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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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璇璣 》
作者:于晴
類別:言情小說

聶封澐(聶三)
秦璇璣(章槐安)

精華片段:請按【全文↓】

楔子
該是一圓夢境的時候了。

眼角卻不由自主的瞄到那看書的女子。她就夾在這兩個酒鬼之間,卻一點反應也沒,只是靜靜的,像根本沒被干擾到般的翻閱小說,

她嚇了跳,顯得莫名其妙,沒有驚慌,只是微微的驚訝。

她略略大膽的說著,黑瞳鎖住他的側面。

該知足了。

她看起來有點緊張,也有點興奮,不出色的臉嵌著熱情的黑眼,稍稍點燃光采,但依舊是不引人注意的。

那女子就像一股泉,曾經流過心裏,但從她離開後,他就忘了她的長相,聊天的興致也消失殆盡了。

第一章
低低的叫聲混著雞啼,猛然驚醒了她。她張開睡眠,迷迷濛濛的注視陌生的天花板好一會兒

“又天亮了嗎?”幾近認命的聲音,並無特別之處,但隱含了幾許哀怨。

璇璣姊很有趣,平常沉默寡言,最可愛的時候反而是在剛起床之際。

“別人愛說就由她說吧,反正嘴皮子是長在人臉上,要怎麼說全由她們作主,我們自己快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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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自己的容貌與舉止沒有特別之處,並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她也以為做到了這一點,但偏偏就是讓如敏給纏上了。

她沒有什麼引人注目之處,纏上了她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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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安人漂亮又活潑,任誰跟她說上了三句話,都會喜歡上她的。”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在同一批進來的ㄚ鬟裏,就屬懷安格外引人注意,看不出是莊稼人家的女兒,手腳是有點粗,但無損她胭脂未施的美貌。

翠玉眨了眨眼睛,瞧著秦璇璣黑漆漆的瞳仁,心神恍惚了下,脫口道:“璇璣姊,其實你的性子要不這麼文靜,說不定會跟林懷安是一樣的命,去服侍三少爺呢。”以往沒有特別細看,如今忽然發現璇璣的眼睛像無涯海,深沉得教人捨不得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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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她幾乎沒有注意到二十來個丫鬟裏有秦璇璣這一號人物;她總是靜靜的,平常時候不發一言,交代她什麼工作她便去做,跟她說話,她也會回答,不特別今人討厭,也談不上喜歡,普普通通的就像是晃眼看過了就會忘記她的感覺。

但,從如敏纏上秦璇璣之後,便不由自主的開始注意到她了。一注意,就發現秦璇璣斯文沉靜的樣子跟她們這些當丫頭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往往嘗試靠近了她,就捨不得離開了。秦璇璣的身邊像是飄滿了穩定而閒適的空氣,跟她談話就覺得舒適而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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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心融進這群丫鬟團體裏頭,不受人側目,也因為自己的毛病太多而告失敗。

秦璇璣始終浮著沉靜的笑臉,沒有再搭話。未來的事誰都難說,也許三年後翠玉嫁作人婦,也許三年後再因水旱之災,又賣了她,讓她懷著希望總比難過要好得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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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袍男子隨意的打開扇子,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這裏,她悄悄的退了一步,適時隱身在翠玉身後。

明知自己的容貌並無特別之處,但為預防萬一,還是不願意任何人注意到她。

現在的生活是苦了點,勞動讓她細長而潔白的十指青蔥變粗,但她滿足了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的怨恨,沒有任何的鉤心鬥角。

那男子頗具耐心的微笑,又往這裏看了幾眼,從這個角度正好瞧見她——
璇璣靜靜的、不著痕跡的又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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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色中等,在大庭廣眾之下該是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偏偏萬點紅裏他就是瞧見了她。

“奴婢璇璣。”語調不高不低,不特別細緻也沒抖音,像是聽過就會忘了的聲音。

“先父識得一二。”還是不高不低,溫馴得就像是聶府裏的每一個僕人,看了不見得能記住臉孔,聽了不見得能記住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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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他略驚詫。能猜得出她過及笄,是因為在這一票丫頭群裏,她顯得相當的格格不入,站姿沉靜而內斂,絲毫沒有少女初進大府的青澀不安。

