跑去對她亂說一通,難怪她會誤會。”難怪宋志惠剛剛會叫她問自己,朝她大罵白癡!林如是急忙又問:“那你拒絕她了?給她難堪了?”
  林立天氣得每個毛細孔都在冒煙,聽林如是這麼問,瞪她一眼,回答說:
  “沒有。我只是問她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還說她是不是發燒了,我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這個超級大白癡!”林如是跳起來。“我得快去找她。如果有什麼事,全是你的錯!”
  “這又不是我的錯!”林立天大喊,林如是已像風一樣跑得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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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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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對她那樣說……”應覺非問。
  “嗯。”林立天扭控著控制鈕,坦克朝天轟下一架飛機。“我當時真的嚇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真的以為她在跟我開玩笑!”
  “你實在是呆,女孩子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我怎麼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三天兩頭就碰到面,又是我老姊的朋友,你說我怎麼會往那方面想嘛,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應覺非手持正義之槍,殺死躲在門後的歹徒,但卻躲避不及。被由牆壁伸出來的機關槍掃射中倒地而亡。螢幕晃了一晃,打出GAMEOVER的字樣。他摸摸口袋,沒有銅板了,林立天丟兩個給他。
  “那你到底對她有沒有意思?”他朝機器喂兩個銅板,轉頭問。
  “我也說不上來。”林立天停止攻擊動作,轉向應覺非,坦克車失去控制,全數被越炸機殲滅。“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也沒去想過這個問題。”
  “你難道沒有喜歡過女孩?”
  “有啊!幼稚園高班時。我喜歡坐在我隔壁的小美,還強迫親了人家。”
  林立天說得哈哈大笑。“小學時,又喜歡隔壁班的一個女生,還寫了一封情書給她。高二時,我和北高的那個奧黛莉赫本也來過一陣,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應覺非思索一下,手指控制一松,坦克車全遭轟炸成屍的命運。他滑下電動玩具台,走出遊樂中心。林立天跟在他後頭出來。
  外頭街道的噪音分貝,聽起來比電動玩具遊樂場的聲音小很多,少了那種鏗鏗鏘鏘的電子音樂聲。林立天耐不住,問說:“你指的到底是什麼?”
  “認真啊!”應覺非說:“認真的喜歡一個女孩。喜歡到想非禮她的程度,朝思暮想,想的全是她,為她憔悴、為她消瘦;只希望她多看你一眼,一眼就好,不要躲著你不理睬你……”他長長歎了一口氣。“老實說,你對她到底有沒有意思?”
  “我不知道!”林立天有些迷惘地說:“她比我大,又是我姊的朋友,我對她也沒有你剛剛說的那種感覺。什麼想非禮她,朝思暮想……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那你是不喜歡她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叫我怎麼說!”林立天迷惘的搖頭。“她就像我姊姊似,我——”
  “你該不會嫌她年紀比你大吧?”應覺非突然問。
  “什麼?”林立天茫茫然。
  應覺非往前快步走去,似乎在整理思緒。林立天也沉默不語。最後應覺非下定決心說:“立天,你會不會覺得愛上一個比你大的女孩是件很不可思議,或者荒唐的事?”
  “你問我這個做什麼?我說過我不知道,我——”
  “我不是指你,我是說——我自己!”應覺非打斷他。林立天愕然地看著應覺非,應覺非朝馬路看了看,沒再說話。
  “怎麼會?你真的是認真的?”林立天倒抽一口冷氣,噓了聲口哨。
  “何止認真!”應覺非苦笑說:“簡直到瘋狂的地步。我喜歡她好久了,但她一直不知道。拿我當弟弟看。”
  “老實告訴她不就得了!”林立天忘記自己的立場煩惱,做起愛情顧問。
  “你剛剛不是說什麼非不非禮的,你對她該不會認真到這種程度吧?”
  他看著應覺非,猜想他會搖頭,但應覺非一直默不作聲。
  “你該不會真的……”林立天這下子真的驚呆了。
  應覺非對他苦笑,懊惱地說:“我把事情搞砸了,現在她一直躲著我不肯見我,我簡直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那女孩到底是誰?我幾乎天天跟你在一起,怎麼都不知道?”林立天不相信地問:“你什麼時侯喜歡上一個年紀比你大的女孩,我怎麼都不知道?”
  應覺非默默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那種沉默很特別。林立天像只泄了氣的皮球,伸手往額頭一拍說:“哦,天!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
  “原來她嘴唇上的傷是你弄的!”林立天至此恍然大悟。
  “我喜歡如是,我愛她。”應覺非說:“那天晚上我實在無法克制,我——我——”他垂頭喪氣地。“她如果打我罵我那還好,但她躲著我,我根本見不到她。”
  “天啊!我實在真不敢相信!你……我姊……”林立天拚命晃著腦袋,突然微微變了臉色說:“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你……”他擔心應覺非對林如是做出太過份的事來。
  “沒有。”應覺非不等林立天把話問完,就插斷他的話說:“我只是吻了她,愛她愛得發狂。”這個回答讓林立天又安心又可憐他。
  “不是我要潑你冷水,”。林立天說:“但我實在搞不懂你,那麼多女孩崇拜喜歡你,你幹嘛喜歡我姊那個智商低能的白癡?”
  “因為她是唯一能讓我心動的女孩。”
  應覺非停在十字路口,為情氣短,迷人的光采消減不少。林立天走過去搭住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放心,我會支援你的。”
******
  “謝了。”應覺非握拳在他肩上撞一下,表示感激。他抬頭察看燈號,神情突然興奮地說:“她在那裡!”
  “如是!”應覺非叫了一聲,丟下林立天穿過馬路。綠燈號志還沒亮示通行,橫線來往的汽車示警的“叭叭”聲響個不停。林立天氣急敗壞地追過去,對應覺非不要命的行為感到瘋狂。
  “你不要命了?”他責備他的瘋狂行徑。應覺非不理他,只顧看著林如是,林如是轉過頭不理他。
  林如是並不是單獨一個人,她身旁站著陸晉平。他們像是在爭執什麼,看見他們過來才停下來。
  “嗨,陸大哥,姊。”林立天打個招呼。
  “立天,你來得正好,陸晉,呃——大哥”林如是不自然地頓了一頓。“姊和陸大哥約好一起吃晚飯,順便請我們做陪。”林如是搶在陸晉平之前開口,故意不看他的表情。
  “真的?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陸大哥。”林立天咧嘴一笑。“對了,這是我同學應覺非。”
  應覺非只是點個頭,沒有任何表示。
  “姊怎麼還沒來?我去打個電話回家看看。”林如是作狀地看看表。“陸大哥,請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打電話馬上回來。”
  “等等,我也去。”陸晉平追上去。
   應覺非看著他們走進電話亭後,喪氣地說:“她果然都不理我。”林立天幫不上忙,只有鼓勵地拍拍應覺非的肩膀為他打氣。他看一眼電話亭,有點同情應覺非的頹喪。其實如果讓他選,他也會跟應覺非一樣,眾堆脂粉暖香中,選擇他這個腦袋智障的姊姊林如是。說不上來為什麼,在他三個姊妹,以及身旁周遭的女孩當中,他獨獨對她有親近的欲望。他常取笑她白癡智商低,和她鬥嘴吵鬧,除了八字不合,其實也因為他喜歡這種感覺,很溫馨。
******
  他又朝電話亭看一眼。電話亭裡,陸晉平用身體擋住外面的視線,切斷林如是通話,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聚餐啊!姊如果知道你要請她吃飯,一定會很高興。”林如是不看他,重新把電話卡插進電話。
  “很可惜,電話不通。”陸晉平又把電話切斷。“那一天我要你等我,你為什麼不來?”
  “我忘了。”林如是將話筒掛上。“你天天纏我也沒用,我不喜歡你,也沒興趣陪你玩愛情遊戲。”
  那晚以後,陸晉平有事沒事就找林如是,出現在她面前。他並不是令人討厭的傢伙,但是林如是不想惹麻煩,盡可能避開他。她有預感,扯上陸晉平,一定會有麻煩的事發生。再加上宋志惠的事,這一個星期來,她已經煩得不能再煩,連續失眠多天,整個臉都瘦了一圈。
  宋志惠一直不肯跟她說話,她道歉了又道歉還是沒用。天天見面,她卻對她視若無睹,搞得林如是快發瘋,根本無心念書,類比考試全部交了白卷。今天她放下自尊試著向宋志惠解釋。宋志惠又是不理不睬;偏偏陸晉平又出現了,她再也沉不住氣,遷了微怒在陸晉平身上。
  他要煩她,她乾脆設計他跟她大姊維茵,反正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管它是不是亂點鴛鴦譜,她的判斷絕不會錯。
  陸晉平當然不會那麼容易被林如是設計。他盯著林如是,笑笑地說:“好大的口氣!那你當初為什麼要跟蹤我?”
  “我只是好奇,如此而已。”林如是自以為是的說:“你應該不會對我這種女孩有興趣,你喜歡的應該是像維茵那型的,成熟有風韻,塗著紅色唇膏、穿著細跟高跟鞋。”
  “你說的沒錯,我喜歡味道夠、婀娜多姿的女人。”陸晉平坦白地微笑,接著說:
  “但我更喜歡像你這種帶點缺陷、不諧調惑的女孩。在我眼中,你比維茵更有魅力。”
  “好,就算你對我感興趣,但那並不表示你愛我對不對?所以我何必拿自己冒險,陪你玩愛情遊戲!請你不要再煩我了,我已經夠煩了!”
  “感情是從遊戲中培養的,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因為我對你沒興趣!”
  陸晉平瞇起眼,嘖嘖地說:“真可惜。本來我還想在我們之間營造一些羅曼蒂克的氣氛,但你的態度那麼強硬,看來我只好用一些不浪漫的手段。”
  “什麼意思?”
  “登門拜訪,正式要求林伯伯許可我們的事。”陸晉平神情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林伯伯對我印象很好,一定會答應,那麼你就非嫁給我不可。這是你想要的結果是不是?”
  “什麼!”林如是實在猜不透陸晉平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陸晉平,我懷疑你神經是不是不正常!”
  “正常得很。本來你跟蹤我那時,我對你這種小鬼根本不感興趣,只是一枚又酸又澀,什麼都不懂的青橄欖。但我現在改變我的想法了,尤其和你接過吻以後。”
  林如是無法開口,甚至思考。陸晉平比她想像中的更危險。
  外頭那邊林立天在揮手,大概是嫌他們電話打得太久。“今天就算了!”陸晉平朝他們比一下手勢。回過頭說:“明天等我電話,或者你希望我到你家拜訪,隨你選擇。”
  他的話中充滿可鄙的威脅,聽起來卻又像對她多深情似的。
  林如是瞪著他看,陸晉平若無其事走出電話亭又突然回頭皺眉說:“對了,你的嘴唇很軟,我很喜歡,抱起來也很溫暖。但我喜歡女孩子身上有一點香味,下次記得擦點什麼在身上。”
  “陸晉平——”林如是叫住他。
******
  林立天和應覺非走近說:“你們好了沒?打個電話打那麼久!”
  “姊臨時有事不能來了。你們和陸大哥一起去吧!我不餓,想先回家。”林如是撒個謊。
  “我送你。”應覺非躍出眾人說。
  陸晉平始覺詫異地看他一眼,又朝林如是望了幾眼。
  “不用麻煩,謝謝。”林如是以為其它兩人都不知她和應覺非之間的問題,是以不願太令他難堪。
  “沒關係,姊,你就讓覺非送你回去反正——他愛送,又沒什麼事。”林立天說,拉開陸晉平。“陸大哥,我們走吧。別擔心我姊,覺非會送她回去。”
  陸晉平心裡暗笑,對應覺非說:“小弟弟,你可要好好護送公主回到家!”
  他說這句話不知是有意無意。應覺非俊臉一陣白,他最忌諱的就是他比林如是小,陸晉平那聲“小弟弟”叫得他非常難堪。
  “你走吧,我不需要人送。”林如是等陸晉平和林立天走遠了,立刻轉身走開。
  “如是,不要這樣。”應覺非幾個大步一跨就追上她。“我對你說的都是真的,你不接受也沒關係,但請你不要躲著我。”
  “既然知道我在避開你,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林如是停下來仰頭面對他。
  “應覺非,我看得很清楚,你對我的感情只是某種崇拜的催化。因為我比你大,你又缺少與女孩子相處的經驗,所以你才對我產生出某種情結,自以為喜歡上我。這種情形只是一時的迷惑,過些時間自然會消失,所以我們暫時最好別碰到面,對你對我也比較好。”
  “不!你在強詞奪理,你根本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
  “不!你只是自以為是,自以為喜歡我罷了!”
  “如是,”應覺非放棄和她爭辯,拉住她的手說:“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對你是認真的?”
  “好好去認識其它女孩,談個愉快的戀愛。你會發現我說的都是真的!”
  林如是收回手,攔住一輛計程車。應覺非心浮氣躁,左右來回的走著,狠狠地捶了停在路邊擋路的車子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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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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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是拿著講義在發呆。她轉頭看看宋志惠,心裡歎了一聲,不知道這種僵局還要持續多久。
  “志惠。”她小聲叫宋志惠。
  宋志惠不理她,專心寫著習題。
  挨到最後一堂下課,林如是趁著宋志惠收拾東西,厚著臉皮再解釋說:“志惠,我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在事情未完全確定弄清楚就魯莽地行事。我真的很抱歉,但你也不要這樣都不理我,我覺得很難過。”
  宋志惠仍然不理她,自顧收著東西。
  “立天對你的印象很好,真的!他並不是拒絕,只是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而已。我叫他跟你道歉,你……”
  “林如是!”宋志惠冷冷地打斷她。“你到底要我當幾次傻瓜?要我嘗幾次難堪?你侮辱我還不夠嗎?還要取笑我幾次你才稱心如意?”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林如是急著想解釋,越急越不知解釋什麼。
  她看著宋志惠收拾好東西,離開座位走出教室。
  “我絕不會再相信你說的話。”宋志惠走出教室前,在門口停了一下回頭說。
  “志惠!”林如是絕望地喊了一聲。
  她實在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惡化到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宋志惠一向也不是氣量狹小的人,怎麼會絕情得這麼徹底,任憑她怎麼道歉都不肯接受?她知道宋志惠的自尊受了傷害,知道自己做了難以彌補的蠢事,但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啊,宋志惠這樣對她,未免太不可理喻。
  話雖這麼說,但咎由自取,這一切全是她自己不用大腦的魯莽輕率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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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
  林如是走出大廈,有人喊住她。李克從隔壁商店騎樓跑過來。
  “我還以為你走了!”李克說:“我特地來找你的,有好消息告訴你。”
  “好消息?”
  李克微微一笑,臉上掩不住喜悅的光采。他說:“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吃飯,邊吃邊聊。”
  “好啊!看你這麼高興,一定是很好的消息。”
  吃完飯,兩人往“影武者”走去。林如是撫著肚子微笑說:“結果你還是沒告訴我是什麼好消息。”
  “別急,等到了店裡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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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頭的氣氛感覺還是和上回一樣。林如是跟著李克沿著邊道往後台走。
  “尼克!”有個男的湊上來,在李克耳邊低聲說著話。
  “那她情況怎麼了?”李克問,朝林如是望了一眼。
  “看樣子喝了點酒,不過應該沒吃藥,吃藥就麻煩了。”
  “我知道了,交給我處理吧!謝了,小查!”
  “客氣什麼。不過你還是早點把這件事料理清楚,再這樣讓她鬧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看乾脆通知她父母算了!”
  林如是聽到這裡,敏感地猜到幾分。她抓住李克問:“是不是維心又來了?她怎麼了?”
  李克沒說話。林如是推開他沖進後臺。後臺團團亂,林維心又哭又笑地鬧個不停,幾個人忙著安撫她,想讓她安靜下來——
  “維心!”林如是跑過去。“怎麼搞的!你喝酒了?”
  “是你啊,二姊。”林維心用力眨眼,呼吸間全是刺鼻的酒味。“我沒醉,我只喝了一點點。尼克呢?我要找尼克!”
