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5

i read 《囚蝶》

《囚蝶》
作者:席娟
類別:言情小說

葉驚鴻
裘蝶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第一章
******
她不該跟著他回來;而他也不該帶她回來的。

可是,一切就這麼著了,然後牽扯到今天。

有時他來她房裏,不見得是索歡,通常是帶著疲憊,然後摟著她,在床被之間沉寂獨思。懷裏有她,彼此心卻好遠,相依偎,只是取暖。

他們的關係,比較像是在茫茫人海裏最孑然的兩抹孤魅,偶爾撞擊在一塊,就會習慣性相依,不需要有感情的。她是孤獨一人了,寄身於天地之間,哪里都一 樣,不會溫暖的。就像她偏冷的體質相同。葉驚鴻也是冷的,這一個她從沒瞭解過的複雜男子,身子總也是冷涼。在冬天時,他們總要偎得久了,才能逐漸溫暖起 來,在那之前的適應,其實並不宜人。
******

******
他總是這樣直勾勾看著她,雖然已是很習慣了,但有時沒太多防備,還是會教他給看得心慌。

到底他是在看些什麼呢?這是她心裏多年的疑問,但卻不想問出口。他與她之間,無須太多交心與瞭解。
******

******
“你常發呆,是在想些什麼?”難得的,他今天竟會這麼問。

她微怔,聲音細細的,與靜夜融成不起眼的一體:“沒什麼的。不是什麼有用的事……”

“什麼事情,又叫做有用了呢?”他笑哼,一貫憤世嫉俗的輕慢神色。
******

******
雖然跟了他六年,沒有更加親密,只讓她面對他時更想逃……她想,每一個夠瞭解葉驚鴻的人,都會希望從未與這個人有過交集吧?無論是在恩或怨上。他實在是一個太難對付的人呀!

她的小伎倆沒有得逞太久,因為他開口了: “過來。”

不想過去。但,怎敢違拗?就算有很多理由可以推拒,她也說不出口的。
******

一屢勁風彈滅了燭火,滿室的闐暗,是他喜歡的色調。

******
像是把她當成什麼稀奇好玩的寵物一般測試玩弄,只要興致一來,往往樂此不疲。

不,她一點也不適合他!從來不!

心裏這麼駁斥著,但是卻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

“怎麼不說話?”他問。

“……要……說什麼?”她微弱地問。

屋內這麼的暗,可是他那雙眼卻像是無所阻礙,能筆直從她眼裏透視進她心坎裏。

裘蝶想保持沉默,可卻也知道,他一旦問了話,斷不容許別人以沉默來搪塞他。
******

******
他的女人不多,大概六七個吧。不過他叫得出名宇的只有她——裘蝶。

因為好記,也因為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在一個很奇怪的情形下,兩人兜在一塊,說不上好或不好,就是這麼過了這些年。
******

******
裘蝶沉默了下,想起兩個月前他不在燕樓裏,幾個女人趁機來煩她,非要她給些物質上的好處才肯罷休。她懶得處理,叫管事把她分配到的布匹綢緞以及銀兩給分出去,然後關上蝶閣的大門,誰來求見都不開,好不容易耳根才清靜下來。看來她做得不夠周全,讓他知道了,也被這個煩到了。

“你怪我嗎?”她問。“怪我把東西分出去?”

“你該知道,這種事開了例通常後患無窮。”

但當下若不這麼做,她的耳根不會清靜。何況她們要的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罷了,計較些什麼?

“沒關係。”她只能這麼答,被他的氣息擾得自己心都亂了,有些無措地別開小臉,想躲開一些什麼曖昧,但其實這樣做不過是徒然,自己也是知道的……

“你還有什麼事是覺得有關係的呢?”他問,然後自己笑著答了:“是了,你孤身一人在世,除了一條命,也沒個其它了。可你連命也不在乎,像是隨時歡迎老天取走一般,這樣的人,就算天下至寶放你眼前,也可隨時丟棄吧?!”
******

******
“冰魄寒蟬。”他的語氣帶笑,並道:“放你這兒,不許離身。”

他的命令讓她察覺這叫“冰魄寒蟬”的東西應該相當貴重才是。

“也許爺應當藏在庫房裏……”