但,她身上帶有淡淡的紙香味,應曾是個與書親近之人才是。

她有這麼明顯教人注意到嗎?明明貌姿平庸,剛入府來時,元總管也老忘了她這人的存在,丫鬟們有時還喊不出她的名字。在一個團體裏,該炫目的是像懷安那樣熱情的丫頭,而非她這樣的人,是聶四少爺利眼瞧出了什麼嗎?她的眉間打了褶,只盼經此一回,不再惹人注目。

她遲疑了下,福身。“是,奴婢識字。”好象……不太對勁,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雙足已陷泥沼。不要啊,她只想混在人群之中靜靜的過日子,不生變數的。

“元總管……找其它人吧,奴婢還是跟如敏她們一塊做事。”大不妙。隱隱有個預感,一旦脫離了如敏這些丫鬟們,她的苦日子就來了。苦日子還不打緊,打緊的是她不愛與其它丫鬟們有了區別,那讓她心裏很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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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生滿意的笑,耳朵感覺有點刺。不知何故,總覺得她一聲聲的“奴婢”似乎有那麼點刺耳。
像是……像是她合該就不適合“奴婢”這兩個字……

元夕生略帶驚奇地打量她。真的,先前還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之處,但現下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了。

胸口猛然痛縮了起來,有點……莫名的失落。

明知在府裏不多事不多言,方為明哲保身之道,但教她親眼瞧著一本書燒成灰燼……那就像割了她心頭的一塊肉一般。

二十二年來,她的生活裏充滿不斷的失望和絕望,到最後,當她有幸一會聶封隱之後,連她唯一的一個小小希望也破滅了。

她的頭撇向另面,冷冷淡淡的,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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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嗎?她誰都能恨,就是恨不起他。乍見之餘,是驚詫,是不敢置信,然後是同情;曾經意氣風發的聶封隱,曾經能文能武能談商的聶家三少爺,弄成這番德性……她難過之餘,就只有同情了。

同情這個她曾經仰慕的男子……如果不是同情,還會有什麼能夠解釋她心頭如刀割的痛苦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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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只要摸上一摸,心裏就充滿了感動,心頭平穩的情緒便開始不受控制,一波一波起了漣漪。這樣的心情很難有,也像是恍若隔世。

他捉弄地朝她眨眨眼,她看著他,不知他要做些什麼。“你沒臉紅!”他心裏挺高興的。在府裏,見到他的丫鬟們總會紅了臉,身姿開始扭扭捏捏的,說話也吞吞吐吐,教他好不耐煩。但這丫鬟似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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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看見連一櫃子的書都沒收完,分明是白問,而正因為是白問,所以他問了。

換句話說,他是來找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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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見到自己的拳頭緊握,心裏湧著憤怒。她應該忍,應該像個守本分的丫頭,安靜而無波在府裏度過賣身的三年。以往她不都這樣過的嗎。視若無睹,聽而不聞,麻木了自己的心智,只要埋首書堆,便能得到書中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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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挺聰明的。”不驚不慌不害怕,沒有退縮之意,只有清楚的頭腦,但她卻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擁有這些,是多餘的,也會遭人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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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璇璣的閨名取自東晉前秦時蘇蕙織就的‘璇璣圖’。”

璇璣圖共八百四十一字,倒、橫、斜、反都可讀成詩句。“徘徊宛轉,自成文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蘇蕙曾如此笑言。

而秦漩璣像是個謎團,如同璇璣圖。識字懂文而不畏懼於人,前一刻尚是死氣沈沈的樣子,下一刻卻放了膽子斥稱《孽世鏡》為淫書。如果說,他的脾氣反復無常是因為暴烈的性子,那麼她的反復無常則是一項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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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瞧得有些心驚肉跳的。她垂下眼,盯著地上散亂的書冊。是說錯話了嗎?看他和顏悅色時,總是忍不住談論起書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從小就學會了在謊言里加進真相,唯有這樣的謊言才顯得真實。他——看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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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目送,輕吐了一口氣,雙腿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跪坐在書海之中。方才如暴風過境,緊繃的神智尚未回復,她的胸口殘留與他針鋒相對的憤怨……全打亂了……她來聶府,要的不是引人注意哪……