  “跟我回去!”林如是抓住她的手臂想拖她離開。
  “我不要!”林維心用勁拚命甩著手,叫問著:“我不要回去!我要找尼克,尼克呢?”
  “你醉了,快跟我回去!”
  “我不要!”林維心大叫。
  “維心!”林如是抱住林維心。說:“麻煩誰幫我個忙!”
  兩個人上前幫林如是。
  “拜託能不能幫我攔輛計程車?”林如是又說:“真對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擾煩你們了!”
  “我們是不要緊,煩死尼克才是真的!”小查說。
  林如是使盡力氣扶穩林維心。林維心喝醉酒,潛在的野性全都跑出來,哭鬧不休,對林如是又咬又踢,不肯跟她回家。
  “我來!”李克拉開林如是,抱起林維心,不理她哭鬧,一路快步把她丟進計程車裡。
  “對不起,李克,維心一廂情願,帶給你這麼多麻煩。我一定會好好勸她的!”林如是隔著計程車窗子說。
  “你別放在心上,趕快回去吧!”李克安慰她,對計程車司機比個手勢。
  車子很快開走。
  結果他還是沒能告訴她那個消息。
******

******
  計程車很快就到林家。林如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林維心弄下車。她擔心她父母在家,不過幸好只有林維茵在。林維茵盛裝打扮,化了妝,似乎在等人。
  “維心發生什麼了?”林維茵瞄她們一眼,不感興趣的問。
  “沒什麼。”林如是使勁把林維心扶向房間。
  “不要!我沒醉!我要去找尼克!”林維心不肯安分地回房,推開林如是,自己也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維心!”林如是趕緊扶她起來。
  “如是,”林維茵置身事外,只用嘴巴訓話說:“你竟然讓維心喝酒,還喝得醉醺醺的,你自己墮落不要緊,不要拉維心下水。”
  “不是,我……呼!維心!”林如是沒有多餘的力氣解釋。坐上計程車後,林維心就一路叫鬧不休,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弄進屋子,只想快點安頓她,讓她安靜下來。
  “快點扶她進去!”林維茵也無意聽林如是解釋。有這樣的妹妹她一直覺得丟臉,認為林如是是他們林家之恥。“你讓維心喝得醉醺醺的,待會陸大哥來看到了,還以為我們多沒家教。”
******
  “陸大哥?”林如是推開維心的房門,回頭問。但林維茵已撇過頭不理她。
  “算了!”林如是用腳勾上房門。又經過一番纏鬥才將林維心弄上床。
  她確定林維心睡著了,才回自己房間休息一會,沖洗掉滿身的汗。
  第二天她竟然比酒醉的林維心還晚起床,她慌張的準備一切後才發現是星期天。她背著書包呆愣地坐在床上,全身虛脫了似的,脫離嬰兒期後第一次產生這種恍惚的心情。
  近一個月來,在她身邊發生太多的事。先是林維心執迷李克的事,然後是應覺非對她的求愛,接著危險的陸晉平的出現,再來又是與宋志惠失和的事。
  件件刁難,件件尚懸空未解決。生活的形態不變,實質卻已發生變化,讓她疲於奔命而窮於應付。
  這些問題縮小來看,沒什麼大不了;但顯微觀察,每一件都足以讓她煩惱發愁個不完。這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毫不相干,問題在於,她實在不知從何解決。
  才不到一個月,她覺得自己的心境蒼老了千年萬年。
  “啊——去——統統不管了!”林如是大叫一聲,覺得胸口舒服不少,掃掉了好多鬱悶的濁氣。她本來就沒有說愁的習慣;也不是那種自憐的少女,所以才會在這種家庭活得那麼好。這些日子她觸繭被縛,又鑽不出牛角尖,乾脆什麼都不管,日子會舒服一點。
  不過,什麼都不管,問題還是存在,她到底該怎麼辦?
  “不想了!不想了!”林如是揮手亂搖,打散了浮在眼前的思緒。
******
  “你又在大吼大叫發什麼神經?你難道不能保持一點最基本的教養嗎?”
  林維茵沒敲門就闖進林如是的房間。
  林如是跳下床,草率整理好床鋪。林維茵一向愛挑剔,尤其是對她,而且從小就不愛跟她親近,每天打扮得像公主一樣,陪母親周旋于各種社交圈。
  她知道林維茵討厭她。這可能跟她一直遜色的表現有關。優等生大都有某些的身段情結,林維茵尤其是如此,所以就格外討厭林如是。
  林如是相當明白這點,不過她跟她的標準不同,也就沒什麼衝突好起。
  對,標準不同。好久以前林如是就有這種了悟,她和林家的人標準不同。
  大概她父母也這樣想,所以才能能夠比較平衡她這個林家之恥帶給他們的種種黯淡不光采!
  “你的房間亂得像狗窩似的。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女孩,一點淑女基本的氣質都沒有!”林維茵在房裡走來走去,挑剔地說。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林如是不理她的挑剔。
  “電話。”林維茵沒頭沒腦的說,眼光銳利的射去林如是一箭,旋出林如是的房間。
******

******
  林如是慢慢地把棉被折好才出去客廳——客廳“熱鬧”得超過她想像,全家人都到齊了。她父親如常的嚴肅坐在左首的沙發,母親和維茵則挨著電話几坐,弟弟和妹妹安靜的坐在一邊。
  “喂?”她拿起電話,發現她母親和大姊都在注意她,而且板著臉。“如是?我是晉平。”
  “怎麼是你?”林如是一聽對方是陸晉平,不禁就皺起眉頭,同時下意識背過身子,避開那四道幾乎想穿透她的眼光。
  “我要你昨晚等我電話。你又讓我撲空了。我上你家拜訪,伯父伯母不在,維茵告訴我你還沒回家。你是故意躲開我的?”
  她昨晚明明在家——林如是朝林維茵看一眼,沉默著。
  “如是?”陸晉平等不到她的回話,提高了聲調喊一聲。
  “我說過,我沒興趣陪你玩遊戲。”林如是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她母親和大姊就坐在一旁,而且全都豎起耳朵,她可不敢冒險。
  “你現在講話不方便?我在我研究室等你,我今天一直會在那邊。”陸晉平非常聰明,林如是不需要暗示,他就知道她的麻煩,立刻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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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是掛上電話,沉默地走到林立天身旁坐下。她敏感地覺得家裡氣氛不對,客廳上空一陣陣低氣壓。
  “如是。”林維天敲敲雕花的原木矮桌。桌上並排躺著兩排白紙簍。
  林如是望了一眼,左邊那封是補習班寄來的。她立刻猜知是什麼,低下頭不說話。
  “如是,”林維天說:“爸對你的期望很高,但一向不特別要求你,給你壓力。你姊姊、弟弟和妹妹都很優秀,而且自動自發,不需要爸爸特別督促,自己就會把該做的事做好,把書念好。你成績不好,爸爸並不怪你,但你自己可也有反省過?”林維天臉色越變越難看。“見賢思齊,難道你這些姊妹弟弟沒給你任何啟示嗎?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爸,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努力。”林如是覺得有一點慚愧,不過為的是她父親這番沉痛的言詞,而不是那封總項零分的模擬考成績單。
  林維天沉著臉,氣氛凝重了一會,才聽得他又問:“說吧!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每一科都考了零分?”
  “考試當天,我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林如是撒謊說:“我本來以為休息一下就沒事,誰知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所以都交了白卷。”
  撒謊不是林如是的習慣,但有些時刻,特別是這種情形時,她不得不做些好孩子不容許的壞事。
  “身體不舒服?怎麼都沒聽你提起?看醫生了沒有?立茵,你是怎麼照顧孩子的!”
  林維天表情一松,語氣滲了關心進去,最後轉而責備妻子。
  這下子換林太太表情繃緊起來。她說:“如是沒說,所以我才沒注意到。如是,下次身體不舒服要告訴媽媽!”
  林如是望著林太太沒表情的臉,低聲答是。
  已經有好多年了,大概從她上高中開始,她就對她母親對她的態度感到迷惘。林維天生性嚴肅,與子女之間鮮少流露關愛親密的言辭,但從他嚴格督促他們的學業,她多少可以感受到他掩藏于嚴父面具下不善表達的關心。但是她母親對她的感情像是包了一層冰。她母親很少大聲斥責她,相對也鮮少軟語稱讚她;她常常覺得自己被隔在距離以外,旁觀她母親和她弟妹們的種種活動。
  那讓她覺得她不像這家庭的人,與這個家庭沒有深情厚愛的關係。就連她的名字,也讓她覺得不屬於這個家。
  但是她無法深思太多,而全部將它歸咎於她自己表現太過差勁的緣故。上了高中後,她找了許多父母與子女關係之類的書,概括得到一個籠統的結論:
  子女成就的表現優劣與否或多或少會影響到父母對其子女的偏愛關注。因此,她一直認為她之所以得不到她母親的歡心,完全是因為她各方面都太過差勁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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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就算了。如是,以後身體不舒服一定告訴爸媽,知道嗎?”林維天說。嚴肅的表情轉向林維心。這次表情比剛剛責備林如是時更凝重。“維心,你好好給我解釋這張曠課通知單是怎麼回事!還有,簡老師打電話來通知說,你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去上音樂課。”
  “什麼!”林太太一改剛剛對林如是無動於衷的態度。急忙問:“簡老師什麼時候打來的電話?你怎麼不說?”
  “我也是昨天下午臨時有事回家才接到電話。”林維天說。
  “維心,真的嗎?你到底怎麼回事?又曠課又不去上音樂課?”林太太氣急敗壞的問。
  林維心咬著嘴唇,一勁低著頭不肯說話。
  “說話啊!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別像個啞巴一樣,好好給我解釋清楚!”
  林太太氣得發抖。一個林如是已經夠了,現在她以為最不會有事的么女兒也學會了翹課曠課,叫她的面子該往哪裡擺!她轉向林如是,厲聲喝道:“如是,是不是你帶壞維心的?你一天到晚遊手好閒,懶惰不用功,成為妹妹的壞榜樣——”
  “媽,你別怪在二姊頭上。維心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林立天仗義直言。
  “你給我閉嘴!你也學到你媽的油嘴滑舌了是不是?我有這樣教你對父母說話嗎?”
  林太太生氣的斥責林立天,林立天還想辯駁,被林如是攔住。
  林太太把怒氣遷泄到林維心身上,罵說:“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傳出去看你丟不丟人啊!”她轉身對林維天說:“你也不教教你女兒,讓她這樣胡鬧!”
  林維天臉色更加嚴肅陰沉,額頭青筋隱約暴起。
  “維心,你說不說?”他顯然也動了怒氣。
  林維心雙手不斷絞著衣服,早已無聲哭泣了好久。她不斷吸氣,眼淚拚命地流,把淚水完全同化。父親的威嚴,母親的責備交替在她耳中壓迫著她,加上她長久以來一直積壓在心裡的苦悶,她終於不可控制的爆發放聲大哭起來。
  “不要問我!不要問我!都是她!都是她!”她盲亂地指著林如是,搖晃顫抖,竭力地哭喊吼叫。
  所有的人全把注意力轉向林如是。
  “都是她,都是她!”林維心像昨晚喝醉酒一樣那樣哭叫個不停。
  “我就知道是她!”林維茵火上加油:“昨晚她還讓維心喝得醉醺醺回來!”
  林太太這下子怒火升到極點,摑了林如是一個又響又重的耳光。恨恨地說:“你自己不學好,別把維心也帶壞!”
  “我沒有。”林如是覺得無限的委屈。
  “還辯!”林太太又摑了林如是一耳光,更重更響。“從小就不學好,教也不聽。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你根本不是我——”
  “立茵!”林維天突然大喝一聲,把大家嚇住。林太太立刻住了嘴,但仍滿身怒氣。
  “你們四個都回房間,這件事改天再說!”林維天此刻表情嚴肅得嚇人,四個小孩各自回房。他等孩子全都回房,才對林太太皺眉說:“你以後最好注意自己的說話,沒必要的事別亂說。剛剛你不應該事情還沒弄清楚就打如是。”
  “哼!我養了她二十年,一點肉都碰不得嗎?”林太太的口氣表情一點都沒有慈愛的情意。
  “我不是這意思,但管教孩子的方法有很多種,你不必打她。”
  “我打她,你肉痛嗎?”
  “你這是什麼話!”林維天覺得妻子不可理喻,不再跟她多說,把自己關回書房。
******
  林立天在房裡聽見客廳沒什麼動靜,悄悄地溜到林如是的房間。只見林如是靠著床坐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臂裡喃喃地在說“我沒有”。他靠近前叫了她一聲:“二姊。”
  林如是抬頭看見是他,“哇”一聲抱住他不斷哭說:“我沒有,我沒有!立天,我真的沒有,我沒有帶壞維心,也沒有讓她喝酒,我沒有……”
  “別哭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沒有。”林立天安慰她說。
  “我真的沒有!嗚……”林如是將林立天的棉質運動衫哭濕了一大塊,順便撩起他的衣緣擦掉鼻水。
  “嘿,老姊,你在幹什麼?這是我的衣服耶!我最心愛的運動衫!”林立天話似埋怨,卻又主動地甩袖子幫林如是擦掉淚,理順她的頭髮。
  “看你哭得這樣子,丟臉哦!你是我老姊你知不知道?哭得像小孩一樣!”
  “我知道。”林如是仰起臉,破涕為笑。她一仰起臉,兩頰明顯的又紅又腫。林立天戲笑的表情變得有些憤慨,他輕輕摸林如是的臉頰說:“痛不痛?媽實在太過份了,也不問清楚,就打你。維心也混蛋,自己好玩蹺課,卻把責任推到你身上。”
  “別怪維心,她心裡一定很怕,我們都不夠關心她。”林如是猜想她妹妹翹課一定是為李克的事,瞞住了沒說。
  “屁話!也沒人關心我們啊!”
  “立天,你講話怎麼這麼粗魯!”林如是打了他一下。“總之,不准你怪維心,也不可以說媽的壞話。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提,以免惹得爸媽又不高興。”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因為我是你姊姊。”林如是叉腰裝老大,林立天忍不住笑出來。
  “算了!”他說:“你這樣一點威嚴也沒有。”
******
  兩人笑成一團。林立天想起應覺非的事,問說:“說真的,姊,覺非挺可憐的,你幹嘛不理他?”
  “不要跟我提他的事。”林如是說。“志惠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
  “宋姊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林立天無辜萬分地說:“那情況換作是你,你大概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更何況,搞錯神經的人是你。”
  “是啊,全是我搞砸的,我實在真是掃把星!”林如是喪氣地說:“志惠從那天以後就不肯理我。立天,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白癡?”
  “沒這回事,我以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比誰都聰明!”林立天看她那喪氣的模樣,不再開玩笑了,非常認真地說。
  “可是……”
  “宋姊真的都不理你?”林立天問。
  “嗯。”林如是無精打采地點頭。
  “那就算了!”林立天突然生氣地說:“本來我還覺得她有點可愛,沒想到她度量這麼狹小!”
  “這不能怪她,你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失戀的痛苦以及對人造成的心裡傷害。”
  “你有過嗎?”林立天沉默一會問。
  “沒有。”林如是仰頭枕著床說:“但我看志惠那樣,可以體會一些。”
  林立天又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二姊,覺非不錯,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你都知道了?”林如是微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枕回床說:“我也不是不喜歡,而是……我想我跟你一樣,沒去想過這種事。再說,他可能只是一時迷惑才對我產生這種情結,冷靜一下,對他自比較好。”
  “可是,他看起來好像很認真。他也對我說他是認真的。”林立天湊近林如是臉龐,想探清她的神情變化。
  “那是他自己‘認為’。”林如是看著林立天的眼睛說:“老實跟你說,我時常會認為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孩子,是爸媽撿來的”
  “你不要胡思亂想!”林立天打斷她。
  “所以囉!”林如是攤攤手。“那只是我自己‘認為’。同樣的,覺非自以為愛上我,事實上,根本只是一種過度現象。”
  “你這樣否定他的感情,他若聽到了一定會很頹喪。”
******
  “沒辦法,這是事實。”林如是突然抬頭,和林立天臉對臉、眼對眼,隔得相當近。
  “我問你,立天,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態?”