“不,就放你這裏。”

“為……為什麼?這種丟不得的東西……”他的語氣是否有些惡意?她猜著。

“沒說丟不得。只不過會有些麻煩而已!”像是她的慌亂取悅了他,他的口氣更輕鬆了。

“那……若是我丟掉了……”

“若是丟掉,你就得賠我更有價值的東西。”

她不明白,她身上還有什麼東西可稱之為有價值?不待她問,他又逕自說了:“你知道,燕樓不做賠本生意,我燕樓主更是不。”

想來,他的言行與舉止,是不需要她回應的了。於是她咽下一聲歎息,不作聲了。
******

******
給我生個娃兒,如何?

多麼輕描淡寫的口氣,像在說天氣,也像在閒談別的不相干的事件那般。

可這句話,卻害她一夜無眠了。
******

******
沒有人知道葉驚鴻與水柔柔這一雙未婚夫妻想這麼的耗到什麼時候,不過對江湖人來說,有沒有成婚,好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可她不同,縱使現在依附著他過日子,而日子就這麼一日一日的耗度亦無妨,但是若是還想到生子這件事,她便無法接受了。畢竟……她還是有根深柢固的官家千金教養,許多事,尤其是關係到下一代的,不能不慎重。
******

他一個大男人,不屑兒女情長……何況,他與她也不是什麼兒女情長。

******
無妄之災哪!他送的東西,向來是招禍的。

現在,他又送來這個,這回……她會如何?

實在說,葉驚鴻真的是一個江湖煞星。

而她,自然得遭波及,很認命了。

誰教自六年前,她與他,就這麼纏上了呢?
******


第二章
“你想問,我來所為何事對吧?”白秀芝幽幽開口。縱使她向來少言,但仍是敵不過裘蝶的無言,這裘蝶,是可以一年半載當真不開口說半句話的。何況,有所求的人,本就該主動開口,想等到裘蝶開玉口?下輩子吧!

那又如何?裘蝶將手上最後一把魚飼料丟出,拿出絲巾擦手,然後站起身,沒有打算在這邊多留片刻。原本是有的,但現在只想回蝶閣。只有在屬於她的屋子內,才能真正得到安寧。

沒有。沒話可說。就算有話,也不會是對她說。

******
“讓開。”

自是不讓。“你說話!”

“讓開。”她抬頭,蒼白而柔美的玉容上,鑲嵌著兩芒瑩然黑玉,那難得一現的威儀,與她的柔弱格格不入。

白秀芝心中不免一詫,但是並不在意。

“我只要你一個承諾。你答應了,我自會讓開。”

不。她什麼也不會應。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來脅迫她的不願!一個葉驚鴻已太足夠!

想走,卻走不掉,唯一的允許是在這邊大眼瞪小眼。那麼,就杵著吧!

白秀芝以為她絆住了裘蝶,可一刻鍾之後,她不再確定是誰在絆住誰了。裘蝶就是不開口,雖無法走,可她也不開口,定定望著她,眼中沒有半絲畏卻。這讓白 秀芝心中打了一個突。她一直以為裘蝶是與世無爭的懦弱性子,畢竟是官家千金出身,不幸淪落于江湖,苟活在刀光劍影中,沒有嚇破膽,也該是隨時恐懼著的。

但,一個畏縮的女人不會有這樣一雙眼,一雙目空一切、毫無表情的眼。

那麼,這裘蝶,真正的性情究竟是……
******

******
那小小的蝶閣,其實是五處香居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一處,才一房一廳,連給丫頭休憩的地方都沒有,佐證著裘蝶向來不受寵的事實,但卻沒人看得透裘蝶與葉驚鴻是處於何種關係。

只有蝶閣,是不許任何人擅闖打擾的!

不管現下葉驚鴻專寵著誰,誰都不能仗恃著寵而對裘蝶頤指氣使。

葉驚鴻對裘蝶有何意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裘蝶對葉驚鴻似乎有著一種奇特的影響力。這才是令白秀芝掛心的。

她不像其他兩個女人,此時全心全意想著要如何對付新寵千纖,白秀芝心裏在意的始終只有裘蝶一個人。

這種在意,必須要到她終於弄清楚葉驚鴻的心思之後,才會有擱下的一天。可……她能有弄懂他的一天嗎?能留到可以弄懂他的那一天嗎?