“可惡。”她喃喃道。全是因為聶封隱,沒有了他,她的日子會安然度過,沒有了他,她的仰慕會一直持續下去。

而現在,她的仰慕煙消雲散了,真的。

如今,他在她眼裏,只是一個可恨又可惡的聶家主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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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林懷安張口欲言,卻發現璇璣眯彎了眼,像漫不經心的感受夏風拂面。奇怪的女人,璇璣姊究竟哪里來的閒情逸致呢。每天她擔心受怕的,怕封隱少爺一不開心就罵 她,怕工作做不完……怕很多很多……從來沒有注意到周遭的事,夏天的涼風啊……她嘗試著閉上眼,學著璇璣去感覺,只覺微風陣陣。這有什麼特別的?只覺得它 吹啊吹的——

明明她的個頭中等,身形過瘦,偏偏總讓他感覺這丫頭行動遲緩如懶猴。

“又來了嗎?一副死氣沈沈、要死不活的死樣子,見了就令人生厭,昨天那副為書而爭的倔模樣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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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卻有人會錯意。重才不重貌的男子鮮少有矣,偏偏三哥就是其中之一,當女人的美貌與才氣不能並重時,他寧選後者。

“至少,不會言之無物,”曾經,聶封隱這麼說過。

而現在呢?即使不願承認,但也許有那麼點希望。能拉聶封隱出封閉的上古園的,並非他的兄弟們,而是一個貌色中等、來歷有問題的丫鬟……

但,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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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是橢圓的,黑漆漆的雙瞳通常是垂下而無生氣;薄薄的朱唇抿成一直線,有點過大,但並不突兀,她的身材中等,即使他坐在輪椅上,只須稍稍抬頭就能瞧見 她的臉;身子有點過瘦,行動有點遲緩,反應比旁人慢了半拍,丫鬟該具備且必須懂的一切,她都在開始學習當中。這樣的一個丫鬟能有什麼特色吸引人注意?

她的臉依舊是橢圓不變的,在燭光之下,黑色的眼瞳卻有了生氣,在看書的眼裏有了光采,薄薄的唇柔和了……她並非常笑之人,瞧起來也不刻薄,在外貌上只是一個相當平凡的女子,在大明朝裏幾乎隨眼可見

這樣的一個平凡無奇的女子……她的唇瓣忽然輕輕揚起,帶動臉部的光采,脫離了死氣沈沈的模樣。她看書談書時,神色是截然不同的,至少她這模樣比起先前觸怒他時是好太多了。

“有什麼好笑的嗎?”他問道,胸口梗了一堆的不舒服。她的笑容如清風,教他瞧了……瞧了心裏就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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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佳人,不過紙上虛幻,下了書就是男盜女娼。”他冷冷地說。

璇璣看了他一眼。一談到書,就忍不住跟他聊上了。“雖然說是紙上虛幻,但就因為現實生活裏得不到,才甘願沉浸在夢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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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她識字,像看了不少書拿他驚訝之外,她的大膽也是教他相當的……激賞。在聶府裏,誰敢這樣跟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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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純情小說豈能跟笑世生相比。”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及時抿起唇。

聶封隱眯起眼。“你似笑非笑,顯然對我所言另有見解。”

“見解不敢當,只是奴婢怕少爺氣了,所以不敢說。”

又是“奴婢”兩字!當她說著奴婢時,總覺與她不符,顯得刺耳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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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不敢!你會有什麼不敢的?”他怒道,就是憎厭瞧見她乖順的模樣。