  這是宋志惠當時問她的問題。那時她滿口說不會,現在事情輪到她身上,她突然猶豫起來。
  林立天突地愣住。不是因為林如是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而是因為她這個突然的動作,唐突地使他心跳了一跳。
  怎麼搞的?他們是姊弟啊,常常會有友愛親密的動作出現,他也習以為常了,怎麼這個心跳來得這麼突然?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奇怪!你覺得我變態對不對?如果我喜歡上應覺非的話。”
  林如是伸手拉他的手。
******
  “你們在做什麼!”林太太暴喝一聲,突然出現在門口。
  “沒有啊,我們沒有做什麼。”林如是被她母親的斥喝嚇到,聲音略略發抖。
  林立天握住她的手,對林太太不滿地說:“媽,你幹嘛突然跑進來大叫?”
  “你在你姊房間做什麼?”林太太像審犯人一樣問。
  “聊天啊,還能做什麼?”林立天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懂他母親的反應為何那麼激烈。
  “快出去!回房給我好好念書。”林太太將林立天推出房間,鎖上門。
  林立天在門外重重捶了門板幾下,又詛咒幾句出氣才走開。
  林太太這才轉過身來。面對林如是,臉色就變了。
  “你真是不知廉恥!”林太太說:“竟然留男人在房間裡!我有這樣教你嗎?”林如是被這頓責駡搞糊塗了,感到莫名其妙,她母親的態度太奇怪了。她說:“媽,你在說什麼?是立天呀!立天是弟弟……”
  “是弟弟也一樣。”林太太冷冷地說:“難道我沒有教你男女有別,禮節廉恥?”
  “可是……”
  “住口!你別給我不學好,在外頭丟人!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叫他打電話到家裡來。”林太太的聲音像冰凍一樣,凍得林如是心頭全是凍傷。
  “媽,剛剛那通電話是陸大——哥——哥——打來——來的。”她斷斷續續的解釋,一句話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完。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眼一眨就四處霧濛濛。
  “晉平?那通電話是他打來的?”林太太眉頭皺了起來,皺的耐人尋味。
  “你在玩什麼把戲!他怎麼會找你不找維茵?”
  林如是明白她母親的心思。她母親非常中意陸晉平——應該說是他的條件,維茵也是;所以她一開始就很乾脆對陸晉平表明不想與他扯上任何關係。她十分清楚,扯上陸晉平,對她來說會是一件多大的麻煩。
  事實證明,她並不杞人憂天。此時她謹慎思考,小心措辭,回答得非常小心翼翼:“上星期在街上碰見陸大哥和立天,還有立天的同學。陸大哥要請我們吃飯,我因為剛吃過肚子不餓,所以就先回家。陸大哥禮貌周到,特別打電話來表示怠慢。其實他太客氣了,應該是我向他道謝才是。”
  “哦?你什麼時候也懂得客氣了?”林太太眼神很冷,沒有笑容。“就這樣?”
  林如是聽出她母親話裡的諷刺,默默低著頭。而後聽她母親不放心的又問,為取信于她母親,連忙說:“真的。媽如果不相信可以問立天。”
  “我沒有說我不相信。”林太太冷淡地掃了林如是一眼,走到門口,又回頭說:
  “對了,維茵和晉平的感情很好,看樣子進行得相當順利,哪天邀請他來家裡吃飯。”
  林太太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態度也很不經意,好象是順便才提起似的。
  不過向來遲鈍的林如是總算不太笨,明白這句話才是最重要的,可以算是一種警告,一道不准她接近陸晉平的禁令。
  她保持沉默沒有答腔。林太太隱隱笑了一下,環顧林如是的房間一眼說:“看看你的房間,亂糟糟的。”
  然後她帶上門,將林如是隔離在門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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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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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歲,可以吃喝遊賭、偷盜殺搶的年紀。
  一塊小蛋糕,兩根細蠟燭;無心的燈蕊,暗淡的火光;林如是坐在明星大學校園幽暗的一角,手捧著這塊小蛋糕,對著被風吹得歪東斜西隨時會熄滅的燭火,為自己唱著生日快樂歌。
  除了她自己,全世界大概沒有人會知道今天是她的二十歲生日,她父母也不例外。
  她父親忙著做學問,母親忙著維持社交,優秀的手足也各有自己的功課才藝要忙;從她懂得生日、新年等這種種對小孩來說具有某種模糊意義的節日或特殊日子開始,就不曾嘗過生日蛋糕的滋味,二十歲,多不可思議!具有神奇魔力的年紀,少女與成人時代的分野;告別青春年代的一個臨界點。二十歲,可以偷盜殺搶、縱飲狂賭的日子了。林如是輕輕咬一口蛋糕。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各自有不幸的原因。”不過林家是模範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每個人都有該忙的事要忙。所以林如是知道,她這麼晚了還不回家還在外頭遊蕩也沒關係;因為家裡不會有人在,因為這個日子和平常的日子沒有兩樣,因為父親忙著做學問母親忙著社交……因為她一向在林家的標準之外。
  她輕輕再咬一口蛋糕,有一點自憐,但沒有多餘的眼淚。她只容許自己放縱或者頹廢消沉這一晚,太陽一升起,新的日子開始,她又會是生氣勃勃嶄新的一個女孩。
  可是今晚,二十歲哪,她想學學柔弱的少女做做夢,說說愁。蠟燭還插在小蛋糕上,蛋糕兩頭都各缺了一角。林如是吹熄蠟燭,接著想許願,卻瞪著焦黑的蕊心想半天,最後她狠狠咬了蛋糕一口,大聲的說:“好吧!乾脆來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你想跟誰談轟轟烈烈的戀愛?”陸晉平似笑非笑的嗓音自她背後響起。
  林如是像踩到老鼠一樣跳了起來,她臉紅回頭,嘴角還黏著蛋糕屑。她說:
  “你不要像賊一樣鬼鬼祟祟的好不好?”
  “誰鬼鬼祟祟了?”陸晉平不以為忤。“是你鬼鬼祟祟躲在這裡擋住我的路,可不是我吃飽閑著來這裡嚇你。”
  “那麼多路你不好走,偏偏選這一條!”林如是沒好氣的說,她重新坐下,把蠟燭拔掉,一口一口吃著蛋糕。
  “可不可以分我一些?我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忙壞了!”陸晉平在她身旁坐下,手上的書隨便往一邊擺著。
  “可是……這都沾了我的口水……”
  “沒關係,反正我們都接過吻了。你的口水我也吃得夠多了。”陸晉平自動地把蛋糕取去,沒兩口就吃得乾乾淨淨。
  他吃完就往草地一躺,閉著眼休息,看起來像是真的很累的樣子。
  “喂!陸——陸晉平!”林如是推推他。
  陸晉平以手當枕,雙手盤在腦後,像是要睡著了。
  “喂,陸晉平,你別躺在這裡睡覺,會感冒的!”林如是再次推他。
  “怕我感冒就溫暖我,我喜歡肉體的溫度。”陸晉平伸手將林如是拉入懷裡。
  “你這個人真是惡劣。”林如是趴在陸晉平的懷裡,瞪著他眼睛說:“那些人都被你的外表騙了,糊裡糊塗的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聽好,小鬼,”陸晉平說:“我是大學教授,在我研究學問教導學生時,我有那個責任和義務以最嚴肅的心情對待;這是我對我自己的負責,也是對學生負責。這種‘道貌岸然’是我對研究學問的態度,沒有什麼不對。但走下了講臺,走出課堂,我就是我,我有自己的生活與愛好。再說,我是個成熟的男人,喜歡肉體的感覺有什麼不對?”
  “但你沒必要說得那麼露——咦——坦白。”林如是皺著眉。陸晉平說的道理其實她懂,她只是礙著少女的含蓄矜持,受不了他什麼都要攤開來說得一清二楚的透徹。
  “那我不用說的,直接用做的。”他摟緊林如是親吻著她。只是好長好久的一個吻。
  林如是又像上次一樣,頭腦昏昏沉沉的。她聽著陸晉平的心跳,二十下才抬起頭。”
  “你若敢再對我這樣,我就含粒毒藥毒死你!”林如是用凶巴巴的口氣說:
  “這姿勢難看死了,快放開我!”
  “你不是想談轟轟烈烈的戀愛嗎?氣氛這麼好,正適合談情說愛;如果談不成,也可當作練習。”
  “我才不想和你練習!”林如是的臉又紅了一紅。她母親的警告她可沒忘記。
  “你不跟我也不行了!我們已經接過好幾次的吻,你已經不純潔了。”陸晉平伸手比比她的嘴唇,開了一句玩笑。
  “照你這麼說,那些影視明星不就得和每個接吻共戲的男人都結婚,嫁來嫁去,嫁個沒完。”林如是沒被陸晉平的玩笑唬倒。
  “我可沒這麼說。”陸晉平笑笑地,將她摟近了說:“你想嫁給我?”
  “你慢慢做夢吧!”
  林如是瞪了陸晉平一眼,語氣相當不客氣。但兩人在夜裡這樣摟抱在草地上,感覺卻像在打情罵俏。
  其實林如是很容易就可以起身,只是趴偎在陸晉平懷裡久了,她竟然有些捨不得那感覺。她覺得訕訕的,稍微用力一掙,坐了起來。
  “你真忍心!剝去我最喜愛的溫度,連美夢都不肯讓我好好做做!”陸晉平誇張的訴怨,跟著坐起來。
  林如是有些困惑地看看他。陸晉平很少用嚴肅正經的態度對待她,也很少裝得一副八百正經,像在她家時那般那樣地一副有為青年的裝模作樣。她覺得真正的他有些浮世不恭,卻又不敢下斷論地以偏概全。
  “對了!”陸晉平皺皺眉說:“你母親打電話邀請我週末晚上到你家晚餐。”
  “哦。”林如是反應不怎麼關心。她母親開始行動,她以後最好還是和陸晉平保持更遠更疏的距離的好。
  “你知道有什麼事嗎?只是簡單的吃頓飯?”居然有受邀的人如此懷疑主人的企圖,陸晉平算是第一個。但林如是對此仍顯得不怎麼關心。她說:“我怎麼會知道,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才對。”
  “為什麼?”
  “你不是很聰明嗎?自己想啊!”
  “我的聰明才智不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上。”陸晉平大言不慚。
  “那怎麼才算是‘有聊’的事?”
  “比如說計畫和你約會,思索怎麼做才能讓你獻身……”
  又來了!這算哪門子的幽默?林如是搖搖頭,莫可奈何地說:“陸晉平,你好歹也念過一些書,算是高等知識份子,而且在大學裡教書,能不能拜託你稍微有點修養,講話不要一副地痞滑頭的腔調?拜託你有一點形象好不好?”
  “怎麼?你嫌我講話粗魯沒教養?”陸晉平感興趣地看著她。
  “如果我也滿口的什麼體溫、肉體、他媽的,你會受得了嗎?”
  “等等,”陸晉平抗議說:“我可沒有出口說髒話,最後那一句是你自己加上的。”
  “反正都是差不多。”林如是說:“形象是很重要的,你知道不知道?別人看你是大學教授,所以肅然起敬,看重你,你當然也會端起一份名門教授的架子。但你在我面前完全沒形象,說話的口吻全然像個噁心沒水準的色情狂。拜託你,就算那種事是真理,也不要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我不是拘泥古板,實在是有些事,不必一定要說的那麼明白!”
  “那你是要我在你面前端起一副名門教授的架子囉?”陸晉平噙著笑研究林如是半天,然後明知故問。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如是恨恨地瞪他一眼,邊起身邊說:“我要走了。我不想把寶貴的二十歲生日夜晚浪費在這裡和你抬杠。
  “等等,小鬼!”陸晉平抓住她問:“今天是你二十歲生日?”
  “沒錯,老頭。”林如是以牙還牙。
  她這計較的反應,讓陸晉平咧嘴笑了。
  “你怎麼沒告訴我?”他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我們親過嘴了!”
  “你又——不跟你說了!”林如是閉上嘴不理他。
  其實她明白陸晉平並不真的是那等雙重性格面目氣質,他只是在尋她開心;也許其中或多或少有他一些真心話,但她相信真正的她要深陷太多。否則公共汽車上的偶然遇見,她不會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氣質神采所吸引,而做出跟蹤他的傻事。
******
  “別忙著生氣了!”陸晉平總算正經的說:“二十歲是值得紀念的特殊大日子,我們得好好慶祝!”
  “慶祝?”林如是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回想起林維茵二十歲生日那天,家裡熱鬧滾滾的情形。
  “你這樣閉著眼睛是想要我吻你嗎?”陸晉平又玩笑地說。
  林如是睜開眼看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怎麼了?想好要怎麼慶祝了嗎?”
  “我看算了吧!”
  “怎麼行!”陸晉平看看表說:“現在才九點。走!我保證十時半以前送你到家。”
  他拉著林如是大步走在前頭,林如是小跑步跟著,兩隻手交握成一直線。
  他先帶林如是到一間酒吧喝酒,說喝酒是一種成人的儀式。店主知道他們是來慶祝林如是二十歲生日,免費招待了一杯白蘭地。林如是大口喝下,像在吞藥一樣,嗆得她四處找水喝。
  經過酒的洗禮後,陸晉平摟著帶她去跳舞。酒精在熱舞狂歡下揮發掉不少。
  然後他再將她塞進紅色跑車,整個市區夜遊兜轉了一圈。
  回到林家時,正好十點三十分。
  “謝謝你,我今晚玩得很快樂。”林如是對坐在駕駛座裡的陸晉平由衷感謝。
  “你覺得快樂就好。”陸晉平魅眼一笑,踩動引擎。“星期六再見了!”
  林如是在原地又站了一會,才悵然回身,卻被應覺非巨大的身影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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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你喜歡的是那個陸大哥嗎?”應覺非消沉的問。
  “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林如是避開應覺非的問題。
  “我在等你,我已經在這裡等了好久。”應覺非說:“你知道我喜歡你,如是,你為什麼不肯接受我?”
  “不要跟我提這種事。”林如是微微搖頭。
  “為什麼?你知道我愛你,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應覺非不死心。
  林如是對應覺非的執迷相當無奈。她說:“聽著,覺非,你還小,你根本還不懂真正的愛戀是什麼樣。”這個林如是也不懂,她只會說理,而且說得頭頭是道。 “你對我的感情,你自認為的愛,只是一時迷惑的情結——這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不是嗎?你只是還沒遇到情投意合的女孩,感受到真正的震撼,所以才將那些感情投射在我身上。相信我,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感情,也不是否定你的愛。我看得比你清楚,因為你是當局者迷。”
  “不!不是這樣!”應覺非仍然不肯死心。“你只是找藉口在拒絕我,為什麼?”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
  “你答應了?願意接受我的感情?”應覺非歡喜的說。
  “不!”林如是說:“不過,既然你那麼不死心,這樣吧……”林如是下賭注。
  “我們以兩年的時間為期限。兩年後。那時你也二十歲了,如果你仍然認為你喜歡我,甚至愛我,對我的感情仍像你現在說的這樣,那麼,我就答應跟你在一起。當然,這段時間內我不會刻意回避你,但你也不能糾纏我,怎麼樣?”
  “好!”應覺非重重地點頭。“我一定要讓你相信,證明我對你的感情。”
  林如是在心裡苦笑,但並不擔憂。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兩年的時間足夠扭轉歷史了。兩年後人事物的變遷、心情的轉投,會改變應覺非對她的情結,到時候他會感謝她所做的一切。
  “不過,我得先說明,”林如是說:“我不會因你而放棄交友的權利,當然你也不必因為如此而束縛住自己的感情。我們彼此都順其自然好嗎?”
