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27

i read 《歎十聲之一:溫玉》

《歎十聲之一:溫玉》
作者:goodnight小青
類別:古代鬼妻

  她說:若我只剩下身體,你還要不要?

  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
  她死了。他還活著。
  一直活下去。


游江,閔溫玉


以下摘錄晋江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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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出人意料,而且忍不住為游江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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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x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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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心痛到此,終於在那攤血水處,痛到極致,卻只能化作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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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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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真好 但怎麼忍心再離開 當曾經擁有過後 記憶復甦 一切皆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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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bladejade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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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忽然歎息。玉姑娘,想來你是忘了。
  當年你的詩畫都是我教的。他頭也不抬,自顧審視手中畫稿。嗯,果然仍是如此。玉姑娘,你用筆很乾淨。
  是麼……先生?她困惑地重複,我的詩畫都是先生教的……恍惚間記起是有這麼一回事。是的,必是有人教過她的,否則怎能會得?
  是在霜思林麼?媽媽請了他來教導她?
  那些陳年舊事。那些看不見的前塵。滿目昏盲。
  先生……是我們媽媽請您教我的麼?她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軟而虛弱,沒半點把握。
  他靜默半晌。
  你說呢?
  溫玉看到他嘴邊泛起一絲笑容,自上而下地俯視,男子的面容越發顯得清瘦。他眼窩很深。蔭著點暗影,瞧不清楚。那眼神仿佛是蒼涼的,隱隱浮著嘲諷。那麼是了。看他的樣子當是個不得志的讀書人吧。滿腹經綸只能教教院子裏的小娘,學了他的詩,學了他的畫,去哄爺們開心。她是他羞於承認的弟子呵。用筆乾淨……他在譏刺她麼?
   在這模模糊糊的、浮蕩的清晨,仿佛一切荒誕不經的事都會成為可能。她漸漸記起關於他教誨詩文書畫的細節。誰知道,或許是她幻想著自己記起……但在那遺忘的記憶裏確乎是有這麼一張單薄、憂傷、剪紙繡像般的青灰色的影。他的鎮定手勢、飄拂須髯,在她的腦子裏蒸發著墨香。窗外北風呼嘯,錯覺這屋子是一艘船。不知道從哪里出發,又要去哪里。溫玉看著這陌生的自稱是她的業師的男子,忽然覺得可親近。
  還有些什麼人可以親近呢……在這樣的無邊無岸的漂流之中。
  游先生,溫玉忘記了,現下想起來了。您別惱我。您……會時時來看我嗎?
  清瘦的中年男子游江並沒回答,只是笑了笑。該走了,玉姑娘房裏的一宿,寸金寸陰。但天已亮了。他的手指輕輕搭在頁上,神情有點不舍,好似對於她畫的花兒比對她這個人感到更多的戀慕。溫玉沒有再問,只隨著他的目光看去。
  又翻到了那一頁。工筆細細畫著一本芙蓉,仿佛是在水邊,卻不見水,只見底下一方嶙峋的石,有只水鳥低低飛過。看著就叫人覺得秋氣深涼起來。那芙蓉也怪,偌大一枝橫斜,只得兩朵花。用的是極淡的胭紅,洇染開來,花瓣看似透明。
  果然如他所說,那兩朵繁縟的花,一朵才剛綻放,一朵,已開始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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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沒有的事。她淡淡笑道。面上泛起緋紅,走到屋子另一端,拿起小剪刀把燈花剪了又剪。無聲無息的燈花,結了老長,燈光豆大昏暗。她一剪,那點亮光就往下一挫,再起來火頭便高了許多。熊熊的紅影子。他沒碰過她……一次也沒。他甚至是有意地遠著她,那眼神她看得出,他嫌她髒。他不願碰她……她笑了笑。沒有人會相信。
  ……燈花一節一節長起來,她剪,剪了再長。剪下的燭芯發出嘶的一聲,落在銅盤裏很快變成焦黑的一小截。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盯著燭火久了,眼也花了……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還在那裏,仿佛從未移動過半分。
  游先生……天不早了,該安歇了吧?
  她說。多時沒開口,嗓子有點沙了,然而回蕩在這寂寂的空氣裏,仍然顯得突兀而響亮,簡直像金鼓齊鳴,振聾發聵。她自己聽了也是一驚。心裏怦怦地,如同有個中了箭的兔子,倉皇地亂跳,一路淌著血。
  她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來會這樣痛苦。真的痛。心裏頭給人射了一支箭。
  拔不出來了。