他氣得有些發抖,臉露青筋。氣這丫頭不識時務,當她大膽頂嘴的時候,他氣;當她不發一言的守住丫鬟本分時,他氣;該死!就連看見她,他也氣得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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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抬起臉,直覺要反駁幾句,卻瞧見一雙黑眼深邃而幽幽地注視著她,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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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翻著那些瑕疵貨,似乎很入迷的樣子。奇怪的丫鬟,在聶府裏,他可以捉住每一個丫鬟的心思,偏偏就抓不到這個秦璇璣的……

危險、危險!他的本能在高呼,卻不知危險在哪兒?她對他絕對是有害的,究竟是哪里有害,也不知情。她的身分雖是私塾之後,但看著她時,總覺霧裏看花,不知花是何花,是否有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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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從前,不見得所有的記憶都是不好的,只是進了聶府後,便很少回想過去了。在聶府裏,她忙著應付所有丫鬟該做的一切,應付那個暴躁的聶封隱,應付應付著就少想了。

“我……我覺得……”覺得你好漂亮呢,雖然只是側面,但那一朵羞赧的笑容讓她失了神。璇璣姊真的不漂亮,至少在第一眼裏是如此。她們是同一批進聶府的丫 鬢,在馬車上大夥都窩在一塊,那時只覺懷安漂亮得教人羡慕、教人自慚形穢,而璇璣姊就坐在角落裏,靜靜的不多話,但看起來就舒服,一靠近更覺她有種教人舒 暢的氣味,但現下看璇璣姊認真地畫畫,就是教她移不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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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自己說得好老唷,如敏差點脫口說道,卻及時收住了口。即使她不識字、不懂畫畫,也隱約明白這話題不該再下去,至於為什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璇璣姊的臉色雖然未變,卻沒了方才畫畫時的醉心神。

她今年才十六歲,自然無法體會璇璣姊的心態,但無法想像會沒有人要璇璣姊。也許她沒有懷安的貌色,但就是教人想親近,也許她的年歲是過大了點,但就是因為璇璣姊二十二歲的年紀,才有這樣的智能及教人舒適的態度,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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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做箋是隨意之下做的,並不刻意,只是無聊時便買了紙來做,在上頭題的也全非詩詞,只是單純的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沒有想過要叫什麼箋名。璇璣嗎?身處槐安夢,即使心若璇璣,醒來便什麼也沒有了。

她歎息笑道:“我開個小玩笑而已,不當真的。”才說完,忽然怔仲了下。原來,她也還懂得說笑呢,抬臉看在旁的兩人顯然不苟同她的幽默感,她想笑,卻及時忍住了,看來他的幽默有待加強。

他不再言語,恢復沉默是金的常態。平常沒見他說過幾句話,即使是回答也是呆板簡潔的幾句,唯有聶封隱能扯動他的情感,這樣的主仆之情讓她很……好奇,也很羡慕。她從沒貼心之交,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肯為那個聶封隱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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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曾經是她所仰慕的聶封隱,她也會有忍無可忍的一天。以往,在她的家中,她可以一忍再忍,從來沒有表露情感的時候,因為家人對她無情,她視那些人為無物,而現在胸口上就因為尚殘留著對他的仰慕,所以咬著牙,身側的拳頭緊握著。

她的臉逐漸染上紅暈,是氣紅的。她一向沒有什麼表情,即使有,也是淡淡然然的,一晃即過,為書生了氣也是短暫……他注視了她一會兒,隨意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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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究竟是氣璇璣什麼?”他當真看她這麼的不順眼嗎?即使告訴自己,他順不順眼與她無關,但心裏總難掩失望。

看不順眼她哪里?她的容貌嗎?從她懂事開始以後,從沒以自己貌不出色而感任何的失意或羞慚。在這樣的時代理,美貌等於禍水,當有了美的容貌,那就是代 表了無止境的麻煩,甚至……家破人亡。她很慶倖自己的貌色普通,方便她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不引人注目,但現在卻有了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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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黑眼。原來那天當真不是他的錯覺,她的周遭有股教人舒服的氣流,是因為紙香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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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表情是這麼說的。”她揉捏他的雙腿,而她的神態是不甘情願的。寧願自己的觀察力拙劣,也不願瞧出他不經意間流露的疼痛,那讓她……很不由自主地想減輕他的痛。