  “嗯。”應覺非咬了咬牙點頭。林如是這個說明,無疑使得他的處境更艱難。“好了,我必須回去了,你也趕快回去吧!”林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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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如她預料的安靜漆黑。林如是放輕腳步直接回自己房間,打開電燈後今晚第三度被突現的人影嚇到。
  “維心!你在我房裡做什麼?”她驚魂未定。
  林維心斜靠在書桌腳旁,兩眼浮腫,顯然曾大哭一場。
  “維心?”林如是輕聲又喚林維心。
  “你好啊,二姊。”林維心陰沉的抬起頭,陰沉的盯著她。
  林如是把書包丟在床上,拉把椅子坐在林維心跟前。
  “我知道你為上回的事還在怪我。”她說:“那一天我不得不強行帶你回家,你喝得那麼醉,發生事情怎麼辦?”
  林維心哼了一聲,不說話。
  “我知道你喜歡李——尼克,欣賞他的才華,我瞭解你的心情,因為我也喜歡他。”
  林如是又說:“但這種事情強求不來,尼克對你的感情只是像對小妹妹那般,你強求了只是害苦你自己。看看你,你為了他又翹課又不去上音樂課,惹爸媽發脾氣不說,自己的功課也耽誤了,尼克他更不樂意見到你如此。
  聽姊姊的勸,不要再想尼克,把書念好才是要緊!”
  “你知道什麼!”林維心渾身是刺。“我愛尼克。我要在他身邊陪伴他。不需要你假慈悲來關心我的功課,我不會像你那麼沒出息,只會丟爸媽的臉!”
  “維心!”林如是簡直不敢相信她妹妹會對她說出這種話。
  “不管你怎麼阻撓我,我都不會放棄尼克!”林維心用憎恨的語氣說:“你別以為假惺惺地說一些關心我的話,我就會受你的騙;也別以為尼克親口對我說他喜歡的是你,我就會退縮!我會爭取到底的!”
  “你在說什麼?尼克喜歡我?不可能的,我們只是朋友。”林如是被林維心的話搞糊塗。
  “你別得意!”林維心站起來撩開窗簾。“即使尼克親口說他愛你,說他討厭我,我仍然不會放棄。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她說到最後,哭叫起來。
  “維心!”林如是過去想安慰林維心。林維心撥開她,用憎意很深的眼光穿刺她說:
  “走開!不要碰我!”
  “維心,你冷靜一下!事情絕不是你想的那樣,大家都是在為你著想,為你好!”
  “為我著想?”林維心冷笑不斷,扯裂了窗簾。“如果真的為我著想,為什麼不成全我和尼克?還是你想腳踏兩條船?”
  “腳踏兩條船?”
  “我全都看見了!”林維心笑得陰森森。“你從陸大哥的跑車上下來,還有上次你們在門口接吻……”
  林如是真正大吃一驚。只聽林維心接著又說:“你沒想到那天我也在家吧?你想,媽和大姊知道了這件事後會不會覺得很有趣?”
  林維心平時雖然沉默,但心思剔透,林如是看明白的事,她也明白在心。
  “維心,你別跟媽胡說!”林如是著急的說。
  林維心突然大聲笑起來,笑聲頗為異樣,而且時大時小,又像在哭的樣子。
  她在家一向沉靜少言,內心感情卻固執強烈;外柔內剛,感情一發就不可收拾。
  她笑到最後果然哭起來,哀求林如是不要奪走尼克。
  “維心,你聽我說,我沒有——”林如是試著解釋。
  林維心不聽林如是解釋,對林如是又咬又踢又罵,哭哭笑笑,舉止精神都有些失控。
  “維心!”林如是被咬得臂上一塊紫一塊紅的。
  林維心向她狠狠一堆,抓起手邊拿得到的東西往她砸去,然後大叫說:“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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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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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臺上,樂隊鼓手、琴鍵手、吉他手等人都已歇手停止演奏,燈光集中打照在舞臺中央黑衣的李克身上。他的黑襯衫早已濕透,豆大的汗珠由額頭直滑到地上,而場中充斥的由色士風滑瀉出來的正是那首他最喜歡的“我永遠愛著你”。
  林維心坐在台下,感動得落淚。她第一次見到李克,和今晚的情景一模一樣,同樣是先由樂隊們痛快淋漓的演奏各種曲子後,全部嘎然停止,再由李克壓軸獨奏這首曲子。
  她最愛舞臺上的李克,靈魂與音樂化為一體;黑色的身影充滿令人感動的熱情。
  場中爆發熱烈的掌聲。李克鞠躬謝過喝采便走下舞臺,林維心也跟著離場偷到後臺。
  “怎麼又是你!”坐在門口的小查一看到她就露出“麻煩來了”的表情。
  “尼克!”林維心只管看著李克。
  “沒關係,小查。總要把話說清楚。”李克站起來往外頭走,對林維心說:
  “我們到外面談吧!”
  眾人默默相對,看樣子李克這次是決心好好了結這件事。
  “他早該這麼做!但他就是心腸軟,老怕傷害到那個女孩。”小查說。
  “是啊!”鼓手小楊說:“不過他這次不了結也不行,好不容易跟唱片公司簽了合約,再發生這種事總是麻煩。”
  “托他的福,我們也才有機會灌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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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外乎是工作夢想的事,沒有人注意到林如是由門口進來。
  “請問……”
  小查回過頭。“是你!”他搖搖頭。“你們姊妹還真是陰魂不散!尼克也真是倒楣,不知撞到什麼邪,才會被你們兩姊妹糾纏個沒完沒了!”
  林如是不知道林維心來過,以為小查的話全是針對她所講,解釋說:“你們別誤會,我只是有事想找尼克,不是要糾纏他。”
  “你妹妹一開始也是這樣的。”
  “算了!我想我再怎麼解釋你們也不會相信。”林如是看他們心裡先存偏見,也就放棄再解釋。“能不能請你們告訴我尼克在哪裡,我真的有事找他。”
  “不知道。”答得還真乾脆。
  林如是忍耐地又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尼克回來時,請你們轉告他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謝謝。”
  沒有人理她,都全當作沒聽到她說的話。林如是洩氣極了,返身想走,和李克撞個滿懷。
  “對不起——李克!”林如是見撞到的人是李克,小小地驚喜起來。
  “如是,是你!怎麼來了?”李克比她還歡喜。
  “是這樣的——”林如是看了旁邊的人一眼。“維心這兩天心情不太穩定,我想她也許又會來找你。如果她來了,請你好好勸她,不要再給她刺激……”
  “什麼‘如果’。她前天、昨天、還有大前天都來過了!還有剛剛,就在你之前,她也來了!尼克才剛跟她談過回來。是吧,尼克?”小查說:“不是我要批評,你那個妹妹啊,實在應該叫你父母好好管管——”
  “小查!”李克制止小查再說下去。拉開林如是說:“我們到外面走走,我也有事要告訴你哪!”
  他挽著林如是走出去。鼓手小楊看愣了,推推小查問:“呃!小查,尼克是不是喜歡這個妞?”
  “好像吧,我怎麼知道!”小查說:“尼克也真傻,怎麼喜歡上這個女孩,給自己找麻煩。”
  “小查,你說話顛三倒四的,尼克到底喜不喜歡這個妞?”
  “你自己不會看!尼克什麼時候對女孩這麼溫柔過?還主動挽著她的手?”
  “說的也是。尼克從來不對人笑,表情總是很酷,外頭那些妞為他尖叫瘋了,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對這個妞倒是特別反常的溫柔。”
  “尼克喜歡她也不會有結果。”小查點了一根煙,將煙夾在無名指與小指之間,比說:“我問過那些女孩了,纏著尼克的那女孩,家世還挺不錯,老頭是大學教授,老媽在什麼婦什麼聯會的也挺有地位的,兄姊又個個優秀。想想看,尼克是來歷不明的混血兒,這件事會有結果嗎?”
  “尼克是混血老外?小查,你沒搞錯吧?大夥在一起工作這麼久了,怎麼都不知道!
  而且尼克看起來也不像個老外!”
  “不會錯的!尼克看起來的確是比較像中國人,但你們看看他那張臉那麼有個性又立體,中國人哪個能有這種長相條件?事實上,尼克老娘生了他以後,把他丟給老母親養,自己就跟個男人跑了。他老娘留下一張照片,和他老頭照的,照片中那個男的是個藍眼睛的老外。”
  “你怎麼知道?”
  “他告訴我的。”
  “不會吧?尼克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小楊懷疑地問。“媽的!我和尼克是幾年的交情了,你也不想想從他十七八歲在東門町一帶混時我就和他在一起了,這點小事我會不知道?”
  “好!好!我相信,別激動。”
  小楊說:“那現在怎麼辦?尼克要真喜歡上那個妞,豈不會死得很難看?”
  “那有什麼辦法!妹妹在尼克身上栽跟頭,現在反過來尼克在姊姊身上栽跟頭。啊,尼克這根香蕉皮是吃定了……”
  “我看尼克應該會以事業為重才對,不會被這種兒女私情絆倒。”吉他手阿健下結論。
  “算了……別扯蛋了。收拾收拾一起喝酒去?”
  幾個人浩浩蕩蕩往鄰近的小吃街開過去。
******
  隔著兩三條街遠,李克和林如是正從明星大學的東側門走進校園。
  他們走到一處小徑,坐在圍護花圃的水泥隔牆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林如是左右看看。
  “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李克笑了笑。
  “你實在真了不起,李克,”林如是說:“你吹奏的色士風充滿感情,如慕如訴,有時悲哀有時哀淒,有時又充滿了歡喜輕快,每個音符都令人感動。”
  “這大概是遺傳吧!”李克非但沒有自豪,表情反而有些落寞。
  “遺傳?”
  “是啊!”李克抬頭望著夜空,眼神好遠。“聽說我父親以前是玩爵士樂的,跟我一樣也是色士風手。”
  “李克……”林如是在心裡叫了一聲。李克的眼神中充滿了對父親戀慕的感情,但他的言詞冷淡得不得了。
  “對不起,讓你迷惑了。”李克歉然一笑。“我父親是美國人,從紐奧爾良來的,以前曾在東門町的酒吧表演。我母親是酒吧裡駐唱的小歌星,在那裡認識了我的父親,就那樣生下了我。後來我父親回國,我母親將我丟給外婆,另外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父親,只憑我母親留下的一張照片想像他的種種。我只知道他叫尼克,故鄉在紐奧爾良……”李克的眼神又變得遙遠。“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到美國去,去看看那個故鄉……”
  四周悄悄。林如是沉默很久,才問說:“李克,你會恨你的父親母親嗎?”
  “恨?”李克一愣。“我的感覺早已麻木,說不上愛或恨了。”
  “不,你在說謊,你一定很愛他們,否則你吹奏出來的音樂不會充滿那麼深的感情。”
  “是嗎?”對於林如是的話,李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是呀!”林如是心裡微微一笑。她說:“對了,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李克臉上笑容又起,但口氣平靜說:“上次就想告訴你了,我跟唱片公司正式簽約了。”
  “真的!太好了!”
  “下星期開始就正式進錄音室錄音,可能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那你的工作呢?你還會繼續在‘影武者’演奏嗎?”
  “暫時可能沒有時間了。”李克仰了仰頭,吐出一口氣。“錄完唱片,等正式發片後就必須配合上各處宣傳。唱片公司已為此設計好一套宣傳計畫,短期間內我恐怕無法再騰出時間來。”
  “這樣啊,那老闆一定會很惋惜!”
  “他說歡迎我隨時有空隨時回去表演。他對我不錯,我能有今天,也多靠了他的賞識。”
  “別這麼謙虛,你的才華有目共睹。”林如是說著,想起林維心,微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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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也好,你暫時離開‘影武者’,維心找不到你,大概也就會死心。我怎麼勸她她都不肯聽,真是對不起。”
  “別這麼說,我才要向你道歉!”李克轉過頭來說。
  “向我道歉?”林如是納悶地看著他,隨及想起那天林維心哭罵她的話。
  “沒關係,我知道你也實在是莫可奈何。不過……唉!”她歎口氣說:“你實在不該對她那麼說,你那麼說,她非但不會死心,反而更加固執。維心外表文靜,個性卻固執剛烈。她把什麼事都往自己的心裡藏,直到漲滿了才爆發出來。這兩天她情緒很不穩定,我怕她又會來找你鬧,她實在太死心眼了。”
  “我想不會了。”李克說:“今天我都跟她說清楚了。我坦白告訴她,我並不喜歡她,我也不適合她。她對我只是一時迷戀,久了就會忘記,你不用再擔心。”
  “但願如此。”
  林如是不像李克想的那麼樂觀,好擔心林維心會承受不住打擊。
  “我該走了。”她又歎了一口氣說。
  兩人默默走出校園。在十字路口時,李克突然說:“知道嗎?如是,我喜歡你。”
  “我知道,我也喜歡你。”林如是仰頭看他。
  “我一直有個夢想,有一天我要到美國去,去看看紐奧爾良。”
  “我不能跟你去紐奧爾良。”
  “我知道。”風吹李克的頭髮飄揚如雲帆,他笑了笑,髮髮情絲濟滄海。
  “我不送你了。”
  林如是看看他,朝左右車水馬龍看看。她也笑了笑,點頭說了聲“呀——”,然後只是專心凝望著李克,靜靜的,凝視了好久好久,最後才如夢初醒說:“再見。”
  “再見。”李克看著她低聲說,餘音在喉嚨裡打繞。
  林如是看他轉頭走遠,在黑暗的前方,彷佛看到了紐奧爾良街道上那一幢幢有著法式圓弧拱門造形的殖民地建築。
  “再見!”她輕輕地又說了一聲,極低極低。
  李克和他的色士風,一定會擄獲所有人的感動。如果不,至少也已使她的靈魂撼動。
  她覺得耳畔一直傳來李克在靜夜吹奏回蕩的色士風。黑夜的風聲嗚咽,她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拉高衣領朝車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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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她母親邀陸晉平回家吃飯,她清楚自己的無用性與斤兩,故意避開,算好該是散席的時間才回家。
  “反正頂多被罵一頓。”林如是想。
  林太太的用心昭然若揭,精明如賊的陸晉平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故意裝糊塗,招惹林如是,林如是奉陪不起,又怕自己心動,只好逃避了事。
  “真不知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林如是自言自語。
  黑夜充滿晚的味道,空氣中浮滿了作祟的精靈。惡魔買到了浮士德的靈魂,又跑出來街上巡邏,找尋薄弱落單的可憐鬼。林如是眼皮跳個不停,她伸手捏捏眼皮,用力朝手心打三下,不安地朝四處看看。
  回到家時,她發現全家人居然都在等著她。她父親笑容滿面,母親一臉是霜,大姊眼裡充滿怨毒恨意,弟弟則困惑的打量她。
  林如是把眼光轉向林維心,看林維心神情如常沒有什麼異樣,懸著的心和不安才安穩下來。看樣子李克的確和維心好好談過,而她妹妹也對他死心了。
  “爸、媽,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林如是恭敬地說。“野到現在才回來,你到底還有沒有教養?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有客人來嗎?”
  林太太凝著臉說。
  “算了,立茵。”林維天說:“反正晉平也不以為忤,還一直誇獎她呢!”
  “這怎麼行!她現在就這麼放肆,以後不知會做出什麼有辱門風的事來!”
  “你怎麼這麼說!她是你女兒,難道會做什麼壞事不成?如是一向很自愛,你不必太多慮。”
  “我哪有那個福份!”林太太冷笑一聲。
  “立茵!”只有林維天聽得出話中玄機,他怒說:“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相信還能成什麼事!哪有你這種母親!”
  “爸,你怎麼對如是這麼偏心?她明明犯錯,你還一直為她說話!”林維茵頗不滿的說。
  “這……”林維天看看四個孩子,答不出話。
  “爸,對不起。”林如是說:“媽,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這樣晚才回來,也不該忘記今天有客人來。”
  “你野到哪裡去了?”林太太聲音開始像冰凍。
  “我到書店逛逛,忘了時間。”
  “她說謊,她跑到酒吧去了。”林維心突然開口說。
  “你怎麼知道?你也去了嗎?”林立天反駁林維心。“我看一定是的,你回來的也不早嘛,有問題哦!”