除了裘蝶,其他女人從來無法在他身邊留太久的呀……

她不是裘蝶,那她,還能留多久?
******

******
顯然他是忘了。

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失落,她回答的聲音裏有一絲歎息:

“沒什麼,不說那個了。”他忘了也好,忘了那個兒戲之言,對兩人都好。
******

她不想為他生下子嗣。就算不敢反抗他,心中真的是千萬個不願意。他這樣的人……以及,她這樣的人……都是不適合為人父母的。

******
那雙眼,卻是沒離開她的面孔,對她的失神,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又在探查些什麼。

她以為這樣的沉默將會直到入睡那一刻,但是他卻是開口了:

“你想過嫁人嗎?”

嫁人?他說……嫁人?“沒有。”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

“任何人都沒有嗎?即使是我以外的男人?”像是對這話題興致濃厚,他繼續問,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裘蝶思索了一下,確定腦中還是一片空白,道: “沒有。”
******

******
“你一直是那個嚇壞了的十四歲女孩。”他伸手扶住她後腦勺,讓她不得不正視她,接著道:“雖然有點晚,但不是無法補救。”

“該長大了,裘蝶。”

什麼意思?

“你不是個女孩,早是個女人了。”

心,愈來愈慌,怕他嘴角那抹笑。通常看見他露出這種笑的人,下場往往淒慘……

“我不想等了。”他是這麼說的。

然後,沒在這邊過夜,從原來的窗口飛出去,留給她一夜無眠,以及一顆惶然的心。
******


第三章
******
“他路經定遠,不是特來與我寒暄,就不會把時問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朋友是這樣交的嗎?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那您一定很無聊。”

邵離聞言一笑,也不反駁。在江湖上,朋友的認定範圍可大可小,有的是摯交,有的是點頭之交,有的則是惺惺相惜,卻不適合太過深交,維持在淡如水的範圍,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

小丫頭的人生閱歷尚淺,哪會懂得這道理?自是會覺得奇怪了。
******

後來,也就沒機會問了。不是不想知道的,可是面對那樣一個可怕的男人,問他什麼,都是不恰當的。何況他不見得願意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也是教人心驚的答案……不問,也罷!

******
他止住笑,一會後才懶懶問:“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踐踏。”她,當時這麼回。
******

她很美麗,而美麗當然是必須具備的條件之一,葉驚鴻沒興趣收藏無鹽女,就算那無鹽女多麼有德有賢又忠心,亦是枉然。天下間的男人,多是好色者眾,好德者少,沒幾個男人能例外……

害怕葉驚鴻其實是對的,如果一個女人夠聰明,就不敢因為正受他寵兒沾沾自喜,反倒會更畏懼於他的反覆無常,隨時地翻臉無情。

她,對他,起不了作用呀!為什麼除了她之外,別人都看不清呢?


第四章
******
出席這樣的場合,總不好仍是一身常服,偶爾也該慎重打扮的。不然豈不又招來他的注目,說些讓人心顫的話語,她可是招架不住呀!面對他那樣的人,最好不要 有特別突出的表現,如果其他姬妾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她最好也是。若堅持著平日的樸素,突顯在宴會裏成為一抹出凡白蓮,那她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太好過。

引起他的注意,是她現在最不希望的事。
******

裘蝶只頓了那一下,就跟過去了。切記切記,不要在群體裏出脫,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被葉驚鴻尋釁。而她認為,只要有機會,他是不會放過她的。他最擅長的可不正是如此——讓別人休想過太平日。

“在想什麼?”總是這麼一句問,當成兩人之間的起頭。

她微側著頭,看到他貼近她的面孔,不意竟教眼波相對,於是又藉低頭的方式躲開。

******
關於千金小姐、養尊處優的過往,遙遠得幾乎像是前輩子的事。努力要追思,也都不復記憶了。現下記得的是——她把自尊抵給了這個男人。縱使難堪、縱使畏懼著他,可……這卻不是用來背叛他的正當理由。

就算販賣的是自己的尊嚴,也是要講道義的。何況……他是可怕,卻不曾真正壓迫過她。他是很忙很忙的,對打鬥如此狂熱的人,除了說不太常來親近女色,他對他的女人們,實在是不錯的。

不打擾,就是善待。這是她的認定。
******


第五章
只要用對了釣餌,什麼人是打不動的呢?