她歎了口氣。要怪就怪當初對他的仰慕之情已深植心底,想要一口氣拔除,非是三兩天可以成功的。

多可笑啊,她對他殘留的仰慕之情竟如此強烈,連他有無用飯也記掛於心,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這是她頭一遭對“人”這麼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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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感覺讓她很……享受,幾乎希望這樣的聶封隱能永久不變。他不知當他談論著書時,臉龐上的神情有多吸引人,他豐富的學識有多麼的令她心折。她難得搭上一、兩句,或有反駁或有贊同,他都不以為意。

那讓她……心跳不已,彷佛昔日仰慕的青芽再度受到滋潤而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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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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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丫頭,她愛書真到了這個地步?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了?難怪她的身形瘦弱,連覺也睡不好,連飯也忘了吃,就為了讀那些八百年都跑不掉的死書?

她走火入魔了。

說不出心裏的感受,這三年他想盡辦法找《孽世鏡》的作者。當他花盡心血找到之後,胸口卻無任何激動的心緒;當他聽見這丫頭不懂照顧自己,反而爆發自己憤怨的情緒。

該死的蠢丫頭!愛書不是愛成這樣,又不是小孩子,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不分,半夜在書齋裏讀書……這個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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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歎了口氣,在他身旁既是瞻戰心驚又暗自竊喜。原先的打算是窩在聶府裏大門不必出,就這樣度過三年,也早有心理準備當出賣勞力的丫鬟;再幸運點,說不定會遇上聶封隱,如今是遇上了,卻說不出心理是甘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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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姊,你怎麼老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我及時抱住你,你准掉進湖裏見閻王了。”

“我……”她是想事想入了迷。她的毛病太多,想得太入神,有時連身在何處也忘了,實在很難想像依她這樣的性子還能待在聶府這麼久,而沒被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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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姊,你怎麼老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我及時抱住你,你准掉進湖裏見閻王了。”

“我……”她是想事想入了迷。她的毛病太多,想得太入神,有時連身在何處也忘了,實在很難想像依她這樣的性子還能待在聶府這麼久,而沒被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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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他沒打我。”她澄清,喉間有些熱熱的。“我只是很驚訝……你對我這麼關心……”她嘗試的伸出手,輕輕摟住如敏的肩頭。

天真而又無邪的如敏,在她進了聶府的第一天,就主動向她示好。天知道以往她對人真的沒有什麼興趣,即使是自己的家人……從有記憶開始,她便埋首書堆,對人的感情相當陌生,並不是有心防備,只是她的家人讓她自然而然地有了區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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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他笑道。聽起來果實有些剌耳,即使三哥不問世事,敏銳程度卻依舊如昔,他們的看法共同——她不像個丫鬟。雖自稱為私塾夫子之後,但她渾身上下沒有鄉間的氣味,她溫婉而乖順,卻也別有倔氣。

他看著她,沉吟了下,將疑問暫藏於心。秦璇璣向來沉靜,不愛惹人注意,這是從丫鬟嘴裏及跟她接觸後的判斷。這樣的女子會主動問的問題不多,而她對章家似乎有幾分關切——

“當然,在聶府裏,只有不肯做,沒有做不到。”


第六章
“我就討厭她這點,不愛說話,就愛用那雙眼睛看人,看得我心裏都發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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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他看錯了眼,透著月光,竟看見她白皙的臉頰上微微泛紅。

她淡淡的羞澀改變了她一向冷漠的臉,顯得有些動人而……迷惑人心。他的胸口壓了塊大石,想要她的念頭加重。

究竟是他的審美觀出了差錯抑或太久沒有女人才導致的錯覺?竟覺得她的氣質讓她柔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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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三少爺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對我可是一輩子的事。”她的神態認真而嚴肅,像在思考該不該說。

過了會,她像下了決定的直視他。

她的黑瞳幽深而今人印象深刻,然而她下一句話讓他忽略了她的眼睛。

“我曾說我有仰慕之人,而這分仰慕幾乎長達十年。”

“這話你可以留給你仰慕的男人,不必在我跟前嘮叨。”他沒好氣地道。

“現在他就在我面前,也就是你,聶封隱。”

“是的,我仰慕你。”她照實說道。每一句話說出口了她都皺了下眉頭,像是出自認真思考而又百般不情願下的產物。“也許,我還有點喜歡上你。”她說得不太肯定。

“喔,那可真是晴天霹靂。”他半是譏道。喜歡?喜歡上他哪里?又仰慕他何處?連她自個兒都常有遲疑之色,要如何說服他人?