  “住口!立天!”林太太說:“維心,說,是怎麼回事?”
  “二姊上的補習班附近有一家叫‘影武者’的酒吧,我和同學經過那裡時正好看見她推門進去。我叫她,她不理我,我上前去拉她,她還把我推開。後來裡頭出來一個很凶的男人把我趕走,我就嚇得趕快跑開了。”
  “是不是這樣,如是?”
  “不!我是……我沒有……那個……”林如是不曉得該如何辯駁,林維心編這個謊實在太狡猾了。
  “你敢否認你去了‘影武者’。”林維心問。
  “我……”林如是無法否認,只有低著頭不說話。
  “看吧!爸媽,她說不出話來了,我可沒有冤枉她!”
  林維天臉色鐵青,怒說:“如是,你實在太不自愛,太讓爸爸失望了!”
  “爸,我——”林如是想解釋,林太太快速上前打了她兩耳光,“啪!啪!”
  兩聲,清脆又響。
  “住口!”林太太大罵她說:“你還有臉狡辯!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剛剛晉平在吃飯時還一直誇你乖巧聰明,把你棒上天,你卻這麼不知廉恥!酒吧那種地方是女孩子能去的嗎?我看你書不念好,人也跟著學壞,盡跟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傳出去讓人知道了,丟死人了!”她往林如是頭上用力戳了二下。“你啊,拜託不要再給我丟臉!”
  “媽,我——”
  “閉嘴!我不想再聽你找理由解釋。給我回房去!”
  林如是掩面跑回房間。林維心突然反常沉默,瞪著眼,而後極突然的也回自己房間。
  “這孩子怎麼了?”林太太看她這突然反常的舉動,皺了皺眉,並沒放在心上。對林立天和林維茵說:“你們倆也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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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維天繃著臉還在沙發上,林太太理了理頭髮,用冷淡但有教養的聲音說:
  “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可沒福氣有這種女兒,你不聽,偏要養。現在可好了,連酒吧都會去了,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廝混,以後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丟臉的事來!”
  “住口!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提起這件事!”林維天怒喝,一邊又極力壓低嗓音。
  “我也不愛提起這檔子事,不過,你既那麼寶貝你自己的女兒,你自己管管吧!別讓她再出去丟人!”
  “哼!”林維天怒哼一聲,將自己關進書房。每次他和他太太有類似的爭吵,他總是將自己關在書房,避開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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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太優雅的起身,冷笑一聲。她走到林如是房間門口,聽見林維茵在說:
  “……你應該知道,爸媽邀請晉平來,是為我介紹,是我!為了我,你聽清楚了沒有?我和晉平進展順利,你卻要從中破壞,為什麼?”
  “我沒有。你和陸大哥進展順利,我很替你高興。”林如是帶著哭聲在說。
  她的心情還沉澱在剛剛的創傷裡。
  “如果你沒有從中破壞,那他今晚怎麼會一直稱讚你?還說他很喜歡你!”
  “維茵!”林太太輕使眼神,不准林維茵再說話。但林維茵不聽林太太的暗示。憤恨的說:“媽,你不知道,維心說她纏著晉平帶她去兜風,還看到她摟著晉平親吻——”
  “住口!”林太太皺眉說:“這種話是淑女能說的嗎?你怎麼也跟那些沒教養的女孩一樣?忘了我怎麼教你的嗎?注意你講話的方式和措詞。”
  “可是,媽……”
  “別再說了!”林太太語聲輕滑,像吐著珍珠。“你出去,我有話和如是說。”
  “媽!”
  “出去。”
  林維茵極不情願的出去,正想甩門,被林太太瞪了一眼。“把門帶上。”林太太說:“輕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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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裡只剩下林如是和林太太。林如是低著頭,擔心不安,不曉得她母親究竟想做什麼。
  林太太在房間四處走動也不看林如是,眼光四處流覽,停在桌上一本書上。
  她隨手拿起書翻了翻,放下說:“我知道維心不會說謊騙人,倒是你,瞞了我們很多事。我不管你跟誰做了什麼,只希望你檢點一些,注意自己的行為,不要在外頭丟人丟得不夠,丟臉到自家門口。”
  “我沒有。”林如是否認的虛心,聲音也小。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只有你自己知道。”林太太冷冷掃她一眼。
  林如是沉默不語,乖乖地挨駡。
  她的沉默在林太太想法裡無疑是種默認。林太太見自己精心打算的事被林如是橫中擾亂,怒氣上升,對林如是有說不出的嫌惡,態度也就更冷更冰。
  “你真的跟晉平——”林太太瞳孔收縮成線。
  林如是仍然沉默,乖乖地等著挨駡。
  “我看你書也不要念了……”林太太臉色鐵青地說:“那麼急著談戀愛的話,乾脆談個夠,大學也別考了!”
  林如是聽她母親突然如此發怒,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橫下心為自己辯護說:
  “媽,我沒有糾纏陸大哥,也沒有跟他做不該做的事。陸大哥教書的大學就在補習班附近,所以我偶爾碰到他。就只是這樣而已,我沒有騙你。真的!我知道維茵喜歡陸大哥,陸大哥對她印象也不錯,我怎麼會做出那種羞恥的事!更何況,我一直將陸大哥當作是自己的哥哥……”
  “閉嘴!我不要聽你解釋。你跟那個女人一樣下賤。”林太太語氣冷靜的一點都不像是衝動出口的模樣。林如是當場愣住,張著嘴,她不懂,她母親怎麼會對她說出傷害那麼深的話!她是她母親啊!怎麼能夠對她說出如此苛薄輕鄙的話!“下賤”?林如是緩緩坐倒在床上。她知道她沒有聽錯,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抬頭看她母親,千萬個問號喃喃在嘴中,失魂又落魄。
  林太太卻連看她一眼也吝嗇,更沒有任何安慰彌補的舉動,直接走到門口開門出去,完全沒有回頭。
  林如是失神由床上跌到地上,一直喃喃重複著“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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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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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幾個星期,林如是從補習班下課就直接回家;回到家後就將自己關進房間,話也變少,整個人明顯沉默下來。
  自從那天晚上後,她就有意無意地躲避她母親,潛意識在恐懼著某件她不知道的事。
  她壓抑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拚命說服自己把那天的事忘掉,然而那句話卻像夢魘一樣時刻侵淩著她,教她在夜裡驚醒了一身汗。
  她母親說她和那個女人一樣下賤。當時她只為“下賤”這二字嚴重的傷害感到傷心,慢慢地,她開始為整句話的言外之意感到莫名的恐懼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而越害怕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去問:那個女人到底是哪個女人?她母親究竟在說誰?
  一切的思考都是沒有答案,她把所有的恐懼煩惱驅入潛意識。她怕再從她母親口中聽到任何她害怕聽到的事,自然地避開陸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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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知道扯上陸晉平會帶給她很大的麻煩,她乾脆避得乾淨、避得徹底。
  陸晉平偶爾會上她家,看她的眼神充滿研究的意味和追根究底的企圖。但他在等,等成熟的時機或什麼的,他只是看著她。
  他的眼神讓林如是感到不安,但那不安卻是來自她母親截斷波長的投射。
  她總是將自己關回房間裡,靜靜聽著陸晉平和她母親與大姊的談笑聲。
  相對于林如是的沉默,林維心沉默得更徹底。有時家中只有她們倆在家,林如是總不見她走出房門一步,甚至什麼動靜都沒有。她的心事只有林如是知道。
  李克已離開“影武者”,推出的演奏專輯很受好評。唱片公司宣傳打得響,時常在電視、報導雜誌可以看到李克的消息。
  李克成名了,和林維心的距離變得更遠,永遠是她愛慕不到的星星。在很深很深的夜裡,隔著厚厚的牆,林如是總會聽到林維心房裡傳出一遍又一遍的色士風樂聲……李克全身的黑裝,流著汗,忘情地吹奏著“我永遠愛著你”。
  李克的音樂,果然撼動了很多樂迷的心;相對也日夜侵擾林維心的心。對於林維心的心事,林如是雖然非常清楚,但也無能無力。
  她只能和林維心一樣,一遍遍聽著李克吹奏的色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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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你怎麼和維心一樣,一天到晚聽這種要死不活的音樂?”林立天不欣賞這種音樂風,作主關掉音樂。
  林如是微笑,沒有說話。林立天最近常像這樣有事沒事就闖進她房間,用好奇、研究的目光打量她。
  “我看你一定被維心傳染了自閉症,才會變得這麼奇怪。”林立天皺著眉,一手抱胸,一手捏著下巴,困惑地打量林如是。
  “你少胡說。”林如是忍不住說。她跟林立天一向親近,很自然就鬥起嘴來。
  “那你說,你最近為什麼都很少說話,而且那麼早就回家,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房裡?”
  “我哪有將自己關在房裡!我關起來了,你還能像這樣闖進來嗎?”林如是否認她將自己關在房裡。
  林立天伸手抓一把椅子,椅背朝前,蛙腿跨開坐。他將手臂橫擱在椅背上,下巴擱在手臂上說:“我還是覺得不對,你最近怪怪的。”他想想說:“姊,你是不是失戀了?”
  “失戀?跟誰?”
  “陸大哥啊!你是不是喜歡陸大哥?結果陸大哥喜歡的是大姊,所以你就失戀了。”
  “立天,你這個演繹法太差勁了。”林如是沒想到林立天會作這樣荒唐的猜想。她說:“陸大哥跟維茵、媽的事和我根本沒關,你不要扯到我身上來。而且,我按時回家有什麼不對?多念書少說話有什麼不好?”
  “真的是這樣?”林立天懷疑地問。
  “你出去,少來煩我這種事。”林如是揮手趕他出去。
  “姊,你心虛哦!”林立天詭笑幾聲,自說自話:“說真的,我起先還以為陸大哥喜歡上你了!你就沒看那天他稱讚你的樣子,媽都快氣炸了。媽的心思誰猜不出來!她想把大姊和陸大哥配成對呢。可是陸大哥一直沒表示,反而誇讚你,媽當然不高興。可是我覺得很奇怪,陸大哥現在看起來,好象又喜歡大姊的樣子,每次來只顧著和她講話,也不多跟你聊幾句。嘿,姊,你是不是也覺得奇怪,心裡不痛快,才會一直聽這些要死不活的音樂?”
  林立天的話算對了三分之一。林如是心裡的確感到納悶。她不知道陸晉平究竟在搞什麼鬼,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她大姊了。她越來越無法猜測陸晉平的想法行動。
  “統統都猜錯!”林如是白了林立天一眼。“還不快去準備,你待會不是要和爸媽和姊、維心去參加田伯伯家的喜宴?”
  “是啊!真煩!”提起這事,林立天就覺得厭煩,不公平。“大人的事幹嘛還要拖著我們,還有你為什麼就可以不用去?”
  “總要有人看家。”
  “誰看家還不都一樣?”
  “不一樣。”林如是好笑地說:“你是我們林家唯一的男孩,對爸媽具有不同的意義,很多場合需要由你出馬充場面。”
  “算了吧!媽心裡在想什麼你會不知道?”林立天不勝煩地說:“大姊是自己愛跟去湊熱鬧,維心和我可都是被逼的。媽聽說陳伯伯那班優秀的兒子都會去,帶維心去抓機會;而我,更慘了,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
  “哈哈!立天,恭喜你啊,聽說田伯伯的三個女兒都很漂亮;李阿姨的小女兒也很美麗。你豔福不淺啊!”林如是半開玩笑說。
  “姊,你有完沒完!”林立天嚷嚷。
  “哈哈!”
  “你再笑!再笑!”林立天飛撲上去,將林如是壓在底下。“你再笑!再笑就壓垮你!”
  “哈哈!放開我!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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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吵鬧鬧在做什麼?”林太太突然開門進來,看見他們撲成一團,臉色極難看。
  “媽!”林如是自動爬起來,站到書桌旁,直覺又要糟了。
  孰料林太太並沒有加以責駡,改以更不堪的冷淡。
  “立天,你還不快去換衣服!”林太太喝出林立天,也優雅的把門帶上出去。
  林如是孤立在房中,淚水結凝成晶,一顆一顆滑掉下來。
  她躲在窗邊,看著他們全家和樂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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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一會,天色漸漸暗下來。她找出冷凍薄餅,放在微波爐裡加熱,還沒熱透,門鈴奏樂似地響起來。
  “你來幹什麼?他們都出去了,沒人在。”林如是開了門讓陸晉平進來,回到廚房關掉微波爐,取出薄餅。
  “好香!我正好還沒吃飯。”陸晉平跟到廚房說。“喏!”林如是切一半給他。
  “姊沒告訴你她今晚有事嗎?他們都去喝喜酒了。”
  “我知道。”陸晉平滿不在乎地大口咬著薄餅。
  “知道你還來做什麼?”
  “來看你啊!”陸晉平大口大口地把薄餅全吃光,甚至連林如是盤裡的那份也遭殃。
  “我知道他們都出門了,只剩你一個人在家,我才來的。”
  “為什麼?”林如是脫口問出,問完覺得不妥,連忙住口。
  陸晉平連她盤裡的薄餅都吃光了,才說:“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
  “什麼話?”
  “求愛的話啊!”
  “不要再跟我開這種玩笑了,陸晉平!”林如是死氣沉沉的說:“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媽的心意。捉弄我你覺得好玩,但我一點也不覺得有意思,我不希望被我媽和姊姊誤會,認為我在阻礙你和我姊的事。”
  “等等!什麼我和維茵的事?”
  “你還在裝?當然是你和姊情投意合的事。”
  “我懂了!”陸晉平望著林如是消沉的愁容說:“你就是因為如此,這幾個星期來才會像躲鬼一樣的躲著我?”
  “差不多。”林如是沒有否認。“但還有讓我更煩的事。”
  “你也會有煩惱?你看起來不像是說愁的少女。”
  “當然不是!不過!難道你沒有經歷過青春期嗎?”
  “青春期?”陸晉平似笑非笑,促狹地說:“如是小姐,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歲,幹嘛?”
  “二十歲是成人了,小姐。你還真以為你還在長青春痘的年華!”
  “你一定要氣氣我你才會高興是不是?”林如是說:“沒什麼事的話請你快走吧,我不希望又被誤會。”
******
  陸晉平埋頭失笑幾聲,氣質頹廢又傭懶。林如是覺得莫名其妙,他突然抬起頭笑問:
  “我的確是知道你媽心裡在盤算什麼,所以我躲都來不及。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幾個星期找到空閒的時間就跑來?還故意挑個沒有旁人只有你在家的時候,放下所有的事情跑來?”
  林如是搖搖頭。
  “不知道?好,那我就告訴你,為了的就是這個——”他突然抓住林如是,激烈地親吻她,比前幾次都粗魯許多,又咬又含!吻觸的地方由嘴唇臉頰貪婪地延伸到脖子肩胛。每個吻都又深又激烈,彷佛想將林如是吞下去。林如是只覺自己浮在海面中央,浪潮不斷打來,次次將她淹滅沒頂。每回陸晉平侵犯親吻林如是,林如是只是嘴巴凶凶,而無實質的反抗能力。而這次她連凶戾的話也沒說,只是靜立在當地。
  “明白了吧?”晉平將林如是兜在懷裡,第一次如此含情脈脈。
  “你弄痛了我。”林如是不承認說明白,避了開去。
  “你怎麼了?好奇怪!”