******
幾乎在男子說完的同時,孫達非已經矗立於茶棚裏。那定立的姿態,像是在此久候的人是他—般。

沒有任何虛張聲勢的賣弄,他不作興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出場。不過,人已在這裏,便是對自己能力的宣告了。
******

讓人無法猜透,是葉驚鴻一貫的風格。只要他自己玩得高興也就成啦!

******
“如果我沒死,你是得不到自由的,我的裘蝶。”

“什麼?”太吵,她沒聽清楚,也可能是,不敢去聽清楚。

“囚蝶。我的裘蝶。”他再道。

“什麼?”轟轟轟地,只知曉他嘴裏正說著什麼。

他瞪她,不發一語,但是抱她的手勁由溫存轉為不耐的鉗緊。 

很好,安靜了。

“裘蝶,我活著時,不許愛別人,聽清楚了?”他笑笑說著,像是挺高興無須扯直喉嚨就能把話講入別人耳裏。
******


第六章
******
當然,有人撩撥,自然就會吵起來。裘蝶拿這情況無可奈何,想退開,又不願被她們發現,前來圍著她試探些什麼。原本,她是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的,轉身就走才是她向來的風格,可這些日子以來,心緒教葉驚鴻撩起一陣陣的起伏,她平靜的日子,也就宣告了完結。

燕樓裏,一些事情正在發生。內外皆有、公私上都是不安寧。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感受,所以她很難再無感無覺地活于自己安全的小天地中。只要他不允,她便沒得太平日可以過。想躲也躲不掉呀!
******

******
“你心神不寧,卻不想救回她?”不該問的,卻停不住自己的嘴。

“為什麼要?不能自保的人,留在身邊何用?”

“她可能會愛上別人呀!你不在乎嗎?你不是那樣的人。該是你的,就算要毀掉,也是自己來,這才是你!”

葉驚鴻同意。

“沒錯,本主會自己來。也容不得自己的女人愛上別人。”

“那你居然還不肯前去搶回?”這人,為何總是教她摸不透?

“不急。”彈出一道勁風,將她逼開,讓她不再妨礙他的路。他又開步走了,步履仍是悠然自得。
******

******
“你以為本主會在乎她嫁過幾個男人嗎?”葉驚鴻嗤笑。

“你不在乎?!”不可能!

“橫豎裘蝶這一生樂趣太少,讓她出去玩玩無妨。如果再加上你的追殺,以及孫達非的相護,正可唱出一出亡命鴛鴦好戲,既刺激又樂趣得緊,你就去吧!清理門戶也好,給她添些樂趣也好,讓你們都有事可做。本主也好專心應對每一個來奪寶的人。”
******

******
“是嗎?那……我該謝謝你了。”她小心地對他道謝。對於這個救命恩人,她還是有諸多疑慮。

這世上,沒有人會毫無理由、目的去對一個無相干的人伸出援手的。尤其在這江湖上,這些江湖人,更是。

六年來見識的多了,早已不復年幼時的天真,認為人與人之間應該有理所當然的互助與良善之心。當她自己都不再相信這信念時,就不會認為天下間的其他人會具有這樣的美德。

這人,他想要什麼呢?
******

她抿唇下語,只是訝異著他的忿怒與失控。這人……應當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呀,為何竟會因這樣的事情動怒?這不幹他的事呀。

******
仇家?那些殺了她全家的人嗎?那些人,不早已經全教一柄利劍給殲滅掉了嗎?她還有什麼仇家來維持永生的憎恨的?哪來的仇家來維持她生存下去的動力?這些年的渾渾噩噩,不就是因為心已無所依嗎?

仇恨,有時才是積極活下去的力量。她的茫然六年,對照著他積極的六年,感覺上,他是比較好的。

“裘非。”她終於開口。但是並非為了回答他的話,而是在問著:“報仇完了之後,你的日子要怎麼過?”

