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馬車。
她佇在大門。
「我在王府領的是夫人份的月錢。」還好最重要的事沒忘記。錢哪！其實她也不求名不求利，只是求個安身之處。不過，多年養成的習慣，沒點錢在手上，說話也沒有底氣，心下也不安。
他有點詫異，本來以為她沒有欲望。這種人，他沒有辦法控制，也永遠不可能猜到她的下一步。但，他不信世間會有沒有欲望的人，連號稱超脫凡塵的和尚也有守戒的欲望，何況一個小女子？還好，只要她有欲望，他就有籌碼讓她乖乖聽話。
他自信早已練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這次卻證明他還有進步的餘地。若是一般女子說這話，他大概也不會破功的。可她，不是寧可不賣身，不肯當王爺夫人嗎？
「你想當貴人？貴妃？還是……」想了想，若留得住她，這稱呼倒也無所謂，順便也看看這女子的胃口究竟有多大，「皇后？」
很明顯，這女子也給他抛出的誘餌嚇呆了。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雖說皇后之位不應這麼隨便，但，她會選甚麼？可有半分自知之明？
半响，她從驚訝中回復過來，露出深思的表情，卻仍睜大雙眼看着他，似在參詳他的話有幾分認真。
他看着她，也品味着她的與眾不同。
她的眼睛談不上又圓又大，不像他那些妃嬪般水靈討喜，卻還算正常。但她平日似乎懶得睜開雙目，老是睡不夠似的只看到一道縫。待遇到切身大事時卻會倏然張開雙眼，炯炯有神地端詳相關的事物。有點像一頭猛虎，平日閉目養神，遇到危險或獵物時雙目才會露出精光，叫你知道牠不是病貓。之前若是小覷了牠，即使不掉了小命也得吃些苦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露出苦笑，若非他的皇帝之位能影響到她的生活，她大概連個正眼也不會給他吧。
此時，她已斂起神色，緊緊盯着他，認真地問：「龍公子，你肯給我皇后份的月錢自然最好……」
這女子果然頗為自傲，也不想想自己無權無勢，如何在宮中立足。看來那蘭夫人對她是過譽了。
「不過，這皇后份的月錢得不比王府的夫人的月錢少……」
甚麼？他的皇后月錢豈會比一個小小的王府夫人少！呃……應該不會吧？他從未過問大臣家中女眷有多少月錢，也不會無端公佈皇后定例有多少月錢，要他們不得超越……這女子怎麼如此精明？不管了，此時無論如何也得撐着，「放心，皇后份的月錢至少是王府的夫人的三倍，不，五倍！」
「那夢荷就先謝過公子了。」她的微笑怎麼好像有點奇怪？她一直緊盯着他，該不會捕捉到他剛剛一剎那的微微變色吧……
得打斷這危險的話題，「等我回宫，就下旨……」冊封你為皇后，且看你如何應付後宫的斗爭？管你會不會久留，他那些妃嬪可不會像那些王府夫人般跟你客氣！你到底是猛虎抑或病貓？
「能做公子的婢女，是夢荷的福氣。」終於，她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這自然是本公子看得起你……」那笑容竟讓她臉上漾着懾人的光采，讓他目不轉睛！但面貌轉變的突然，還及不上她想法的駭人。猛然醒悟過來，臉上的驚駭顯而易見，「你……你要以……以婢女的身……身份，領皇……皇后份的月錢？」
「有何不可？夢荷在王府，也是做丫環的活兒，領夫人份的月錢，可沒有人大驚小怪的。」
竟還如此理所當然！雖然早知此怪事，可……這……飛雲可是瘋了？還是預知有這麼一天，一早佈下陷阱讓我為難？
恰在此時，府裡奔出個小廝。
小廝見到他們，鬆了口氣，「荷夫人，幸好您還在……」說到這裡，不自覺縮了縮，發現是那龍公子瞪着他，只道是惱他不知禮數，遂點了點頭叫聲「龍公子」，續道：「荷夫人，咱們聽說您要走了，問了王爺，趕緊把您一直擱在賬房的月錢拿過來好傍身。」把包袱遞了給夫人，又道：「王爺還叫小人傳話：『那兒不比王府，行事須萬分小心，不然縱是龍公子怕也護不住你。月錢不要省了，不買胭脂水粉，也用來打點打點關係。錢不夠用，就找人傳個信兒給我。若是在那兒過得不如意的話，就即管回來吧。本王等你。』」
小廝也不知道自己那聲聲「荷夫人」和替王爺傳的話得罪了當今皇上，只覺身上發冷，話越說越快，只盼把話傳完就離開。
然而頓了頓，又略帶尷尬道：「接下來這話是大伙兒要我傳的：夫人多多珍重，王府外多的是壞人，夫人心地善良不會害人，也得防着別人使壞……若是……若是他日有空，要回來探望咱們。」
龍飛揚咬牙怒視這小廝，氣得忘掉了半刻前的驚駭，衝口而出，「請你轉告衛王以及『大伙兒』，本公子定會事事順着「我的」夢荷，她要多少錢都任她支，胭脂水粉首飾擺設都會給她最好的，有事定必護着她，不會讓她受委屈，就不勞王爺操心了！」
言畢，拂袖上了馬車，頭也不回。
於是他錯過了夢荷小小的眼眶難得地濕潤了，唇上也泛起溫和的微笑。
「一武，請代我多謝王爺一番苦心，謝謝大伙兒的愛護。」走了兩步，又翩然回首，「也謝謝你。」
待馬車不見了踪影，那小廝還站在原地，口中喃喃，「夫人竟記得我的名字！夫人竟記得一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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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錢永不嫌太多
sap 18.05.2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