  “沒什麼。我說過我不想陪你玩遊戲,也不想冒這個險。”
  “我也說過了,你不陪我也不行。”陸晉平的幽默感消失了,句句壓迫認真。“都到這個地步,我也陷進去了,你不愛我也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不想扯上你和姊之間的事。你最好不要再節外生枝,她們已經誤會我了。”
  “她們誤會你關我什麼事?”陸晉平以其人之道反制林如是。“再說,跟我摟抱的是你,跟我親吻的也是你,我們之間有關係,這都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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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亂說,你……我……我們只是……”
  “只是什麼?”陸晉平逼問。
  “只是……”林如是回答不出來,乾脆下逐客令。“你最好趕快離開,我媽他們快回來了,如果讓她看到你在這裡,又要誤會了。”
  “誤會!誤會!什麼誤會!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明知道我和維茵根本沒有任何一點足以讓人起誤會的關係。如果有,那也是你媽故弄玄虛,你心理在作祟。”
  林如是無法告訴別人她母親對待她很冷淡;更無法說明她母親那道不用親口說出,只靠某種微妙氣氛下達的禁令,如何讓她不能違抗。這是她家的家務事,不足為外人所道;她更不願讓人知道她在她母親轄域下是這樣的處境困難。
  所以她無法對陸晉平解釋太多,不過她想也不需要,陸晉平只是愛捉弄她,並不是真正像他嘴巴說的那樣,愛她或什麼的。本來也是,愛情是一種“可逆反應”,兩情相悅了才叫愛。像她和陸晉平這樣,什麼都不是。
  “好吧!算我多話。”林如是說:“不過,你既然清楚我媽心裡的想法,就不應該再開任何玩笑讓我為難,或是任何讓她對我們產生誤解的舉動——”
  “我不懂,你和維茵,對她來說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她的女兒。”
  我也不懂。林如是在心裡回答。她沉默了一會後說:“請你快離開吧,他們可能隨時會回來。”
  “好吧!”陸晉平無奈起身,彎身吻林如是臉頰。“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你還是別來的好。”林如是不假思考脫口而出。
  “說的可真絕情,那你來看我好了。”陸晉平露出頹廢的笑容。仔細想想,林如是從來沒說過喜歡他之類的話;倒是他自己,愛她戀她寶貝她的話說了不少句,把他原本所占的優勢氣數全給說盡。難怪這枚青橄欖越來越棘手!
  陸晉平支額看了林如是一會,深沉打量的眼光蘊滿思量。他又露出了一個頹廢派胸有成竹的笑容,沒再多嚕嗦就乾脆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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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是將廚房整理乾淨,盤子收拾好就上床睡覺,她把窗簾全部拉開,月光在床前,酣照一床幽夢。
  第二天她睡到太陽曬到屁股才起來。屋子空空,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忘記她。
  居然沒有人叫她起床上補習班。
  她看看時間已接近中午了,心想算了,放棄出門的打算。她找了幾件多士,倒一杯牛奶,充當早午餐一併解決;然後打開電視,從午間綜藝、午間新聞,一直看到午間連續劇結束。
  她躺在沙發上,躺得快睡著,大門有人開了進來。
  “維心!你怎麼跑回來?你不是在上課?”林如是坐起來問。
  林維心根本沒注意她,手上拿著一張報紙,嘴裡一直念著“他要離開我了”,往房間一路沖進去。
  “維心!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林如是追上去!被關在門外,拍門,門內死寂一片。林如是不放心又敲門問:“維心,你沒事吧?中午吃了嗎?要不要出來一起吃飯?”還是沒有聲響。
  林如是側頭貼門聽了一會,聽不出什麼,只好放棄回到客廳。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林立天、林維天和林維茵陸續回來,林維心仍沒有踏出房門半步過。
  林如是擔心她會發生什麼事,對林維天說:“爸,維心今天下午早退,兩點多就回來。回來就將自己鎖進房裡,從下午到現在一直沒出來過,連晚飯也沒吃。
  我怕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去看她,好嗎?”
  “窮緊張!維心哪一天不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林維茵說:“昨晚媽介紹她跟陳伯伯的兒子認識時,她竟然連寒暄的話都不會說,把媽的面子全丟光了。爸,你真應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是啊,爸,我看維心八成得了自閉症。”林立天也湊興著說。
  “立天,你沒事不要瞎攪和!”林如是說:“爸,維心這次跟平常不大一樣。我看她臉色不大對,情緒也很不安穩,好象發燒了的樣子。”
  “生病了?”林維天皺眉說:“好吧,我去看看。”
  他用力敲林維心的房間,嚴聲的說:“維心,開門!”
  等了幾秒鐘,房內仍沒有動靜,林維天只好再敲門叫一次。
  “爸,我看別理她了。她一定為什麼事在嘔氣,搞不好她戴上耳筒聽音樂,根本聽不到你在喊她。”林維茵悻然地說。
  按照林維心的個性,情形很可能像林維茵說的這樣。但林如是總覺得情況不太對,一直擔心林維心會發生事情。
  “爸,你想維心會不會在裡頭昏倒了?”她說。
  “立天,快去拿鑰匙來!”林維天吩咐林立天,一邊問林如是:“你今天怎麼沒去補習班上課?你媽呢?打過電話回來沒有?”
  “我睡遲了。媽大概快回來了。”
  “睡遲了?你媽沒叫你起來?”林維天眉頭又皺成一團。“她真是越來越離譜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搞什麼社交聚會,家裡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哼!朋黨敗事,我就沒見過她參加的那些什麼會的,搞出一些什麼名堂來!”
  林如是噤聲不語。她不敢批評她母親,但她與她父親實在有同感。她母親熱中的一套,在她看來不但虛偽,而且浮華不實,不像正常人在過的日子。
  哪有人一天到晚都在交際應酬?十八九世紀,在上流社會貴族間流行的各種社交活動,也有一定的季節;社交季一過,各人重回安靜祥和的生活。但她母親的社交時間不分四時,這個會那個會穿梭個沒完。
  真有那麼好玩嗎?林如是實在不明白。
******
“爸,鑰匙。”林立天把鑰匙遞給林維天。
  林維天打開門。林維心果然戴著耳機躺在床上。
  她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右手緊捏著一張報紙,左手無力地垂下床邊;粉紅的被單上全是更深的紅色。床上、地下,四處是血。
  “立天,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林維天大叫,一把抱起林維心。“來不及了!我直接送她上醫院。跟我來,立天!”
  “我也去!”林如是大聲喊著追出去。
  林維茵在房中四處看看,將書桌上擱著的一封信打開匆匆看幾眼後放入口袋,才跟著趕上去。等林維心被送進手術房一個多鐘頭後,林太太才匆匆趕來醫院,抓住沉坐在椅中不發一語已久的林維天,劈頭就問:“到底怎麼回事?
  她怎麼會自殺?”
  林維天重重甩開她。
  “立天!維茵!”林太太轉向林立天和林維茵。
  林立天聳聳肩,沉默走到一旁。
  “你現在追問這些有什麼用?”林維天起身怒斥說:“成天只知道結黨夥眾、社交聚會,一點都沒有盡到為人母親的責任!”
  “那你呢?你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林太太反唇相譏。“維心她藏著心事不肯跟我講,我關心她,她不理我,我好歹還有在為她的將來、幸福著想。你呢?一天到晚除了學校、研究室,為這個家盡過什麼力?”
  “媽!”林如是上前拉開她母親,想阻止他們吵架。林太太一把甩開她,語聲尖銳又說:“孩子大了跟父母疏遠是誰的錯?你只知道指責我,你自己呢?你關心過她沒有?”
  “我當然關心她!我是她父親。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都是為了孩子!”
  “你——”
  “夠了!你們都別再吵了!”林立天跨到他們中間,拉開林維天。“爸、媽,你們都冷靜一下。你們這樣吵有什麼用?維心自殺已經是事實,你們再吵也是無濟於事。再說,你們這樣互相埋怨,解決得了什麼事情?”
  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下來。林維天又像先前一樣沉坐在椅子上不說話,林太太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
  “媽,你休息一下,急也沒有用。”林如是說。過了不知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林維心被推了出來,蒼白無血色的臉,像死了一樣。
  “維心!”眾人一起擁上前。“醫生,她的情形怎麼樣?”林維天和林太太著急的問。
  “很不樂觀。她失血過多,發現的時間又晚。我們已經盡力搶救,就看她能不能渡過這個危險期。現在我們只能先送她進加護病房觀察,看情形怎麼樣再進一步的醫冶。”
******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究竟為了什麼事竟然想不開?”林太太失神坐在椅上,六神無主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人又還沒死!”林維天咆哮著說。其實他心裡一樣惶恐無措;小女兒的性命危險,他也冷靜不起來。
  大家對林維心自殺的原因感到不解,只有林如是明白。林維心自殺時手上抓的那張報紙,上面刊載了李克的消息,說他專輯唱片獲得空前的成功,下一張演奏專輯預定一星期後赴美國錄製;並且說有美國經紀公司看上李克,打算簽下他安排他留在當地發展。
  她不敢告訴她父母這件事。林維茵掏出一封信交給她母親說:“媽,這是維心留的信。”
  林太太很快把信搶過去,林維天也趕緊移到林太太身旁。林維茵好奇的湊上去,那封信她只匆匆看了幾眼,不知道到底寫些什麼。剛剛一急什麼都忘了,适才想起這封信。
  林太太看完信臉色大變,抬頭瞪著林如是,怒氣衝衝,眼裡全是火。林如是不明所以,走上前一步說:“媽——”
  “不要叫我媽!我才沒有你這種女兒!你根本不是我女兒,我也不是你媽!”
  林太太沖上前打了林如是好幾巴掌,對她又抓又扯。“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維心,沒有你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立茵,你在胡說什麼!”林維天趕緊把太太抓開。
  林太太拚命掙扎,拚命嚷嚷。
  “我沒有胡說!”她歇斯底里的喊叫:“她不是我女兒,她是那個女人的種!那女人生下她,丟下她就跑,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你好,你偉大,養了她二十年,我根本就不承認她是我女兒!”
  “立茵!你不要再胡鬧了!我帶你回去好好休息!”
  “放開我!我沒有胡鬧,這件事你心裡最清楚!”林太太歇斯底里又咬牙切齒的。
  “她把維心害得自殺,你還要袒護她!”
  林太太手抓著信,全身血脈噴張。
  “她故意帶維心去酒吧,聽什麼音樂演奏,害維心被人騙了。那人騙了維心後,一走了之;維心年紀小,個性內向,受不了這種打擊,所以才會自殺!”
  林太太把信丟在林如是臉上。
  “不!事情不是這樣的!”林如是搖頭哭說:“維心喜歡李克只是她的一廂情願,李克避開她全是為她好。我也拚命勸她,但她太固執了!”
  “住口!”林太太又重重打了林如是一巴掌。“你這個殺人兇手!維心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全是你害的!你是那個下賤女人的女兒,跟你母親一樣的壞!”
  “住口!立茵,我不准你再胡說八道,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林維天拚命把林太太架開。又忙說:“如是,你媽情緒不太穩定,你不要聽她胡說。”
  “對啊,姊,你看媽那個樣子,歇斯底里的,你千萬不能把她的話當真!”林立天搶到林如是身側。“媽,你太過份了,這種事能亂說嗎?你不喜歡二姊,對二姊有偏見,也犯不著編這種謊打擊她、刺傷她。”
  他不滿地瞪著林太太。林太太被林維天緊緊抓著,一直掙扎地想撲向林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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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天,快帶你姊姊回去休息。”林維天說。
  林立天伸手想扶林如是,林如是輕輕將他的手撥開,呆呆地走到林維天面前,精神渙散,幾乎是失魂地問:“爸,是真的嗎?”
  “是真的!是真的!”林太太對著林如是大叫:“你不是我女兒,你根本就不是林家的人!你是個孤兒,沒人要的孩子,殺人的兇手!”她沖向林如是,林維天急忙再抓住她。
  “滾開!你這個殺人兇手!你害死了維心!我不要再看到你,我恨你!”
  林太太完全失去控制。
  “立天,快幫忙抓住你媽!”林維天緊抓著林太太,但林太太掙扎得太厲害,而且叫聲不斷。
  “立茵,冷靜一點!不要再說了!”林維天摑了林太太一耳光。
  這一巴掌發揮了冷凝的效果,林太太暫時冷靜下來。但林如是早在他們剛剛那一場紛亂中,痛哭流涕的跑開。
  林如是根本沒有地方可去,盲目地在夜街裡奔竄。
  天啊!她母親跟她開了一個多惡劣的玩笑,這件事她早有預感,但她只模糊假設她是她父親在外頭生下的孩子,雖然是“外面的女人”所生,至少仍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沒想到事實揭開,她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情婦的孩子已經夠槽了,她卻連那種血緣的緊密關係都喪失掉了。她原來什麼都不是,和林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更可能還是她母親憎厭鄙視的女人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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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林如是拚命搖頭哭喊,停在馬路當中,引來許多人圍觀注目。“不!不是真的!”她一直搖頭哭泣。
  “小鬼,你不要命了!”人群中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將林如是帶離馬路。
  那個人正是陸晉平。他剛和朋友從這裡經過,見路邊圍了一群人,仔細看才發現林如是站在馬路中間,車不斷驚險的從她兩側閃過。
  “怎麼回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你滿臉是淚!”
  “陸晉平!”林如是看清楚是他,投入他懷裡哭說:“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什麼事不是真的?”陸晉平問。
  但林如是一直反復來去地說“這不是真的”,只是一勁地流淚,其它什麼也不肯多說。陸晉平只好幫她擦掉淚說:“別哭了,人家看了還以為我在欺負你。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林如是驚叫起來,又開始唏嚦嘩啦哭個沒完。“那不是真的!我不要回去!”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裡?”
  林如是茫然地看著陸晉平。陸晉平看她一會,再瞧瞧四周,自言自語地說:
  “是你自己要來的,出了什麼事,可不要怪我!”
  他將林如是帶回自己住的地方,騰出半邊床的位置給她,並且遞給她一杯熱牛奶說:
  “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林如是把牛奶喝了,很快就沉沉睡去。陸晉平幫她蓋好被,點了一根煙怞了幾口,才撥電話到林家。
  林家沒有人接電話。電話響了幾次,得到的一直是空空的迴響。
  隔天林如是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陸晉平的床上,陸晉平打著赤膊,正從浴室出來。
  “醒了?”他咧嘴一笑。“昨晚我在牛奶里加了半顆鎮定劑,所以我想你應該睡得很安穩才對。”
  “陸晉平,我……”林如是看著他的赤膊臉紅。“我有沒有做了什麼?”
  她有點擔心,因為她乍醒來,陸晉平出現的樣子太曖昧。
  “你是要問我有沒有對你做了什麼吧?”陸晉平搬張椅子到床邊,給林如是一杯水。
  “喏,喝杯水吧!”
  “謝謝。”林如是接過開水喝了一口。她沒再問陸晉平,只是看著他。
  “放心吧,我沒有對你怎樣。”陸晉平為自己倒了另一杯水說:“你想,我如果脫了你的衣服對你做了什麼,還會費事幫你穿回去嗎?”
  林如是放下心,又喝了幾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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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吧?”陸晉平問,喝了一口水。
  林如是把杯子放在床邊,搖搖頭,因睡眠才暫停的淚又湧出來。
  如果人生是一齣戲,那命運派給她的真是最彆腳的一齣戲,最彆腳的一個角色。
  “是不是家裡出了事?昨晚我打了一晚的電話都沒人接。”陸晉平又問,一併把林如是的水杯收到桌上。
  林如是又哭又搖頭,把臉蒙在雙臂裡。過了許久,她眼淚漸歇,抬頭說:
  “陸晉平,你娶我好嗎?”
  “好啊!”陸晉平愣了一下,然後笑說:“不過,總要先得到你爸媽的同意吧?”
  “不用了,只要你肯娶我就好了。”林如是意志消沉,了無生氣。“他們答不答應,都無所謂,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如是?”陸晉平隱約覺得事情可能很嚴重,正色地說:“聽著,如是,我要你從頭到尾、原原本本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我——我——”林如是哽咽說不出話。
  “別哭,慢慢說。”
  “我……”林如是哭得語聲破碎。“維心自殺了……我不是爸媽的女兒……我不是林家的孩子!”