沒親沒戚,天地孑然,過往與未來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怎樣為那片空白著墨人生……

“如果沒有仇人了呢?你要怎麼安排自己的生命?”問他,也是問自己。
******


第七章
******
你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她不是未解人事的少女,不會裝做不知道。而裘非——現今回復本名的孫達非,就如同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她所收留的小乞兒一般,他擁有優渥的身家,以及地位。這樣的自信,讓他有勇氣與信心對她說出照顧她的話。
******

******
十四歲以前那種養尊處優的生活已經離她好遠,遠到再也記不起那曾經是怎樣的日子。每一次的追思,都也是渺渺的影像以及深深的心痛。久了,也就不願再多去想了。

事實上,這些年來她能想的時候也不多,每當她心情特別低落時,總無法維持那平板無思的心緒,暗自垂淚。不知為何,他都會意外地在那時出現。

多麼奇怪的巧合呀,總是他出現時,而她心思正脆弱。

“怎麼了?一回來就見你哭?”

誰也沒料到他會活著回來,而他回來那晚,沒人察覺。他直接來到她房中,意外見到她呆坐在床緣垂淚。當時他這麼問著。然後又道:

“哭什麼?我不以為我的死訊會讓你哭。”
******

******
“你不……梳洗一番嗎?”她的聲音細如蚊吟,屏著氣。

他閉上的眼張開一條縫,望著她道:“不了,你給我洗個臉吧!”然後,他便睡了。

是了……自那一次起,他每次來,她便給他洗臉,不管他是不是來之前已經梳洗過。而他似乎也頗為享受,就一直這麼延伸成習慣下來了。

從那時起,他們的牽扯便深了起來。本來,他是不大理她的,雖然說她是他的女人,但並不是一開始就有夫妻之實。這人,一顆心只在武藝的精進與找高手打鬥,酒色財氣這些東西並不在他眼內。

偶爾來到她房內,最常做的事是睡覺,真正的睡覺。

當他尚不困時,會逼她說話,不允許她老是當個啞巴。
******

******
她已經不太清楚她變成這樣冷心冷性,究竟是因為滅門之痛所致,還是……他帶給她太多失望?

突來的想法讓她一駭!失望?葉驚鴻讓她失望?!

沒有希望,哪來的失望?她不可能會對一個她懼怕的男人寄託出這種東西的!天,她在胡思些什麼!
******

******
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

他恨!他好恨!

這樣的恨,將會伴隨著自責,纏繞他一生!

以前那個愛笑的小姐,如今已經不會笑了,是他的錯!他來得太慢,是他的錯!他沒來得及保有她的天真愛笑;他沒來得及來到她倉皇的生命中,為她頂起一片 無憂的天!時光流逝了,帶走她的笑、改寫了她的生命,其後,居然是葉驚鴻那樣的人充塞著她全部的生命與記憶!這真是天殺的錯誤!
******

******
“有意思。竟是因為贗品,所以你才來!邵離呀邵離,我就是見不得你這樣的人。一個有俠義心腸的人,是不該存活在江湖上的。”
“你只是有著原則,崇尚正直。”葉驚鴻是瞭解他的:“你來,是想讓我明白這是假貨,這個引起江湖動盪的東西,只是假貨。但那又怎樣?無論真假,能達到目的就成了。你還是躲不過與我一戰。”
******


第八章
******
“你……生病了?怎會?”她想問他怎會知道她在這裏的,可是……他這般虛弱,教她心都亂了,哪還問得出那些無關緊要的?他反正是來了呀!