  他臉上震了一震。低下頭去,假作沒聽見。他把面目深深地往手中的書本子裏埋下去,脊背佝僂著,看得見兩塊八字形的肩胛骨,高高地凸了起來,那挺直的鼻子,深陷的眼窩,越發高下分明,沉入一片暗影。溫玉放下了剪刀,仰起臉,直朝他望著。話說出口來,也就不再忐忑。她漸漸鎮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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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姑娘累了,先安歇吧。我想再看一會書。他假裝不懂得她所說的,然而肩上忽地一沉。
  溫玉把兩隻手按住他的肩膀,笑道,先生真會說笑話,誰個來逛院子是為了看書來的?敢情先生把我們霜思林當成了學堂了麼?她弓下腰去,在他面頰上挨挨蹭蹭。莫非先生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曉得逛院子找姑娘該幹些什麼事。那,讓我來教你……
  她猛地向後踉蹌了兩步,幾乎沒跌在地下。抬起頭來,驚愕地瞪著他。
  游江立在那裏,胸口一個勁兒地起伏,仿佛氣得說不出話來。
  玉姑娘,請你自重!半晌,迸出這麼一句,鬍鬚已是簌簌地亂抖。
  自重?她反剪了兩手,在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眼睜睜望著他。自重?她做夢似地,把這兩個字喃喃地重複道,逐漸,臉色由白髮青,卻泛起微微的笑容來。先生,您當我是什麼人?我們這兒又是什麼地方。您說的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他身子晃了兩晃,跌坐在椅上。像一條上了岸的魚,張開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不是先生您東家家裏的公子小姐。您也清楚,我們這兒是窯子,下九流,我本來就是給爺們解悶兒的。什麼詩妓,好說不好聽。她索性一旋身,半倚半坐在桌子角上,咬著帕子斜睨著他吃吃笑起來。我說游先生哪,您別逗我了。您也別裝著瞧得起我——我不稀罕。幹我們這行的,本來就是認錢不認人,您瞧得起我也是白費力氣——狗坐轎子,不識抬舉。過來,您要真疼我,就好好地親親我——
   她扭動著腰肢又上前去抱住他。像個八爪魚似的,纏在他身上,掛在他身上。呵……他這樣瘦,兩手裏抱住一把錚錚的骨,如同她畫的虯枝梅花。他身上半舊的青布袍,一如她所想像,是潔淨的,潔淨地發出墨與紙張的氣味。他整個人,就像一卷新印出來的詩集,一行一行,裏頭全都是梅花,月亮,飛雪,細雨,蕭蕭的竹子,沒有那骯髒的現實……溫玉把臉死死貼在他背上揉了又揉,眼裏落下淚來。
  他驚呆了。在她的懷抱中,紮煞著雙手,推沒處推,躲沒處躲——她的身體緊緊包圍了他,前無去路。四面八方全都是她,溫香軟玉。他軟弱地掙扎著,努力地別過臉,不讓她尋找到他的嘴唇。
  先生,你討厭我。
  她的喘息忽然平靜下來。她輕輕地說。游江不由自主,夢魘般回過頭來。他看到了她的眼淚。
  紅燭搖動的光裏,溫玉的面色死一樣地蒼白。她望著他,任雙行淚水自顧掛下來,唇邊露出一種孤單的笑靨。我知道你討厭我,先生。我讓你很噁心是麼。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喜歡我。我是長在這霜思林裏的,我從小學的就是如何讓男人受用,讓男人爬上我的床然後掏出銀子來。我不會別的本事。先生,我知道我應該靜靜地坐著,跟你講詩論詞,談書說畫,那樣你或許會有一點喜歡我……可是我不會……那些都是騙局,我討厭它們。我用它們騙男人的錢,可我不想騙你,先生……我不喜歡那些,我只是用它騙人。
  先生,我所有的,只是這個身體。但你不要……
  她自顧自地說道。臉色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游江瞧了她半天,反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玉姑娘,你不該是這樣的。
  他低沉著聲音道。溫玉怔了怔,反倒笑了。是麼?因為我是你的學生麼?
  她仰臉對著他,眉目間又恢復了那嬌媚放浪的神情。可是你如今不再是我的先生了。
  你只是我的恩客。她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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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人面朝著牆,仍舊把被子蒙著頭。紅綾被底下看得出她肩膀與腰胯的線條,是僵硬的頓挫,轉折,刀削斧鑿,直落落劃下來,如同那被子下面藏著什麼頭角崢嶸的怪物一般,使人凜然退縮。他慢慢地往前挪了半步,腳在空中懸留片刻,還是踏回原地。她不願他靠近,儘管沒說一句話,她身體的每根骨頭好象生出無形的刺來,遠遠地逼人於外。
   昏睡了一整個白晝的霜思林於此時逐漸蘇醒。這會兒,樓下花廳開始陸陸續續地上客了,他聽到男人的談笑,姑娘的嬌嗔,其間夾雜著老鴇那條尖利的嗓門,亂哄哄攪作一團。樓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客人摟了姑娘的腰,歪歪斜斜,那雙小腳踉蹌地砸在樓板上,咚咚地響。有點頭昏,隨著夜愈深,這間藥香黴濃的屋子為愈來愈洪大的聲浪托著,飄飄蕩蕩,像一條船……不知道從哪里出發,又要去哪里……他望定了床上睡著的人,眼裏有點濕。然而那仿佛只是因為這屋裏的氣味太濃厚。
  別蒙著頭吧,你病著,這樣不好。他終於打破沉寂,一時有點恍惚,自己聽著都覺得聲音溫柔。太溫柔。
  她好象睡著了。他走上前,輕輕去揭她的被子,卻紋絲不動。再一用力,方覺裏面有雙手揪住了被頭,一定是下死力攥著了的,十指幾乎穿透那棉絮。
  我不願你看到我這樣子。
  被窩裏發出沉悶的聲音。像是從墳墓裏發出來,滯重沙啞,可是很輕很輕。輕得要斷了。游江覺得自己握著被子的手顫了一顫。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那樣彎著腰僵持在那裏。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樓下細細地傳上來姑娘唱曲的嗓子,尖怯怯地,一扭一扭上來了,一條憑空攀緣而至的水蛇。跟著是男人們起哄叫好的聲音,笑謔嘈雜。那姑娘想是被誰攬入了懷裏,立時,方才在曲子裏纏綿著的那管喉嚨高聲叫道:討厭!你這死鬼前輩子太監投胎是怎麼的,就餓得這樣!……沒有光的房間裏,這一切聽得分外的明晰。他額上滲出微密的汗珠來,遲疑了半晌,還是只能把那句話重複道,乖,別蒙著頭了,你不願我看,我不看便是了。玉姑娘,你……你把被子撩開點,這樣透不過氣來的。
  她在被窩裏又咕噥了一句什麼。他聽不清楚,追問。
  玉姑娘,你說什麼?可是要甚麼嗎?