  陸晉平抿著嘴,不語不動好久。
  這件事情太驚人了,難怪林如是昨晚一副自殺的舉動。但是僅憑林如是破碎不全的語句,他無法掌握事情的真相和來龍去脈。
  不過,這件事對林如是無疑是一件很大的打擊。生活二十年之久的家人,突然之間和自己是根本完全無關的陌生人,那種滋味、心情實在令人難以承荷,更難以釋懷。
  他將林如是摟入懷裡,拍拍她,輕聲說:“你先別想太多,也許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不要再哭了,把事情好好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怎麼解決?我不是爸媽的女兒,我是個殺人兇手!”林如是幾乎崩潰。
  從昨晚強撐到現在,她的情緒負荷已到達飽和。
  “你冷靜點!別衝動,別哭!”陸晉平摟緊著她。“你還有我是不是?我會陪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你不要擔心。”
  林如是此時已無法再思考,緊緊攀附著陸晉平,彷佛陸晉平是她溺身的茫茫汪洋中的唯一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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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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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以來第一道寒流由蒙古侵襲南下時,林如是已在陸晉平住的地方待了一個星期。
  天氣冷,她圍著一條大圍巾,穿著大襯衫和厚夾克,襯衫和夾克是陸晉平的,所以顯得寬大。她弓著肩膀,雙手縮在夾克口袋裡,站在明星大學的正門口,東張西望,百般無聊。
  這一個星期來,藉由陸晉平居中傳遞,她斷續知道她離家後發生的一些事。
  林維心三天前清醒了,現在已出院回家休息。林維天知道她在陸晉平這處,有他照顧,放心了不少,但仍親自跑了幾趟要接她回家,並且重申她母親那天在醫院說的話都只是一時情緒失控的胡言亂語,要她別放在心上;但都叫林如是避了開去,這些話都由陸晉平事後轉述。林立天則仍處在震驚的餘蕩中,一下子成熟了,也沉默了不少。
  至於她母親的反應,陸晉平沒說什麼,只輕描淡寫說她忙著照顧維心。但林如是知道,她母親憎恨她。很早以前她就察覺她母親對她有一種嫌惡,但她一直不懂為什麼,總認為是她表現太過差勁的緣故。現在她終於懂得是為什麼。
  然而那件事最終的答案她並不急著去探究。並不是她不急於瞭解自己的身世,而是瞭解、清楚、明白、知道了又如何?更何況,從她母親以憎厭的口氣揭出這件秘密來判斷,其中很可能牽扯了上一代的什麼情怨存在。
  她並不想去揭露這一切;林維天更是想盡各種理由解釋林太太“失常”抖出的這件秘密。
  但事已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林維天的解釋只是欲蓋彌彰。
  大家都明白,但是大家都極有默契的不提這件事。靜靜的等待,久了真相自然會表露出來。
  就連林如是自己,也彷佛是在等待。她不急著去追問林維天一切究竟,因為她害怕真相一旦說開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一切的“現況”都會被破壞掉,無法再回到從前。所以她近乎消極自暴自棄地讓事情順其自然發生,然後了卻殘局。
  陸晉平窺透她的心思,所以儘管他什麼都知道了,卻體貼的什麼都不問。
  他仍舊把半邊床讓給林如是,淘氣的說他不喜歡獨自一個人睡覺,孤枕難眠啊!
  林如是習慣他戲謔幽默的哲學,並不覺得羞赧。陸晉平讓她住下,已算是恩惠,她總不能叫他睡地板。她已經有人可以投靠,陸晉平是上帝拋棄她後唯一僅存的諾亞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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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手從夾克口袋伸出來,呵著氣。等的人還沒來,時間有點難挨。
  “嗨,姊。”林立天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林如是面前。他背著一隻肩袋,穿著大外套,雙手也插在口袋裡。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冷,音波被凝結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鬱鬱的,消消沉沉。
  “立天!下課了?”林如是的聲音也似被寒氣凍結。
  兩個人默默相對,在寒例冷風中站了一會,林立天抬頭朝對面商店林立的街道看一眼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好不好?你在等人嗎?陸大哥?”
  “嗯。”林如是點頭,往校園方向又張望幾眼。
  “不過他已經遲到了好久,大概被什麼絆住。算了,我們走吧。沒看到我他會知道我已經走了。”
  他們到對面商店,隨便挑一家進去。裡頭賣咖啡、三文治,空氣中全是煮咖啡的味道,香醇又溫暖。林如是脫掉厚夾克和圍巾,大襯衫的衣袖往上卷高了三層才露出細手腕。林立天看著問:“這些都是陸大哥的?”
  “嗯。他借我的。”林如是甩甩衣袖,笑說:“很滑稽吧?我第一次穿這種超特大號的襯衫。”
  咖啡端上來。林如是什麼都沒加,喝了一口濃濃的黑咖啡。原味的滋味就是苦,好象她這多日來的心情。苦,大概也是真相的味道,她想她永遠都會牢記這滋味。
  她又吃了一口,才放下咖啡問:“家裡情況還好吧?爸、媽……維心現在情形怎麼樣了?我聽說她出院了。”
  “死不了的。”林立天拿起小糖條在手中把玩。
  “媽跑去‘影武者’興師問罪,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完全是維心一廂情願糾纏人家,白丟臉的。她不敢罵維心,怕又刺激了她。倒是那個叫尼克的,知道這件事情後,從美國打來幾通越洋電話過來。大概他們什麼人告訴他的吧。不過他的電話都找你的,我們也沒敢讓維心知道。”
  “哦。”林如是眼光低垂著看桌上。
  “爸媽現在吵個不停。”林立天又說:“爸怪媽不該亂說話,鬧得家裡雞犬不寧;媽責駡爸只會粉飾太平。大姊也不勸他們,只管說一些風涼話,說甚麼……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事情怎麼會變得這樣?”
  林立天重重擊一拳桌子,像是快哭了,但沒有。
  林如是表情有點木然,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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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立天稍微冷靜以後,抬頭又說:“爸要我勸你回家,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勸你。現在家裡亂成一團,媽又是那樣——”林立天含蓄把話帶過。“不過爸說得沒錯,你這樣一直待在陸大哥那裡也不是辦法,麻煩他不說,別人也會說閒話。”
  “我現在還在乎別人說什麼閒話嗎?”林如是麻木的說。
  “可是你的學業呢?你不打算繼續念書?你已經那麼多天沒去補習班上課,以後怎麼辦?你不考大學了嗎?”
  林如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姊,你別這樣!”林立天難過的說。
  “你別擔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林如是說。
  但是她雖然這樣安慰林立天,她自己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她父親顧慮的其實也沒錯,她雖然不在乎閒言閒語,也總不能像這樣一直待在陸晉平那裡麻煩他。不過暫時實在也只能這樣,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立天瞪著咖啡看了很久,然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姊,我要跟你結婚。”
  “我們是姊弟啊,怎麼結婚?”林如是沒有大驚小怪,反而微微笑了一笑。
  “誰規定姊弟不能結婚?”
  “法律上規定。”林如是還是笑,然後就黯然起來。“起碼,在法律上我還是個姊姊。”她想起和林家的存在關係,又安慰又傷心。
  “可是我們不是!”林立天脫口而出,後悔也來不及,乾脆更加放膽。“我們可以別理會那些形式規定,過自己的生活。”
  “立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結婚了,爸媽的反應會怎樣?再說,你還在念書,怎麼負擔我們的生活?”
  “我可以去打工。”
  “不成的。”林如是搖頭。“那些錢不夠維持一個家庭,而如果想供給我念書,那更不可能了。”
  “那……”林立天想了想。“我休學好了,我去工作養活你,供你念書。”
  林如是依然搖頭。
  “謝謝你,立天,”她說:“我不能因為我的事犧牲你的前途,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
  “不!姊,我喜歡你。我真的想跟你結婚。”林立天急急說著:“從以前開始,三個姊妹中,我就只喜歡你,也只喜歡跟你親近。我是說真的,我要跟你結婚。”
  “立天,別孩子氣了。不管情況怎麼變,我都是你姊姊,我們已習慣這樣的關孫,理所當然的吵鬧,怎麼能夠結婚呢?”
  “姊!”林立天無法再多說什麼。
  他想跟林如是結婚的衝動是真的,但結婚以後呢?他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很自然的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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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姊,覺非一直在找你,又問你的事。”林立天說:“他也很著急。”
  “他也知道了?”
  “嗯,他跟我說過你和他約定兩年的事。你真的會答應他嗎?”
  “他跟你一樣,傻得可愛。”林如是搖頭說:“告訴他我很好,請他別擔心。還有,告訴爸,我會好好照顧自己,請他別為我躁心。”
  “你知道爸他希望你回去。”
  “再說吧!”林如是一口氣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咖啡早冷掉,味道變得更苦。“走吧!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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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林立天離開咖啡館分手後,林如是又朝明星大學走去,在人行道和朝車站方向走來的宋志惠碰到。她不想再自討沒趣,筆直往前走,宋志惠卻叫住她說:“如是,等等!”
  她被動地回頭,不想揣測宋志惠叫住她的原因。自從上天在她身上開了那個卑鄙的玩笑後,她就覺得陽光底下沒什麼新鮮的事。一切都是上天算計好的老套。
  “如是,”宋志惠說:“還好,你回頭了,我還以為你會不理我。”
  到底是誰不理誰?林如是覺得笑怒皆非。她問:“有事?”
  “你一個星期沒來上課,我還以為你發生什麼事。”宋志惠不好意思的笑笑,尷尬地說:“我不該一直倔著脾氣,那件事其實我自己也有不對。你不會怪我吧?我很早就想跟你和好,只是拉不下臉。我……呼!”
  “算了,都過去了。”林如是露出笑容。
  “我聽說維心的事了,她沒事吧?”
  “沒事,已經出院了。”
  “這樣就好。”宋志惠歎了一聲,有感而發:“感情的事,就是這樣‘兩個是緣,三個是孽’,錯綜複雜。尼克喜歡你,她喜歡尼克,爭不過又不死心,難怪她想不開。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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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說得什麼都懂似的。”
  “本來就是。你沒有失戀傷心過,所以你不明白那種滋味心情。”
  “還有比愛情更教人心痛難過的事,只是你們還沒遇到而已。”林如是自傷身世的事,神態也就黯然。
  “怎麼了?你最近都沒來上課,是不是有什麼事?”宋志惠奇怪她神色突然轉變,探究地問。
  林如是無心說哀愁,也不願多說,所以只是搖頭回答說:“沒什麼,還不是維心的事。我可能這陣子都還不會去上課,講義拜託你幫我收著。”
  “沒問題。”宋志惠一口答應。“我知道你一定還有許多其它事在煩,不過你不說沒關係,等你想找人談時再找我吧!不過我想勸你的是,不管什麼事,光是煩惱和逃避也沒有用,面對它問題才能解決,是不是?”
  宋志惠最後說的話提醒了林如是。的確,光是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假裝它不存在,其實它的存在感一直在困擾著她。只有面對問題,一切才會真正海闊天空。
  “謝了!”林如是學宋志惠的習慣,伸手勾搭她的肩膀。
  她決心不再消極的任事情發展去了卻殘局,她要面對問題,反正該來的總會來。
  “不客氣,誰叫我們是朋友!”宋志惠也伸手過去勾住她的肩膀,咧嘴笑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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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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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晉平:
  我回家一趟,晚上說不定回不回來,你不用替我等門。
  如是擺好紙條,林如是將房間隨手整理一下,打開門正想出去,卻發現林維天站在門外。
  “爸!你怎麼來了?”她掩不住突來的驚訝。
  “我來過幾次了,都沒遇到你。”林維天說。
  “進來坐吧!”林如是讓開去,給她父親倒一杯水。林維天坐在房中,也不喝水,看著女兒良久方說:“如是,跟爸爸回家吧!”
  “爸,不是我不回去,只是我回去了,一切情況都和以前不同,我心裡也會有疙瘩。”
  “不會!絕對不會!家裡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家都……”
  “爸,你這又何必呢?自欺欺人!”林如是歎了一聲說,突然愣了一下,她從來不曾用這種口吻和她父親說話,多日不見,易地再相處,她竟然對她父親說出如此滿口的無奈。
  林維天似乎也察覺到林如是的改變,默默喝著水,不再說話。他臉上嚴肅的表情依舊,但看在林如是眼裡,那些皺紋的線條上多了幾絲她以前不曾察覺的慈愛關心。
  “爸——”她叫了一聲,停頓下來。林維天抬起頭看她,似乎在等她說下去。
  “爸,”林如是垂眼看著桌子。“你是不是該告訴我,讓我知道了?”她沒說什麼事,但林維天一聽即明白。他也垂眼看著桌子。父女倆沿著方桌的鄰邊,作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心事。
  “你想知道什麼?”林維天終於開口。
  “該讓我知道的。”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林維天在一段窒人的沉默後,總算下定決心的說:“瞞了你二十年,本來想瞞你一輩子的。”
  “爸——”林如是不安地叫一聲。
  林維天摘下眼鏡柔柔太陽穴和眼窩,看起來相當疲憊。他重新把眼鏡戴上,又喝了好幾口水。
  “我再幫你倒杯水。”林如是說,同時站起來。
  “不用了。”林維天微微抬手示意:“你坐下,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嗎?”
  林如是坐回座位,靜靜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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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的往事,到此終告一段落。林維天回過頭來,走到林如是身旁,輕輕拍她的肩膀說:“你的名字是你母親取的。我曾請人暗中調查過,你母親曾和一位叫嚴是的人相戀過,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你的父親。嚴是留學歐洲小有成就,現在人在巴黎,是前衛派藝術家。”
  “那她呢?她現在人在哪裡?”林如是冷靜的問。
  “不知道。”林維天搖頭,擔心地看林如是。林如是比他預想的還冷靜,他擔心她是強自壓抑,最後承受不了而崩潰。他很小心地進一步解釋說:“我找了她很久都不知她的下落,我想,她一定有她的苦衷或理由。你現在長大了,你母親一定很安慰,也一定會很想見你,也許她很快就會來找你。”
  “是嗎?”林如是的反應不關痛癢。
  這反叫林維天擔心。林如是的反應太冷淡,一點都沒有得知自己親生父母親消息的雀躍。這和他想像的一般人可能應有的反應相差太大,是以叫他心裡忐忑不安。
  “爸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事。”林如是看穿林維天的擔憂說:“我的反應冷淡,並不是因為我恨他們或我不承認他們,我是說我親生父母親。而是,這麼多年來,在我心裡,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你和媽的女兒;這份感情和認定,並沒有因為這突來的改變而有所改變。教我養我的是你們,我的世界也一直只有你們的存在,我對你們的感情也一直深厚存在。這和將來我認不認他們完全沒有關係。你們是我的父母,就永遠是我的父母,這個事實不會改變,這份感情也不會改變。”
  這席話讓林維天深深感動,他眼眶含淚,顫著手擁抱林如是。
  “你是爸的女兒,永遠是爸的女兒!”他哽咽著,完全卸載了嚴肅的面具。
  “爸!”林如是號啕大哭起來。
  “如是,和爸一起回家吧!”林維天等林如是哭歇了,替她擦掉淚。
  “可是媽……”
  “你媽雖然對你有偏見,但她心裡還是愛你的,不然她也不會教養你這麼多年,你說是不是?”
  “嗯,我懂。”林如是點頭,心裡釋然。“不過,再等一陣子吧;現在大家心情都還不穩定。”
******
  “也好。”林維天說:“不過你一直在這裡打擾晉平也不是辦法,而且人家也會說閒話。”
  “隨他們說去,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端,誰怕!”
  “你就是這樣才叫我操心!”林維天不苟同林如是的論調。“女孩子要懂得含蓄矜持,知禮守德。你這樣住在晉平這裡,名不正言不順,人家不但說閒話,而且還會看輕你。你不可以不懂得這嚴重性。”
  “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呢?爸!”林如是還是不贊同她父親的觀點。“自己做的事,如果自己都不能掌握做主負責,若要擔心誰說什麼閒話,那有什麼意思?再說,我住在這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人家如果要說閒話,謠言早就滿天飛,現在才擔心也太遲了。”
  “那總比繼續再讓人家說閒話的好。所以,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讓你繼續再留在這裡。”林維天固執的說。
  “那我要住哪?”林如是沒辦法,脫口說:“爸,你別擔心這件事,陸晉平說他要娶我。”
  “你說什麼?我不答應!”林維天瞪眼吹胡,什麼都沒細問林如是,就這樣一副不准女兒被別人搶走的標準父親反應。
  “為什麼?你不是擔心別人說我閒話?他既然要娶我,這有什麼不好?”