“別管那個。”他費力挪了下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壓壞她。但僅僅是這樣一點動作,便教他冒了一層汗。他的面孔埋在她頸子間,偎沾了她芳頸上一片濕濡。“我只是來看你。”說著,抓起她一隻手貼在他高熱的臉上。他喜歡她涼涼的手心,很舒服。

“來看你,是否活得更好。”悶聲一笑,諷意十足:“只是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情況到來。”
******

******
“你……”她沒來由地感到氣苦。“你是要我愛上他是嗎?”

“別說反話,你明知道我不會允許。”他知道她一向是冰雪聰明的。許多事,稍一提點,就通了。

裘蝶閉上眼,覺得眼淚快要掉下來,所以緊鎖著,不讓淚墜下。聲音很輕很飄忽地道:

“不是說要公平嗎?不是說……想留在你身邊,就要自己找活路嗎?”

“公平?我曾跟誰講過公平嗎?這你也信。”他聲音也很輕,帶著喘。

“你沒必要獨獨安頓我!既然你根本不重視,就別來攪亂一顆心!”

“呵……”他笑。將貼在臉上的小手放到唇邊輕吻著。

笑什麼?看她這樣狼狽,很好笑是嗎?這一切,又是他惡劣的遊戲是嗎?!

“裘蝶,你是知道我的,只不過這些年我由著你去而已。你知道我要你,除非我死,你才能去愛別人。眼下,倒是你一個機會,我受了傷,中了毒,武功全失。只要隨便一個武者進來,都可以取我的命。我允你喚人來殺我,這樣你便自由了,想愛誰就去愛誰。”
******

******
“該狠心時,就別心軟。”他道。“一時的心軟,絕對是後患無窮。”

“我不是你這樣的人!”

“但你的男人是。”
“如果你不能跟我一樣狠,就真的只能等我死才會自由了。還是……你根本不需要自由呢?蝶?”蠱惑的聲音像在勾勒她的心魂,又好似在嘲笑她跟當年一樣的懦弱。
******

******
她微弱道:“我別無選擇……”什麼自由?不過是他胡說一通的東西而已!

“你有的,只不過你希望讓一切看起來像是不得已。”

“……胡說!”她喘氣,聲音備感艱難。

他丟出一句讓她魂飛魄散的話——

“你是愛我的。”

不!

“住口!”她驚叫。伸手搗住他嘴,卻搗不住他已經說出的話!
******

******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一條命,在乎他死活的是……她,是愚蠢的她呀!

她實在是個傻子,傻得無可救藥……
******
“你這樣……遇到仇家……怎麼辦?”她跪坐在他身邊,輕淺的聲音裏有抑制的哽咽,連自己都沒察覺。

葉驚鴻抬起頭,對她笑著。不是平常那種讓人看起來心驚膽跳的皮笑肉不笑模樣,而是真正的在笑,像得逞了什麼似的愉悅。

“你關心我。”他道。

她在他懷中僵直住,一動也不動。不知道該怎麼辦,當他笑出一臉“抓住你了”的壞壞模樣時,她好想逃開這樣赤裸裸的狼狽……

“我很高興。”
******

******
不再言語,他走了。

離開,將危險遠遠帶開,遠離裘蝶。

但她,卻已是他圈圍著牢牢的——囚蝶。

不管他離她多遠,不管自此別後,他是生是死。
******


第九章
******
她的父親在葉驚鴻逐漸強大之後,愈來愈戒慎,知道這頭親手養大的猛虎,終有一天會反撲。猜得很准,但時間抓得不夠正確,父親以為葉驚鴻會在做好準備之後才 對抗他,但他對這個徒弟顯然瞭解不夠深,因為葉驚鴻做事情是隨心所欲的,抓到了機會,哪管實力夠不夠?何況……葉驚鴻不怕死,也不在乎失敗,但她的父親戀 權,一個戀權的人自然是怕死的。

人當然都是怕死的,就因為不想死,所以更該為了活命而深思熟慮、計畫準確。就像她,被葉驚鴻逼到不得不除掉他,否則自己沒能活命。
******

“我……該明白他的心思嗎?他又是……什麼心思呢?”聲音一逕是那般輕淡微薄,隱約有著微微的自憐自傷。

******
“你討厭軟弱沒用的人是嗎?那你怎會喜歡裘蝶小姐呢?”

“邵離,你別急。我現在心情不錯,應付這娃兒的耐性還夠。”葉驚鴻笑笑道:“小鬼,裘蝶並不軟弱。她也沒表面上看起來的無助淺薄。”

“她比我還慘耶,武功也不會。你有什麼看得起她的理由?”這人簡直把所有不會武功的人當路邊的石頭一般輕賤看待,沒道理對裘蝶另眼相待才是吧?