  ——反正你不要我。
  她說。頓了頓,又道,你不用可憐我,來看我。我不稀罕。我所做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你用不著在這裏自作多情,怎麼,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才……
  她咳嗽起來。
  他的整個臉都扭歪了,仿佛經受著極大的苦痛。然而她是看不見的,正如此時他看不見紅綾被底下她的容顏,究竟憔悴到了何等地步。樓下的姑娘在眾男人的哄逼之下不得不把那支小曲兒再來一遍。扭著細巧靈活的喉嚨,將這段不知所云的相思從頭一直的唱到……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游江順著那聲音的來路望去,這屋裏沒有燈,雪白的窗屜子給樓下的大紅燈盞映得豔靡非常,攪著點昏黃的月色……但那是別人的燈,別人的月,別人的風流與團圓。他只得悄悄地把兩手從被頭上移開。
  裏頭卻伸出一隻冰涼的手來,捉住了他。涼,瘦,硬。她不說話,也不把他的手硬往她被窩里拉,只是那樣按著他在錦被之外。是紅綾蜀繡的上好被面,近日因為病人湯藥頻繁,怕弄髒了,老鴇命在被頭上用白布草草蒙了一圈五寸來闊的沿邊。他兩手給那只冰涼的手按住,掌心裏壓著粗糙的觸感。
  ……反正……你是不要我的……
  游江失神地注視著露在白布之外那一頭亂髮。溫玉,你知道我是贖不了你的。他慢慢地說。閉上眼睛,半晌,什麼東西落在紅綾之上,無聲地滲了進去。那只是個顏色略為深沉一點的痕跡罷了。
  溫玉,我……不能……
  他斷斷續續地說。扣住他的那只手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把被子拉開。
  我能。
  她說。這些年,我攢了些東西。別的不夠,要買我這麼一個人,大概夠了。
  黑黢黢的帳子裏,他看不清她露出來的臉,在蓬亂的發與粗白布之間,一塊模糊的淡色影子。然而他聽見她很快樂地笑了笑。
  我這樣一個人,值得什麼呢。先生,我知道你不會娶我。不過沒關係,等我把自己贖了,我再也不糟蹋自己了……先生,我會乖乖的……這樣也許以後你會慢慢地喜歡上我……我是很開心的,先生,我相信……
  游江完全地呆住了。他望著枕上那一條尖尖的蒼白的影,隨著話語,她口裏發出濃重的藥氣。
  先生,我以後都會乖了。她抓著他的手,自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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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自八歲上家裏聘了先生來,教她詩賦,教她書畫。一切名門小姐應該懂得的東西。
  於是她跟著先生,學他的詩賦,學他的書畫。從八歲,學到十八歲。
  她十八歲,該出嫁了。她有個父親自小替她定下的夫君。
  但是,我不嫁人!她說。