她似乎渾然不覺自己惑人的魅力,向他靠了靠,她過臀的長髮又纏上他。他伸手抓住了一小撮烏絲,軟而滑潤的觸感讓他低低抽了口氣。

這些時日以來,即使是以丫鬟之身,也隱隱約約流露出她獨特的氣質。她的氣味混合著她的行止舉動,交織出魅人的誘惑。是不是曾經有人發現她這樣的一面?

忽視了她的容貌,純憑男性的感官挖掘出她的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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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臉,面露迷惑。

他的黑瞳眯了起來。“你說,你仰慕我?”

“是的。”

“是獨一無二的?”

“在我心目中,是唯一的。”

“曾經,有多少閨秀仰慕聶封隱,為了一睹我的容貌,守在書肆外頭的不是沒有,而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在瞧見我之後會臉紅心跳了。”

她皺眉。她仰慕的並非他的容貌,在她以為聶封隱是個老頭子之前,就已經十分傾心他的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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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像是深邃的黑洞,將任何瞧著他的人吸了進去。

那就是只要女人,任誰都可以嘍?這樣無情的話,著實有些傷害她。她垂下眼思考,他的氣味混合她的,陌生又熟悉,卻讓她喜歡上這樣的味道。

她的氣味像魔網罩住了他的嗅覺。

“我沒想這麼多。人們總是因想太多而遺忘了天亮後又是一個未知數,也許,明天我會死於非命呢。”

她的心在狂跳,他聽得見嗎?他說,沒有女子會為他臉紅心跳,難道他看不見她的害羞及仰慕嗎?

一次一個小願望,只要肯嘗試,願望就會成真。

“我做過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將你留在身邊。”

會稱自己“奴婢”,表示她清醒了。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她恢復成那個規矩而乖巧的丫鬟時,她會自稱“奴婢”。

是他多心了嗎?方才,她的笑讓她顯得有些……模糊,幾乎要以為她快消失。是她的惡夢引起他的錯覺吧?

他是凶,但惡劣的脾氣下有顆敏感的心。正因為雙腿不便,所以原有的自信化為渾身的刺。難道他不知道,就算他眼睛了、耳聾了、腿殘了,他的才華依舊存在,有什麼好怕的呢?

光是站在那兒,就覺她不像是個普通的丫鬟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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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拳頭緊握,一臉怒氣。心痛、心痛,那是此時此刻唯一的感受,幸而有元巧在身旁,倘若沒有……倘若沒有,現下,他見到的就不是完整無缺的璇璣了。

是意外或者有人存心謀害她?心痛之感持續加溫,揪住了渾身的意志。怎會如此晚才肯承認?他一向明白自己的喜好,在雙腿未殘之前,並非沒有遇過飽讀詩書 的女子,但最多僅於尊重,從未有冒犯之想,唯有這個璇璣,賴著她的仰慕,硬要了她的身子,更想要她的心,卻因為他雙腿作祟,不敢表態。

他一向做事有計畫也有遠見,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不遲疑,也明白自己適合些什麼,從未錯過。倘若他的雙腿未殘,他會毫無顧忌的去得到她;倘若他的雙腿未殘,他會用她所仰慕的聶封隱勾引她的芳心,而非在這裏妒恨那個今她仰慕的聶封隱!該死的!