“她很聰明,聰明又沉靜機警。”

“呀?”是嗎?“那又怎樣?”

“是不怎麼樣。”他笑,最後,大概是不想再理她了,說出真正的重點——“但我愛她,而她,也愛我。”
******


第十章
******
“小姐……”錯身而過時,孫達非喚著。

她停住。兩人比肩而立,她面向外,他對著內。背道,但身體的距離卻很近,感受得到彼此的氣息與呼吸。

“不管如何,擎風莊,永遠為你敞開。”他的心——亦然。

“謝謝。”她只能誠心道謝。能給他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

******
回不去了,不一樣了……

滄海桑田哪……不是他只手能力挽回些什麼的!就算他再不甘心,就算他不願醒……一切,也只能是這樣了。

他不是她的良人;她不是他的宿命!
******

******
“不了。”她將毛裘披風披上,掀著馬車側邊小窗,一逕往後看。

“蝶夫人,你看二十五遍啦!究竟是在看些什麼呀?”

裘蝶怔怔地回望她一眼,輕道:“我也……不曉得。”是呀,她是在看些什麼、等些什麼呢?

她只是沒來由地期待,只是沒來由地心慌,不知道為了什麼。
******

******
“我有所求的。”她定定看著他。

“哦?你求什麼?”他要笑不笑的。

她輕道:“我求——你每一次都能活著回到我身邊,我求——你的信任。”這兩樣,簡直是奢侈的夢想。極之艱難的。

他捧住她面容對視著,淺淡顏色的瞳眸裏映出了她,也只映出她。

“我信任你。只信任你一人。也允諾你我的性命。”只要她願意求,他就願意給。只給她。
******

******
就讓他囚蝶,讓她這只蝶兒從此被牢牢佔領,密密守護——

以愛,以信任。
******


散篇片簡……
******
一雙雪白的小手像溺水者好不容易抓住浮木一般,牢牢抓住他的衣擺,頓住他的動作。

他低頭盯著那雙手。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那抹殘息薄弱的聲音破破碎碎,就像滿地的屍塊一樣殘缺。

他看著數丈遠的樟樹,那是她原本杵著的地方,怎麼一眨眼,她便在他腳下了?她有武功嗎?身隨意動,他一把揪住她細弱的腕脈——沒探到她的內力,只得到她一聲痛呼。

嫌惡一丟,就要走人。

“不要!”聲音很弱,但意志力很堅定。

“放手。”他很意外自己會出聲說話,他已經將手放在劍柄上了,怎麼不是抽劍,而是出口?

“不要!”他是活著的,她不要放。在這裏……只剩她與他是活著的呀……

非常頑強的生命,頑強到不怕死,他不認為她會忘記稍早前是誰製造出這一片血景的。所以,她抱著他不放,很奇怪。著了失心瘋嗎?還是不怕死的頑強?

有意思。

他想知道她有多頑強?這份頑強是否能支撐她在他的世界活下去?

拭目以待。
******

******
他對她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即使是你?”她怯怯地問。

“是,即使是我。”他笑,認為她很受教。

“為……為什麼?”

“因為這裏是江湖,這裏是燕樓。”

“所以,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都可能是假的?”

“是的。想活命,就得先學會不要信任。”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她不明白。

一頓,然後笑了。“因為我希望你能讓我信任,我想知道信任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是我?”她屏息,覺得害伯。

他將她鎖進懷中,她一如以往那樣顫抖害怕,沒敢掙扎。對她這個疑問,他沒回答,就只是抱著她,很緊、很牢,但沒弄痛她。

他叫她不要信任,但當他這樣摟著她時,她希望,自己能信任他;希望……這令她害怕的懷抱,可以一直這樣延續下去。

這種想延續下去的心情,是否就叫——信任?
******


========
信任不在乎對象,僅在乎自己的心
太近,才需保持距離
sap 16.05.2007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