  你給我出去!他摔了書本,一手指門,胸膛不住起伏。小姐,請你自重!
  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先生,我來,只想問你一句,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他們就要把我嫁掉了——
  ……
  漫長的沈默。終於他說,我們不能。小姐,你還是,請回吧。
  他轉過頭去。不看她。
  先生,你討厭我。
  他以為她走了。然而竟聽到她在身後平靜地說。他不由自主,夢魘般回過頭來。她在門口,呆呆地望著他,任雙行淚水自顧掛下來。
  想不到這才是你給我的真正的禮物。她點了點頭,唇邊露出微笑來。我十八歲生日,先生你給我的禮物是這個。你討厭我,好,我記住了。
  一邊自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冊頁,往他腳下一丟。
  還給你。我不要。先生,你是什麼意思,我不是看不出來。我再也不要你的東西了!反正,你是不要我的……她轉身出門,淡淡道,先生,我得去準備我的嫁妝了。你安歇吧。
  她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來會這樣痛苦。真的痛。心裏頭給人射了一支箭。
  拔不出來了。

  她轉身走了。她說,她要去嫁人了。

  她說,先生,今年我八歲,先生多少歲?
  二十三歲。
  二十三歲……她扳著手指算,那是很大啦!先生比我大很多……先生,我真想做大人,做了大人就不會老是被管頭管腳了。
  他笑。你現在還小,要乖。
  我很乖啊……可是我要再過多少年才算是大人啊?
  你……起碼得滿十八歲吧!那時你就是大姑娘了。
  那時我就和先生一樣大了。
  不,那時,我就老了。
  她趴在他肩上轉動著眼珠。忽然鬼鬼地笑。
  你笑什麼?
  她搖頭。我不告訴你!