現在呢?她立于危險之時,自己卻無法保護她,因為他的雙腿。

真心總要到最後才承認,因為差點失去!她能毫髮無傷的回來,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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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事。”她微笑道,原先的驚慌已去了大半。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但想要多留一刻,想要瞧著他的雙腿康愈,想要跟他和平共處多說說話,她願為這些小小的奢望冒一些風險。

“小事?”他嗤了一聲,只手托腮。只有她這種性情古怪的女人才會認為是小事,她究竟把她的安全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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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角撇了撇。那就是認識了。她對於說謊很不在行,也沒有多少心機,成天就著想著進汲古書齋。在她眼裏,書比他還重要……他哼了一聲,或者該說,在她的世界裏第一順位是書,而第二順位……就是他了,是有點惱怒,但跟書爭有什麼意義?活著的人才是一切。

最後一次?她拭去額上汗珠,總覺今兒個他言行舉止間充滿神……怎樣的神卻說不出來,但與過往似乎有些了差別。

去換上吧,得了風寒事小,要傳染給我,你以為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別再拿那一套仰慕的說詞。可不是每一個仰慕我的女人,我都得照單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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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倘若你有喜歡之物,卻配不上它,你會如何做?”

“我……我想它會有更適合的人選。”是指飾物嗎?任何飾物戴掛在他身上,都會藉由他本身的風采而發光,會有什麼東西是他配不上的?

“假若你很想要呢?”

她沉思了會,微笑:“我對任何東西大多是沒有興趣的。”說是無欲無求也不為過的。

“是嗎?”他揚眉:“我跟你不同。不管我適不適合她,我會費盡心血的得到她。”是的,真的下了決心要得到她。

她確實不美,身分背景也仍然謎團重重,在某方面有些小迷糊而遲緩,不是十全十美的,但她的身影已經趁虛而入了。

他得承認如果當年他的雙腿未廢,也許她進聶府來的頭幾個月,是連看她一眼也不會看的。但,不論花了多久的時間,遲早必定會發掘到她平凡貌色下的特別之處。

“徘徊婉轉,自可成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璇璣唯他可解。若非她遭人追殺,只怕他還得拖上一段時日才得承認。

“有時候你倒挺遲鈍的。我有十一個兄弟,終年不見得能見到幾回,但兄弟情依舊深厚如昔。現在我得靠他們保護屬於我的東西,將來,我保護我自己的東西,用不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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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溫熱手掌刹那間冷了起來。鏡橋上的湖泊起了薄薄的霧氣,冷冽的空氣彌漫了起來。他的臉龐逐漸模糊,融進白霧之中。

他就像是高高的月亮,即使暫時不慎墜進水裏,也依舊有回去的一天,而她也只能永遠站在地面癡癡的仰慕著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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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的寫法真實而入骨,我還真以為你是以周遭人為範本,將其寫下,才會如此生動而令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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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當娶賢德女,當一名女子無貌而有才時,那怕是婆家難找了。”

“那是世間男子一般的想法,誰說在這世上就沒有一個跳脫俗見之外的男人呢?”璇璣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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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拱門前頻頻回首看她,她的容姿一直難忘,雖然並不令人驚,每回她也只是來去匆匆,但在談吐之間總令他為之傾倒,也許單身數年是因為拿她當心中的標準。

而如今,再次相見,卻發現她更美了。渾身上下沾染了女人味,讓她平凡的臉蛋顯得韻味而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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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伺候,不如說是陪著聶封隱。她幾乎只負責推動輪椅在聶府裏走動,偶爾聽聶封隱提起家族史,也偶爾在觀戲臺教如敏習字,聶封隱就坐在那裏看書,兩不干涉。她大概也發現了因為柳苠的指證,而文容郎不再在聶府出現,她卻不動聲色的。

不得不佩服一個女人可以冷靜到這種地步。不過他也看得很清楚,秦璇璣除了看書外,大半眼神是跟著聶封隱走的。當局者迷,旁觀者任誰也看出她的仰慕已變質生情,如果她沒有愛上聶封隱,那必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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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走了,反而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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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的心也會痛呢。她苦澀的微笑,從黑暗之中,勉強瞧見躺在床上的聶封隱。他像是已沉沉睡去,看來朝生並沒有驚擾他。