  林如是對她父親的反應感到大惑不解。
  “當然不好。”林維天說:“我不是說你嫁他不好,也不是嫌晉平的人品不好,而是你才二十歲,還要念書考大學,結婚對你來說太早了。”
  “但不管我念不念書,我終歸還是要嫁人的。”
  “過程不同,意義就不一樣。以後你就會明白。”林維天懇切地看著女兒。
  “如是,聽爸爸的話,至少把大學念完。晉平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但結婚的事等你大學畢業再談也不遲。”
  “是的,爸。不過,你不會再擔心別人說不說什麼閒話了吧?”
  這問題再度提醒林維天消滅流言的工作。不過他沒有提帶林如是回去的事,皺眉說:
  “你留在這裡等晉平,等他回來告訴他說我有事找他,叫他立刻到家裡來見我。”
  “你找他有什麼事?爸。”
  “當然是關於你們的事。”
******
  林維天說完立刻離開,倒是林如是,一個人坐著發呆了好久。她看到先前留的紙條,柔碎了丟入垃圾桶。
  “你在家啊?我還以為你會出去。吃過飯了沒有?”陸晉平回家看到她,一邊把外套脫了丟在椅子上,一邊問。
  林如是此時才注意到外頭天都黑了。
  “沒有,我不餓。你吃飽了嗎?”
  “吃過了。我以為你會不在家,所以回來的路上自己先吃了。”
  陸晉平脫了外套到浴室沖洗臉,洗完臉就這處走動那處停停,不知在忙碌什麼。林如是只覺得他的身影在房中四處轉來轉去,看昏了眼。她趴在桌上說:
  “陸晉平,你會不會覺得很厭煩?我在你這裡打擾這麼久。”
  “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陸晉平還是在四處轉來轉去,林如是則仍然趴在桌上。
  “常識啊!通常一般人都不喜歡被別人打擾,更何況像我這種白吃白住的。”林如是說。
  “那你放心好了,我不是一般人。”陸晉平的聲音從定點傳來,林如是抬頭一看,發現他竟然在廚房。
  “你在做什麼?”她走到廚房,靠著門口問。
  “我在煮麵條。”
  “你不是吃過了?”
  “這是要給你吃的。快好了,你到桌子那邊等著。”
  林如是看著陸晉平忙碌的身影,突然不知怎地,有種強烈的衝動想上前抱住他。但是她沒有這麼做,站著沒動,看他把調味料加好,熄火關掉瓦斯。
  “可以吃了。”陸晉平把面盛好端到桌上。
  林如是走過去,接過他遞給她的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
  “好吃嗎?”陸晉平在旁邊看著她吃,微笑地問。
  林如是點頭,很快把面吃光。
  等陸晉平在洗碗時,她站在旁邊看,看著水嘩嘩地流,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陸晉平,你娶我好嗎?”
  “好啊!”陸晉平微笑地把碗收拾擺好,擦乾手說:“你上次不是問過我,我們也討論過了?總得要你爸媽答應才行。”
  “我是說真的,你如果沒有意思想娶我,就不要隨便敷衍我,以免自掘墳墓。”林如是無法肯定陸晉平的心意,先作壞的設想。“至於我爸那邊,我自己再跟他解釋,絕不會讓你為難。”
  “你在說什麼?什麼讓我為難?”
  “我跟我爸說了,說你答應娶我。”
  “什麼!你全都跟他說了?”陸晉平這驚非同小可。
  “是啊!”林如是坦然點頭,又說:“不過,我爸不是很贊成,但也沒有反對。所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自會跟我爸解釋說明。”
  “什麼?你真的——我的天啊!”
  陸晉平氣急敗壞,拉著林如是沖出廚房,抓起客廳椅子上的外套,火速沖出家門。
  他嘴裡喃喃地不停在說:“我想你根本不懂什麼是‘結婚’,所以一直以為你在開玩笑,以為你只是隨便說說,學電視上叛家的少女胡說一通而已。沒想到你來真的!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只是一枚發育不成熟的青橄欖而已……”
  “我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林如是甩開陸晉平的手,大聲說:“我也不是在玩遊戲!我已經二十歲了,不是你說的小鬼,我可以結婚,可以生小孩,不是什麼青橄欖!”
  陸晉平並沒有被林如是的聲音嚇住,他皺著眉說:“小鬼,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林如是滿腹委屈。“你既然不想娶我就算了,不用找那麼多藉口。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逼你娶我,也不會死賴著你不走,你答應的那些話,就算沒說過,我會跟我爸說是我自己會錯意,跟你無關……”
  “你有完沒完?”陸晉平大吼一聲。“你真是混蛋加三級!氣死我了!”
  “你用不著對我吼,我走就是!”林如是開始覺得想哭。
  “回來!”陸晉平抓住她,攬入懷裡說:“你這個小混蛋!我沒有說我不娶你,我要娶你,要娶你!”
  “我是說真的!”陸晉平又大吼一聲。“我氣的是這種事應該由我出面正式向你父親提起,才顯得出我的認真莊重,現在卻被你弄得一團亂。尤其你說你父親不是很贊成時,我的思緒就全亂了。求婚是男人主動的事,你這樣草率告訴你父親,你說,我怎麼會不氣惱?”
  “我——”林如是沒想到陸晉平考慮的是這些,又高興又抱歉,慚愧又臉紅。“對不起!”末了她只有羞怯的道歉。
  “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吧?”陸晉平捏捏她的臉頰,滿臉是幸福的笑容。
  “去哪裡?”
  “上你家‘負荊請罪’啊!”
  “你這麼說倒提醒我,我爸下午來過,他要你到我家一趟,說有事要跟你談。”
  “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我爸只說是關於我們的事。”林如是說:“我爸希望我最起碼把大學念完,再考慮結婚的事;但他又替我擔心,我在你這裡住這麼久,別人閒話會說得很難聽。其實我倒覺得他太多慮了!你有沒有聽過別人說了什麼難聽的閒話?”
  遠處有人走近,林如是突然莫名的敏感起來,趕緊離開陸晉平的懷裡。陸晉平看著好笑,攬住她的腰,笑說:“你不用擔心,沒有人會說我們的閒話。”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林如是疑惑,莫名地擔心起來,朝來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因為我都對他們說——”
  “晚安啊!陸先生、陸太太!一起出來散步?”陸晉平的話尚未說完,走近的一對中年夫婦就熱情對他們打招呼。
  “晚安!張先生、張太太!”陸晉平含笑回個招呼。
  林如是張大了嘴合不攏,連眼珠子都忘了怎麼轉,呆得發愣。陸晉平得意的笑,摟著她,快樂的笑說:“走吧,陸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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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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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是重新回補習班上課第一天,就和宋志惠蹺課到海濱。兩人坐在防波堤上,一人一手霜淇淋。
  林如是把這些日子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她身世的事,完完全全告訴宋志惠。宋志惠驚訝她身上發生那麼多事情之餘,難免也有一點羡慕和好奇。因為這種只發生在連續劇的故事,聽起來像傳奇。
  “你真的有病,這種事也能羡慕!”林如是笑駡宋志惠。
  “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過程曲折起伏的事,都會讓人羡慕。你是劇中人,所以無法明白這種觀眾心情的投射。”宋志惠吃完霜淇淋,意猶未盡的恬恬手和嘴唇。
  “等真的發生在你身上,你就哭笑不得。”
  “也許吧!”宋志惠伸個懶腰,轉頭問:“你真的不打算找你親生父母親?”
  “怎麼找?上哪裡找?瞭解真相是一回事,我對他們的存在,其實沒有絲毫真實感。”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照樣過我的日子。我是林家的孩子。”林如是肯定地說著這句話。
  宋志惠由側面打量林如是,斜光中卻見她輪廓分明的線條。她將雙手撐在身後,迎風後仰說:“說實在的,我真佩服你的篤定。尋常人早就崩潰,哭得死去活來;要不,就萬里尋親,肝腸寸斷。你卻是泰山崩於前而聲色不動。”
  “其實我也差不多。”林如是說:“我蹺家,又翹課,在街上盲目奔跑,還差點被車子撞了。幸好遇到陸晉平。”
  “說到陸晉平,叫我不嫉妒你實在很難。”宋志惠收回姿勢,挑剔地將林如是從頭品評到尾。下結論的說:“我還是不相信,像他那種成熟瀟灑有魅力外加身材優等條件又好的男人,會看上你這種酸不溜丟的小鬼頭。”
  林如是聽著笑了。宋志惠那些用來形容陸晉平的形容詞故意講得快又溜,而且不換氣不打逗點,聽起來相當誇張。
  “你不必說得那麼酸,”她笑說:“條件好有什麼用!他欺負起人來才惡劣。光看他外表覺得他好,相處了才會知道,那傢伙根本是個脾性卑劣的惡魔。”
  但她嘴巴說得氣,臉上卻笑得既開心又甜蜜。宋志惠笑在心裡,問說:“這麼說,你真的要訂婚了?”
  這是她們今天蹺課的主導原因,但兩個人說來說去,現在才說到主題。
  “嗯,這個星期天。你來不來?”林如是說。
  “當然!”宋志惠猛點頭。“不過,你大學都還沒念,幹嘛急著訂婚?”
  “沒辦法,這是我爸的意思,他堅持我們非先訂婚不可。他說我離家這段期間一直待在陸晉平那裡,雖然我們行為端正,但別人不會這麼想;訂了婚,別人也就沒閒話可說了。”
  “乾脆結婚不就得了,幹嘛這麼費事!”宋志惠開句玩笑。
  誰知林如是居然點頭,語驚四座地說:“是啊!本來我就想結婚的,可是我爸希望我先念完大學再談結婚的事,但他又顧慮閒話,最後兩全其美的辦法就只有先訂婚囉。”
  “天啊!如是,你知不知道結婚是怎麼回事?”宋志惠驚心呢喃。在她們這些奉愛情為浪漫圭臬的青橄欖心目中,“訂婚”是沒有實際感的壓力,可以增添愛情的浪漫;但“結婚”卻非同小可,包括性與不性,會使她們聯想到一些臉紅耳赤的事。
  “結婚就結婚,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林如是始終把結婚當作一項怞象名詞。“你——願上天保佑你!”宋志惠不敢再跟她討論下去,怕聽到不堪曝曬、沒有頭腦的答案。
  “對了!”宋志惠又說:“你和陸晉平訂婚的事。你媽和大姊的反應怎樣?”
  “她們的臉色當然難看囉!”林如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臉色黯了一黯。
  “想也知道。你媽處心積慮想撮合你姊和陸晉平,結果卻被你撿了便宜,怎麼會不氣結!”
  “不過我媽也沒說什麼,全聽我爸作主。大姊還向我恭賀!”
  “那立天和維心呢?”宋志惠自然喊出林立天的名字。
  “你不惱他了?”林如是問。
  “有什麼好惱的?”宋志惠聳聳肩。但林如是還是很慶倖自己沒將林立天傻氣說要娶她的話告訴宋志惠。
  “立天說我神經一定有問題,沒事結什麼婚。”她笑說:“維心也當我是怪物,腦袋壞了,不過她還是不怎麼說話。”
  “看樣子你們家都恢復‘正常’了嘛!”
  “大概吧!”林如是說:“我回去這些天,他們對我的態度都很好,不過……”
  “不過什麼?”
  “總覺得怪怪的,說不上來。”
  “我看是你自己的心態問題吧?你下意識裡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所以才會有一些奇怪的感覺產生。”
  “我也不知道。只是……”
  林如是始終說不上來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家裡的氣氛並沒有完全“恢復”像“從前”那樣。“該回去了!”她甩甩頭,不再去想。
  “對了,如是,那應覺非怎麼辦?”宋志惠站起來,拍拍屁股,提了一個讓她頭痛的問題。
  林如是借力站起來,往堤外走。
  “能怎麼辦?只有傷他的心了。”
  “你這個壞女孩,傷害純情男孩的癡心!”宋志惠追上去說。
  “你不忍心?那你去安慰他!”
  “我?你說什麼瘋話!”宋志惠哇哇大叫。
  林如是仰天長笑。海風吹,波浪起伏。冬天快過去了,春天早就距離不遠:
  她相信,應覺非的“傷心”也很快會過去。
  “回家囉!”她振臂高呼一聲。
  宋志惠打她一拳,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兩個人勾肩搭背,背著海和漸沒的夕陽,大聲唱著歌朝著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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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林如是洗完澡後,趕到客廳打開電視,正好趕上單元連續劇。她看連續劇的方式是看首尾兩集知開頭結尾,中間再看一集以便她演繹劇情。今天播的是完結篇,所以非看不可。
  第一個段落播完剛插播廣告不久,林立天就從房裡出來跟她搶遙控器,說是要看另一台有關於大陸風光的介紹。兩個人正鬧得不可開交時,林太太一身外出裝扮從房裡出來斥聲說:“你們兩人在做什麼?都幾歲了?這麼大的人了,還打打鬧鬧的像什麼話!”
  “媽……”林如是住了手,不知為什麼竟呆愣地看著她母親。
  “媽,都這麼晚了,你穿這麼漂亮做什麼?”林立天也住了手,瞪著林太太問。
  “徐太太邀我過去聚聚,順便打個小牌。”林太太身形窈窕,走到門口停了停回頭交代說:“對了,你爸如果問起,就說我去參加曾太太的讀書會。”
  她看林如是還是發呆,皺眉又說:“還在發什麼呆?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一點做姊姊的樣子都沒有!”
  鐵門“砰”一聲關上。林立天伸出五指在林如是面前晃了晃說:“姊,你還好吧?
  幹嘛發呆!這是幾根手指?”林如是打掉他的手,瞪他一眼。
  “把遙控器還給我!”她又叫又搶。
  “你怎麼可以偷襲我!”林立天怪叫一聲,躲了開去。林如是追著他滿屋子亂跑,差點撞上由書房出來的林維天。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林維天皺著眉說,糾結的眉頭,突顯在黑框眼鏡後。
  林如是這次又發愣了,呆呆地看著她父親。
  林維天注意力轉放在電視螢幕,更加皺眉地說:“成天看這些東西,一點都不思長進!”
  他將林如是姊弟搶了半天的遙控器拿去,“啪”一聲關掉電視。
  “你媽呢?”他問林如是。
  “媽去——”林立天搶著回答,林如是拍他一下,搶得更快地說:“媽去參加讀書會了。”
  說完,警告地瞪了林立天一眼。
  “讀書會?”林維天又皺眉頭。然後從口袋怞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丟在桌上,對林如是說:“前回的周考成績單。你自己看看,看你考的這是什麼成績!一天到晚打混、看垃圾節目、不思長進、辜負父母和國家社會的栽培之恩。以後每星期我都要抽查你的功課,下回再考這種成績,你就乾脆別念,省得浪費國家的資源和金錢!”林維天表情嚴肅,句句嚴厲。林如是卻只是張大了嘴呆呆看著他。
  “我說的話聽到沒?你在發什麼呆!”林維天皺眉。
  林如是由呆愣的表情逐漸轉開為開心的笑臉,她大聲說:“聽到了,爸。”
  這時,大門打開,林維心安靜地走進來。
  “都幾點了?現在才回來!”林維天把眉頭皺向林維心。
  “下了課,又上家教班補英文。”林維心小聲地解釋。
  “唔……”林維天表情緩下來,看了三個孩子一眼。
  “對了,大姊打電話回來說這個週末不回來,她要交報告,通車回來太浪費時間。”
  林立天說。
  林維天點頭表示知道,又看三個孩子一眼,搖搖頭走回書房。
  三人對望一眼。林維心安靜地回房,林立天則朝林如是扮個鬼臉。林如是想起他們的爭奪戰,叫說:“把遙控器還給我!”
  她心裡真是開心,他們家又恢復像從前的“正常”了。
  而她,永遠是林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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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以外,其實只是不同標準
sap 26.05.2011 til 27.05.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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