  她足不出戶,準備了很久的嫁妝。然後她去對父親說,我反悔了。不嫁了。
  胡鬧!女大當嫁,不嫁,當尼姑麼?
  她說,要麼不嫁,要嫁的話,只嫁一個人。
  她說,父親,把我嫁給先生吧。
  她說,我已經把身子交給先生了。
  他為她的誣陷與無恥所震驚。在百口莫辯的境地中,在她父親的雷霆大怒下,張口結舌。
  你胡說……他只說得這一句。忽然看到她蒼白平靜的臉,仿如不干己事地,對他淒然一笑。

  她十二歲上偷看西廂記,被他發現。揚言要去交與她父親。她涎皮笑臉,裝作哭天抹淚,從後面扯著他的衣服,百般央告。好先生!我知道錯啦,以後再不敢了。
  嗚嗚,先生,我都認錯了……
  先生,你一點兒都不疼我……
  先生,最多我明兒多背幾篇列女傳啦……
  最終她被他的面色嚇壞。他是塊鐵,不被任何理由與眼淚打動。她呆呆地放脫了手,坐在椅上,這回是真哭出來了。
  ……先生,我以後都會乖了……
  她用手蒙住臉,絕望地哭泣。
  他在門口悄悄地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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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他送給她一卷花鳥冊頁做賀禮。是他自己畫的。從前她一直想要。
  啊!謝謝先生!讓我來看看,都有些什麼花兒?
  她雀躍道。就在案前坐下來打開它,他微笑著立在她身後,越過肩頭,看著纖細的手指一頁一頁,把那本花鳥冊頁從頭翻起。紅梅,迎春,牡丹,紫藤,芍藥,荷花,金菊……四季的風光盛景一頁一頁地從她的手指下面掠過去了,寂靜的沙沙聲響。
  後來翻到一頁,她頓了頓。看了一會兒,默默地把這一頁也翻過去了。
  那頁上,工筆細細畫著一本芙蓉,仿佛是在水邊,卻不見水,只見底下一方嶙峋的石,有只水鳥低低飛過。看著就叫人覺得秋氣深涼起來。那芙蓉也怪,偌大一枝橫斜,只得兩朵花。用的是極淡的胭紅,洇染開來,花瓣看似透明。
  那兩朵繁縟的花,一朵才剛綻放,一朵,已開始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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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最後的時刻,她仍然要在他面前堅持她的倔強與任性。
  你不用可憐我,來看我。我不稀罕。我所做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你用不著在這裏自作多情,怎麼,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才……
  她說。然後咳嗽起來。
  我不願你看到我這樣子。
  她把一床破棉絮蒙在頭上,死死拉著不肯讓他掀開。一如兒時她因為頑皮被他責罰,耍起小脾氣來的模樣。非要他拿出她想要的東西來,才肯言和。
  ……反正你不要我……
  又道。
  他流下淚來,說,我要。
  他把她接到自己住的地方去養病。養了幾日,有一天她忽然問他,先生,你相信人死了以後會有鬼魂麼?他呆了呆。
  不相信。
  我信。她說,然後笑了。先生,等我死了之後,我會再回來找你。那時候你不是我的先生了,你會要我嗎?
  她又殷切地望著他,追問。那時你就不會不要我了,是不是?
  他把手按住她。她身上很燙了,燙得要燒起來了。
  你別亂想,好好養病。
  等我變成了鬼,可以做你的妻子嗎?
  她固執地一定要問。最終他說,可以。她又微笑。
  先生,溫玉記得了。你答應過我了。
  先生,我以後,都會乖了。
  那是她最後的一句話。說完之後,她躺下去,死了。到死他也沒有告訴她關於她父母的死訊。他對她說,他們很好。他們原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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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剛綻放,一朵已凋零
sap 27.06.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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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讀,仍然心酸落淚。
相遇在錯的時候,相遇在錯的身軀……
可否不歎一聲?
sap 26.05.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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