這些日子的聶封隱好相處得很,甚至偶爾可以看見他的笑容。他不知她對他的笑深深著了迷,如同對他淵博學識的迷戀。

“我要走了,”她喃喃的,幾不可聞。“將來,你還會記得我嗎?我以為我只是仰慕你而已,但……”她遲疑了下,收住了口,微微俯身輕觸他的唇。

他的唇溫熱而熟悉,難忘啊,他的一切都難忘。

再瞧了一眼他模糊的輪廓,她依依不捨的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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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既來之,則安之。”她低低吟道,唇瓣抹笑。看似溫婉,實則倔脾氣,這句話是聶封隱所說,現下可真應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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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槐安嗎?以往的槐安只懂埋首書堆,平常看她不知在寫些什麼,只覺女書呆一個,但現在似乎有所不同了。槐安看似溫馴,話也不多說幾句,可是現下……她了口水,將目光調開。

她倉皇而逃,究竟是槐安今非昔比,還是以往她的本質就是如此,卻從未表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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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笑,才是璇璣丫頭的笑嘛。這幾天我聽人說,你老笑得不開心,活像戴了面具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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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可放心,沒人敢傷你一分一毫。”他瞧了一眼她頸上的傷痕,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才說:“至少,將來是沒人敢傷你了。”

他的語氣相當憤慨,幾乎隱藏不住情緒。不得不說,她是很感動又覺熟悉,在聶府才待短短幾個月,就已經這麼習慣他們說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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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非不能為,而是不願為,不願自己的心被弄髒,但現在,……髒了也無妨,是五娘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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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為什麼要來?我的女人在這裏,我來,是為了要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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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令人又氣又惱。他的個性本就如此,不是嗎?能來找她,已是十分驚訝。她以為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失了蹤,他不會在乎的。但——

他在威脅利誘,這已是他慣常的方式了,但卻是他最真誠的關心。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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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的雙腿並非完全無救,而是難以承受從雲端上跌下時,眾人看他的目光。

她是個特例,仰慕他仰慕過了頭,甘願獻身,守著自己的秘密而不肯求助。吸引他的,究竟是她的哪里呢?

她貌色中姿而無特別之處,她有些倔強,卻又能逆來順受,她博覽群書,卻在小地方顯得迷迷糊糊的。依她的背景不可能會造就這樣性情的女子,而她是個奇跡,就像七弟所說的,遲早會有個女人來救贖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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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你是否得靠著拐杖,你的言談彌補了你的缺憾。”

他微笑。“是嗎?我從來不知道我這一身皮相竟無法吸引你,反倒是我的言談讓你仰慕。”她的話肯定了他的自信。

他是有自信,然而這分自信多少被殘廢的雙腿打擊了。倘若他的雙腿未治癒,他仍然會來,會來接她。因為在她眼裏,他的腿健康與否並無差別,這樣的心結花了他三年的時間才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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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想像啊!長久以來仰慕的男子會傾心於她。她的手悄悄環住他的腰,在他的懷裏感受安全及溫暖。

拜寫小說之賜,對於觀察人多了一份敏銳之心,才注意到了他的真心,不然依他狂傲而又惡劣的個性,也許再過三年,也沒法發現他愛人的方式是出自於舉止之間。


尾聲
“何以思量良久?”璇璣答:“兩者之間的情感難以比較,自然思量一陣。”若雲道:“怎生的難以比較?”璇璣柔聲答道:“汲古書齋是數年的仰慕,而對相公則由仰慕生情,情深似海,但盼生死同日,這又要如何比較?”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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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的形成,說難也不太難,除了大綱外,只要對了味,動起筆就快;但,為什麼於晴總是出書這麼慢呢?總是有讀者會來信詢問,我在此一併告知。

就是——我懶了。

故事成串成串的都成了形,卻沒有動筆的動力,理由至今尚未找到。也許是因為更年期提早三十年來,讓我成天精神不濟,活像老了三十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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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婉轉,自可成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
sap 16.05.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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